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日下午三点多。
付澄伊姐姐，我晚上来接你下班吧
江舒把手机递给黎颜看，哀嚎着“颜颜，你说我该怎么办啊”
“很简单啊。”黎颜说，“拒绝见面就好了。”
江舒委屈撅嘴“我不敢。”
黎颜皱眉，苦口婆心地说“你老是这样，想那么多干嘛。不想做的事情好好拒绝，人家也不会怪你。”
“道理我都懂，可我就是不敢拒绝嘛。”
这个毛病她前世就知道，上大学之后也改了，不知怎么的，现在又开始这样。
“这样纠结也是浪费时间，现在你面前有三条路。”黎颜给她出主意，“一，去见面并道歉。二，委婉地拒绝。”
江舒问“三呢”
“三啊。”黎颜竖起三根手指，冷漠无情地说，“三，直接拉黑，反正她也不知道你的具体地址和真实身份。”
“去你的。”江舒轻轻推了她一把，“我就不该问你。”
“快选吧，早死早超生。”
江舒沉默了一会“我还是不敢见面，拒绝吧。”
“那下次呢”
“我就说我去出差了。”
黎颜斜斜看她一眼“每次都出差”
“哎呀。”江舒烦躁地揉了揉黎颜的头发，成功获得一个白眼，“到时候再说，烦。”
远处很突兀地传来一阵女人的尖叫声，黎颜脸色突变，站起来就往外跑，江舒紧随其后。
到黎颜家门口时，这里已经围了几个人，见黎颜跑来，顿时凑近。
“颜颜。”一个大婶关心地说，“你快进去看看，你妈忽然就开始叫了，谁也不让靠近。”
黎颜没说话，快步走进房间。
江舒也想跟上，被站在附近的伯母拽住“欸舒舒，这是人家家事，你别瞎掺和。”
“我去看看，出什么事也有个照应。”她拂开伯母的手，走进去的同时将房门关上，隔绝外面探究的视线。
“啊”
黎颜妈妈瘫坐在地上，捂着耳朵尖叫。
凌乱的头发和洁白的连衣裙形成鲜明的对比。
“妈”黎颜冲过去想抱住她，“发生什么事了”
“你别过来”黎雪融双眼惊恐地睁大，胡乱挣扎着，在黎颜手臂上留下几道红痕，“滚滚”
黎颜怕她伤害到自己，死死抱住她“妈，没事了，妈。”
黎雪融听着耳边熟悉的声音，渐渐停止挣扎，蓄在眼里的泪滑落，洇湿黎颜的衣服。
她嘴唇抖动，却说不出来话。
“舒舒。”黎颜背对着江舒，声音压抑不住地哽咽，“可以请江叔叔送我们去趟医院吗”
江舒家有一辆二手小汽车，是江永平平时工作用的，之前黎雪融发病都是江父送她们去医院。
江舒没有犹豫，转身就走“我回去给我爸打电话。”
门外那些人还没离开，见房门打开，讨论的声音熄了几秒，发现出来的是江舒，又继续叽叽喳喳。
还有好事者凑过来同江舒搭话。
“江丫头，这家人是又怎么了不是听说这些年情况好多了”
黎雪融从不与外界交流，黎颜还是个小孩，不会处理这些社交关系，所以她们一家与街坊邻居还有些生疏。
虽说这个小镇人都算淳朴，不会去为难黎颜娘俩，偶尔有困难还会搭把手。
但八卦是人的天性，她们这样奇怪的一家人，总是免不了被人说三道四。
“没什么事。”江舒掩住眉间的不耐，笑着说，“就是东西摔了，吓到了。都散了吧，马上过年了，还有不少活要干，别耽误了时间。”
“哎，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那几人嘴上这么说，表情看着却有些失望。
遣散围观群众后，江舒一步并两步，跑回家给江永平打电话。
打过电话后，她坐在沙发上等待父亲回家，没再去打扰黎颜。
“舒舒。”
约莫半个小时后，江永平急匆匆走进来，“怎么回事”
江舒摇摇头“不知道，黎阿姨忽然发病了。”
她领着父亲走到黎颜家门口“你在这站着，我先进去问问，免得再刺激到黎阿姨。”
江舒走进客厅，看到黎雪融枕在黎颜腿上，像是睡着了，小声道“颜颜。”
黎颜转头看见她，弯腰温柔地将黎雪融唤醒“妈，我们去医院看看，好不好。”
黎雪融摇头，似乎很抗拒，黎颜抬手轻轻抚摸她的鬓角，声音轻得像是在哄孩子“是你告诉我的，生病了要去看医生，对不对。”
黎雪融还是摇头，余光瞥到黎颜受伤的手臂，忽然僵住，好看的眼睛里又蓄满泪水。
