符瑶没能见到许云朗,据说他睡得昏天黑地,许妈妈敲门进去还被他轰了出来。
下午晚些时候,符瑶从许家离开,回了父母那边;许云知则是回了她在川洋的房子。
两人道别后,一段时间内不会再见面。
对于私人时间和私人领地,她们早已提前规划好。
符瑶开门进屋的时候,刚好有几个亲戚堵在门口和她爸妈告别,转头看到她,眼底闪过一丝慌乱“瑶瑶你怎么回来了”
“这是我家,我怎么不能回来我倒是想问问你们怎么在这儿”符瑶对家里这帮亲戚没什么好印象,当即冷了脸。
“瑶瑶”符瑶的母亲乔岚轻嗔她,“怎么能这么跟舅舅说话。”
符瑶觉得自己没直接让他们滚蛋就已经很给面子了,结果还是被说教,冷哼一声,直接绕过人群进了屋。
过了好久,外面渐渐安静下来,卧室的门被敲响。
“瑶瑶”符光海在门外喊她,“可以出来了,他们都走了。”
符瑶知道他的性格,不开门怕是会一直在门口待下去。
她拉开门“他们又来借钱”
无事不登三宝殿。
她家的亲戚一个赶一个的奇怪。明明好好过日子,还勉强够得上小康,非得三两成群地搞投资,结果亏得连房子都要抵押给银行。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所以符瑶才会如此反感。
如果她的记忆没错,这帮亲戚完全把她家当成了提款机,只见银子出,不见有人来还钱。
老实说,符瑶并不觉得他们过得不好和自己家有什么关系,更厌恶他们用所谓的亲情绑架。
“你听我说是你舅舅他们最近生意出了点问题,周转不开,需要咱家帮忙做个担保,不是钱的事。”符光海发现女儿一脸不悦,劝道,“好了,咱不说他们的事了,你好不容易回来,想吃什么晚上爸爸给你做。”
又转移话题,每次都是这样。
整个家只有自己纠结这些,显得她多小肚鸡肠似的。
符瑶下午才在许家遭了白眼,现在正心累,不愿多说“随便。”
“世上哪有菜叫随便的。一会儿我去趟超市,买点笋子给你做最爱吃的春笋焖鸡。现在先别气了,出来和你妈妈聊聊天。”
符光海把女儿劝出房间,洗了水果让她坐着吃,又把乔岚拉到一边低声说了几句,她担心的表情才稍缓。
没一会儿,符光海出门买菜,乔岚端着杯水递到符瑶手里“终于舍得回来了”
提起这个符瑶就满心不快,她板着脸“你都让许云知亲自去找我了,我还有什么办法”
“知道你们忙,我和你爸爸实在没办法了才给云知打电话的,还以为你们在一块儿。”乔岚看不出女儿的郁闷,打探,“云知怎么没和你一起回来”
“她有事。”
乔岚似是有些不满“那她也不能一心只想着工作,你俩结了婚,该多待在一起增进一下感情。”
符瑶不屑地想她和许云知需要增进哪门子感情这种压根就没有的东西,要凭空变出来吗
乔岚又略显遗憾地说“当初你俩结婚,也没说办个婚礼,我担心她们家那边是不是对咱们有意见,觉得你的出身配不上他们,所以”
“别瞎想了,要是真有意见,就不会同意让我们结婚。”
符瑶不想让父母过多掺和这件事,对于类似问题的回答多是积极。
再说,就算知道了,又能怎么样,让她和许云知离婚么
他们要真这么好心,又担心自己受委屈,那份求来的婚约从开始就不会生效。
大概又是偶发性地对自己产生了愧疚才这么说的,长远来讲,他们才不关心许家怎么想自己。
乔岚却深以为然“你说得有道理。”
“退一万步讲,就算许家真的有什么想法,云知没有意见就行,毕竟是她自己的婚姻。我看云知在许家还是能说上话的。”
她能吗好像能又不能。
符瑶觉得,许云知的威压可能需要仰仗于她父母在家里的地位,还有就是许奶奶说的,她的病让许家人忌惮。
许云知一早就提醒过她,“间歇性爆发性紊乱”这种精神疾病可以靠药物治疗的,但发病的频次和时机都无法预估,并且一旦发作,可能会对身边的人造成伤害。
许云知也在刚见面的时候夸张地形容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变成疯子”,但符瑶从没见过她发病时的样子。
甚至她平时总表现出一副温良的样子,让符瑶怀疑她是不是被误诊了。
毕竟“精神病”并不算实证科学。
乔岚问“你上午去了她们家,云知奶奶身体还好吧我托人带了点鹿茸和燕窝,你有空给她拿过去。”
“好。”符瑶点头应下。
接下来的时间,基本上是乔岚问什么符瑶答什么,没有多余的话,气氛有些闷,但至少没再让人产生想逃离的想法。
这一切让符瑶觉得爸妈肯定是吸取了之前的教训,变得收敛了。
她便觉得,在家住几天似乎也是可行的。
等到晚些时候,符光海的司机提着大包小包的东西回来,说“符总去取蛋糕了,马上到家。”
符瑶好不容易回家,老父亲总想亲力亲为。
今天阿姨没来上班,晚饭时间,厨房里只有符光海一个人忙碌。
符瑶在厨房门口站了站“要帮忙吗”
“不用,你坐着等开饭就行,对爸爸的手艺还不放心吗”
符光海最窘迫的时候在一家小饭馆当厨师,手艺符瑶是知道的,就没再坚持,去了房间改剧本。
等到了吃饭的时间,她发现符光海做了不少菜。
