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闵君道“楼下有医馆。你先上楼, 我把香香姑娘带去医馆里医治。”
明长宴看了他一眼,李闵君补充道“有什么事回来再说, 你去把衣服换了。”
二人回到元和坊,因没有带伞的缘故, 衣服上都积了一层白雪。
李闵君目光落在他左肩上, 明长宴一路无言, 现在到了客栈表情也是木木的, 神思不知道游到了哪里,好像都不记得自己肩上也受了伤。李闵君狠狠叹了口气“算了你跟我一起去医馆”
比起香香的伤势,明长宴肩上的伤口就显得不是那么严重。
包扎之后,李闵君取了一件厚厚的大衣,给明长宴披上, 若是三年前, 明长宴是断然不需要这些厚衣取暖的,那时的他还身强体健, 就算是在冬天也只是随意多套一两件衣服。现在他下雪天出去晃荡了一圈, 还受了伤, 这会儿思维又神游在外, 甚至没注意到自己浑身冰凉, 双手都冻得有些发紫了。又因为伤口在肩上, 寻常的衣服穿起来就十分吃力。
李闵君赶紧又烧起了火炉, 兑了一碗热奶茶, 递给他“我知道你现在怕冷了。忍忍吧, 伤口这么大, 衣服不好穿得太多。”
明长宴接过奶茶,三两口喝完,默不作声,与他平时的模样大相径庭。
李闵君叹了口气,坐到对面,开口“说说吧,祖宗,是怎么一回事。”
明长宴抬眼看他“我今日与嫁衣阎罗交手,从她的身上,抓下来了这个。”
他将华云裳的玉佩放在桌上。
李闵君在天清,也算与华云裳朝夕相处,又怎会不认识这一块红玉。当即,他的脸色就变了。但是没有变得特别厉害,毕竟在之前,就已经得知华云裳的嫌疑十分大,只不过是一直未有确认。
可怀疑是一回事,真正确认了事实,又是另一回事。他顾忌着明长宴的心情,李闵君道“那么,你是确认了,嫁衣阎罗就是华华云裳”
明长宴点头。
“与她交手之间,我就愈发怀疑,十几年过去了,她的招式上还有小时候的影子。”
李闵君道“这样一来,就完全说得通了。当年,杀了万千秋门派上下的,就是丑观音。这丑观音如果是离离,那么说明,她是一直为华云裳办事的。那年灯花宴,正好赵家就找了离离来请灯。她在临安,刚好就解决了万千秋。”
“同年,我记得,还有嫁衣阎罗灭苟家镖局一事。她留下活口,故意到天清来引你出山。然后又趁你出山,杀了活口,嫁祸于你。江湖上,有不少传言,说你就是嫁衣阎罗,或者说你就是雨阵。你觉得,是她故意引导的舆论吗”
明长宴道“如果引导舆论,大概跟小寒寺有关系。”
李闵君“小寒寺恨死你了,什么关于你的谣言他们不去插一脚。不过,被庄笑一把火烧了个干净之后,小寒寺在华亭消停了很多。剩下的一部分活下来的和尚,全都去大寒寺里住着。”
他说完,又倒了一碗热奶茶给明长宴。
明长宴没喝,李闵君道“我加了很多糖的,保证喝不出茶味。”
他喝了一口,李闵君问道“你身上的伤口还痛吗”
明长宴顿了一下,摇头。
李闵君看他六神无主的样子,自己也颇有些手足无措。毕竟他曾经从未见过明长宴如此状态,在他的印象中,明长宴永远是一副游刃有余的自信,总让人觉得谁都不可能伤害到他。李闵君心里十分担忧,不免显露出几分忧愁,觉得靠自己是无法安慰对方几分的,不由得就想到了怀瑜。
他虽然平日里总是嘴碎明长宴和怀瑜,却不是真的不顺眼怀瑜。看到明长宴这副模样,李闵君第一个就想向这位小国相求助,毕竟这几年来,陪在他身边最多的是怀瑜,暗道此事把他闹成这样,我要不要去找一下云青。
