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声鼓响。
代表所有参赛的人, 全都进去了桃花林中。
一炷香,由裁判点燃。
一朵桃花,落在明长宴的脚下。
桃花林中,传来场外小翠的声音, 狮吼灌耳,说道“现在, 所有人都进去了。不知道这一次, 大家有何感想”
这还能有什么感想
本来, 诸多“一念君子”同时出场就够搞笑的了,偏偏小翠这人还看热闹不嫌事大, 索性放松了身体, 双手抱臂,十分有兴致的跟观战者们互动起来。
太微庙观战场,皇帝与皇后的位置空荡荡, 二人只在第一天的时候来坐了片刻, 后面便再也不出来。正东方向, 最上面便是帝后的位置,往下,怀瑜端正地坐着, 也不知道是发呆还是思考问题。再往下, 则是中原皇宫贵族,王爷公主, 或是朝中重臣。这一块地方, 被十三卫和两位三阵的首领严格把守, 这两位首领分别是火阵的连肃,排在江湖缥缈录的第四位,和土阵的周垚,排在第五位,有他们把手,连一只苍蝇都无法靠近。
又从正东方向分散开来,左右两边则是根据每个国家的国力大小而分布的外邦国家所坐位置,视野只比正东方向的差上一些。
往下,便是江湖武林,富商诗人,平民百姓。
虽说整个太微庙的观战场并没有按照国家划分,但是众人都十分有默契地隔了开来。
比如东南方向的就全都是中原人士。
而西北方向的则是外邦国家之人多一些。因此,那头看过去,奇装异服,颜色鲜艳亮丽,并且还有大象出没。
因语言不通的缘故,往往外邦者会说官话的占极少数,因此,小翠跟小兰的解说,大多的人都听不懂。
但是“一念君子”四个字出来,光靠发音,两旁的人都找到了共鸣。
东南方向,人声鼎沸,热烈的讨论着进入桃花林的“一念君子”们。
小兰没有用狮吼功,而是寻常感慨道“万万没想到,这个明长宴都死了好几年了,大家对他的研究还没有减淡啊光是我看这一场,比前面六七场都热闹”
小翠道“何止你也不想想明长宴是谁别光看咱们,你看那些个外邦蛮子,不是一样伸长了脑袋盯着赛场么”
二人齐齐望去,果不其然,外邦国家的看台,也是一片哗然。
小兰道“可惜啊”
小翠道“可惜什么”
小兰道“他们在可惜什么,我就在可惜什么”
显然,“他们”指的就是中原观战台上的人。
一人怒道“我们笑就算了,他们笑什么”
对面,外邦国家的人,对着桃花林指指点点。
另一人说“你说的不错。他们有什么资格笑,不过都是我们的手下败将罢了”
“今天中午的时候就看他们不爽了,一个个趾高气扬的,活像我们欠他们的一样”
“区区外邦小国们,也不看看这里是谁的地盘,要是明长宴还活着,他们敢这么嚣张吗”
“哎,可惜明长宴已经死了”
唏嘘一阵,人群中,又有一人开口。
“其实,现在这个世道还不如明长宴在呢”
沉默一会儿,有人接话。
“我说一句公道话,明长宴哪有镇压过武林如果相安无事,吃好喝好也算镇压,那可比现在好多了”
“说得也是。他死后,江湖上再无一骑绝尘之人,人人都打,人人都想要一统武林,搞得中原武林乌烟瘴气,我要是有能力,我早把他们一锅端了。”
明长宴尚且还在时,中原的其他门派合起伙来对付他,要多齐心协力有多齐心协力,可他刚死,中原武林便开始互相戳脊梁骨,为了一个苍生令争来争去,最后谁都没讨到好。
“嗨你怎么说话呢,小声点儿一会儿叫其他门派听去了,往大寒寺哪儿一告,你还有命回去吗”
“嗤这大寒寺跟小寒寺现在有什么区别,自从小寒寺那几个臭和尚去了大寒寺之后,现在大寒寺越来越嚣张我看就是下一个小寒寺”
“言之有理。想当年,天清派如日中天,引领江湖的时候,何时有端过架子欺压百姓了”
“你们现在来说这些有什么用马后炮呢这是,明长宴死都死了”
“还、还不是你们逼死的你们敢说,他死的时候,你们没落井下石过吗你们都没跟着其他的门派怀疑过他是雨阵反正我没有”
“我也没有”
“那我、也是没有的”
一番讨论,最后都化作一声叹息。
若是平民,尚不能理解为何明长宴杀了万千秋会引发那么大的动荡,可若是江湖人士,却是都心知肚明。当年明长宴杀死万千秋,只是一个导火索,如果只是这件事本身,并不至于整个中原武林合起来围攻他。
