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嬷嬷“”
乔昭兰“”
乔昭懿“”
方嬷嬷被林氏训了通,“姑娘们让你说什么你便说你长点脑子行吗她们念头蠢,你也蠢官家闲话是那么好说的”
乔昭兰和乔昭懿随后也被训了通。
林氏自从知道乔昭懿看上岑家儿子后,怎么想怎么心烦。
现下见到乔昭懿还打听岑聿的事,更是闹心,逮着二人说了好一通,说得口干舌燥,正逢前院管事来对账,直接眼不见心不烦,遣二人去佛堂静心去。
佛堂设立在林氏院子里间,紧挨着暖阁。
刚进入,一撩帘幔,就是扑鼻的旃檀香。
正中是花梨木打造的佛龛,长短约莫六尺,宽二尺,前些日子刚重新漆过,泛出淡淡的桐油味。
乔昭懿找来三根香点燃,伸指拂开从佛龛顶垂下的半旧幢幡,将香稳稳插在黄铜香炉碗中,心里暗自叨叨,“信女愿日日瓜果供奉,但求诸佛菩萨显灵,加持弟子早日嫁入岑家。”
乔昭兰跟在旁边,听乔昭懿嘴动个不停,侧身去听,半晌,终于听清她在说什么。
乔昭兰“”
这大概就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往常可没瞧着乔昭懿对盘香一事这般热络,就连去寺庙都推三阻四。
文远伯和太子的贴身公公,次日一早便在乾清门外行刑。
众臣隔着木门在朝会中听着,太子则站在外头。
初秋天转凉,白天有日头在,倒不显,可如今不过卯正时分,天刚亮,夜露还未全散,晨风一刮,便贴着衣袖向肌里钻。
太子站在殿外,沉默听着木板敲在二人身上的声音,脸色惨白。
两寸厚的板子,由两名常管宫中刑罚的老人轮流敲在腰下。
这是岑大人特意叮嘱的,说是陛下的意思,不满百下,人不能咽气。
寻常的打板子,受刑者若不是个身强力壮的,只需三十下,人便不成了,若受刑者身体极佳,也多有六成的几率,挺不过三日。
文远伯常年养尊处优,又偏爱女色,身体早已亏空,只需三十杖,便可毙于殿前,另外的小公公年纪虽盛,也不是个吃过苦的主,细皮嫩肉的,两板子下去,皮肉就炸裂开来,鲜血汩汩涌出。
偏生两人嘴里塞着布,不能喊叫出声,空旷的场子里只有沉默又黏腻的板子声。
行刑的是老宫人,用的板子也是老物件儿,用手攥着的上头漆都磨掉了,下方却还是黑的,那是腻在上头的血污,厚厚一层,看起来凹凸不平,不知道送走了多少冤魂。
想要行刑满百下,便要用巧劲儿。
前半程多伤血肉、却不断筋骨,待人哭声减弱,出气渐少,再打得腰部以下筋骨皆断。
等人眼瞧着便不成了,则又责打腰部以上部位,直到人出气多进气少,百下也将至,方才将最狠的板子落下,敲在脊柱。
只听板子打在血肉堆里,配着一道轻不可闻的骨骼断裂声,人便再无动静,骨肉皆烂,因为剧痛,指腹紧紧攥着身下木凳,指甲尽翻。
人明明都断气了,身子软如烂泥,却始终双目圆睁着。
一双瞳仁漆黑,眼白溢血的眼,怔怔望着殿前。
太子惨白着一张脸,冷汗自内外涌,一顿板子下来,里衣已被冷汗浸透。
他不禁想起昨日皇帝宣他入宫时的场景。
那也是一双眼,一双帝王的眼睛,冰冷而无情,还带着几分旁的情绪,浓重似深渊。
他不敢细看,怕瞧见里面的怒意和失望。
不知多久,方听皇帝开口,语调倒平静“你倒是养了个好奴才,既有人愿为你效忠,明日你便好生看着。”
皇帝捏着珠串从他身旁走过,头也未回,只语调沉沉“朕与你都知道,一个忠仆走了,还有会有第二个第三个前仆后继。”
“太子,别让朕太失望。”皇帝临走前,站在帘幔处,冷眼看他。
太子有无数个忠仆,他也自有其他皇子。
就算他不想立除他与皇后所生的孩子,也有六皇子与七皇子可选。
