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家虽是芙蓉城人士,因着家里的生意做到京城,即使将军府也不再话下。
更何况,将军府嫡长子“杀人”的证据在他们手里,这腰杆子自然硬气。左右将军府丢不起这个人,只要拿捏住这一点,他们便可肆无忌惮。
更莫说,他们要的,不过一个庶女罢了。
虽说相貌生得是一等一的好,但只要庶出的名头落在身上,到头来顶多做个妾。
“四姑娘的出身,到了谁家都是做小的份,我家老爷宽厚,愿意以正妻之礼迎娶,还可抵消商大公子身上这桩命案,于情于理你家都不算亏,但商大公子看起来,可没什么感恩的意思。我家老爷说了,如果迎娶不到夫人,便将大公子所作所为呈交给官府,到时候等京兆尹亲自做决断。”
“我们倒是无所谓,不过大公子日后的仕途嘛,啧啧啧”说到这,郑家管家摇着头,一脸惋惜的模样“没关系,商家家底丰厚,商老将军对当今圣上忠贞不二,想来大公子纵使从牢里头出来,也不会缺吃短喝的”
商念宗被对方一句话戳了脊梁骨,尤其是想到,若是让自己那个将军父亲知道他成日逛花楼,还杀了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老者,定会拿着那红缨长枪直接把他捅个对穿
“别、别激动,那商绒玥一早我们就给人送出去了,现在人没了,我们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不信你问他们,整个商家都可以作证的人真的走了,可能是半路上被劫也未可知呢”
说罢,商念宗无助地转头,看向卫氏。眼神里写满了求救的意味。
“商大公子当我们都是傻子么我们一路顺着官道快马加鞭过来,别说是人不,连个影都没看见,什么送出来了,分明是你想抵赖,把人藏起来了走,咱们现在就去官府把话说明白”
说罢,就商念宗的领子就要往外走,卫氏这才开口阻拦。
“这位管家先别急,咱们有话好商量。”
卫氏也没辙。也不知为何,她生下三个儿女,因为大儿子自小体弱,所以她的心思最多,可到最后,偏偏最费心的这个却是最不争气的一个。
“多说无用,眼下人确实是找不到,就算给我们商家倒过来也没有,既然礼数不成,我们将聘礼退还便是。至于你们说我儿伤了你家家丁,我想这个数,够十个家丁一辈子的开销了,如何”
说罢,卫氏拿了一叠银票放在桌案上。
郑管家见卫氏有意求和,便送了拽着商念宗的手。
眼下,人是定然没了,他也难交差,唯有谈个好价钱,或许还能在自家老爷面前糊弄过去。
郑管家可谓狮子大开口,说出的数字让商念宗都瞠目结舌。
别说一个商绒玥,那些钱都够再建一个花楼了。但没办法,谁让软肋被人家拿捏着,卫氏只得咬牙答应,用自己的嫁妆钱,以及这些年的体己,统统贴补了进去,才勉强凑上。
郑家这边好歹是用钱可以摆平的,可眼下还面临着另一个问题。
商老将军终是要班师回朝的,待他归来,这对母子该如何解释商绒玥的下场。
此时的商念宗已经全然乱了阵脚,瘫坐在地上,卫氏见他窝囊的样子,气得直咬牙,骂他不中用。
“明日,你安排个人,打扮成商绒玥的模样,让她去城南寺庙进香,这事要闹得人尽皆知。”卫氏掐了掐眉心,勉强撑起精神吩咐道。
“可、可商绒玥不是没了吗为何要让全城都知道她去上香”
“糊涂”卫氏一巴掌落在商念宗脸上,怒道“这样对外面便说,她是担忧父亲,替将军祈福的路上,才遭遇不测”
临走之前,卫氏曾经嘱咐王武,若是遇见意外,必得不留活口,为的就是留下此番后手。
待将军回来,她顶多承担个看护不利的罪名,若让商淮安知晓她将那小妮子送给郑家,到时候捅对穿的,就是不只商念宗一个了。
