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尚且还没有黑透,看得出来酒吧里面开着灯,但还是门外更亮。
跟上比起来,气氛就差了点儿意思,起码站在门口的时候,不像上次一样,能一眼扫过去就很直观地认出来哦,这是个酒吧。
要是上次来的时候,看到的酒吧是这个样子,祝鞍照肯定十有八九也还是会进去的。
他这次也是一样,相当干脆地进了门。酒吧里头还是那么昏暗,还是那虚无缥缈,却将脸蛋照得清晰可见的光;还是站在吧台后面,带着微笑看过来的怨种。
见祝鞍照看他,怨种的笑意加深了,举起手,两指在额头前一划。动作既轻巧,又悠然,一看就是练习过很多次的帅样。
祝鞍照的情绪还是很放松的,他走过去的一小段时间里也不忘看两眼酒吧里零零散散的几个人。
这次,他觉出不一样的味儿来。在淡淡的光芒下,有些人的脸部,仿佛覆盖着一层肉色的胶壳一样不自然;有些呢,则像是涂了猪油似的,腻乎乎地反光;还有个别人,鼻梁也好,下巴周围也好,说不清哪里不对劲,但看着就是心里不舒服。
祝鞍照停在吧台前面,怨种笑着,和上次一样,推过来一个不到羽毛球大的杯子“我请。”
祝鞍照很警惕“跟上回那个不一样吧”
今天可不见得还有个邰缙在这边,想跟他玩强取豪夺的那一套。思及此处,他忽然一惊,对啊,今天可不见得有邰缙,那万一撞见别的人呢
“这是柠檬水。”阙荣慢悠悠地说。
祝鞍照拿过杯子一口干了。
“加了十毫升的伏特加。”阙荣慢悠悠地把话说完了。
祝鞍照“”
他放下杯子,咂咂嘴,没尝出来柠檬之外的味儿。或许是他回味的表情太明显,阙荣双手手肘俯撑在桌面上,笑得肩膀都在颤抖。
“你不该在酒吧工作的。”祝鞍照说,“你该去火锅店上班。火锅店你去过吧店里总有那么一两个店员,说话办事儿都贱贱的,但是特别能讨客人喜欢,能带气氛。”
“那么说你是觉得我讨人喜欢了。”阙荣故意露出沾沾自喜的表情。
祝鞍照瞥他一眼“多稀罕呐。你连自己长什么样都不知道么”
“原来我不仅讨人喜欢,还很帅。”阙荣朝他眨眼。
说实话,很多人做这个动作都会油腻的。跟长相没关系,长得帅又明知道自己帅反而更容易做得油腻,就是一种拼命吹牛皮自夸,吹到所有观众都觉得尴尬了,还不肯停的感觉。
但阙荣眨眼睛就很迷人,就算有点装模作样,那也是帅哥搞怪,在制造笑点、逗人开心,叫人觉得不笑一笑都要不好意思了。
祝鞍照不会不好意思,不过他一向是乐意捧场的性格,因此也给出了一个鼓励的露齿笑。
然后他直奔主题“我手机在你那儿吗”
阙荣又眨了眨眼睛。不过这次不是刻意,而是思考和回忆,他说“你的手机为什么会在我这”
“落你楼上房间里了。”祝鞍照说,突然有点不太确定,“应该是。我手机都放兜里的,我昨天手机弄丢前只在那里面脱过裤子。”
阙荣又笑了,他真的很爱笑。他说“你也太坦诚了,我都不能算你的目标之一吗眼光太高了点吧。”
祝鞍照说“啊”
他心说怨种说话怎么不带上下文联系的,鬼佬话讲多了不会讲中文么。
阙荣朝他招手,等祝鞍照不明所以地凑过去,他就用“我跟你讲个秘密”的语气说“邰少是快餐玩乐派,只玩一两回,送礼物了事,和我们这种养几个情人的可不一样。”
祝鞍照说“啊”
他又想怨种怎么还和邰缙比上了,你们俩都不是一个风格。再说你跟我讲这些干嘛哦。
想起阙荣在小说里的人设,祝鞍照有点明白了。
他告诉阙荣“你不是我的菜。”
阙荣还在微笑,可眼神却忽然冷淡了许多,那种疏离感,就像从温暖的房间里走出去,迎面吹来的冷空气,无形无色,却又寒凉彻骨。
“你的眼光也太高了。”阙荣说,语气和上次相比有细微的变化。
祝鞍照没听出来。这种过于隐晦的恶意表达被他直接过滤了,他跟阙荣说大实话“你是叔系,叔系你懂吧邰缙是弟弟,是年下,年下你懂吧反正跟叔系完全相反。”
阙荣有点茫然,一副还没回过味来的样子。
祝鞍照感觉自己也没说什么信息含量很大的话啊,难道是年纪导致的代沟。
他索性用了最简单粗暴的解释“我喜欢年纪比我小的,小多少都行。年纪比我大的话,大一两岁还能接受,你得比我大个,十岁”