昨日的话与今日场景重合,太子站在殿外,心塌了个口子,有冷风不断向内灌。
他不懂,六弟收的东西比他更甚,为什么父皇永远只说他
杖刑过后,自有宫人上前,将残破不堪的尸首抬走,太子也木然地被带下去,只乾清门前的血腥气,怎么也冲散不干净。
众臣退朝后,看着眼前满地污血,唯余沉默。
所有人都想起帝王刚登基时,近乎杀空了半个朝堂的场景。
太子一党受挫,六皇子一脉则是大喜,陛下赐府别住的消息晌午便传下,另封六皇子为雍亲王,迁府别住。
太子当晚跪在春晖殿内,脑中还在不断重复白日的一幕幕。
他下令处死过人,却从未见过,和自己打小一起长大的公公被杖杀于眼前。
血太浓了,也太厚了,蔓着初秋的凉意,一寸寸淹没他。
“母后。”太子沙哑出声,“儿臣有罪,还望母后责罚。”
他没想到,自己和燕家那般隐蔽的相见,周绮摇都能知道。
他更没想到,他母后出手会这般狠。
周绮摇依旧在批阅奏折,并未抬头,只淡淡,“你何罪之有陛下的旨意很清楚,你此次只是受小人蒙蔽。”
“不过你身边的人总是不听话,你耳根子也软,犯事既舍不得动刑,便都撤了吧,本宫给你指派几个好的。”
太子沉默,良久应下,紧接着再寸寸伏低身子,直至额头触地“母后,儿臣愿娶都察院右佥都御史家四姑娘为侧妃。”
皇后前几日和他提过,但他想娶有助力的朝臣之女,便给推了。
可陛下如今对他猜疑太重,警告之意不言而喻。
而且先前和文远伯家的一番胡话,周绮摇对他也有冷落之意。
他后悔,更不知道如何是好。
若他肯低头,按周绮摇先前意思,娶乔氏女为侧妃,再安分数月,谨记为臣为子的道理,是不是又能让陛下安心
他心乱如麻。
周绮摇没应下来也没不应,只道“人走在一起是要靠缘分的,且说吧。”
“你说的四姑娘是个好孩子,喜欢的人自然也多,本宫又不是月老,哪能给人许婚事。”
她也该冷着太子些,这个糊涂东西,愈发被权力蒙蔽了眼睛。
白日刚被罚,晚上就来求娶侧妃,传到皇帝耳朵里,不知道又是一番怎样的猜疑。
太子前几日应了便罢了,不知道当下御史的折子一摞又一摞么,现在来提与御史结姻亲,当真蠢笨。
太子心一怔,旋即沉入谷底。
他与周绮摇所想不同,他想到了自己刚封雍王的六弟。
陛下罚他,转头封了六弟亲王之位,周绮摇也冷着他,若是转身将乔氏女许给了六弟呢
他六弟现今已有姚相,再有清贵文臣带来的贤名,他该怎么办
他的储君之位还能坐得安生吗
不成。
乔昭懿就算不嫁他,也绝不能嫁到雍王府去。
太子失魂落魄地走出春晖殿,人浑浑噩噩,心底却疯了般叫嚣。
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尤其是宫中没想隐瞒,朝会一散,乾清门前的惨状便顷刻间传了出去。
乔昭懿前脚给林氏请完安,消息后脚就传进来。
方嬷嬷昨日刚被罚,今天不敢来说,来的是另位嬷嬷,口舌比方嬷嬷还要巧上三分。
乔昭懿听完“”
形容得要不要这么细致啊,好恶心咦咦咦。
这种恶心并没有随着时间消息,反倒在看见晨间的一碗红豆粥时和肉沫蒸蛋达到顶峰。
乔昭懿顿时想起嬷嬷说的,豌豆大的血珠和肉沫四飞的场景。
乔昭懿“”
晨间要请安,吃饭便都在林氏的院子,王姨娘和杨姨娘不留饭,但要在旁伺候着。
不过乔昭兰和乔明也渐渐长大,见到生母伺候自己,有时觉得别扭,林氏便让两位姨娘每日请安后便回自己院子,不必在旁伺候。
乔昭懿今日没动筷,引得乔昭兰频频侧顾,还以为她哪里不舒服。
林氏也疑,看眼菜色,都是往常乔昭懿爱吃的,顿时忧心,正想差人饭后去请郎中,就听乔明也先问“四妹妹是身子不适”
乔昭懿“也不是。”
她扭捏着将早上听到的形容词说出来。
