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站在路边聊天。
其中被讨论得最多的就是周辞白和陈知年。
甚至有人在听说周辞白是医生后,想让他帮忙把把脉。
周辞白只能无奈的说,他是西医,而且专攻二科。
“还有医生不把脉的吗?”他们以为所有的医生都会把脉呢。
“医院的医生都是西医吗?好像也有把脉耶。”
周辞白扶额,他怎么给一群连自己名字都写不清楚的人讲述中医、西医?
对于这样的事情,陈知年就比周辞白有经验多了,“中医开的是中药,西医开的是打针和药片。”
周辞白惊呆了,还能这样说?然后就看大家一脸恍然的点点头,“所以,小周平时给别人开的事打针和药片?”
“自己看不出什么病症,要先用机器检查,然后才能对症下药是不是?”
“用机器很贵的。好像那个b超还是c超的,就很贵,要几十元一次呢。”
“如果能把脉看出病症,就不需要用机器了。所以没有本事的人才会依赖机器。”
“以前,把把脉就能看出什么病以前,一把艾草就能药到病除,现在?呵呵。”
这两个‘呵呵’很刺耳。
周辞白摸摸的后退几步。
大家已经从周辞白的工作工资说到艾草的一百零八种功效了。
“别介意。他们就随便说说,吐槽一下。一会,他们就会忘记自己刚刚说过什么了。”
周辞白摇摇头,“不会。其实,他们说得也有些道理的。西医的确过于依赖机器了”
陈知年不懂这些,但她会认真的听周辞白说起工作上的事情。
一行人一起等到八点,车还没有到。
路过的长途客车倒是有不少,售票员站在门口,一手扒着车门,一边大喊‘开平、阳江’或者是‘阳江、湛江’又或者是‘吴川’‘海口’之类的。
一边喊着目的地,一边喊价钱。
因为快过年了,车费也是一天一个样。
只隔一天,车费有可能就要翻倍了。当然,一般情况不会涨得这么厉害,但对于出来打工的人来说,即使只涨几元也是心疼的。
几乎每一辆车都被塞得满满当当的,就连过道里都站着人。
看到有人站在路边等车,司机会特意的放慢车速,售票员则站在门口一边挥着手一边喊‘海口,海口,上车了。’
某某地,多少钱。
售票员喊了一遍又一遍,甚至回跳下车来询问‘去哪去的?’
陈知年抿抿嘴,已经不敢想象回青山镇的车有多挤,真的可能连站的地方都没有。背井离乡,从来不是一个容易的词。
从出来都回去,都带着艰难。
但所有的艰难都阻挡不住大家回乡的心。
“去哪的?海口,海口的上车咧。”售票员站在车门上,朝着人群大喊,“不要再等了,后面的车都满了。现在不上车,一会想上也上不了。”
“赶紧的上车。去哪的?”
售票员看陈知年这一拨人特别多,过来问问,“去哪的?要是顺路就赶紧上车,千万不要等。越等越没位置,现在回去能有个站位就不错了。”
“再过几天就过年了,可不能再等了,否则过年都得在路上。”
小叔摇摇头,“不顺路。我们到h县。”
这的确不顺路了。
售票员果断转移目标,然后就看到售票员在和不远处的几个人说话。原来,对方的确是回海口的,不过,打电话订的是另外一辆车。
最后,售票员以减少二十元的车费成功把人拉上车,然后离开。
“阿年,累了吗?”周辞白拉着陈知年的手,他还是第一次体会到回乡的艰难。虽然在路边站了很久,但众人的脸上依然带着兴奋的光,伸长着头,看向车来的方向。
这是一种能回家的兴奋和激动。
虽然苦,虽然累,但他们甘之如饴。
一个个人的脸上洋溢着笑意,一个个人的眼里带着幸福的光。家,在另一头牵挂着他们,让他们不管离得多远,都归心似箭。
不管离得多远,不管多难,都要回家看看。
周辞白第一次看到这种‘为了能回家,我可以吃尽世间所有苦’的态度和精神,真的很震撼。曾经看书,说越是底层的人越是坚韧。
这句话真的不假。
因为受的苦足够多,也不在意再多这一点点。
“我不累。”陈知年看向周辞白,轻轻挑眉,“你累了?”
