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恣还是第一次看见盛行意这副模样。
盛行意还没有很清醒,说话的声音比平日更轻柔一些,眼睛上像是蒙了一层浅浅的很容易就拨开的雾,于是就连说出来的话也像一朵朵的云。
看上去轻飘飘的,可却很难让人忽略。
“谁说的”秦恣的眉头一挑,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上去很轻快,“我只是回云城,不是死了。”
但盛行意没有因为她的玩笑话而绽放出微笑,相反,眼神更清明了一些。
秦恣看着她,抿着唇,没让自己的情绪外露太多。
她想,自己对于盛行意而言,或许是一个很难得的朋友,因为盛行意截至目前的人生,好像一切都在被掌控,而自己从遇见她起,就是支持她脱离掌控的人之一。
她们认识不久,但也一直都算聊得来。
而如今她就要离开西城了,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再来。
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再相见。
距离在一定程度上是很会消磨感情的,否则关于“异地”也不会是那么热门的议题了。
更何况她们即将是异地的朋友。
并且秦恣不得不承认的是,自己和贺兰馨认识这么多年,大多数时候都是在各自的城市,带来的感觉跟现实中见到还是有很大区别的。
一时间氛围默了下去,只有四面八方各种各样的声音钻进她们的耳朵里。
过了不知道多久,或许也就十几秒,也可能有一分钟。
盛行意才吸了口气,扬了扬唇角,将这个话题给移开,问“我也不困了,一会儿我们就回去吗”
“好。”秦恣点头,“那我去还帐篷。”
“一起。”
还完帐篷就到外面的停车场,秦恣没坚持着,她坐上了副驾驶,这边停的车比上午来的时候还要多一些。
白色小轿车穿过停车场汇入了外面的主路,平稳地朝着民宿的方向前进着。
秦恣在副驾驶坐着,她没什么表情,单手撑着自己的脑袋,就低着头看着今天拍的照片。
她翻来覆去地看,视线总是落在盛行意的背影上,而不是关于农场。
表面上,她却冠冕堂皇地道“拍的照片和视频真多啊,我回去还要再筛选一下,争取今晚就把视频剪出来,等到明天正式营业了我就直接发送。”
“好。”盛行意也很捧场,“我会看的。”
“播放量1。”
只不过聊天也断断续续的,一种难以言说的氛围萦绕着。
回来的时候没堵车,而且遇到的红灯还很少,一个小时出头她们就到了。
等从停车场走回民宿,黄昏也悄然降临在她们的身后。
贺兰馨和秦放都没在院子里,只有两个游客在凉亭那里摆着姿势拍照。
秦恣停下脚步,她笑了笑,问“你回去以后还要磨铜镜吗”
“磨。”
“那要是能照到物品了记得告诉我一声,我看看效果呢。”
盛行意颔首“好。”
“那”秦恣指了指楼上,“我就先回房间了,对了,谢谢你,盛行意,今天又是当小助理又是当模特小姐的。”
盛行意攥了攥手中的伞,失笑着摇头“不客气。”
秦恣“嗯”了一声,不再多说。
落日映在左栋的窗子上,灿烂如火。
秦恣上了一楼,这次她没吵着阳台的方向看过去,径自走过去输入了密码开了房门。
等回到了房间,她的脸色彻底垮了下来。
对于回云城这件事,本身她都没有那么坚定,可随着跟盛行意的接触,她怕自己之后会越陷越深,那还不如早早地就靠距离抽离来得实在。
不难看出来盛行意也会不舍她,可这个“不舍”的成分跟她是不一样的。
秦恣现在一想到盛行意下午的眼神和口吻,呼吸就有些窒住。
她垂下眼睑,缓了好一会儿,才让自己从这样的情绪里剥离出来。
到了晚上,秦放待在了秦恣的房间,姐妹俩靠在一起看着机票,看什么时候回去比较合适。