消息不是秘闻,乔家上下都已知晓,只不过其他人听得多是省略版,只说两人被杖毙在乾清门,死状极惨,哪曾细闻。
只有乔昭懿身边伺候的嬷嬷知道自己主子性子,千方百计打探了详细消息。
乔昭懿说完。
乔明也“”
乔昭兰“”
林氏“”
林氏对着刚吃一口的红豆粥,是怎么也吃不下去第二口,再看满桌菜色,终究放下筷子。
这仿佛一个信号。
乔昭兰面有悻悻,“娘,女儿吃饱了。”
乔明也沉默半晌,“儿子也是。”
“”林氏“那便撤了吧,天转凉了,我没什么胃口。”
林氏还寻个由头。
乔昭懿摸了摸鼻尖,朝三人露出一个乖巧的甜笑。
三人“”
饭后。
今天乔府整日都未见荤腥,几个主子没人吃得下,乔昭兰中午吃了两碟子糕点,吃的直烧心,也没想着去小厨房要点什么。
乔昭兰揉着胃“你早上说的话真是太恶心了,我现在想到肉就反胃。亏我早上还以为你身子不适,或是最近拜佛心诚,都开始茹素了。”
乔昭懿随口去接“我要是能嫁进岑家,茹素一个月我都愿意。”
她想通,便有心思开起玩笑来。
反正最坏的打算,就是寻个府邸去做续弦,对方既有原配留下的嫡子,那她生与不生,又有什么人在意
乔府今日都没动荤腥,晚间亦然。
乔朗当晚归家,看见满桌清爽的素食,还特意问林氏,今天是哪位菩萨的诞辰,需要全家斋戒。
林氏给他布菜动作一顿“真要听”
她神神秘秘,乔朗还以为京中新兴了哪位灵验的菩萨,道“这是什么秘密不成”
林氏便将乔昭懿早间的胡话重复一遍,说完眼带笑“就说了不要问,怎么的偏生问,这下看你还能不能吃的下去”
乔朗看着满桌菜色,晚间的菜清淡,三四样素菜,正中是文火炖了两个时辰的冬瓜鸭架汤,汤色白腻,却只见冬瓜,不见鸭肉,原是小厨房的嬷嬷得了嘱咐,都给仔细挑干净了。
乔朗看林氏殷殷带笑的模样,顺从地放下筷子,遂了对方的意,待林氏夹了一筷拍黄瓜入口,才执筷慢悠悠道“听说人行刑的时候,脊骨断裂之态便一如黄瓜。”
“啪”
林氏放下了筷子。
乔朗哈哈一笑,掉头又找来乔昭懿和乔昭兰,和她们二人也一番形容。
乔昭兰“”
乔昭懿“”
爹,你心眼了太小了些吧。
这顿饭,最后只有乔朗吃了下去,都察院是弹劾御史,也是管律法案件的三法司,日常不弹劾官员,便是监管刑部与大理寺办案,血腥场面见过不少,倒不至于被骇住。
饭毕,乔朗将吏部尚书即将致仕的消息说出来。
林氏也顾不得刚和他恼,惊道“这么快原先不是说要明年”
“生病一事哪说得好,吏部尚书虚症太重,日日咳血,前两日有人去看,全身都是不知何处来的淤青,人更是成日昏沉,连辞呈都写了两日。”
林氏心悬空了瞬“那尚书之位”
“差不多定下了。”乔朗喝了口茶,浅浅卖个关子才说“正是岑家,待辞呈过了御前,中书发下谕旨,便走马上任。”
“这般急”
“这不是马上到年关了吗各地都等着吏部的考绩,好过个安生年。”
说完,乔朗去看乔昭懿。
乔昭懿心里正想着乔朗刚才说的病情,感觉虚症,还挺像上辈子听说过的白血病。
她想得入神,没发现屋内寂静,直到看见几人都盯着自己,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嗯”
乔朗无奈“你真是看中了个香饽饽”
岑文镛走马上任尚书之位,比所有想得都要早几年,因为原本的吏部尚书身体康健,原想着起码要熬个七八年才有机会,没想到不到三年,尚书便急病去了。
侍郎与尚书一级之差,却是天差地别,岑聿人虽要死不活,却终究没死。
不知道多少人家动了联姻的心思
乔昭懿“”
“不是爹,你真同意我嫁啊”
乔昭懿挑中了最刁钻的点,眼里迸发出点点亮光。</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