第二日,商念宗按照卫氏的吩咐,在城南的小路上把事情办得很好。
接连好几日,都没有商绒玥的消息,卫氏的一颗心才算稳稳地落了下来。转头吩咐人,在家门口挂上白灯笼。
这消息很快传遍盛京。
刚刚在试考中取得名次的赵书珩,终于得到家中许可,可以迎娶他心仪已久的商家四妹妹。
顾不得夜色,他兴冲冲地跑去商家,却远远看见了挂在门口的白灯笼。
周围的人说,商家四姑娘在去城南上香的路上被掳走,兰摧玉折。
他不敢置信,冒着阻拦冲进去,入目的便是乌黑的棺木前,牌位上赫然写着商绒玥的名字。
怎么会这样。
一直以来,因为四妹妹庶女的身份,家里一直不同意他们的事。终于在他考取功名后,家里长辈才勉强点头,虽然只答应,先将四妹妹纳为妾室。
但没关系,只要他不另娶,四妹妹就是他的正妻。想来四妹妹温婉善良,与他们的情谊相比,定不会在意这身外之名。
偏偏老天跟他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就差一步,他就可以将心仪的姑娘迎娶回家。
赵书珩急火攻心,一口鲜血呕了出来,原本雪白的衣襟被染得刺目,赵书珩回到家后,一病不起。再次清醒过来时,当初少年眼中赤城的目光早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片令人捉摸不透的暗影。
原本这几日身体不便,待在屋内便很是烦闷,奈何伤口又疼,好在夜里的一场雨,原本压在商绒玥心口的石头消下去大半。
推开窗户透透气,整个人都轻松了不少。
那位叫苏昭云的大夫给她的药膏很是管用,眼下换了第三次药,原本刺目的伤口已经结痂,疼痛也几乎消失不见。
只是总会有钻心的痒。
每日,苏昭云在傍晚时分才会过来给她换药,剩下的时日,商绒玥都跟一个叫紫莹的姑娘待在一起。
紫莹自称是当家的侍卫,说是跟另一个侍卫蓝溪一起,跟当家的一齐长大的。
“那你们当家的叫什么啊”商绒玥问。
紫莹嘿嘿一笑,将话题转移到别的事情上去。
她不愿说,商绒玥也不追着问,于她而言,似乎并不是什么重要的事。
反而商绒玥觉得,知道得越少才越有利。万一哪天因为“知晓太多”而被灭口,反而得不偿失。
这土匪窝里的日子,虽然单一但也轻松。
每日想睡到几时便睡到几时,累了就去外面的小院里透透气。
她身处的屋子,外面有一片篱笆墙环绕,屋前有个葡萄架子,时值春末,生出的果实翠绿青涩,商绒玥曾偷偷尝过一回,味道并不好。
但这葡萄藤却有其他的用法,午后的时光,一张竹榻置于藤下,斑驳的光影落满身,最是睡午觉的好去处。
她已经许久没有这样放松过了。如果一直这样优哉游哉地过下去,似乎也很好。
想到这,商绒玥不禁对未来的生活充满希望。待今年秋季,葡萄藤上的果实全部成熟之时,商老将军就会回来了。到时候有父亲的疼爱,她就可以完全随心所以,悠闲地做自己的咸鱼官二代。
倏地,一阵阴影遮住了面旁的阳光,商绒玥睁眼,入目便是那张俊俏的脸。
模样是没得说,面若冠玉,一身暗色劲装,衣摆处带着亮线绣样,今日的她,退去了华丽的发冠,只用一根与衣摆同色的发带束着三千青丝,但整个人还是透着一股说不尽的贵气。
那是与生俱来的气质,仿佛茫茫人海中,瞬间就可以捕捉到的眼前一亮。
商绒玥笑眼弯弯,展现出乖顺的模样“姐姐你来了。”
她不喜欢与其他人一并称呼对方为大当家,觉得那样庸俗的称呼,不能与笔挺的身姿相配。
思来想去,还是直接唤对方姐姐。
虽然商绒玥不知她二人谁的年岁更大一些,但那个女孩子能拒绝一个甜妹娇娇软软地唤自己姐姐呢