周辞白嘴角抽抽,因为他从陈知年的眼神里看到了,‘这么快就累了?你很不行啊。’
“我是说,要不要打电话问问,车到什么地方了?”
每来一辆车就点踮着脚探着头看,很不方便,而且危险。
有些人为了能第一时间挤上车,抢个位置,每每看到车来就提着行李飞快的跑过去。如果不是回家乡的车,再提着行李跑回来。
这样多危险?
周辞白看着心惊胆颤。
“问问吧。已经八点半了。”陈知年鼓着腮。不过,也习惯了。这车要是能准时才见鬼呢。陈知年曾经听堂哥说,他有一次在路边整整等了一夜。因为车坏了,在松岗修车,而堂哥和几个老乡就在东莞整整等了一夜。
没有电话,联系不方便,只能傻等着。
等着,等着,然后天亮了。
有什么办法?
为了回家,为了见到整整一年没见的亲人,什么苦都能吃。
“小叔,车的联系卡片呢?让周医生打电话去问问,车什么时候到。”
“应该快到了。”小叔在衣兜里掏了掏,“咦?怎么不见了?我明明哎呀。”小叔拍拍额头,“我忘记带了。”
小叔记得自己在出门前掏出卡片打电话,然后然后,“我放在桌面上,忘拿了。我当时还忙着收拾吃的呢。”
“就知道你‘大头虾’丢三落四的。我带了。”小婶把联系卡片递给周辞白,“忙起来,就顾东不顾西。”
“占线。”周辞白只能再等等。
再次拨打,还是占线,可见售票员有多忙了。
终于接通,只是对话说话太快,又是青山镇的方言,周辞白只觉得耳边飞过一群黑乌鸦,叽叽喳喳,根本就听不懂对方在说什么。
无奈,周辞白只能把手机递给小叔。
“车快到了。不过,没有座位了。”
周辞白看向陈知年,“没有座位了。”想到要站二十多个小时,周辞白就心疼。
“还是要回去啊。”陈知年晃晃周辞白的手臂,“别担心。会有小凳子的。”最差的情况就是连小凳子也没有。
“站一站,也没事的。”
当初,陈知年在市读高中的时候,几乎每次坐车回青山镇都没有座位。但有什么关系呢?站着也能到。
唯一心不爽的就是,即使站着车费也没少。
不管坐着、站着,车费都是一样。这让陈知年在高中时候没少吐槽。
周辞白怜惜的捏捏陈知年的小手,很想说,要不开车回去吧。然后想到小叔说的抢车,又觉得不安全。
从春运开始,小叔就听说了不少这样的事情,然后给周辞白科普为什么会不安全?从h县城到青山镇需要三个多小时,这三个多小时里,路上都没有什么人家,地广人稀。有些人为了捞一笔过年,可是无所不用其极的。
只抢车还好,有些狠些狼些的人更是直接伤人。
甚至直接埋在路边当花肥。
没有摄像头,没有人迹,即使查也不知道从哪里着手。
青山镇的人即使是开摩托车回去,也是成群结队的,绝不走单。陈知年的父母也是开摩托车回乡,从东莞到青山镇,然后再到清水村。
没有十个人以上结队,是绝对不敢出发的。而且,这些人的摩托车后,还会放着木棍或者铁棍,以防万一。
务必做到,即使打起来也不吃亏。
听了小叔的科普后,陈知年只有一个想法,那就是:穷山恶水出刁民。
晚上九点四十分,车终于缓缓驶来了。
一群人激动的提着行李,飞快的冲过去。一手提着一个蛇皮袋,一手提着两个蛇皮袋,冲得飞快。
售票员站在门口大喊,“青山镇。打电话定位的赶紧上车了。”
周辞白很佩服的看着一手提着两个蛇皮袋的大叔,脚步飞快,一边跑一边问,“还有座位吗?还有座位吗?”