秦放本来还以为姐姐还要过阵子才回去,没想到是跟自己一起回去的,于是非常惊喜,表示回程的机票钱由她来出,要给姐姐买头等舱。
秦恣
秦恣忍不住捏了捏妹妹的脸,说“想都别想,我俩就经济舱。”
秦放“好吧。”
最后她们买了19号中午的票,这样早上还能自然醒,到达云城的时候时间也不会太晚,一切都刚刚好。
买完票,秦恣思索了一番,把截图小窗给了盛行意。
秦恣买好票了
她问我到底要不要提前告诉兰馨呢
几分钟后,她收到了盛行意的回信那为什么要提前告诉我呢
秦恣盯着这行字,不知道怎么回答。
她难道说告诉你是因为我要给自己不断洗脑即将分开这件事吗好提前适应吗
怎么可能。
秦恣把自己耳边的头发捋了下,随后指尖在屏幕上点着输入法,回过去是哦,我应该同时告诉你们的。
她说既然如此,那我今晚就跟兰馨说好了。
盛行意在房间看着秦恣发来的消息,双唇抿成了直线。
友情也分等级,她跟秦恣认识的时间不够长,所以秦恣最在意的是贺兰馨的感受,才会想着晚点再告诉贺兰馨。
秦恣根本不知道她已经陷入了离别的情绪里,并且出不来。
没关系。盛行意又说了她的经典台词。
她一顿是好朋友的话,其实什么时候开口都可以。
秦恣还真是。
秦恣我跟她分开太多次了,其实早就习惯了,这次是我多想了。
于是在跟盛行意聊完了以后,秦恣来到了贺兰馨的房间。
贺兰馨正在房间里整理着上个季度的财务,见秦恣进来,她抬了抬自己的眼镜,笑着道“邹小姐那个农场跟之前的有什么变化吗”
“比上次去的时候人要多点。”
秦恣在贺兰馨的对面坐下来,随后迟疑地道“兰馨,我有件事我想我得告诉你。”
贺兰馨看着电脑的眼神都呆了下,又朝着秦恣看过去,直白地道“是要回云城了吗”
“我表现得那么明显”
贺兰馨扶额“前两天逛街买了很多东西,不可能让放放一个人带回去,我就猜到了。”
“”
“所以几号”
“19号,大后天。”
贺兰馨摘下眼镜“买好票了”
“买好了。”
“那么我们明晚去念念那里聚一下,后天再去玩一圈,大后天我送你和放放去机场。”贺兰馨抬眼,“没事的,阿恣,我们这些年来分开太多次了,我早就习惯了,你没有必要为此而有压力。”
秦恣闻言,眼框倏地一红。
她呼出一口气,颇有些难受地道“是我不习惯。”
她习惯的是公司和出租房的两点一线,习惯的是只有偶尔才能喘口气跟严柳她们出去聚会,习惯的是刁难的客户、发癫的领导、刻薄的同事和走后台还惹事的实习生。
在西城待的这些时日,她过得真的很舒坦,舒坦到她快要找不着北。
所以最不舍的人是她。
怎么样都是她。
贺兰馨却笑她“怎么还成你不习惯了”
但是笑着笑着她的眼眶也跟着红了,两个人对视着,眼泪也都齐齐流了下来,最后一起指着对方哈哈大笑。
可还没到真正分别的时候,两个人也不再在这个话题上多纠缠。
贺兰馨擦干眼泪,咳嗽了一声,又说“我继续做我的财务了,马上要发年中奖金给小溪她们,你自己去玩你的。”
“行行行,我这就走。”
秦恣也不过多打扰,她知道其实是贺兰馨需要情绪去消化即将分别这件事。
于是她拉开门。
一到走道,她就看见了盛行意的阳台开着,而盛行意的人也在阳台坐着。
不过这次不是在练字,而是在磨铜镜
察觉到秦恣的出现,盛行意的动作停了下来,抬头望向她。
秦恣越走越近,直到在秦放房间外的走道上站定,才对着盛行意道“这么晚了也在磨啊手臂会酸吗”
她其实明知故问。
因为她昨晚磨了一小时,手臂就有些酸软了,盛行意磨的时间只会更久。
“如果我说酸的话,你会帮我吗”盛行意问。
秦恣微微怔住。
她没想到盛行意会这样问她。
她又拨了下自己被晚风吹着的的头发,顺着道“行啊,那我们现在院子里集合。”
“院子里有其他人。”
秦恣斩钉截铁“那就去台球室。”
盛行意默然了几秒钟,盯着她,问“不能来我的房间吗秦恣。”</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