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况对他做了一个手势, 示意明长宴侧耳倾听。
明长宴不疑有他, 微微俯身, 凑近了柳况。柳况压低声音,神情严肃,对明长宴如此这般说了一番。明长宴越听, 脸色越无语,并且,还有一点不高兴。
柳况说完,拍了拍他的肩膀,喟叹道“有时候,很多私人感情都是要放在最后的。你服气也罢,不服气也罢,都只有这一条路能给你走。对了, 我刚才看见了闵君兄,他已经来了。”
明长宴到达白鹭书院时, 苍生令已然被请出世。
原先,苍生令一直悬挂在怀瑜的腰间, 如今他那一处空荡荡的,只有一块玉佩坠在此处。
思及此, 明长宴暗道当年苍生令失踪之后, 又是怎么落到怀瑜手中的看来武林中的人, 对怀瑜十分信任, 竟然连此物都能交于九十九宫保管
当年明长宴纵横天下之时, 虽然也听过九十九宫云青仙人之名, 但从未放在心上。庙堂之事,向来不归他的管辖范围之内。但是武功尽失之后,他跟随怀瑜左右,几乎形影不离,在这一年,他看到怀瑜和武林中人多次接触下来,便发现武林中很大一部分有声望的门派都十分忌惮“云青仙人”。哪怕对方是个十足年轻的男人,却也让众人惊惧三分。
明长宴没搞懂,那些人到底是畏惧怀瑜手中的权,还是畏惧他手中的苍生令。
柳况道“你有听我说话吗”
明长宴回过神“我听见了。我知,我与李闵君前几日便见过面打过招呼。”
怀瑜站在不远处,看到二人结束了私聊之后,径直走过来。
柳况连忙招呼道“小国相,近来可安好。”
怀瑜小幅度点头,开口说道“妤宁的状态不好。”
柳况看了一眼郁郁寡欢的阿珺,十分无奈地叹了口气“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她与小岚最是要好,公主年纪尚小,还未曾经历过生离死别,如今好朋友说没就没了,恐怕她一时半会儿接受不了这个事实。”
怀瑜道“我不是为了听你说废话的。”
柳况略有些诧异,偏头看向怀瑜。
怀瑜命令道“你给我去哄她。”
柳况
阿珺心悦柳况,这是一件众人皆知的事情。不过柳况为人恩师,自然不能阿珺的心意,大家只当是小孩子胡闹。当然,还有很重要的一个原因,这小姑娘今年也才十五,什么情爱都不懂的年纪,就因柳先生与众人不同,最是温柔与博学,小丫头盲目崇拜,便任由这份崇拜发展成为心仪。柳况哭笑不得的同时,也只能看着阿珺在他面前卖乖蹦跶,无法直接拒绝。毕竟这一位公主,又是当今皇后唯一的女儿,又得皇帝万千宠爱于一身,谁敢忤逆违抗
明长宴道“怀瑜,快别强人所难,柳三清一个大男人能哄什么小姑娘这不是让他趁虚而入吗阿珺马上也要到嫁人的年纪了,先说好,我可不准她嫁给柳三清”
怀瑜点头“嗯。”
柳况“”
“我就不该让你们上山。或许,应该把你们拦在山脚。”
明长宴看向怀瑜,压低声音,小声调侃道“我难得看到你关心别人,怎么,现在改性了”
怀瑜冷道“你很在意吗”
明长宴顿时闭嘴不说了。
就在此时,一个熟悉的人影从行路难上来。
“柳先生”
来者是陆行九。
明长宴许久没有见到他,乍一看有些陌生。
柳况说道“跑得这么快干什么,当心摔跤。你今天怎么来找我了,昨天不是听你说,你要去看你的大皇兄吗”
陆行九打了一个招呼之后,人就卡住了,一副想说又不敢说的模样。听闻柳况提起自己大皇兄之后,那模样就更加萎靡,跟被霜打了的茄子似的。