售票员直接一个白眼,“现在哪辆车有座位?有小凳子就不错了。”售票员一边骂骂咧咧,一边把行李箱的门打开,“自己认清楚自己的行李,下车可不要拿错了啊。”
“赶紧放好行李上车。”
“回家去。回家去过年了。”
售票员大喊,“h县,h县的,上车了。过年了。”
“小叔,等等。”陈知年从双肩包里拿出一支红色的彩笔,在他们的行李上写上‘青山镇清水村’。
写一面不够,写两面。
看不到就是眼瞎。
再拿错,就是故意的。
陈知年觉得自己一会可以建议司机准备数字标签,两联,一联贴在行李上,一联给行李的主人,凭着数字标签拿行李,这样就能大大的减少拿错的可能。
如果不是故意,应该没人喜欢拿别人的行李回家。
打开蛇皮袋,看着别人的行李,多糟心?
陈知年在一个个蛇皮袋上,龙飞凤舞的写下一行行字,然后还标上(19)、(29)等数字,因为他们家一共有9个蛇皮袋,陈知年五个,小叔小婶四个。应该是这一行人里,行李最多的人。
陈知年把每一个都标得清清楚楚的。
“大妹,帮我标一下。我这些全是新衣服,可不能被人换了去。”
“大妹”
大家都让陈知年在行李上写上‘青山镇’或者‘清水村’等字。
售票员看着这一群人,有些不耐烦,“都是衣服,谁稀罕拿错?赶紧上车,别磨磨蹭蹭的浪费时间。”
听到这句话,大家不高兴了。
“我去年坐你的车回家,行李就丢了。”
“我也是。被人换了。”
大家七嘴八舌的,你一句我一句,怼的售票员无话可说,因为大家说的是事实。而他们车每年都会因为丢行李而没少赔钱。
售票员摆摆手,“赶紧上车。赶紧上车。”
上车?
当然不能,还要讲价呢。
是的。
装了行李才开始讲价。
陈知年站在小叔小婶身后,任由她的老乡们在讲价的路上冲锋陷阵。
周辞白看着青山镇的人和售票员用方言扯皮,扯了大半个小时后,售票员同意每人便宜十五元。
“哎呀。真是怕了你们。”
“你们小声些。可不要让车上的人听到。现在的车费是一天比一天高。”
“要不是看大家都是老乡,我还真不愿意。你们问问看,春运后哪里还有这么便宜的车费?本来,看你们是老乡,就已经给你们报了低价,你们还哎。赶紧上车,不要耽搁了。”
售票员推了推,“上车,找地方坐下。”
么没有座位,只能找个地方随便坐下。
接下来还要继续上客呢。
陈知年背着双肩包,抱着酒坛子,随着众人一起挤上车。
没有座位了,只能坐在过道的小凳子上。
“阿年。”周辞白看着乱糟糟的车厢,汗味、烟味、脚臭味、呕吐过后的味道等等,全部混合在一起,让他一分钟都待不下去。
一向爱干净,有些小洁癖的,坐公交从来慢悠悠的周医生为了给女朋友抢一张小凳子屏住气用尽全力的往车上挤。
凭着身强体健,抢到了两张小凳子。
衣服乱了,头发乱了,外套上被沾了小孩子的鼻涕,狼狈不堪的周医生朝着陈知年笑得开心,“阿年,我只抢到了两张。”他已经尽全力了。
陈知年直接竖起大拇指,已经很厉害了好不好?
没看,旁边没抢到小凳子的青山镇老乡正在怒瞪着?
看着头发乱糟糟的周辞白,陈知年有些好笑,又有些感动。
周辞白在陈知年和小叔小婶放行李的时候,就挤上车,然后抢了两张小凳子。这种过道里的小凳子是谁抢到就是谁的。
抢不到?
