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长宴耳根一红, 立刻打哈哈道“好了好了, 百里侍卫, 你赶紧把那故事再给我讲一遍。”
百里灯立刻打住, 将当时同大家讲的那个故事又重新给明长宴讲了一遍,完毕后道“夫人为何要听这个故事”
明长宴道“好奇嘛你这故事, 讲得如此细致,仿佛亲身经历一般, 是从哪儿听来的你实话告诉我, 这个活下来的人, 是你吗”
百里连忙道“在下只是道听途说,入京前在外游历时听到的。”
“具体那处哪个人告诉你的”
“只、只是一面之缘在下真的不知道。”
明长宴见他一副紧张的样子,随手揽过他的肩膀, 走到一边, 道“我不会告诉别人的,哎当年被灭的门派多, 但也就那么几个, 故事中这个被灭门派是哪一个,你总该知道吧。”
百里迟疑了一下, 仿佛在思索, 随后终于道“是是凌云。”
明长宴得到了答案,满意地放开百里灯, 道“多谢百里侍卫告知。”正当百里松了一口气, 准备告辞离开之时。猛地感受到一股强烈的杀气, 同一时间身体已经下意识做出反应, 他的剑柄挡在前方,挡住了一只直取命门的手。
明长宴收起气势,对百里灯笑道“开个玩笑,百里侍卫不会介意吧。”
百里灯被吓得够呛,但还是拱手道“若无事,在下就先行离开了。”
明长宴摆摆手,表示已无事。
待百里离开后,他转头道“怀瑜,我先回客栈。”
怀瑜点头,随即跟上,赵小岚也一同跟上。
走了一射之地,他突然开口“你觉得如何。”
明长宴还在思索,脚下的步子有些飘飘然,道“十之八九。”
赵小岚却突然道“这个百里侍卫,太古板了而且胆小之前我说要带他见识江湖险恶他就不敢,而且还反而要我远离祝兄,说这些江湖人士人心险恶,知人知面不知心让我老老实实回皇宫读书去”
百里的提醒,赵小岚全然不信,或者说,他实在太相信祝瑢,因此百里说的话,只被他当成了耳旁风。
明长宴听罢,又思考了起来。赵小岚还在一旁喋喋不休,他便悄悄对怀瑜道“祝瑢此人,伪装得非常好,他几乎滴水不漏,我本没有实实在在的证据能指认他就是庄笑”
怀瑜“你很早就在怀疑他有问题了。”
明长宴点点头“没错,我早就觉得他有问题,但不是因为他武功高强还古古怪怪,而是那个铃铛的声音。”
“那个铃音,我从第一次听到的时候就注意到了,声音确实非常悦耳,而且听了之后让人心情十分宁静,仿佛可以忘了一切烦恼,使人心旷神怡。”
明长宴摸了摸鼻子,第一次见到祝瑢时,他刚想起伊月之死不久,虽然明长宴本人看起来低沉了两天就活蹦乱跳了,但是他的内心并不是表面上所表现出来的那样。
实话说,非常煎熬。
当然,这种情绪他一向不喜欢被别人知道。
他停顿了一下,继续道“我娘亲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堪称顶级,从小我就在乐声中长大,确实有时候乐曲能些许带动人的情绪,但是没有像祝瑢那样的。”
“就是说,我当时感受到的不是情绪被稍稍带动,而是被那个声音强行给控制了情绪。”
强行让他当时躁郁至极的内心,突然变得宁静、平和起来,这感觉实在是奇妙,若不是内心波动太大,他可能真的不会注意到祝瑢此人的怪异。
“总之,那个感觉是不正常的,我可以肯定。”听到这里,怀瑜的脸色微微沉了下来。
怀瑜道“为何你能感觉到”明长宴就怕怀瑜注意到这个,敷衍道“可能可能我比较敏感吧”
然后又赶紧接着总结“说清了这一点,问题就来了,显然那个平静心灵的效果,不是因为铃铛,而是因为使用它的人,让它发出了可以让人平静心灵的声音,当然,八成也能发出有其他用途的声音。”
“那么为什么祝瑢要时时刻刻让铃音平和心灵呢难道是给别人听的给小岚听不可能吧,小岚会需要他人控制情绪才能开心起来吗给我听给你听给路人听这都说不通。”
