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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先穿上衣服。”
不知是不是陆雩的错觉,他竟觉得这一刻她暗沉嘶哑的嗓音,尤其像男子。
哦好。陆雩从急神中缓过来,才意识到自己现在身上跟野人似的毫无遮掩。赤身裸体地出现在一个女子面前,哪怕是他的未婚妻,成何体统“抱歉”他急急忙忙地从旁边扯了块卦巾围在腰间。
季半夏摸了下鼻子,一手血。
再感受到体内翻涌的滚烫,燥热难耐,红得犹如被开水泡过的皮肤,何尝又不明白自己这是遭遇了何事。
热潮期。
是每个哥儿无法跨过的一道坎。
可上一世他是登基为皇之后才迎来第一次热潮期,这次竟提前这么早
“你得擦下血。”陆雩想找块毛巾,半天没找到,只得把自己刚脱下的裹衣递过去,“秦活下。”
季半夏闻到亵衣他身上的味道,瞬间感到体内的躁动更加疯狂。“不必。”他咬牙,跌跌撞撞地跑出澡房,奔向自己的厢房。
陆雩在原地愣了一下,便赶紧跟上去。“半夏,你哪里不舒服吗”
我有点,难受。屋内传来断断续续的呻吟声,痛苦中夹杂着剧烈喘息,令陆雩听了耳根发烫。他咬了咬舌尖,驱散脑中乱七八糟的想法,上前一步问道“要我帮忙吗”
厢房内再无声响,陆雩急了。“半夏,半夏”
殊不知此时季半夏已到了忍耐极限。
他躺在床上挣扎翻滚,体内犹如棍棒火烧,烧得他视野模糊被欲望驱使着沦为本能动物。想要去哀求那个人,哀求门口的那个男人帮他解决。
最后季半夏完全凭借自己的意志,从枕头底下摸出一把七首,直直地刺向自己的大腿“嘶”他咬紧牙关,冷汗涔渗。
皮肉的刺痛让他短暂忘却身体的炙热,大脑也清醒了几分。
都说哥儿离不开男人。一旦到了热潮期不及时纾解,就会烧坏脑袋变成傻子。
季半夏并不这样认为。前世他从未让男子近身。每年一次的热潮期,每回都是生生是靠自己硬捱过去。
鲜血顺着他的腿根,一路泅湿被褥。格外刺目。
“半夏,我进来了”
陆雩实在担心她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推门而入时看到的就是这副光景。帷幕之下,季半夏染血的大腿若隐若现。
他脸色发烫,瞬间明悟。她原来是来了月事。“对不起,我去找瑞珍过来”
季半夏的声音听起来有气无力太晚了,别叫她。
“哦,好。那你好你息。”
陆雩把门虚掩上。古代男子对女子月事避而不谈,他却是十分清楚的。看季半夏这副模样,八成是痛经。
以前他有个表妹就痛经,跟他科普过,女生来姨妈有多难受。
陆雩先去厨房烧了热水,倒进汤婆子里。然后煮了红糖姜茶,又拿了一些草木灰缝进两块干净的白布之间,就制成一个简易姨妈巾。考虑到一个可能不够换,他做了两条。
做完这些,他拿着东西再次敲响西厢房。“半夏,你喝点热水吧。”
季半夏半撑着坐起来,看到陆雩手里的那一堆东西
陆雩泽然不觉,端着红糖姜茶放在他床头道“你记得喝完再睡。还有这个汤婆子,用来捂肚子的,你会舒服许多。”
季半夏心情复杂地看着他,一时忽然不知该说什么。
“我不打扰你了,你早点睡,晚安。”怕她起夜不便,陆雩还帮忙把夜壶拿了进来。“晚安。”
断骨嗜情销售火爆,经汴梁书铺总局推出后很快便风靡了整个上京。虽有人批判其文笔拙劣,故事情节不雅,但其中所写的几句词句却广为流传。
“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此去经年,应是良辰好景虚设。”“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
青楼妓,女和小信犹爱这些凄美之词,更是将直男这个作者奉为知音。
上京欢馆头牌楚依哥儿就放出话来说,若是直男肯莅临京城,即可成为他的帐中之臣楚依的美貌曾名动京城,无数达官显贵都想与他春风一度。可时今他却说,要将自己的第一次留给断骨嗜情的作者。
“世人皆不懂哥儿之爱,唯直男懂。”他曾凭栏怅然道。
这一阵人人口中都是那几句描
绘爱情的诗词,以及故事主人公宋尧程和他的兄长。
更甚者,传言断骨嗜情传入宫廷之中,连长乐公主都分外爱看。而这不仅仅是传言。
此书到底是何人所写为何还不出续本长乐公主亲自发问,下面的人自然胆战心惊。
这把火愈烧愈烈,烧回祁县,令发掘此书的掌柜亦是差点吓没半条命。