柳况看着他,缓缓说道“有什么想和我说的就直说,在我面前不必遮掩。”
陆行九此番前来,其实是想问他的皇兄陆行庚到了没。但他脚步慢,又没赶上请苍生令的时候,走到山下时,人已经散的差不多了。
他踟躇片刻,问道“我皇兄来了吗”
柳况道“来了的。只不过,已经走了。”
陆行九失望极了“走了他什么时候走的他、他他有没有,问、问过我的课业”
柳况微微一愣,随即笑道“自然是问了的。”
陆行九眼睛一亮“那先生怎么说的我哥哥怎么说的”
柳况道“我如实禀告。大殿下十分关注你的课业,当然,除了课业之外,还问了问你的吃住如何。我告诉他你一切都安好,叫他不必挂念。”
陆行九越听,心情越激动,手捏成拳头,最后又松开“那我、那我去找皇兄我好久没见他了”
却不料,柳况突然拦住他“行九,大可不必。殿下日理万机,如今大宴封禅事务繁忙,等过了这一段时间再去,也不着急。”
陆行九听罢,思考一番,连忙点头,恍然大悟道“先生说得对学生受教了”
他脸色神采飞扬,不同于刚来时的那般闷闷不乐。
陆行九拱手作揖“那学生告辞了”
辞别柳况之前,眼神一瞥,瞥见了明长宴。
明长宴站立在原地,不躲不闪,任由陆行九打量。
陆行九狐疑的看了他半天,心道这个人好生眼熟,我是不是在哪里见过他
明长宴被看得久了,也不自然。十分礼貌地对陆行九道了一声“你好。”
他扮作女人的时候,跟陆行九有点儿小孩子过家家一般的过节。只道当时是烦闷无聊,欺负陆行九解闷。如今已经恢复武功,自然不再同小孩儿一般见识。
好在陆行九也没看多长时间,他心里实在高兴,几乎是连蹦带跳地往山下跑。
直到对方的身影完全消失的时候,明长宴才问道“你刚才骗他干什么他刚才说的什么皇兄,是不是从头到尾压根就没在意过他我认识你这么久,还第一次见你搞这种善意的谎言。”
柳况道“难道我以前没有吗”
明长宴道“你以前只有恶意的。”
柳况笑了一声,倒了碗茶给自己喝“陆行九这个孩子,是南梁最不受宠的皇子。自幼丧母,被众人排挤,讨厌。梁国皇帝也不喜他,这才将他送来中原做质子。”
“他在白鹭书院中,最刻苦,最努力。是学院中做文章最好,功课第一的学生。他来问他大哥,无非就是想知道大哥有没有过问他的课业。这样,他的大哥便可知道,他并不是完全没有用处,又或者,他其实是一个很有用的小孩。”
明长宴道“我见他除了性格脾气差些之外,各方面都不错,为何被排挤”
柳况从容道“因为他是一个断袖。既自卑又要强,在南梁被排挤久了性格也变得很差,对待同龄人十分苛刻。他在白鹭书院中已经是第一了,却还是不被梁国看重。皇室嘛,怎么会允许本国的皇子是一个断袖呢。”
明长宴挑眉道“就因为是断袖”
柳况放下茶碗,说道“不错。”
明长宴又问道“阿珺讨厌他,也是因为这个原因”
柳况开口“那倒不是。公主天真烂漫,性格善良,绝不会因为断袖之事而讨厌任何人。她就是讨厌陆行九罢了,没有别的意思。我猜,大概是之前结下的梁子,不过孩子之间的打闹,吵完就和好了。”
明长宴点头“时候不早了,我们先告辞。”
柳况道“你多加保重。这一段时间,还是不要露面的好。”
辞别柳况,明长宴闲庭散步地往山下走。
到了半山腰,他突然后知后觉抓住了重点。
脚步,突然一顿。
断袖
难道断袖还会被嫌弃吗
明长宴摸了摸鼻子,越走越慢。不知怎么的他十分心虚。