潜台词就是嫌阙荣老。
阙荣盯着他,表情却依然维持着半恍惚的状态,好像世界观被重铸了一样。
这就叫祝鞍照很疑神疑鬼了,他警惕地往后靠,问“你刚才偷喝了喝了多少我手机到底在不在你那儿”
“没喝,”阙荣回答,“你的手机不在我这儿,不过邰少的手机被保洁捡到了。”
祝鞍照缓慢地睁大眼睛。
他不可置信地说“邰缙偷我手机”
“你你小声点,小声点。”
这句话惊得阙荣简直魂飞魄散,立刻回过神来。
他脸上连笑都有些扯不开,嘴唇别别扭扭地弯曲着,又想笑又紧张,又困惑又想笑,偏偏不得不强做镇定“邰少怎么可能会t、拿你的手机。他可能看错了不小心拿走的。”
祝鞍照也冷静了些,觉得邰缙确实不至于干出这事。
可也不怪他这么想是吧,你说,一个在文明社会里搞强制的人昨晚他实打实地是被半拖半拽弄进房间的,他没有反抗的意愿,不代表邰缙没有强制的操作这种人,你能对其道德修养抱有什么期待呢
强制和偷窃比起来,那还是偷窃程度更轻,他这么反应是有道理的。
祝鞍照早上翻窗跑路,当时手机肯定就不在裤兜里,也就是说,穿裤子前手机就不在。由此推理,手机应该是晚上睡的那会儿掉出来的,当时他的衣服裤子和邰缙的衣服裤子搅和成了一团,邰缙确实有可能拿走他的手机。
“我手机大概这样。”祝鞍照拿手在阙荣面前比划长宽大小,“邰缙的手机跟我的差不多也是黑色的”
阙荣在认真观看后给出肯定的答复。
“”祝鞍照非常无语。
他对这个世界还不够熟悉,不是很清楚这款手机的具体价格是多少,可邰缙也是个有钱人,怎么跟他还用长得差不多的同款。
这种人的手机不该是什么豪车造型的,镶金嵌玉的,反正一看就不同凡响,手感也绝对和普通手机不同吗。
“别紧张。”阙荣安慰他道,“邰少肯定会派人联系你的。他应该也不至于会翻你的手机”
他说着说着,也说不下去了。祝鞍照正对他怒目而视,咬着牙说“要不是你昨天给我喝的那什么酒,根本不会有这种事发生。”
阙荣乐了“你可真不见外,这还怪上我了不就是个手机么,我送你个更好的。”
“赔。”祝鞍照纠正,“那叫赔,不叫送。也不该你赔,该邰缙赔。”
“你真跟他勾搭上了么,邰少可不是这么小气的人。”阙荣却反而怀疑起来。
他回想起,今早有人专门过来跟他提了一嘴,说邰缙临走时阴沉着脸。
“我只是醉了,不是傻了。”祝鞍照说,“睡没睡我还是知道的。”
说的也是。
“这都隔了一天,也该有人过来询问你有没有什么想要的哦。”阙荣醒悟过来,“你手机被邰少拿走了。”
显然邰缙也不可能在交流一夜之后对另一方的家庭住址感兴趣,最多也就是留个号码什么的。
这就又绕回手机的事情上了。
可是,不对啊,阙荣想着,这时候一般也会问一句场子的主人,陪玩的是个什么来历。既然邰少是在酒吧里遇见的小美人,邰少也该顺口问问他详情。
除非昨天邰少很不满意。
但那样就更会仔细询问了。他们这些人,你殷勤讨好,小意伺候着,他们不一定能想起你,可但凡你得罪了人,他们可都是把人记得牢牢的,早晚要给出个教训。
“他不太可能给我什么吧,”祝鞍照还是很有数的,“不记恨我都算要他心胸宽广了。”
这话一听就是有故事啊
阙荣精神一振,柜台也不管了,从后面绕出来,走到祝鞍照旁边坐下,顺手还把别的椅子都给推远了“说说。”
“班你都不上了”
“我就是老板。”阙荣说。
他越发觉得祝鞍照从头到尾的行为,一点儿也不像是装的。
不是吧不是吧,难道真是误打误撞地进了酒吧,误打误撞地勾搭上了最肥美却也最难钓的那条大鱼没这种事吧,跟三流小说似的。可如果不是真的,这年头,还有谁玩这手现在的三流小说都不怎么写了。
现如今最主流的套路都走“我就是爱钱”、“我就是来捞”和“能结婚捞更多最好,不能结我多少捞点也行”的画风,主打一个坦坦荡荡。
年轻的富二代们竟然也吃这一套,不由得不让阙荣感到世风日下。
他爱的还是“我不图你的钱我们是真爱”款小清新风格,真假不论,样子得装起来。</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