他也想去找到那个作者,可是对方并未留下本名。他后来在祁县托人四处打听,一无所获。
直到这日陆雩碰巧上县里书铺来买一本孙子兵法。他逛着逛着,发现自己所写的那本断骨嗜情竟摆在书架前最显眼的位置,不禁莞尔。
梁掌柜听下人禀报,急忙出来。
“兄台,我终于等到你了”他抓着陆雩的胳膊,眼含热泪“你可算是来了啊”陆雩有点茫然,“怎么了”
梁掌柜急切道“你当初不是说要写续作的吗怎的到现在还未来交稿。”
陆雩差点都忘了这回事。
就是说钱才是写作者的第一原动力。这阵子不缺钱了,他就懒得再动笔。毕竟写那些情情虐爱什么的也很费脑。
“暂时不写了。”他道。
“为何”梁掌柜看着他,一脸恨铁不成钢“你可知如今你的书有多火传到上京,就连长乐公主都成了你的读者”
“啊”
这个陆雩确实没想到。
但仔细一想,在缺乏娱乐的古代,自己杂糅进后世的那些晋江古早剧情,确实相对新奇。
梁掌柜 你开个价,银子不是问题。只要你把续本写出来,多少钱都行。陆雩摇了摇头,“算了。”
梁掌柜见他一副不为金钱的所动的模样,直接扑通一声,跪下了。
陆雩震惊地看着他。
梁掌柜抬起头,恳求道“求求你了,直兄,你千万要将续集写出”否则,顶着上面那么多压力,他会死的。
“现在真不行。”陆雩道“我要准备明年科考。”梁掌柜“你要考秀才”陆雩“不,童生。”梁掌柜“”
写出如此神作的书生竟连个童生功名都没有,说出去谁信。
之后无论梁掌柜再如何挽留,仍被陆雩执意拒绝。
人怕出名猪怕壮。他时今不想写,也不愿暴露笔名,就拜托掌柜的帮自己保密,等考上童生再说。
纵使心中百般不甘,梁掌柜也只能长长一声叹息。毕竟脑子和手长在人家身上,他总不能逼人家写吧
梁掌柜本欲说他续写此书,若能得公主青眼,从此一生衣食不愁。但想要让陆雩放弃科举,怕也是不可能。
所谓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
这世间任何书生的梦想都不是写出著作名流干古,而是高中状元,走马游街,至此光宗耀祖。
那我们约定好了,等你考中童生,就回来写书他抓着陆雩的手确认道。“嗯。”陆雩敷衍地点头。梁掌柜这才放他离开。
陆雩踏出门槛,晃着手里的书吹了声口哨。刚买了一本孙子兵法,掌柜都没收他钱。赚到了赚到了。
这日李孝雨也跟着来了祁县。
但陆需去买书的功夫,就已跑得无影无踪。
陆雩买孙子兵法,是为了教育李孝雨。
他看出李孝雨似有这方面天赋,但这阵子对方沉迷卖雪碧赚钱,要么就是傍晚和镇子上新认识的小伙伴们出去疯玩,如此荒废下去,不好。
兴许在他的帮助下,这孩子未来能有一番作为。
“云璟云璟”陆雩在县里寻了半天,最终才在一个偏僻昔子里找到李孝雨。对方正和十几个昔日的丐帮小伙伴蹲在地上,共食几只油鸡和白面馒头。
一看到陆雩,他顿时惊慌失措地站起身,把油腻腻的手藏在身后,一阵心虚。
那十几个小孩也有野狼般发绿的目光危险地盯着陆雩看。
“没事这是收养我的人,陆哥。”李孝雨向伙伴们介绍道。
“真的”“就是他给你取新名字,还带你吃香喝辣给你钱花”小孩们一下七嘴八舌地议论起来。
陆雩停住脚步,和他们保持着一段距离,遥遥看向李孝雨道云璟,我们该走了,再晚没有牛车。”
哦。李孝雨把手放在衫衣侧擦了擦,这才移步向他走来。
彼时他的模样与身后小孩们已天差地
别。
他长高了,身上也有了肉,衣着整洁,皮肤、头发、指甲干净。就像好人家出生的孩子一样。
小孩们难免眼红小恐们难免眼红。
其中一个稍年长的便壮着胆子冲过来,跪在陆雩脚边道陆哥,你也带我回去吧我会干活,手脚比二狗还勤快”
“你”似感到被背叛,李孝雨朝他怒目而视。
李孝雨余光悄悄偷看陆雩。
其实他心里也害怕,陆雩不要他,而选择带新的小伙伴回家。
“抱歉。”陆雩摇了摇头,“我如今能力有限,不能带你走。”他转过身,朝李孝雨伸出手道“走吧,云璟,回家了。”
李孝雨牵着他的手,从巷子暗处走向繁华热闹的街市,忽然鼻子有点酸酸的。“对不起。”他小声说“陆哥,以后我会听话,你别不要我。我比他们会干活。”陆雩侧头看他,“光会干活有何用你要懂得用脑。”
午后阳光在墙上斜切两条泾渭分明的直线。
金丸丸灶的光景刺眼,李孝雨一时看不清陆雩的神情。只注意到了他手里的那本蓝皮书。
历史的车轮已滚滚向前,激起半路尘土飞扬。</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