李闵君叹息道“要不然,我去给你把云青找来吧。”
明长宴心里一动,说道“啊”
李闵君十分无奈地看着他,开口“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而且还受着伤呢,一直以来都是他给你医治的吧,我去请他来,给你看看。”
明长宴终于回过神来,道“哦,知道了,不用,不用麻烦他,你别告诉他了。”
才分开没几天,自己就又把身体搞伤了,大宴封禅都还没到,让他又心生了几分愧疚。明长宴转移话题“大宴封禅的令牌分下来没你们是几个时辰的”
李闵君见他岔开话题,于是自己也不多问,回答道“明日去领令牌,我本来想通知你,结果出了这事儿,耽误了。”
明长宴摇头,问道“怎么会明日领令牌,往年不是早早就有吗”
李闵君“今年报名大宴封禅的人数增多,江湖日报正在加急赶制铜令。其中内情,你也知道,无非是中原不行了,多的是人想来分一杯羹。但是你现在的伤”
明长宴道“小伤而已,到了大宴封禅,我自然就好了,你无需担心。”
此时,门被推开。
“大师兄”
明长宴神色一凛,恢复了平日的笑意。李闵君明显的感受到,他身上某种气氛,一下子变了。
秦玉宝捧着一大团雪球进来“好大的雪我从来没见过这么大的雪”
李闵君笑道“你们在临安长大,当然没见过这么大的雪。”
他说完,眼神落到秦玉宝手上,脸色大变“你妈的你直接用手拿的秦玉宝你找死么嫌自己命太长了是吧”
秦玉宝双手冻得通红,悚然一惊,连忙往门外跑“我不是故意的二师兄我不小心用手拿的”
李闵君猛地站起来,抓起墙上的剑,拔剑出鞘,扔了剑,拿上鞘,将其反转一翻,秦玉宝还未跑到门口,便被狠狠地抽了一屁股。
他手上的雪团子掉了一地,正好撞上进来献宝的花玉伶。
此人手中也捧着一大团雪,跟秦玉宝一撞,迎面就看到了李闵君的剑鞘。
他“啊哟”一声,大腿就被抽了一下。
李闵君眉头一皱“好,很好,来一个打一个,来一双打一双。”
秦玉宝连忙往明长宴的位置跑去,明长宴倒了一碗热茶,端给秦玉宝。
秦玉宝捧着喝了几口,那头,李闵君也揍够了,拧着花玉伶耳朵,将他往桌上按。
燕玉南进门,就看见自己两个小师弟一个比一个乖巧的坐在桌前。
他松了一口气,暗道果然不听我的话,只听师兄们的话,现在,我终于轻松一些了。
李闵君收了剑,开口“等雪一停,就去把铜令领了。”
秦玉宝揉了揉屁股“二师兄,你以后揍我,能不能别揍我屁股了。我都这么大的人了,你还老打我,好丢人。”
李闵君哼道“你也知道不好意思这么大个人了还在外面玩雪”
“这个屋里为什么这么热啊二师兄,你怎么烧了两个火炉”秦玉宝抿着唇,又看向明长宴。“大师兄,你的脸色怎么不太好”
明长宴微微笑道“是吗。可能是你的错觉。我的脸色怎么不好了”
秦玉宝抓了一把头发,说不出个所以然。
李闵君道“都什么时辰了,还在这里闲逛,都去睡觉。大晚上的不准跑出去玩雪,听见了吗明天早上回来喊你们起床的,你,秦玉宝,你最会赖床,晚上我要来查寝,若是你敢偷偷躲在被子里看话本,我第一个找你麻烦”
一通说教之后,将几个小孩儿赶回了屋子。
第二日一早,雪停了。
推开门,几大块雪从屋檐上面滑下来。
明长宴伸了一个懒腰,精神看起来比昨天好许多。
李闵君道“走吧。今日去白鹭书院的人太多了,一大早的,腿脚快的马都被雇走了,京都这会儿又管制轻功,不让人跳房檐,说是大雪天路滑,怕出意外。你要是再磨蹭一会儿,指不定就得排到晚上了。”
