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刑队总共十四个编职，目前副队长暂缺，十三个人，办公室和执行组各占五人，政工科两人，加队长张富才。

    直到下午，行刑队成员分乘两车从扶风县回来，一帮人说说笑笑，仿佛去郊游而归。

    见赵宝官一个人守着办公室的座机电话，一个个轮番上来打趣。

    特别是赵雄杰，五十出头的人了，没个正形。当初市政法委决定从狱警中抽调经验丰富的老狱警填充行刑队，老赵故意拿捏，死活不松口，还是中院出面帮助他解决了正科级待遇，这才做通思想工作。

    按他的工作经历来看，前些年所有执行枪毙的死刑犯，都有他的影子，包括看守、押解、执行枪决、收殓等过程全部参与，要说他有什么忌讳，完全是老娘们儿说书无稽之谈。

    宝官悄悄问赵大伯，是不是有个兄弟叫赵英豪英雄豪杰嘛。

    果然老赵还有个哥哥，名字真叫赵英豪，死在了老山前线，他作为烈士家属，才予以照顾，解决工作。

    “宝官，可惜了，真正可惜了。你怎么会不想去呢子弹射杀，多么具有震撼效果的场面，猜猜陈万风挨了几枪”

    看着老赵一脸变态的舒爽，赵宝官心里微微发毛，“一枪”

    “那是一般人。”

    “三枪”

    “那是正常人。”

    “五枪”

    “那是右心人。”

    “不会吧七枪”

    看着赵宝官一脸震撼，赵雄杰老不正经地打个响指，“回答正确，加十分。”

    赵宝官翻翻白眼，这叫啥枪法一个大活人，足足打了七枪，整个人还不得打成稀巴烂

    赵雄杰嘴啧啧赞叹，“从第五枪开始，连王法医都打哆嗦了，翻来翻去查看，指指胸腔，让张队补一下。结果，陈万风还在抽抽，他奶奶的，也是张队心理素质硬，要是小武警，早换人了。”

    赵雄杰手指一直在赵宝官胸前比划，指点打枪的位置，这儿第一枪，子弹钻出来，带了些啥零件；那里第二枪，又被子弹穿破了哪些物体

    赵雄杰说“第七枪打完，喏，这儿”手指在宝官的胸前划个大圈，“全打烂了，跟狗啃似的，见过猪肝猪肺吧人没猪的大，狗日的陈万风，人不胖，还是脂肪肝。”

    赵宝官无语了，执行组另一个老头问“要不是我指你看，你懂啥叫脂肪肝”

    赵雄杰反问道“谁不知道肝上长肥肉，让你去捡，你缩啥老子拎两块肝过来，你老小子缩得最快。还想给你来点实物警示教育，平时少吃动物内脏，少吃肥肉。”

    赵宝官已经被他说得受不了，见李友友一直在发呆，坐在办公桌后一言不发，赶紧溜过去，“李哥，咋了”

    李友友使劲抿抿嘴，满脸无奈的苦笑“宝官，估计我跟你一样中招了。”

    赵雄杰正好听到，双手拍掌，“好事儿过了这一关，你跟宝官一样，以后执行任务时，眼都不会眨。”

    李友友脸发白，真是肠子都悔青，没事干嘛去参观枪毙啊。赵宝官对此深有体会，知道五脏六腑在倒腾，那种难受劲，不足与外人道。

    “李哥，能不能转移思路想点别的”

    李友友费劲地扯扯嘴角，摇头。

    赵雄杰见李友友的样子，大摇其头，“一定要抗住，如果实在难受这样，晚上去喝酒，喝得大醉。”

    赵宝官道“没用，我又不是没试过，并且这次的场面，更加震撼，李哥我是没什么经验之谈，要不是出次车祸，脑袋受伤，指不定什么时候才好。这叫精神创伤吧”