说起断袖,他先前还看过一本龙阳画册。那本画册虽说是小贩往他怀里塞得,跟他并无半点关系,但当时却是从他的怀中掉出来,并且,被怀瑜看了个正着。
明长宴悚然一惊,暗道不是吧在中原,难道断袖还是要被人嫌弃的吗那阿珺还告诉我大家都喜欢看断袖画本怀瑜不会讨厌我吧
转念一想,又不对。
明长宴心道不不不,关我什么事,我又不是断袖,不喜欢男人,本人行得端走得正,身正不怕影子歪,紧张个什么。若是怀瑜问起来,我便如实相告,说这一本画册是别人强行、硬塞给我的,本人毫不知情。
胡乱地宽慰自己一通,明少侠的心中却还是有了一个小疙瘩。
他走走停停,时不时又看两眼怀瑜,依旧还在纠结这一件事情。
但是那一本画册确实从他怀中掉出,又确实被怀瑜看见,证据确凿,他想抵赖都不沉。万一怀瑜讨厌断袖,岂不是也要讨厌他那他走得离怀瑜这么近,怀瑜会不会讨厌我而且这都过去这么久了,怀瑜都没有问一下,不会已经给他下了结论吧
想来想去,明少侠陷入了迷茫。
心中,两名小人正在努力地打架。
甲小人说你心虚什么,你又不是断袖,走得离他近点儿怎么啦天地可鉴,问心无愧
乙小人说你放屁
明长宴突然后退了几步。
怀瑜见他一路上不说话,本就觉得古怪。现在又越走越回去,便更加古怪。
因此,他停下来,问道“你干什么”
明长宴茫然地看着他“嗯哦哦,我、我有点累,我走慢点儿,你先走”
听完他的话,怀瑜不但没有先走,反而后退了好几步,走到他身边。
“你在想什么”
明长宴差点儿脱口而出我在想我是不是真的是一个断袖。
好在话到嘴边,及时刹车,明长宴猛地咳嗽一声“没想什么。对了,你不要靠我这么近,我有点热。”
怀瑜脸色顿时黑下来了。
此神情正被明少侠捕捉到,他心中警铃大作,暗道不好本少侠还没确定自己是不是呢,他的反应就这么大,万一我真的是个断袖,他还不恨死我。不可不可。
明长宴断然不想因为自己“仅仅有那么一点可能”是个断袖一事,而损坏他与怀瑜的感情,于是,想也不想,连忙与怀瑜拉开一段距离。
“你走吧”
怀瑜黑着脸道“走哪儿去”
明长宴道“下山啊小怀瑜,你不必管我。我只是觉得,咱们走路其实可以不用靠那么近的。交朋友嘛,最重要的是给足对方落脚的范围,有足够的思考时间。我看这个距离就很合适”
怀瑜冷道“你脑子里在想什么东西。”
明长宴道“自然是你不懂的东西。不然,我怎么成为天下第一”
他说完,连忙补充“不急不急,你先走,我正在思考一件事情。”
怀瑜冷冷地轻哼了一声,拂袖转身。
明长宴松了一口气,慢吞吞的跟上。
他兀自想道哎,我不应当是一个断袖。
明少侠搜肠刮肚,把自己身边的几个朋友都拿来匹配一番,若是自己娶了李闵君如何如何,若是自己娶了柳况如何如何,一想,便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他断然不可能对男人感兴趣,明少侠折了一根枯草,一边走一边将其叼在嘴里我看那龙阳话本中,做断袖的还得有一名男子被实在骇人听闻。若我真是一个断袖,看怀瑜那小祖宗的脾气,怎么愿意甘为人下,真是可惜了那张漂亮的脸,这样说的话,那岂不是我要被
明少侠吓得一个激灵,想道算了算了,无稽之谈
走了两步,突然回过神,如同五雷轰顶,惊在原地。
他为何要拿怀瑜来假想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