明长宴道“听你这么说,人很多么。”
李闵君开口“比四年前多多了。”
灌了满满一壶热水,一行人往白鹭书院出发。
离白鹭书院越近,人就越多。
摩肩接踵,车水马龙,人声鼎沸,挤挤挨挨。
异族打扮者甚多,袒胸露乳者有,妩媚动人者有,千奇百怪,好不热闹。
李闵君一边走一遍道“今年的大宴封禅,你可能还会看到一些老朋友。”
明长宴扫了一眼,说道“我已经看到了。”
不远处,迷迷谷的弟子正在高声说话。
明长宴道“对了。我还要与你说一件事情。比赛的时候,我不跟你们一组。”
大宴封禅,按时辰分组,共十二个组。比赛时长不限,每个组最后剩下那个站到最后的,为胜者,晋级下一轮。一个小国、或是一个门派,如在自己所在的组里能胜出一轮,便是为自家争到了威风。
但是如果明长宴与天清一组,一组只胜一人,就是要与自家打起来了。
李闵君思及此,道“你说的很有道理。祸害自己人不如把你弄出去祸害别人。”
明长宴淡淡道“你觉得我前天的化骨绵掌拍得不够狠吗”
李闵君道“你不和我们一组,你打算去哪里”
明长宴目光放在不远处,微微一笑“地方不是自己送来了吗”
李闵君望过去,之间前面领铜牌登记处,站了一排长长的队伍。队伍中,大家都默契十足的黑衣玄色披风,有的头上戴着黑帽黑纱,有的则是将帽子夹在腋下。甚至,还有几个人,站得累了,于是就把腰上别着的“苍生令”往两块石头上一放,而自己则是坐到了刀上。
俨然,这一群有站有坐,千姿百态,横看成岭侧成峰的男人们,都是“一念君子”了。
李闵君看罢,啧啧称奇“我以为只有临安那些闲的无聊的痞子和混混喜欢模仿你,没想到,你的知名度还挺高,怎么到了京都也还有这么多脑残粉”
明长宴道“非也。你为何骂他们”
李闵君道“我为什么不骂他们,多半是打着你的旗号出门招摇撞骗的难道你不生气”
明长宴唏嘘“他们热衷扮演我,自然是因为内心钦佩本少侠。我对眼光好的人,实在生不起气来。”
李闵君笑着锤了他一下“要脸不要脸”
一众一念君子中,突然走出来一个人。
此人喊道“啊呀又见面啦”
明长宴新奇道“是你。”
李闵君问道“他是谁”
明长宴道“一个叫做拐子王的男人。”
拐子王不记打,上一次被明长宴狠狠收拾了一顿之后,得了一颗金珠,转头就把明长宴揍他的事儿给忘了。再者,出来混江湖的,谁还没被揍过。别人揍他不给钱,明长宴揍他还给了丰厚的银钱。
拐子王见钱眼开,只想到,若是每天只用被这么轻飘飘的揍一顿就能白拿这么多钱,那他还混个屁的一念君子他天天让明长宴揍
拐子王道“好久不见啊上回跟明兄深入切磋了一下,本人深感荣幸。这次又见面了,看你的打扮,你也是来参加大宴封禅的”
李闵君道“切磋你什么时候跟这种人能切磋了”
明长宴笑道“我切磋他。”
李闵君了然于胸的点头“原来如此。”
被“切磋”的拐子王,十分自来熟,看见明长宴的衣服,评价道“明兄,你这套衣服不时兴啊”
明长宴道“有何不妥么”
拐子王摸着下巴,说道“这一套,是好几年前的衣服了吧玲珑阁都翻新了四五套了,你怎的还穿旧的”
明长宴“显而易见,我买不起新的。”
拐子王更加不信“你别谦虚啦,我知道你很有钱的”他话题一转“你应该是要和我们一组吧。这回来大宴封禅报名的一念君子全都被分到了一组你武功高,肯定是咱们组的佼佼者,说不定,能拿一个小组第二”
