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头。
久野弥生做了很多琐碎又复杂的梦。
他梦见了极其遥远的过去。
他的第一个梦。
梦里。
父母带着他奔逃在充斥着枪声和死亡气息的长街上,中枪死去,临死前将弥生挡在身下。
小弥生从他们的身体下爬出来,他没有看见血色的月亮,也没有想起所有动漫剧情,只哭着想将父母的尸身带走。
他祈求有谁能来帮帮他。
前来打扫战场的afia众多,但没有人愿意停下来帮一帮这个无辜可怜的孩子。
小弥生总算意识到凭自己的力量是带不走父母的。
就算afia不处理平民的尸体,天亮后,也会有市警前来处理后续,他要做的就是在父母的尸体旁等待。
他拿出父母的手机,而是打给了在东京居住的武田叔叔。
他没有报警,港口afia的后勤部队不至于为难一个孩子,但也不会眼睁睁看着他报警。
电话打了一个又一个,武田川吉没有接。话筒中的系统女声一开始还说“您拨打的用户暂时无法接听”,后面就变成了“您拨打的用户已关机,请稍后再拨”。
小弥生心灰意冷,本就不报希望,此后更是再没打过。
天亮后,他等到了匆匆赶来的市警。他仿佛一夜之间长大了,请求市警将父母送去殡仪馆火化,又独自处理了父母的后事,磕磕绊绊,好在横滨还是有好心人的,看不过去时,多少会帮一把手。
弥生独自生活在横滨,他想要为父母复仇,因此搬了家,加入了港口afia。
港口afia不收才14岁的童工,除非这个人是不可多得的人才。
弥生是万里挑一的天才。他的枪械上手极快,一教就懂、一用就会,他听话、懂事、知进退、懂得看上司眼色,除了不太会放狠话,总是心慈手软不太适合当afia之外,几乎看不出是14岁的孩子。
更重要的是,他是一个异能力者。
他的异能力名叫「真视之眼」,无论是潜入暗杀、窃取情报,亦或是留在情报处做特工,都是一等一的好苗子。
久野弥生进入港口afia的第二年,在东京当警察的叔叔终于找到了他。
“我找了你两年。”武田川吉不敢置信地说“武田家是警察世家,就算不做警察,也可以像姐姐一样搞研究,哪怕是普通的公司职员都好可你竟然当了afia”
弥生冷漠问他“两年前爸爸和妈妈死的那天,我给你打了无数电话,你在哪里现在有什么资格来质问、指摘我的生活”
武田川吉无法辩驳。两年前,他在追捕犯人的途中手机意外损坏,换了新手机后,从前的通话记录也没有了。他与姐姐日常几乎不联系,年底新年想要问候一声时,才发现再也联系不上。
弥生作为重点培养的情报人员,每天都在
几乎密闭的地下密室中处理港口afia的情报,深居简出,甚少见外人。
他不知道,他坐的正是坂口安吾曾经待过的位置。
武田川吉不想给自己的错过找借口,因此对手机意外损坏的事只字未提。他苦口婆心地劝,希望弥生跟他回东京,不要再当afia。
堂堂三尺男儿,追罪犯时中弹进医院抢救都没流过半滴眼泪,那一天跪着哭求弥生跟他离开横滨。
弥生心软了,说好,等他找到杀死父母的灰袍人就跟首领辞职。
时间一晃,又过去了两年。
由他经手的情报越来越多,他的权限越来越大,但无论他怎么查,始终找不到有关灰袍人的记录。
他隐隐约约有所察觉,有人把记录藏起来了,不让他找到。
有权利做到的人,只有森鸥外,他的首领。
弥生怀疑两年前与叔叔碰面的对话,被首领听到了。森鸥外觉得他的异能太好用,不想放他走,于是刻意藏起了那部分情报。
弥生一直留在那间不见天日的密室里,姓名鲜有人知,森鸥外偶尔会来探望他,但再也不让他离开总部大楼。