站着呗。
“没想到你这小伙子很上道。”
“不上道,大妹也看不上他是不是?大妹从小就眼光正,主意正。”
“周医生,今天的你一百分。”如果不是还有外人在,陈知年都想要好好的奖励奖励周医生了。
不能亲亲,那就拉个小手吧。
“可惜,我没有抢到。”等陈知年放好行李上车的时候,小凳子已经被人抢完了,
“我应该先拿小凳子,然后再放行李的。”
她一向都不是吃亏的姑娘,没想到,竟然在抢座位上竟然吃了大亏。
“没关系。很多人都没有。”
青山镇的不少老乡都没有抢到小凳子。没抢到小凳子怎么办?站着呗。当然,也可以直接坐在地板上。
但地板真的太脏太脏了,唾沫、鼻涕、别人乱扔的纸巾等等,反正一般人宁愿站着也不愿意直接坐在地板上。
“这是薄荷味的湿纸巾,这是橘子味的香水,这是薄荷糖”周辞白给陈知年准备了不少坐车用的东西。
坐车上厕所不方便,周辞白了解陈知年,她是绝对不会吃喝的。所以,并没有给她准备吃喝类的东西,准备了其他的东西。
周辞白安顿好陈知年和小叔小婶才下车。
“阿年。”周辞白站在车外,做个打电话的手势,意思是让她回到家后给他打电话。陈知年没有把手机带回家,因为带回去也不能用,青山镇清水村没有信号。
陈知年点点头,“好。”
小叔小婶看着这对小年轻笑了笑,“年轻真好啊。”
终于要回家了。
陈知年坐在过道的小凳子上,靠着小婶,小叔则站在过道里和别人聊天。
“羊城上车的买票了。买票了。”
车厢的过道里坐满了人,售票员想要走动都不便。
挤挤拥拥。
“买票了。羊城上车的赶紧买票了。”
车上的大部分都是h县的人,只是不同的镇而已。
售票员一边卖票,一边在小本子上记录,“哪里下车?有行李吗?”
“青山镇。”
“有行李。”
售票员接过小叔的钱,干脆利落的给小叔撕下三张车票,“保管好。一会查票,拿不出来那是要重新买的。”
陈知年把周辞白买的薄荷糖递给小叔,然后给旁边的老乡分一分,一人能分到一粒。小婶接过陈知年手里的酒坛子,“这酒坛子,金贵了。”
被抱在怀里,能不金贵吗?
陈知年坐在小板凳上,直直腰,刚开始就累了。
“我家大妹”小叔已经吹嘘上,牛皮差点被吹爆。
小婶无奈的翻个白眼,闭目养神,眼不见心不烦。
紧接着,又有几个人上车。
没有座位,就连小凳子都没有,只能站着。
站在车门的地方。
因为车上的小厕所就在车门的位置,大家也顾不上臭不臭的,能有一个站位就不错了。有很多人连站位都抢不到,只能等明天呢。
回青山镇的车还是太小了,好像只有两辆。但是,也没有办法,因为只有过年前和过年后这两个时间段人满为患。
其他时间一趟车能有十个人就已经很不错了。
不是过年的时候,根本就不敢随便走一趟,怕亏本。油费、过桥费、过路费等等,还有司机售票员的吃吃喝喝,每一样都是钱。
没有乘客,根本不敢走。
其实,青山镇能养着两辆长途客车,真的已经尽力了。
非过年,非寒暑假的时候,如果想从青山镇出来,就要先到镇上的车站登记,然后等司机集够了十个人以上,然后再出发。
多久能集够?
可能是三五天,可能是十几天,可能是一个月,谁也说不准。
如果赶时间?
那就只能先到县里或者市里,然后再坐车。
平时养两辆车很吃力,但过年的时候两辆车又不够用。
怎么办?
挤一挤呗。
至于超载会不会有安全隐患?
喝水都能被呛死,谁还能因为安全隐患而就不坐车,不回家过年?所以,挤一挤,塞一塞。
常情如此。
陈知年能怎么办?能说什么?