怀瑜下结论“是给他自己听。”
“没错,只能是给他自己听的,我猜测他实际上是个和我们所见到的完全不符的人,他或许十分暴戾、冷血、怪异,个性和行为逻辑都不同于常人,又或者他经历过什么事情,内心十分痛苦煎熬,而他自己控制不了,所以借用外力来控制,这样就说得通了。”
他“可惜,被祝瑢跑了。否则,抓到他就能问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了,想来这种坏事做多了的人,对危机的感觉都十分敏锐。”
此时,赵小岚已经走在了他们前方,东瞅瞅西看看,十分欢乐。
怀瑜道“你要问什么”
明长宴微微一笑“比如有没有什么幕后主使,他有没有要害我,我和他有没有什么仇,认不认识那个一直模仿我的人。自从我两年前死了之后,那人一直没放弃嫁祸于我。只是,我不知道,他都把我弄死了,为何还要往我身上泼脏水难道他恨我到连我死了都要折磨我”
怀瑜“他为什么要你死。”
明长宴道“大概是有什么好处吧。”
怀瑜道“知道你还活着的,有多少人”
明长宴“不多。但用针灭门的事却一直没停,并非我活过来之后再开始的。”
怀瑜道“但是你醒来之后,他却来到了皇宫。这就意味着,他知道你活着,并且比任何人都早。”
明长宴脚步微微一顿。
他思索片刻“绝无此人。”
怀瑜似乎想说什么,但是看到明长宴如此笃定的一幕,于是也闭嘴不言。
明长宴道“大宴封禅之前,我必须完全恢复武功。怀瑜,你的那药还有多少,索性我一次全喝了”
怀瑜冷道“你以为一次喝了就能好吗。”
明长宴开口“我等不及了。大宴封禅”
他顿了一顿“总之,会见到我十分不想见之人。”
怀瑜突然话锋一转“明长宴,你从来没怀疑过身边的人吗”
明长宴道“什么”
怀瑜“既然有人知道你活着,安排了这一切,你为什么不想一想,什么人从一开始就知道你活着。”
明长宴道“你是说华姑娘”
怀瑜不说话,径直往前走。
明长宴笑道“她怎么可能就算是把全天下的人怀疑一遍,我都不会去怀疑她。”
说罢,怀瑜问道“那我呢”
明长宴颇为古怪“你怎么了我为何又要怀疑你”
他追了几步上去“哎哎哎怀瑜,小国相我不说了,你怎么又生气了下回打个预告行不行”
“好好好,我怀疑,我马上怀疑小国相,你说,是不是你暗中策划这一切,因为嫉妒本少侠武功比你高,你怀恨在心,勾结小寒寺,陷本少侠于万劫不复之地”
怀瑜停下脚步,冷冷地盯着他。
明长宴连忙举起双手“我不说了,我错了”
怀瑜道“你有什么错。”
明长宴不管三七二十一,先交代自己的错误,深刻检讨道“我哪儿都错了行不行,你别不理我了。”
他向来认错及时,死不悔改。怀瑜早知道明少侠这个恶劣的性格,于是不做理会。
明长宴道“小怀瑜,冤有头债有主,怀疑也要有个理由嘛。你说华姑娘,先撇开我和她相识多年的情分不说,她那身体连远路都赶不了,多走几步就要停下来歇息的,能有什么通天的本事陷害我。再者,她杀了我有什么好处么”
怀瑜道“你不怀疑就不怀疑,和我解释干什么。”
一通话,说的明少侠郁卒了。
转念一想,确实也是这个道理。
他紧张什么为何要跟怀瑜解释这么多难道还怕他吃醋不成。
思及此,明少侠脑子猛地一懵,他摇了摇头,暗道胡思乱想,胡说八道不行不行快忘记
怀瑜说道“为什么不跟上来,我说不得你了吗”
明长宴用手扇了扇脸颊,连忙把脸上的热度降下来,跟着道“说得说得,都依你都依你,等回到京都,我一定去问问华姑娘”
怀瑜抿着唇“随你”
烟火大会之后,祝瑢彻底消失在众人的视线中。
明长宴终于得空,跟怀瑜分开了几日。
先前因为各项事情,二人宛如连体婴儿一般,几乎是寸步不离。这下骤然分开,明长宴却是有些不习惯。
华云裳问道“昭昭,你怎么了,入夏了才来发春。”
明长宴喂鱼的手一顿,说道“谁发春了”