真正让各门派合起来同仇敌忾的,则是明长宴此人,有着真实身份是灭门无数的“雨阵”这个可能性。江湖传言中,朝廷有一支从不露面的组织,实力极其骇人,简简单单就能灭掉中原这边“不听话”的门派,于是各门派都对此心生忌惮,生怕火烧到自己身上,对于一个有着最大可能性是雨阵,且从来不以真面目示人的一念君子,一旦找到机会,所有人都恨不得他立刻就死。
“为时已晚。这江湖多少年才出这样一个人,竟然二十出头就要人给逼死了。实在是天妒英才。”
“死都死了”的明长宴,闭着双眼,闲庭散步一般地在机关重重的桃花林中。
他手中的桃花枝,花瓣随风飘落。
明长宴身旁的桃花树,每间隔一段时间,便变换一个角度,神秘莫测,很容易让人迷失在里面,并且,地下的机关众多,光是看,几乎不可能看出,再加上天色变暗,他的视力也愈发模糊,对于这个桃花瘴,没有任何帮助,索性连眼睛都不睁了。
对于周围的环境变化,他一向比旁人更加敏感,再加上一年来早已习惯,闭上眼后,反而对周围察觉得更加敏锐。
到现在,他还没有遇到任何一个“一念君子”,这一场的规则,则是在出场时,要交出十个参赛者的铜令,才可晋级。也就是说,被抢走了铜铃的人,便失去了下一场的参赛资格。
桃花林中的机关对他而言并不难,他拍了拍手,突然,一株桃树,无风自动。
晃了一晃之后,一把长刀,从树后蹿出。
明长宴抬起手,二指一推,轻描淡写地便将长刀推离了原来的轨道。
挥刀的人,正是一个和他打扮相同的“一念君子”。明长宴灌入内力,将刀轻轻一折,刀立刻断成两截。他转过头一看,这位一念君子被他吓破了胆子,往后退了好几步,结果撞到了树上,斗笠被他震的落下来,露出一张麻子脸。
明长宴对人脸的辨识度不高,见谁都是一样的,因此不觉得他有什么眼熟。
麻子脸突然大喝一声,赤手空拳,又袭了上来。
却不料,身体刚刚一动,腰间,就传来密密麻麻的痛。一瞬间,他整个人往后飞去,再一次撞在树上,不过这一次,他却没能从树上掉下来。
一开始,疼痛只是在一处地方,后来这阵尖锐的疼痛越来越大,他忍不住伸手去摸一手的血
腰侧,一根长长的针,粗细略胜与落月针,贯穿了他的身体。顺势将他死死地钉在树上。
“放心。大宴封禅是不能杀人的,我也没有兴趣杀你。只是,要委屈你在这里多呆一会儿了。”明长宴在他衣服里找了找,拿出了对方的铜令,“不好意思,这个我要拿走了。”
解决这个麻子脸,不过是电光石火。
明长宴走了片刻,大约是觉得在此人身上浪费这一根针,实在不值得,于是又绕回来,将针给拔走了。
他拔出来时,十分熟稔地撩起对方的下摆,将针上的血迹擦了干净。
麻子脸虽然扮做一念君子,但是也从未见过像明长宴这样的“一念君子”
模仿样子也就算了,这人怎么吧一念君子欺负人的本事也全给学来了
他心口哽着一口血,被明长宴这么一作弄,直接喷出口。
明长宴擦干净针,笑眯眯道“多谢多谢。”
此举动,实在欺人太甚
以至于后来进入林子的“一念君子”来到此处,看到地上躺着的麻子脸,大惊失色。
这几人,因为本事太小,索性不要脸皮,进来的时候就约定好一起行动,以免死得太快。
如今看到麻子脸的遭遇,十分不忍,连忙细细打听。
麻子脸看起来长得浓眉大眼,谁知竟然是个满嘴跑火车的货色他张口就来,将明长宴方才的所作所为添油加醋,大肆描写了一番,斟词用句巧中之巧,妙中之妙,直把明长宴说的十恶不赦,混账无比。这麻子脸不来扮“一念君子”,捡个惊堂木上天桥底下说书去,想必也不会赚的太少
众人听完,勃然大怒
暗道兄弟几个都是假扮明长宴出身的,这不看森面看佛面,细细想来大家也算是同门师兄弟,怎么这个混账东西竟然下手如此之狠此人不除,必成大患他现在敢对这位兄弟下如此毒手,想必一会儿遇见落单的哥几个我们岂不是也难逃他的毒手
一个一念君子说“兄弟们你们也听到了,我想,你们和我想的一样。我看我们索性先发制人,如何”
又一个一念君子说“好我赞同大家伙还有什么意见吗”
“没有没有,那人太可怕了,我们还是一起行动好”
“是呀是呀,这也方便有个照应。不过我提议,我们还是不要故意去找他的好,如果能平安无事一起出去,那是最好不过了当然,如果实在没办法,遇上了,我们可千万要团结在一起”
五六个人,齐刷刷地点点头。
就当他们祈祷,千万别遇见明长宴时,好景不长也可以说,冤家路窄。
桃花林的机关再一次启动,所有的桃花树在一瞬间都自己挪动起来,几番变化之后,一株最大的桃树,从一行人面前移开。
一个男人。
一个穿着黑色衣服的男人,出现在他们的对面。