虽说不像是许家的午餐那么多山珍海味,但看着令人食指大动。
“来,我宝贝女儿好不容易回家,爸爸给你接风。”符光海端着酒,和符瑶碰了杯。
一杯酒下肚,符光海面色泛红,话也多起来“听说你在电影节拿了奖,爸爸为你骄傲。我早就说过嘛,我的女儿一定不差”
符瑶反问“你真是这么想的”
符光海不说话,只是嘿嘿地笑。
乔岚趁着热闹,问“这次回来打算待多久”
“一个月吧。”
“在这边有工作吗”印象中符瑶大学毕业后就很少在家待这么长的时间,更别说之前闹了愉快,一连数月连个电话也不愿意打,乔岚多问了一嘴。
“看你说的什么话,女儿没工作就不能回家了吗”符光海有些不乐意。
乔岚没好气瞪他一眼“我这不是就问问,万一有我们能帮得上忙的呢。”
符瑶低头挑着鲫鱼的刺。
乔岚给她夹了很大一筷子,可她很快就没了耐心,连鱼肉带刺扫到一边。
做完这一切,她才说 “林冉的爸妈过几天要回川洋,我想着接他们一下。去年这个时候我没在。”
听到符瑶口中的那个名字,符光海和乔岚嘴角的笑容都淡了些。
夫妻俩对视一眼,默契的不再追问。
饭吃到一半,符光海说起公司的事,不免又提到家里的亲戚们。
符瑶其实并不在意公司发生了什么事,随便听着,直到从符光海口中听到了“许云知”的名字。
“云知说她会负责,让我们都不用担心,注资这事她应该有数,毕竟许家的产业她管理了那么多年。”
“为什么姑姑注资要找她”符瑶暗暗对比了一下两家公司的体量,以她姑姑的本事,恐怕几辈子都够不上和许家合作。
随即她反应过来“是不是你们去找了许云知,要求她和姑姑合作的”
符光海没想到她反应这么大,还愣了下,又不怎么上心地解释“我只是介绍她俩吃了顿饭,后面都是你姑和云知谈的,她俩心里都有数。再说了,云知是你的妻子,她帮我们家一点忙,也算是分内的事。”
符瑶以为父母用许云知敲打自己回家的操作已经是极限了,没想到他们还利用自己和许云知的关系帮家里亲戚谈生意。
丝毫不在意许云知会怎么看她、许家会怎么看她。
隐匿在角落的矛盾一早被撬开了角,又终于在此刻爆发。
“谁让”符瑶的声音不受控制地变大,“你们三番五次地找她,这次还涉及到了许家的生意,合适吗考虑过我要怎么向她解释吗”
她和许云知的合约还有半年就到期了,这种长期的投资无疑是在天平的一端增加了筹码,她和许云知的关系从明天起就将不再对等。
她讨厌这样的事情。
她不想欠任何人的,尤其是许云知。
说完,符瑶放下碗筷,起身就要走。
她要找许云知,阻止她和姑姑签合同。
“你干什么去”符光海把筷子拍在桌子上,“从刚进家门就闹脾气,现在又这么跟我们说话。云知都没意见的事,怎么到了你这儿就显得我们家拜托她点事低人一等”
“你当然不这么觉得。”符瑶直勾勾盯着他,“最开始你让我和许云知结婚,不就是在谋划这种事吗”
并非身在其中,怎么能理解她的心情
见惯了他的自私,却也始终无法接受。
“符瑶”符光海大呵一声,“没有你爷爷,没有我,你以为你有多大的能耐,能让许云知看上你”
“你以为我稀罕”符瑶都快被他气笑了。
把和许云知结婚当成一件多么神圣的事,简直不可理喻。
符光海还要再说什么,符瑶换好鞋子转身带上门。
“砰”的一声巨响,像是什么东西砸在门上,符瑶肩头颤了颤,坚定地迈开离开。
打车到许云知家,这一路符瑶已经冷静不少,毕竟这样的争吵在过去几年间已经成了常态,她不愿把精力都放在消化负面情绪上。
可太过冷静,有时候又会勾起别的情绪。
站在许云知家门口的时候,符瑶出奇的变得犹豫起来。
她想或许她可以不在深夜拜访,然后等天亮了再约许云知出来谈
可直觉告诉她,等不了。
再三思考,符瑶按响了门铃。
不算刺耳的门铃回荡着。
想到第一次来这里的时候发生的事情让至今她觉得无比荒唐。
这次和许云知见面后,她努力忘掉,试图把回忆压在箱底,可是只要来到这个陌生却又熟悉的地方,回忆就争先恐后地逃出来。
难以启齿的记忆涌入脑海,心脏像是被挠了一下,手指迅速缩紧,脚趾不安地抵着地面。
就结果来说,其实算不上多美好的回忆,但开头就另当别论了。
过了一会儿,许云知来开门。
早就通过监控看到是符瑶,没表现得多惊奇。
天色很暗,只有楼门前的灯散发着微亮的光,周遭一切事物都是朦胧的。
只有许云知是清晰的。
她穿着家居服,面料细腻柔软,导致领口有些坠,微微露出锁骨;鼻梁上架着眼镜,如墨般的长发散着披在肩头。
和那天的穿着不同,但这副眼镜符瑶一辈子都忘不掉。
“许云知眼镜压到我了。”
一声轻呼如同从包裹着记忆的膨胀的口袋里被挤出来,清晰地击中了她,又似从蜜里扒出来一样稠腻粘连。
符瑶的脸不受控制地泛起红晕,耳尖也烧起来。
一时忘记了开口。
许云知陪她站了半天才开口“不进来吗”
或许是因为在家,她的模样有些慵懒,声音也不似平日里那样,愈发低沉沙哑。
符瑶的手指在身后勾紧,点了点头。</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