说起来,她也算是被超载的一员。
因为路况,因为乘载过重,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车速很慢。陈知年揉揉太阳穴,有些困,但睡不着。
陈知年把橘子味的香水在手腕上喷了喷,然后放在鼻翼边闻了闻,很浓郁的橘子味,直接把车厢里的各种气味压下、盖住。
鼻子终于舒服了。
陈知年直起腰,揉揉腰椎,然后看一眼旁边能买到座位的人,羡慕妒忌。
“阿年,这是什么水?这么好闻?”小婶拿起橘子味的香水看,“全是‘鸡肠字’,看不懂。不过,这味道不错,好像在吃橘子。”
小婶也准备了花露水,不过,她不是为了味道,而是为了防蚊。
“周辞白买的。”
“小周人不错。什么时候结婚?”
又倒了催婚环节。
陈知年无奈啊。自从她和周辞白恋爱后,就要接受家里人的三百六十度的催婚,无孔不入。从外公外婆到爸妈,然后到小叔小婶,还有姑姑姑丈,一个接一个,她应接不暇。
陈知年已经能想像回家后,大家谈论的焦点了,绝对离不开周辞白,离不开结婚。说起来,村里的人都在等着她结婚的。
都想要看看全村最有文化的姑娘会嫁个什么样的男人。
也有更多的人想要看看,陈大海能收多少彩礼?能不能把陈知年花费的学费收回来?
如果陈知年嫁得很好,那村里的人可能会愿意让自己的女孩多读书,走上一条‘自强’之路。如果陈知年嫁得不好,不如那些小学没毕业的姑娘,那村里的家长肯定会让自己的姑娘继续走‘嫁人致富’之路。
其实,有很多人都在观望。
特别是大家出来打工见识越来越多后,他们会慢慢怀疑‘读书真的不好吗?’
有怀疑才会有改变。
陈知年希望自己是清水村三观改变的一个开始。就好像当年第一个‘嫁人致富’的姑姑那样,凭借着一己之力,改变了清水村的三观。
“大妹,你年纪不小了,也应该结婚了。结婚生子,然后两个人一起奋斗千万别看村里那些姑娘,都好像找了个有钱的男人”小婶看一眼周围的人,靠在陈知年的耳边小声说,“没名没分,没脸没皮。”
陈知年扶额,“明年吧。”
“明年春?还是明年年底?”小婶继续追问。
陈知年瞬间就不想回答了,因为她回答明年春,小婶肯定要问几月份?是不是要立刻准备起来了?
如果她回答明年年底,小婶肯定会说,年底太迟了,年初结婚,年底孩子都能出来了。
欧。
卖瓜。
陈知年只能把皮球踢到周辞白身上,反正周辞白不在这里。
“结婚不是我一个人的事情,还要问周医生。”
“人家小周说,只要你准备好,他能立刻领证结婚。”正在和老乡吹牛的小叔立刻回头怼陈知知一句,“大妹,要我说,小周人正不错。遇到好男人,你就要抓紧机会,免得被外面的小妖精抢了去。”
现在的小妖精是一年比一年多。
不说别的地方个,就是清水村也出了不少。
“医院有那么多医生护士,人家近水楼台先得月。要是被抢了,有你哭的。”
老乡的话题瞬间从什么行业最赚钱转移到孩子结婚的话题上来。说起结婚的话题,大家都有说不完的话。
攀比一下谁家的姑娘更漂亮,攀比一下谁家的女婿更有钱。羡慕一下谁家的丑姑娘嫁了个有钱人,妒忌一下谁家女婿给某某起了一栋五层的小洋楼
你说,你家女婿更有钱?
啊呸。
你家女婿已经六十了,年纪比你还大,已经生不出孩子了。没有孩子,钱还不知道是谁的呢。
你说,你家姑娘最好看?
切。
你家姑娘小学没毕业,文盲一个,人家有钱人最近流行说abc,不是一路人。鸡同鸭讲,就没见过鸡和鸭同一个窝孵蛋的。
“你们听说了吗。老瘪三的女儿找了个有钱的男人,听说过年后要结婚了,还要在市最大的酒店摆酒。我听说,到时候还会用大巴接村里的人去喝酒”
大家瞬间精神起来,“真的?”