    后边这句话是问赵雄杰，老赵点点头，“二战后出现的名词，也叫战争综合症，泛指一切由战争导致的精神症状，小李，你去公安那边找心理师疏导缓解下”

    赵宝官也试过，估计是那心理辅导员太业余，反正没什么效果，倒是一个劲打听执行死刑的细节，挺八卦的猥男。

    “李哥，我陪你出去走走。咱们随便逛逛。”

    李友友答应赵宝官的意见，刚起身，脸色一变，飞快冲进卫生间，传来阵阵惊天动地的呕吐声。

    张富才踱步进入办公室，皱皱眉头，“宝官，李友友犯病了”

    行刑队内部通常把这个关卡称为犯病，执行组里，大多是经历过生生死死，见惯了各种场面的老家伙，唯一的两只菜鸟，赵宝官已经闯过，没想到这次去旁观，反而让李友友撞上。

    赵宝官点点头，“张队，你打了七枪啊，啧啧，了不起。”

    张富才冷脸啐骂“屁要不是手抖擞，能打这么多枪”

    众人哈哈大笑，这才合理嘛。

    “张队，我带李哥出去转转，看看能不能缓缓。”

    张富才挥挥手，“今年你俩都不用来了，开学后抓紧时间，好好学习，有什么事尽管打电话。还有，注意点李友友，他性格太内向。”

    赵宝官点点头，想着接下来的时间不用再到队上，是不是顺道请大家吃饭

    “张队，各位，择日不如撞日，干脆今天我和李哥请大家聚餐，一来是庆贺咱们队再次完成任务，二来我和李哥下半年要把时间投入到学业，感谢大家的帮助和支持。”

    张富才沉吟了几秒，点点头，“通知大伙，全体行动。”

    赵雄杰爱热闹，乐于助人，是个闲不住的，“宝官，订哪儿”

    “阳河酒家。赵伯，你帮我通知其他人，我看看李哥去。”

    这时卫生间只有阵阵干呕声，宝官提了瓶矿泉水，拿包纸巾推开门，李友友脸如白纸，一手撑墙，回过头接过水和纸，清理完后，才有气无力地说“之前我还打趣你，说你比怀孕的娘们儿还夸张，现在报应来了。”

    赵宝官也不是完全没有经验，比如叶灵的办法就不错，使劲逗人说话，把脑海里盘旋不绝的画面，全抖出来，这样心理要舒缓些。

    “刚才张队来办公室，宣布咱俩今年不用上班了，安心去完成学业，我以咱俩的名义邀请全队的人聚餐，你不会怪我吧”

    李友友点点头，“还是你想得周到，我这状态不行，聚餐的事你拿主意，过后咱俩平摊。”

    赵宝官笑笑，他不能说不要，“这才是第一年，往后还有机会，这次我来，下次你来。对了，张队说他之所以打七枪是因为手发抖。是不是真跟赵伯说的那样血腥”

    李友友苦笑，“唉，只有更血腥，那可是杀活人，一枪接一枪的崩，那种场面，真没办法说，开始两三枪还有人惊叫，后头直接是吸气声，我没事也在网上点来看过，没什么感觉，哪成想，真枪实弹，血肉横飞的现实，太他妈恶心了。”

    赵宝官可以想象，但不至于产生什么不良反应，他已经闯过这关，能够理解李友友此时的感受，说不上有多恐惧，主要是恶心反胃。

    “李哥，你这引诱发病的场面，实在是太震撼，兴许别人执行，你还能挺过来，张队的话，呵呵，印象深刻。”

    李友友脚步发虚，两人跟同事招呼、叮嘱好饭点时间，告辞而去。

    “其实我也不是怕，这次主要原因，陈万风挨到第四枪时，脸上的表情扭曲狰狞，那时他看了我一眼，就那一眼，中招了。枪毙的每个细节都像刻进脑子里，越来越清晰，越来越让人恶心，一次次重放，一次次呈现出来，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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