华云裳拍拍手“自然是你,院子里还有其他人么”
明长宴道“我不喂了。”
华云裳笑道“看得出来,你的心思完全不在这一条鱼的身上。”
小阿拆也跟着取笑他“长宴公子,别人把鱼买回来都是自己吃的,你倒好,买条鱼回来养在木桶里喂。”
明长宴折了院里的一根狗尾巴草,逗弄木桶中的鱼。
华云裳道“怎么,和外面的鱼吵架了,到我这儿买一条鱼回来发泄”
明长宴听罢,叹了口气。随即,他问道“其实,这一次来找你,是想要问你一个问题。小阿拆,你去厨房把这条鱼煮了给你家姑娘吃。”
小阿拆知道明长宴这是在支开她,因此收起了笑意,答应一声,便往厨房中走去。
明长宴道“云罗,你还不肯告诉我,你的身体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吗”
华云裳坐在凳子上,笑吟吟问道“突然叫我这个名字做什么,已经有十几年没人喊过了。”
明长宴顿了一顿,问道“云罗,除了你,还有谁知道我没有死”
华云裳开口“你怀疑到我头上来了”
明长宴见她说话如此坦荡,索性直接开口“那倒未必,我随口一问。”
华云裳叹了口气。
明长宴心里一紧“你别误会,我绝无怀疑你的意思,只是”
华云裳幽幽道“真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
明长宴面无表情道“我看这个幕后主使一定是你了”
华云裳呵呵笑道“昭昭在外面被人哄骗两句,到回屋里头怀疑起我了,我要杀你,你早就死了千八百遍了。”
明长宴一想,却也是。
华云裳微微笑道“昭昭,你别仗着我喜爱你,便在我这处任性,我很不高兴。”
明长宴哈哈一笑“我非要任性呢”随即又认真道“你看我刚见你的时候,身子几乎跟你一样残破不堪,简直回天无力,结果现在呢都快恢复得跟以前一样了。”
“我在想如果让怀瑜来帮你看一下,他说不定也能给你治好,虽然一定要好好求他他才有可能答应。”
华云裳听罢,终于道“罢了。你不是想知道,我的身子是怎么回事吗。我可以告诉你。”
她顿了一顿,风轻云淡道“当年,南柔被大楚灭国,我被大楚的军队捉住,扔到了军营里。这时候,正好是我十五岁生辰。”
明长宴追问道“然后呢”
华云裳笑道“没了。”
明长宴诧异“没了”
华云裳道“不然呢,还想要什么”
明长宴不依不挠开口“你被捉住了,接着呢他们打你了,把你打废的吗没有道理,以你的武功,不可能被轻易废了”
华云裳笑他天真,只说“我自负武功甚高,却又如何抵得住千军万马。再说,当时我也只有十五岁,在同龄人中再厉害,也只是把还未开锋的刀。昭昭,你认为,女人被扔到军营里,有几个下场”
她不说,明长宴的脸色却唰地一下变得惨白。
华云裳道“过去之事,我早已放下,你要是愿意为我留几滴眼泪,我便记着你的好。只不过,我不需要眼泪,昭昭,你坐下。”
沉默半晌,明长宴给了自己一巴掌。
这一巴掌,在半空中时,被华云裳拦住。
“你做什么是我要说的,与你何干”
明长宴抿着唇,低声道“对不起。”
华云裳莞尔一笑“你啊你,我说了不讲给你听,你就非缠着我。同你讲了,你又做出这个样子伤我的心。”
她倒了一碗茶,递给明长宴“我此生已然断送,只是瞧见你一步一步走我的后路,我这才提醒你,在这世上,并不是武功高就是一切。”
“你既知道背后之人势力之大,撒网之广,要致你于死地,你为何死过一次之后还不长记性,继续同这江湖搅在一起。”
随即华云裳又像是想到了什么,道“不过,你恢复得这么好倒真让我惊讶,可是得到了神仙草”
明长宴道“这倒不是,我去了皇宫之后并没有找到神仙草,不过是怀瑜医术高明罢了。”
华云裳点了点头,继续道“听我一句劝,不如摒弃一切,袖手旁观,找个山青水绿的地方,顾自己逍遥去。”