“老瘪三的女儿小眼睛、塌鼻梁、高颧骨、厚嘴唇,是村最丑的姑娘吧?能嫁多有钱的男人?去年,不是听说和男人跑了?老瘪三还哭闹,说一分钱彩礼也没有收到,白养了一个女儿,亏死了”
“没想到,转眼,老瘪三又风光了。听说啊,他女儿嫁的男人没有孩子”
“年纪大了些,已经七十了。不过,七十正好,干不了活,闺女还是黄花闺女七十,也快死了,等人死后,钱就全是老瘪三女儿的。白赚,不亏。”
“是啊。就当是去给别人当几年保姆了。”
“这样的好事,怎么就让老瘪三遇到了?那货最近肯定没少拜神。”
找个有钱的老男人,死了继承家产。
这是村里人能想到的最好的出路。
陈知年挠挠头,幸好车上的都是老乡,否则,祖宗脸面都要丢尽了。一个个的,都想要靠着女儿赚钱,靠着嫁女儿过上好生活。
自从有人家因为姑娘嫁人而发家致富后,大家就把希望寄托在姑娘身上。
很多拐子以村为单位,他们青山镇的小三也以村为单位。
这些姑娘说是嫁,其实不过是小三、小情、二奶而已。没有尊严,没有地位,还要被人戳脊梁骨。
但这些靠着她们发家致富的家人、亲人们,从来没想过她们的处境,更没想到她们老了后怎么办?
第一批当职业小三的堂姑姑们已经老了,多少人老无所依?多少人因为年轻时候走错路,而连青山镇都不敢回?
这些,大家都看不到。
只看到一栋栋拔地而起的小楼房。
陈知年家是村里为数不多的还没有起小楼房的人家之一,虽然,她爸妈也在拼命赚钱,但要养大她们四姐弟,送他们读书,真的没有能力再给他们起小楼房了。
小叔拍拍陈知年的头,“别管那些人。小周很好。虽然穷了些,但人品好,脾气好,工作好”小叔把周辞白吹的天花乱坠,天上有地下无。
幸好,小叔不知道周辞白不穷,否则,就真的要吹嘘上天了。
不过,陈知年并不打算满着周辞白的‘富裕’‘家世’,因为她还要以此来激烈那些想要辍学的妹妹们呢。
凭着一张漂亮的脸能找个有钱的老男人?但是凭着一张漂亮的脸,一张学历,就能找到有钱的年轻的英俊帅气的男人。
怎么选?
大家应该会很明白的。
读书明理,才不至于被眼前的蝇头小利而哄骗。
希望妹妹们能多读书。
陈知年靠在小婶身上,听着大家吹嘘,话题内容跳脱。不过,正因为大家说说笑笑,所以时间也过得快。
陈知年看一眼手表,已经凌晨了。
“大妹,饿了吗?要不要吃个面包?”
陈知年摇摇头,“不要。”坚决不吃不喝,不上厕所。
有人递给陈知年一把瓜子。
“谢谢。我坐车不能吃东西。”陈知年笑着拒绝。虽然不认识,但也知道是青山镇的,听口音就能分辨。
青山镇因为它的地理位置特殊,所以它的方言比较有特色,虽然说的是粤语,但口音中还有其他话的影响,例如客家话,又例如瑶、壮等语言的影响。
融合在一起,成了四不像。
但这也是特色。起码很多人一听,就大概明白‘哦。青山镇的呀。’
嗑着瓜子,聊着八卦。
侃大山,吹牛皮。
坐累了,站起来直直腰。
饿了,吃;渴了,喝。
有这么多老乡在一起说说笑笑,就好像在村口的果树下聊八卦。也难怪有人站了一路也不觉得累,因为根本就忘记了累这一回事。
说说笑笑,时间就过去了。
陈知年从小婶手上接过酒坛子,放在双腿上,然后下巴低着酒坛子闭上眼睛,她要休息一会。
眼皮子都在打架了。
小婶却笑了笑,“可不要流口水了。否则,渗到酒里,酒味就淡了。”
怎么可能?