梦中的时间线飞快越过这段被迫隐姓埋名的日子,直接进展到了中岛敦被组合悬赏70亿的那段时刻。
早已跳槽去了武装侦探社的太宰治,为了得到悬赏中岛敦的幕后之人线索,以身作饵,进了港口afia的地牢。
太宰治准备等中原中也来揍他的时候,顺便套个话。但他等到快要睡着的时候,中也还没来,一个黑发少年买通了地牢守卫,溜了进来。
太宰治饶有趣味地问道“你是谁特意来找我的么。”
久野弥生“太宰先生,我知道你是前任干部,我有事情想问你。”
太宰治的态度瞬间冷淡下来,不想理会,但少年句句恳切,甚至提到了iic尽管少年用的是“灰袍人”这样意味不清的指代。
太宰治沉默片刻,反问了少年几句。短短几句话,他就知道了少年的处境和森鸥外的打算。
一个被软禁在深处,只能为持有者发光发热的钻石。
是钻石打磨爱好者森鸥外能干出来的事。
太宰治的挚友、久野弥生的亲人都死于iic,并且兜兜转转都与森鸥外有关。出于一分共情、两分怜悯,七分想给森鸥外添堵的心态,太宰治把真相告诉了他。
容貌昳丽的少年眼眶通红,但没有哭,因为他已经没有肆无忌惮大哭的权利了。
他回去的时候见到了中原中也。
中原中也见过弥生许多次,在首领办公室门外、在取情报的密室内、在总部的食堂和有着类似欧洲教会风格的落地花窗长廊里。
中原中也是整个港口afia,除了首领派来“护卫”的人外,见弥生次数最多、对弥生最好的人。
但他太忙了,总是说不了几句,就得匆匆离开。
中原中
也拦下了失魂落魄的久野弥生,皱着眉头问“眼睛怎么了哪个混账的胆子大了,竟敢欺负你么”
话里话外,是要为他做主撑腰的意思。
弥生怔怔地望着橘发男人,倏地落下眼泪,呜呜哭出声。
中原中也慌张地帮他擦眼泪,忘了摘下手套,皮质黑手套的内侧摩擦过少年的眼角,惹得越发嫣红。
“怎么了弥生,你哭什么快说啊,到底是谁欺负你我现在就去把他绑过来,让他跪着向你道歉不然我帮你宰了他”
弥生说在总部待得很闷,想出去走走,但首领不批假条。
中原中也松了口气,宽慰道“别难过。等我揍完太不是,等组合的事情结束,我帮你跟首领申请”
他考虑到弥生的处境,拍板道“意大利刚和彭格列搭上线,正缺人手,到时候我就说要情报人员支援,抽调你去帮我。”
“等到了意大利,我放你几天假,随便你怎么玩都好,或者你要我陪你去玩也行。”
中原中也摸了摸少年被眼泪浸湿的面颊,问“这样好不好”
弥生不哭了,侧着脸蹭了蹭男人的手套内侧,低声说“好,谢谢中也。”
“跟我还客气什么。”
中原中也以为把人哄好了,揉了揉他的发顶,匆匆忙忙去揍太宰治了。
他让下属做好了意大利旅游的攻略,却没能用上。
只等来少年的尸体。
下属汇报道“太多人被q的异能锁定,久野大人不慎被卷入街头混战,身中数枪死亡。”
中原中也震怒“他不是每天都待在情报室里吗保护他的人呢,竟然让他在这么危险的时候跑出总部平时就只顾着监视”
下属疯狂咳嗽。
中原中也及时收了声。
下属小声道“久野大人是自己偷跑出去的。”
中原中也怔松问道“他要去哪里”
下属的声音越来越轻“他给远在东京的叔叔递了消息,想想趁乱逃出横滨。”
久野弥生想叛逃。
中原中也得知此事,竟然毫不意外。
他看向外头被下属压制着、嘶吼着想冲进来把弥生尸体抱走的高大男人那是武田川吉,弥生最后的亲人。
“把人放了。”中原中也吩咐道,“把弥生交给他,你暗中带人把他们送出横滨。”
橘发男人沉默片刻,对下属道“我桌上的旅游攻略,撕了吧。”
已经派不上用场了。
久野弥生在睡梦中无声无息地落下泪来,眼泪打湿了枕套。
他挣扎着,却无法从梦中醒来。
他又被迫做了第二、三、四无数个梦。