明长宴听罢,摆手道“不行。那人害我如此地步,我若不把他揪出来千刀万剐,我就是下了黄泉都要爬上来。”
华云裳道“你惯是这个性子,我劝你一百遍都没有用,反倒叫自己头疼。昭昭,你实在不让我省心。成日在外打打杀杀,我便提心吊胆,生怕哪一日就为你收尸。”
明长宴开口道“放心,收尸之前,我也要替伊月和玉楼报了仇。”说罢,他问道“你为何用这种眼神看着我”
华云裳道“只是你变了许多,让我有些不敢认了。”
明长宴道“我怎么不知道我变了许多”
华云裳“若是以前的你,坐在我这儿,多半是说普天之下能耐我何者有几人,又或者拿个天下第一玩玩。”
明长宴食指在桌上敲了一敲,突然有点烦躁,道“是这样吗。”
明长宴自己也明白,他已经和从前不同了。如今,只是不想自己还有被连累的玉楼和妹妹他们死得不明不白。明长宴心知肚明,怀瑜虽歧黄之术近乎逆天,却也无法令他完全恢复成与以前一般的武功。
没了曾经的资本,又历经生死别离,再也不可能同以前一样盲目自信,只顾自己威风。但是要他放下,他也实在做不到。事已至此,哪怕同归于尽,明长宴都不会放过幕后之人。
华云裳便又叹一口气,忧思万千地望着他。
明长宴这一呆,又是好几天。
实际上,他在第二天的时候就稳不住了。华云裳的住所离皇宫不远,按照他此时的轻功,来回也就两炷香的时间。
可他思考了整整一天一夜,没有思考出一个合理的能去找怀瑜的理由,实在愁煞君子也。
第三天时,明少侠终于推开了大门。这会儿,也不管有没有理由了。有理由,那就光明正大的去找他,没理由,还不能偷偷摸摸去吗
他换了一身装扮,从少阳门进宫,一路飞檐走壁,落在九十九宫大殿门前的走廊上。
此时,宫廊之下,赵小岚正匆匆走过。
明长宴没想到会遇见他,只是现在他这副模样,不方便打招呼,于是便看着赵小岚往九十九宫走。
怀瑜像是久候多时,赵小岚一道门口,他就走了出来。
明长宴坐在宫廊上,找了一处隐蔽的地方掩住了自己的行踪。
赵小岚道“怀瑜哥哥,我来取药了”
明长宴恍然大悟,立刻想起数日前,他答应赵小岚,让怀瑜多给他一支药膏,好叫他给离离送去,为离离治疗旧伤。
怀瑜从袖口中取出两盒药膏,手已然伸到了半空中,却又收了回来。
不止赵小岚愣住,宫廊上的明长宴也愣了一愣。
暗道怀瑜做什么
怀瑜道“我同你一道去。”
赵小岚惊诧道“什么”
怀瑜开口“为了以防万一,我要去看一看她的伤疤,对症下药,效果更好。”
赵小岚喃喃道“这、这”
怀瑜道“怎么了”
赵小岚脸微微一变,说道“这不太好吧,怀瑜哥哥,要是被烟姐姐知道了怎么办。虽然说咱们中原的民风确实比较开放,大夫看看女子的手臂是没什么问题的。”
“可离离姑娘毕竟也是天下第一美人,怀瑜哥哥又生的好看。你知道女人的心思总是十分难猜,就算是你和离离之间什么都没有,万一被烟姐姐发现了,她一定能胡思乱想好多东西出来。”
怀瑜怔住,说道“看来你平时脑子都用来研究这些歪门邪道了,书不读,课不上。我是让你知道,若是用错了药,或许伤疤就要永远留下了,所以我要亲眼见一下才好。”
赵小岚连忙紧张地说道“没有没有怀瑜哥哥,我没有的我、我乱说的我最近有读书,读书的”
怀瑜懒得理他,目不斜视,往前走去。
赵小岚喊道“怀瑜哥哥等等我,要不然你还是跟烟姐姐打个招呼吧”他终于把自己内心担忧的事情说出来了“要是烟姐姐知道了,一定会吃醋再说,你、你长得好看,万一离离喜欢上你了怎么办”
明长宴在墙上,哈哈一笑,忍俊不禁,想道赵小岚这小崽子,未免把我想得也太小气了,我怎么会为了这种事情同怀瑜吃醋。
谁知,怀瑜接话道“呵呵,也许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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