即使她睡觉流口水,也不能渗到酒里。她里三层外三层的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别说流口水,就是下雨也没有影响。
有人问小婶,这是什么?
“酒。大妹给她外公买的酒。”
“大妹最孝顺。”
“是啊。毕业工作赚钱了,立刻就给家里人买礼物。”
陈知年领第一个月工资的时候,就给小叔小婶买了礼物。
“比我女儿孝顺多了。”说起自己的女儿,小婶就忍不住吐槽,然后几个人一起吐槽自己的女儿。
有人吐槽女儿不够漂亮,找不到有钱的好男人;有人吐槽自己女儿读书不好,却又不愿意出来打工;也有人说自己女儿赚了钱,却一分不愿意上交
“哎。儿女都是债。就想着,赶紧养大,然后该嫁人的嫁人,该娶妻的娶妻,我的任务也完成了。对得起列祖列宗了。”
呵。
想太多。
等孩子结婚后,又要操心孙子孙女。
反正,就是一辈子都操不完的心。
但有什么办法,祖祖辈辈都是这样过来的。他们的父母也是这样过来的,然后他们以后也会这样,都是为儿女操心的命。
“是啊。怎么能不操心?”小婶叹口气,“嫁个有钱人,担心对方人品不好。”
“嫁个没钱的?更担心对方人品不好。没有钱,如果再没有人品,就真的一无所有了。”
陈知年虽然闭目,但并没有睡着。
这样吵闹的空间里,根本就睡不着。
突然,陈知年听到有人呕吐的声音,紧接着又有人急急的大喊,“递个塑料袋给我,快。”然后又听到售票员大喊,“要吐的就吐在塑料袋里。”
“不要把头伸出车窗去,危险。”
陈知年捏住鼻子,然后赶紧拿出橘子味的香水来,喷,喷,鼻子终于能活了。陈知年坐车最怕的就是被人呕吐,因为会传染。
闻着那股味儿,就忍不住的想吐。
就好像听到别人咳嗽一样,是控制不住的。一个呕吐了,紧接着一个又一个。
陈知年捏着鼻子,想了想,把准备的棉花球拿出来,喷上橘子味的香水,然后放在鼻翼边,世界终于清新了。
小婶看着陈知年的样子,笑着摇摇头,“越来越娇气了。”
陈知年扁扁嘴,“我一直都有一颗娇气的心。”只是,以前没有资本娇气而已。
突然,车停了。
“咦?怎么了?”陈知年有些奇怪,“凌晨5点,到吃饭的时间了?”
小婶拍拍陈知年的肩膀,“想得美。停车让大家上厕所。”车上虽然有个小厕所,肯定是不方便的,所以长途客车一般都会每隔几个小时就停车一次,让大家上厕所。也让大家呼吸呼吸新鲜空气,让大家下车活动活动手脚筋。
小婶一手拿着小凳子,一手拉着陈知年,“赶紧的。”
陈知年摇摇头,“我不需要。我留在车上看凳子。”
小婶把凳子留给陈知年,然后急急忙忙的下车去上厕所去。
这种建在路边的厕所,陈知年也没少上。其实,她大学的时候也没少坐长途车,知道这种路边的厕所有多脏,她宁愿憋着,憋回家去,然后安慰自己:这是肥水不流外人田。
以前,她从学校回家也是不吃不喝不上厕所。很多人都说,她矫情,明明就是个农村姑娘,从小上的就是农村的粪坑。
难道外面的厕所会比农村的粪坑更臭,更脏?