明长宴好奇道“哦为什么我只能拿小组第二”
拐子王哼唧一声,指了指不远处,一名站姿格外笔直的“一念君子”。
“你看到他没有,他的武功造诣相当高。其实,我们都怀疑,他可能真的是明长宴”
明长宴问道“为什么大宴封禅都还没有开始比,你怎么就断言他的武功很高”
这时候,另一个“一念君子”插嘴道。
“这都是别人看见的他当时住在城北的客栈里,哪里离琅琊小河最近,遇到的外邦蛮子也最多。上一次,有人看到,他就在琅琊小河,跟外邦蛮子打起来的打的对方落花流水”
明长宴忍不住道“就凭这个,你们就判定他就是明长宴么”
“一念君子”道“那不然呢不是他,难道是你吗”
明长宴
“看你长得跟个女人似的,天下第一哪儿有这么长得,肯定是人家那样的啊”其中一个“一念君子”抢着说完后,又发现了明长宴手上的汤婆子,身上还披着一个比较厚的披风,“你看看你,娇滴滴的,还怕冷呢真正的一念君子怎么会怕冷你看我们谁有你穿得多再看看人家”
明长宴顺着对方的手势看去,只见那位被众人肯定是真正的“明长宴”的黑衣人,确实一脸阳刚之气,脸上杀意十足,脸长得方方正正,像块板砖,一条刀疤,十分骇人,大冷天的,只披着一个薄薄的披风,披风下面露出了结实的肌肉。
明长宴摸了摸自己的脸,不服道“没有人说,长得俊俏的不能当天下第一吧”
拐子王说“那是自然。可是你一看就是断袖啊”
李闵君正在喝茶,听闻此话,茶水全数喷了出来。
他震惊道“你怎么回事搞个断袖搞得人尽皆知了你让柳况给你登报了吗”
明长宴也纳闷呢,拐子王连忙摆手,说道“非也非也,这是我自己推测出来的我见你几次,你都与你身边那位小郎君状似亲昵,凭借本人多年混迹风月场的经验来看,绝非朋友之情谊。不过你不用担心,我不歧视搞断袖的”
另一个“一念君子”也说“是啊是啊,我也不歧视但是真正的明少侠,怎么会搞断袖”
李闵君捂着嘴,憋笑憋得十分辛苦。
明长宴皮笑肉不笑道“是吗。也不一定吧。”
众人见他说话狂妄,不由打心底里嘲笑他。
李闵君道“好了,你要玩,就等以后玩,在这里说话没有意思。铜令上的分组已经确定下来了,你还是想办法找柳况帮你改掉吧。”
拐子王听罢,哈哈大笑“找柳三清哈哈哈哈哈哈哈”
他一笑,大家都笑了。
李闵君莫名其妙道“找柳况怎么了”
其中一个“一念君子”搂着他的肩膀“兄弟,知道你心里妒忌人家武功高了,但是没办法啊,这不是我说的算,是大家都觉得他是明长宴啊你的朋友要是不服,也可以跟外邦蛮子打一架嘛。不过,能不能活着回来,就看你的运气了哈总不能技不如人,就让人家把分组改了吧哈哈,你们这个样子也太”
明长宴
李闵君
另一人说“哈哈哈哈就是,还找柳况呢真是吹牛皮不怕吹破,你要是能找柳况改分组,我就能找云青仙人给我倒茶”
又一人道“那我就能跟云青仙人搞断袖”
明长宴
此话一出,又是嘻嘻哈哈一阵。
拐子王道“你快别说了对了,还未请教兄弟大名。”
李闵君黑着脸道“李闵君。”
拐子王一愣,紧接着,周围爆发出更响亮的笑声。
“他说他是李闵君”
“笑死人啦这么多年,我见过扮明长宴的,还没见过扮李闵君的”
拐子王也摸了摸鼻子,对明长宴竖起大拇指“高,还是兄弟高啊你这个扮演的太敬业了,连李闵君都考虑进去了,难不成,你还有一个团队么”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