黎颜也注意到她的目光，将手藏到身后“没关系的，不疼。去医院，好不好”
她点点头，泪水再次落下。
“走吧。”黎颜拿面巾纸擦掉黎雪融的泪水，扶着她慢慢站起来，朝站在边上的江舒点头。
江永平载她们去到平时去的那家心理医院。
在路上，江舒无暇再考虑怎么拒绝付澄伊，直接给她发了条消息。
江舒不好意思，下午有急事，没法见面了。
她们住在偏远的小镇，和医院离得远，到达的时候已经快六点。
江舒和江永平把她们送进医院后，出去打包了四份快餐。
再回到医院时，只有黎颜一个人低着头坐在问诊室外。
“怎么样了”江舒坐到她旁边。
黎颜抬头，脸上是不加掩饰的担忧“医生说要和她单独谈谈。”
“那我们边吃边等。”
江舒把盒饭递给黎颜。
黎颜不接“没胃口。”
“人是铁饭是钢，你要是也累倒了，黎阿姨怎么办吃了吧，待会还得照顾黎阿姨呢。”
“”黎颜沉默许久，接过盒饭，慢吞吞地吃起来，“嗯。”
单吃饭有些干，黎颜也不喝口汤，越吃越快，直至发泄似的狼吞虎咽。
“慢点吃。”江舒把汤端到她面前，看见一滴晶莹的泪滴落在米粒上。
“咳咳咳。”
黎颜被呛到，接过江舒手里的汤，大口大口喝下去。
“为什么”她慢慢缓过来，眼泪大滴大滴地落在汤里，没有溅起一点水花，“明明已经两年没犯病了。我以为一切都会好起来，我以为我们可以像正常母女那样生活了，我以为我可以不用再遭受街坊邻居地嘲笑，我以为我的家长会终于能有人参加。为什么啊”
“颜颜”江舒轻轻抱住她。
“她明明答应我，要去学校参加我的成人礼。”
黎颜第一次把自己脆弱的一面展现在她面前，江舒鼻尖发酸。
她觉得自己好迟钝，从未发现黎颜的无助和孤独。
这个才十几岁的孩子，从出生起就承担了这个年纪不该承担的重担。
她没有埋怨，没有自暴自弃，还一直像个姐姐一样照顾她。
黎颜经历了没有爱的童年，却一直在把爱传递给身边的人。
这么多年，她一直坚持下来了。
可现在，就在黎颜以为一切都要好起来的时候，现实又给她重重一击。
她还是一个十几岁的孩子啊。
江舒双臂收紧，想给她多一点温暖。
不知过了多久，问诊室的门打开，黎雪融跟在医生身后走出来。
“颜颜。”她们来过很多次，医生已经记得她们的名字，“你进来一下，我和你单独谈谈。”
“去吧。”江舒轻拍黎颜的肩膀，“我帮你照顾黎阿姨。”
江永平早在黎颜哭的时候便借口出去了，现在这里只有她们四个人。
黎颜点头，跟着医生走进去。
“舒舒。”黎雪融看着她，已经恢复平常温柔的样子，“颜颜是不是哭了”
“没有，她很坚强。”
黎雪融眼里出现笑意，又黯淡下来“我答应要去参加颜颜的成人礼，现在恐怕不行了，她应该很难过吧。”
江舒垂着头，没说话。
“我知道，她一直很想让我去参加她的家长会，像其他小朋友那样。”
“阿姨”
黎雪融一转悲伤的神奇，朝江舒微笑“这些年，多谢你照顾颜颜。”
“一直是颜颜在照顾我，她很优秀。”
“不用安慰我。”黎雪融眸中带着清清浅浅的笑意，“我知道，因为我这个神经病妈妈，除了你，没人愿意和颜颜玩。”
“黎阿姨。”江舒心中有种不详的预感，打断她的话，“你别这么想，颜颜她很爱你。”
“我知道，我也很爱她。”
黎雪融的声音轻飘飘的，带给江舒一种不真实感。
她还想说什么，问诊室的门就打开了。
黎颜的表情很平静，看不出来什么“我们回去吧，舒舒还要去学校。”
“你不去吗”
江舒看向黎颜。
黎颜轻轻点头“我先请几天假，在家陪妈妈。”
“那行。”江舒犹豫着要不要把黎雪融刚刚的异常告诉黎颜，但找不到合适的机会，“我们走吧。”
把黎颜和黎雪融送回家后，江永平继续开车送江舒去学校。
已经十点多，江舒才有空暇看一眼手机。
付澄伊我把礼物寄放在你收货地址旁边的咖啡店，有时间了记得去拿。
“爸爸。”江舒叫住正在开车的江永平，“我们先去个地方。”</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