但陈知年觉得她家的粪坑虽然也臭,但绝对不脏。再说,家里粪坑使用者是知根知底的家人,不用担心会有什么通过粪便传播的疾病存在。
但外面的厕所就很难说了。
“你不下车上厕所?下次停车可是在要五六个小时后了。”售票员捧着一桶泡面过来和陈知年聊天。
陈知年摇摇头,“暂时不需要上厕所。”
然后售票员又问起陈知年在上车前说过的关于行李箱贴数字的建议。陈知年也是真心觉得现在的行李存取不方便,不仅麻烦,还容易出错。
现在的人都喜欢用蛇皮袋装行李,你家的蛇皮袋和我家的蛇皮袋都是一样的,根本就没有什么区别。
所有的行李,全部塞在车厢下,哪里能分得清谁家谁家的?
都是蛇皮袋。
看着差不多。
看着大概是自己家的就提回去了,然后发现拿错了,也没有办法。如果别人的行李袋比自己的值钱,高兴。如果拿错的行李袋不值钱,骂骂咧咧的,埋怨司机,埋怨乘务员可能整个年都过不好。
如果自己的行李袋里有贵重的东西,被别人拿了,肯定也是要吵着闹着让司机和售票员赔偿的。
所以,为了规范,为了方便,最好就是能在一个个行李袋上贴上标签。
“也不用麻烦,就贴数字标签就好了。一天,应该也没有一百件行李吧?我们就做个从1到100的数字标签,上下两联,做成能黏贴的那种。”
“在放行李之前,先贴上数字标签。一联贴在行李袋上,一联给行李的主人,让他保管好,下车的时候凭着标签取行李”
总比现在一窝蜂的涌上去塞行李要好。所有的蛇皮袋全部堆在一起,根本就分不清你我他。自己都分不清楚,更不要说别人。
取行李的时候,更是麻烦。
到站需要取行李的人和售票员一起下车,然后吭吭嗤嗤的费力气把大部分相似的,‘疑是自己’的蛇皮袋扒拉出来。
然后再从一个个‘多胞胎’似的,没有多大区别的蛇皮袋中找出自己的那一个。
如果看到别人的蛇皮袋更好,看起来更值钱?
偷偷换一个也不是没有可能。
那,损失谁赔?
肯定是司机和乘务员啊。
“也不需要什么设计,简简单单的数字就好。一个行李贴一张,拿着1号行李签的人想要拿2号,那肯定就是心怀不轨。”
乘务员点点头,“这个办法好。”
“平时乘客少,行李少的时候没什么,但过年这段时间,人多行李乱说句掏心窝子的话,春运开始,几乎每一趟车都要赔行李钱,少的时候几十,多的时候几百”
“有这个数字标签就方便多了。”
“如果你们再讲究一些,可以在数字标签上标注上自己的车牌号”
“好。这个好。”售票员高兴的拍拍陈知年的肩膀,“小年轻的脑子的就是灵活。”
售票员递给陈知年一桶泡面,“谢谢你。”
“对了。你也是青山镇的姑娘?”作为嫁进青山镇的媳妇,售票员可是知道青山镇的本地姑娘很漂亮的。
不过,也正因为青山镇的姑娘漂亮,所以本地的姑娘一般不会嫁在本地,有九成会外嫁。
这外嫁,不是嫁到隔壁镇、隔壁市,而是往大城市、台台、港港、国外之类地方嫁。因为青山镇在外面有人脉,最早外嫁的姑娘会带着家乡的姑娘一起,一个带一个的,就几乎全都出去了。
别看青山镇偏僻,但镇里人家的生活并不差。
因为姑娘嫁得好。
所以,她从不小瞧青山镇的任何一个姑娘,因为这些姑娘将来都有可能是富婆。
当然,也有很多人看不起青山镇的人,觉得他们没脸没皮,明明就是破坏别人家庭,给别人当二奶,却不以此为耻,反而以此为荣。
看着售票员的眼神,陈知年就知道她在想什么了。对青山镇姑娘的行为,有人妒忌,也有人不屑,甚至鄙视。
但,不管荣辱还是诋毁,这都是她的家乡。她可以努力让它变得更好,却不能瞧不起它,更不能鄙视它。
因为她生于青山镇,长于青山镇。
这里是她的家。
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
而且,子不嫌母丑,狗不嫌家贫。
所以,陈知年肯定的点点头,“是。我是青山镇的。”</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