梦境连环无尽,就像可怕的循环。
他可能没有加入港口afia,但被咒灵咬死了。
他可能
从咒灵口中逃出生天,但被卷入柯南和酒厂的主线斗争中,被酒厂的杀手或是带走、或是杀死。
轮回中,他有时可以拥有异能力,有时候没有,有时会拥有其他体系的能力。
他曾接受赤王的庇护,在吠舞罗度过一段美好的时光。也曾将一切告知彭格列十代目,企图在彭格列总部搞搞情报,当混吃等死的咸鱼。
梦中,弥生尝试躲开所有人,隐姓埋名居住在深山里,却在23岁的生日那一天,死于地震导致的山体滑坡。
每一次的开局,都是14岁那年的家中惊变,血色之夜。每一次的结尾,都以死告终,他永远活不过23岁,甚至大部分时候,他都死在了18岁的那一年。
但弥生记不清过程,记忆碎片实在太过零碎,除了第一次死亡的全过程,他只知道自己一直在轮回,但不知全貌。他梦见了很多过去的事,大部分梦完就忘,唯有两个梦境格外清晰。
一个是关于第一周目的事。
另一个则是水原秋。
七濑里绪的构建度高达75,而水原秋不过刚过半。
久野弥生本以为自己梦见第一周目和轮回的事情后,会梦见有关七濑里绪的事。
结果并不是。
他梦见了与水原秋的初见。
水原秋是所有人格中第一个诞生的。他诞生于第二周目,弥生逃离横滨,却因高智商、优秀的情报处理能力而被酒厂盯上,抓回组织后。
弥生的母亲是生物医学方面的杰出人才,酒厂希望他能子承母业,帮乌丸莲耶研制不老不死的秘药。
再不济
也可以因为能高效处理、收集情报,被吸纳成底层成员,为组织做事。
组织要弥生做的第一件事,是杀人。
弥生在港口afia时,一直是个非常纯粹的情报处理中转站,被森鸥外养在绝对安全的总部密室里。
牺牲了自由,换来的好处便是不必杀人起码不是直接杀人。
或许是处于罪孽共担每个人都动了手,每个人都有罪,就没有人能清白地来、清白地走,没人敢举报的心思,组织要求久野弥生必须杀人。
伏特加压着那名组织叛徒,逼迫他跪在地上,迎接即将到来的死亡。
久野弥生在港口afia学会枪械,他会用枪,但撒谎说自己不会。
“琴酒大哥,我今天状态不好,可不可以”弥生低声道。
琴酒静静看着他。
那是一个曾在黑泥中滚了一圈的小崽子。
尽管伪装得再好,用污脏的外表小心翼翼地将自己包裹住,琴酒还是透过缝隙看见了那颗纯白的心。
少年仰着脸,如黑曜石一般澄明透亮的双眸中有着非常隐晦的祈求,长长的睫羽不断轻颤,薄唇也被他自己咬出浅浅齿痕。他的面颊隐约透着不正常的潮红,神情略有恍惚。
久野弥生刚被琴酒从被窝里拽起来,只匆匆忙忙地
穿着一件白色卫衣和牛仔裤。
少年受过大刺激,身体不好,经常生病。
春寒料峭,组织又经常半夜出任务,吹冷风是常事,现在怕是发高烧了。
难怪那位先生看了久野弥生的照片后,坚持要他亲手杀人。甚至要让琴酒监督执行,毕竟谁都知道,琴酒是整个组织中最无情的人。
琴酒看着这个生病不自知的昳丽少年,心中蓦然升起想将他撕碎、将他拉扯着堕入黑暗的欲望。
他本就不是什么好人。
“琴酒大哥,我可以走了吗”
少年试探地喊道。
琴酒解下自己的配枪,把伯莱塔塞进少年的手心,冷冷道“不可以,这是那位先生的命令。”
少年绝望地望着琴酒。
只有一次。
琴酒对自己说。
他大步上前,胸膛紧紧贴在少年的后背,抬手握住了少年的右手。
弥生的右手食指死活不肯扣向扳机。
琴酒竟然没有逼迫他去扣扳机,只死死握住他的右手,逼他握紧了枪柄,也不许他闭眼。
“砰”
叛徒眉心多了一个血洞,死不瞑目,血流了一地。
少年怔怔地,呼吸急促,惯性使然,还紧握着伯莱塔。
琴酒松开手,任由少年跌坐在地。既没有拿回自己的枪,也没有去扶他。