随着起身,商绒玥笑意温婉,双颊凹陷出一个浅浅的酒窝,挪出半个身位,拍拍身边空出的竹榻,示意对方坐下。
动作一气呵成,倒不像是在此借宿养伤的,反而她才是主人一样。
顾晚并没有做下去,反而将一面铜镜放置到她身边“听苏昭云说,你想要。”
“嗯。”希望被满足,商绒玥很是高兴。自从来了这个世界,她还没看过自己的模样。
她知道,原著中女主作为南疆的公主,因为跟她生得有七分相似才被男主赵书珩盯上,把对方当做自己的替身。
所以,商绒玥的模样,一定不会差。
铜镜里的那张脸,跟她原本的脸很像,但又有些不同。
果然啊,沾了女主的光,她的相貌都跟着立体了,妥妥一个浓颜系美人。
顾晚看商绒玥捧着铜镜,仔仔细细分辨里面的相貌,仿佛是第一次看见这张脸似的。
这人也太奇怪了,谁会不知晓自己的模样呢
“咳咳。”一阵轻咳打断了商绒玥对自己美貌的欣赏,再一回头,顾晚正一脸狐疑地看着她。
“怎么了”商绒玥讪讪地收手,解释道“我这不是怕前几天的暗器,万一不注意伤在脸上,再落下个疤可怎么办”
“好在没事,吾心甚慰。”说罢,商绒玥将铜镜收回盒子内,妥善安置到一旁,回头跟顾晚道谢。
“说起来,还未与姐姐道谢,姐姐救我于水火,又带我回来给我医治,姐姐的大恩大德,小女磨齿难忘。”说罢,商绒玥站起身来,双手交叠于身侧,福了福身子,以表谢意。
按照正常的路数,她是为了就对方才受伤,再者说自己主动跟她行礼,怎么也该上前扶一扶,然后宽慰自己说不用。
但顾晚并没给商绒玥这个台阶。
“李姑娘就打算这番谢我”顾晚意味深长地问道“李姑娘既知晓我的身份,也该明白,我们这样的人,可没有凭白做事的道理。”
商绒玥闻言一愣。
对啊,即使眼前的女人生得好看,气质卓然,也改变不了一个事实,那就是她是个土匪,还是土匪里面领头的那个。
商绒玥暗暗叹气,问“我的那些嫁妆,不是都被你拿走了吗”
商绒玥记得,拿下王武之前,对方曾说“人和东西都留下”。那么,车里那些个首饰嫁妆,自然是进了眼前土匪的口袋,眼下再来问她要钱,是不是不地道了些。
顾晚一挑眉“那是弟兄们出门一趟的收成,姑娘想在我这安营扎寨养身子,那价钱,可得另算。李姑娘,我这可没有白吃饭的道理。”
呵,好一个诡计多端的土匪。商绒玥暗自腹诽道,我替你挡下暗器,留了那么多血,这事还没过几日,你竟就过来问我要钱
但,不满归不满,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商绒玥想了想,取下鬓边的发钗。鎏金双蝶攒珠步摇,金钗为两支,端头各执一只蝴蝶。不同的是,一支翅膀周围嵌着墨玉,而另一支是红宝石,一黑一红,齐并为钗,红色那支下方坠着珍珠流苏,会随着步伐缓缓摇曳。
做工精美,色泽华丽。尤其是两只蝴蝶的翅膀上,湛蓝色点翠的纹理栩栩如生,那几颗珍珠,颗颗圆润饱满,呈色映亮。
这是商绒玥私藏嫁妆中,看起来最价值不菲的一个了。不过成亲当日头上戴的正是这支步摇,既被这土匪见过,她索性也不再藏,日日只戴这一支,将剩下的钗环首饰全部藏起收好。
可刚要伸手,到底还是有些舍不得。万一哪天这个土匪翻了脸,把她从此地赶出去,她也得有银钱傍身才是。
思及此,她握住那支发钗的两端,双手旋转,打开了顶端的卡扣,原本双支发钗瞬间一分为二。
商绒玥将黑色眼睛的那一支递给对方,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这是我娘留给我的,我不能全给你,剩下这一支给我留个念想行不行”</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