男人并不是一个可怕的东西,可怕的是,他的手中,正拿着一株桃花。
就在刚才,麻子脸形容重伤他的那个男人,手中也有一株桃花。
虽然黑衣男人的脸被蒙着,但是凭着口气就能听出,对方是在笑的,他道“你们好啊。”
毛骨悚然
铺天盖地的杀气从四面八方侵入骨髓,四五个“一念君子”浑身发嘛,骇得头皮发炸。
一时间,两方人马,僵持住了。
明长宴将桃花放在手中,双手抱臂,饶有兴趣的看着他们。
气氛剑拔弩张,一触即发
虽然,双方都没有一句交流,但是却十足默契,这一场恶战,在所难免。
五六个“一念君子”同时大喝一声。
明长宴笑道“看来,你们是打算一起上了。”
一人恶狠狠的回答“哼对付你这种邪魔外道,我们何必讲究胜之不武”
明长宴道“嗯我可没说你们胜之不武。只是,我要提醒你们一件事情。”
为首的那位紧急刹住脚步“停他怎么一动不动,我怀疑有诈”
身后一人说“他要提醒我们什么”
为首的道“你怎么抓不住重点,你不觉得他站在那里不动很奇怪吗”
后面的人摸了摸脑袋“哪儿奇怪啊”
为首道“你以为他傻啊站着给我们打”
明长宴听罢,道“你们先听我问一句,你们的名字叫什么”
为首的警惕道“我为何要告诉你”
明长宴笑眯眯道“好啊。不告诉我,那我就要给你们取名字了。”
他走了两步,好似一个顽皮的孩子,指着一人说道“你是一念兔子。”又指着另一人“你是一念小猪。”
“你是一念骡子。”
以此类推,众人被他欺辱得忍无可忍。
“凭什么我是猪,他是老虎”
为首的怒吼道“你小子再敢说一句”
谁知,刚吼完,他的脸就被身后之人,猛地砸了一拳。
明长宴大惊失色,语气却平淡无奇,说道“哇小猪,你怎么打人啊。”
身后之人,就是被明长宴取名为“一念小猪”的。
一念小猪脸色一白,也不知道自己的手怎么就握成了拳头,怎么就一拳揍到了一念老虎的脸上。
他嘴唇嗫喏一番,说道:“我、我不是故意的”
明长宴捂着嘴,“哦那你就是有意的了”
被取名叫一念老虎的那人吼道“又不是我给你起的猪”
一念小猪脸色更白“我、我也不是、啊”
一声惨叫。
一个拳头。
同时出击
一念小猪这句话还没说完,右手就不受控制的又揍了一念虎一拳。
这下,一念虎是可忍孰不可忍,只不过是被起了一个不好听的外号,就如此恼羞成怒实在是太小肚鸡肠
他大打出手。
明长宴哈哈一笑,右手负在背后,五指绷住了几根银色的细线,微不可查,另一头不知何时牢牢绑在了五人的手上,此刻这些线被他灵活的操控着,五个人你来我往,蹬鼻子踢脸,打得难分难舍。
惨叫声,哭喊声,嘶吼声,震破天际。明长宴顺走了每个人身上的铜令,便收线大摇大摆的走了。
刚走一会儿,被他捕捉到一丝微妙的气场。
他睁开眼,面前站着一个人。
应该说,是一个和尚。
这个和尚不是别人,是拿铜令那天被他碰上的瞎眼和尚,宗禄。
“小施主,为了你好,贫僧劝你不要再掺和这些了。”宗禄站在他面前,明明什么都看不见,却能准确得知面前之人到底是何人。
“你也在这一组也对,你跟我一样塞不起钱。”
“让我不掺和,这可不行,我一定会拿到头筹。”明长宴不为所动,继续往前走去,“我也答应了别人不动武太过,所以我不同你打。”
骤然,明长宴的左臂被宗禄一把抓住,明长宴抬头看着他,宗禄道“你不同我打,若是我要同你打呢。”
霎时间,桃花瘴中传来一声震耳欲聋的声响,如同巨石崩裂。
场外,小翠听罢,惋惜道“看来,又有人被机关打中了”
小兰道“听声音,似乎不是一个人。这个声音是不是也太大了一点,桃花瘴中有这样的机关吗”
小翠笑道“毕竟里面的可都是一念君子,就算把整个桃花瘴全都端了,也并不奇怪吧。”
“这些一念君子,真是没有学到明长宴的任何一点东西,这才半柱香都不到的时间,就成这样了”
众人了然于心,微微笑道。
小兰打趣道“以我所见,大家都可以打道回府了。因为我敢保证,直到明天早上,都不会有一个人出来。”
话音刚落,桃花林的出口,突然出现了一个身影。
香,正好燃完了半柱。
小兰淡定的脸色,凝固片刻,渐渐地扭曲出了一条裂缝,他猛地从座位上站起来,动作之大,简直掀翻了桌子。
“不可能”
同时,太微庙观战台,在那人出来的一瞬间,齐齐震惊,哑然、沉默片刻,终于,一片哗然,爆发出了惊人的、震撼的惊叫声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