“大哥,这”
伏特加面露为难,硬要较真的话,这枪其实还是琴酒开的,不算久野弥生。
琴酒没有理会,倾斜烟盒,抖出一根香烟点燃。
“小鬼,枪送你了。”琴酒的嗓音极冷“下次由你自己扣下扳机。”
男人冷漠说完,带着伏特加转身离开了。
弥生拿着枪,跌跌撞撞地爬起来,把枪藏进卫衣内,慢吞吞地回了在组织基地的宿舍。
回了宿舍,弥生在浴室的洗手台处吐得昏天黑地。
这不是他第一次见血,却是前世今生第一次在纸张图文后,距离亲手杀人这么近。
就算进了港口afia,他都是直接进后勤情报组,不上前线的。
弥生发着高烧,神思极度恍惚,意识几乎站在了悬崖之巅,距离跳下悬崖、杀死自己,不过一寸之隔。
他看着镜子绝望地想道为什么不能有一个人来帮帮我陪陪我、救救我我一个人真的快要撑不下去了。
意念一起,几乎再也不曾停歇。
他看着镜子,剧烈喘息着,挣扎地爬回床上。想着大不了烧死,死了算了,还吃什么药。
就这么闭上了眼睛,在极度绝望中沉入梦乡。
久野弥生梦见自己遇到了一个新朋友,新朋友有着高大的体格身材、冷峻优越的容貌、沉冽冷肃的嗓音,但对他是温柔的。
新朋友介绍了自己,说他叫水原秋,又让弥生快醒醒,退绕药在床头第三个柜子里,让他起
床吃药,照顾好自己。
弥生被水原秋温柔地揽抱在怀里哄着,意志不甚清醒。
他下意识地认为这一切都是他幻想出来的梦境,是最安全的地方,完全由他掌控的地方。
水原秋也不过是他幻想出来陪伴他的人,是镜中花、水中月,是一触即碎的泡沫。
就像卖火柴的小女孩一样,火柴燃尽,就什么都看不到了。
他醒来后,就什么都没有了。
那还不如在梦里死去。
“我不吃药。”弥生立刻拒绝了,他不愿清醒。
水原秋问他“是担心我走么”
弥生不出声。
男人像抱孩子一样将少年单臂抱起,让他坐在自己的手臂上,任由弥生像没有安全感的孩子一样贴过来,将侧脸颊埋在男人的颈窝。
“既然诞生了,就不会消失的。”
水原秋的手掌轻拍着少年单薄的脊背,声音低沉却温柔,“你还想睡,就接着睡,我去帮你吃药。”
弥生问他“你可以替我吃药、替我去做那些事”
水原秋“是。”
弥生“那样不好,这些都是我自己的责任。”
水原秋“保护你,是我的责任。”
伏在男人肩颈处的少年久久不作声,水原秋稳稳托抱着他,一动未动。
末了,闷闷带着哭腔的少年嗓音传来。
“我睡着了,你会消失么我是不是再也看不到你了。或者把身体给你之后,我就会死掉吗”
“不会消失,也不会死。”水原秋说“除了你主动驱赶,否则我不会离开。”
弥生倏地抬头,急说道“我不会赶你的你别走”
“我不走。”水原秋立刻安抚他。
“别离开我身体你要就拿去吧。”
少年闭上了眼睛,声音越来越微弱“我困了。”
“睡吧。”
水原秋放缓语气,偏了偏头,他的手抚在少年毛茸茸的后脑勺处,面庞逐渐靠近少年的脸颊。
久野弥生没有察觉。
“晚安”
“哥哥。”
水原秋身形一顿。
“晚安。”
他温柔地回应道。
水原秋退回了安全的距离,唇角自少年鬓角擦过,鼻尖嗅到了少年发丝间的香气。
馥郁的果香和花香交织在一起,让人想到夏天的微风。
这是弥生心灵深处的精神世界,正常的香气带不进来。
这缕香出现,是因为这是弥生尚且幸福的十四年里,在家中所用洗护用品的香味。
弥生闻到这个香气,会想起过去的家而感到有所慰藉。
水原秋因弥生而诞生,嗅着弥生的发香,也同步感受到了幸福。
仿佛抱住了弥生,他就拥有了家,拥有了全世界。</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