鸿胪寺。
瓦剌的使臣有些摸不着头脑,在屋里踱来踱去
原本前几日,好容易花大价钱买通的喜宁公公曾来告知他成了他已说服陛下接受瓦剌议和,并恢复从前的马市、朝贡往来。
喜从天降
“那马价如何还请公公费心”使臣忙不迭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
瓦剌使臣急切问完后,还不免有些替自家心酸说是两方贸易,但瓦剌这边市如其名,马市,最拿的出手的只有马匹,再就是皮毛、玉石等物也先与四卫联姻也是送这老三样当聘礼。
以此从大明交换绸缎、棉布以及各色生活日需品。
那么马市对哪边比较重要,不言而喻瓦剌的良马对大明属于锦上添花,有也行,断了贸易也影响不大,反正自家宁夏、甘肃等地也都是自古以来多产军马之地。
但瓦剌人不能不穿衣服不吃饭若不从大明这里得,难道向隔壁更不先进的女真去买吗
此番瓦剌发起战争,也先短期目标当然是抢劫,毕竟还是无本买卖最痛快。
长远些的目标,便是想要一战把明朝打怕好胁迫明朝放开更多马市贸易,不许像现在一样掐他们的脖又限量又压马价,而且还禁货铜铁兵器
不卖是吧,那就先抢,然后再打到你卖
只是战事不顺,只得求和。瓦剌使臣来之前也怪紧张的,毕竟自家处于求的位置,能恢复原本的马市往来,就已经是万幸了。
孰料在听到喜宁满不在乎道“马价高些也无妨。”
瓦剌使臣按住满腔狂喜,继续试探眼前这位贪心权宦的底线在哪儿“那铁器铜器”
“此事麻烦啊。”
瓦剌使臣见他如此,却喜的嘴咧开都合不上。能作为使臣来到大明,他当然是了解大明风土人情和朝堂黑话的。
说是麻烦,难办,这不是拒绝不行的意思,这是开高价的意思啊。
“我这就遣手下回报太师”瓦剌使臣当场写下亲笔信,封了也先赐下的秘章,然后托喜宁帮他把人送出城,急报也先这个好消息,当然,还有给喜宁准备的厚厚谢礼。
喜宁见瓦剌使臣态度这么好,矜持点头想着之前王振可是敢往瓦剌卖弓箭的,那自己就卖点寻常铁铜怎么了他起步本就比王振晚了这么久,当然要在捞钱的效率上加把劲啊。
而看到喜宁这样,有那么一瞬间,瓦剌使臣脑海里甚至转过一个念头太师何必兴师动众打仗呢,拿军需多买通些大明皇帝身边的宦官不就得了吗
看,从内部找到洞打进去,这不省事多了
给也先太师的喜报送了出去,然而喜宁公公却再也没来过。
头两日,瓦剌使臣还在美滋滋等大明皇帝召见。
然而接下来,就觉得氛围不太对了。负责招待他的鸿胪寺官员也好,随身伺候他的小吏也好
,都好似那锯了嘴的葫芦,问就只有一句陛下到时自会召见,使节莫急。
直到几日后,哪怕在鸿胪寺的馆舍住着,瓦剌使臣也能听到了紫禁城中大典声乐传出,不由好奇问门口守着的小吏“还未到冬至吧,这是什么庆典”
小吏望着京城又下起的一场大雪,答非所问道“使节快要能出门了。”
新帝正式的登基大典需礼部和太常寺一并筹备,定在了来年三月。
如今不过先走个简易流程,敬告天地祖宗后,好让新帝能够先合法上岗。
不再是无逸殿。
而是奉天门常朝。
喜宁臊眉耷眼跟在金英身后,作为司礼监代掌印之一,他不得不跟随上朝。
外头鹅毛大雪,天寒地冻,喜宁却感受不到之前他得到这个位置,心里多么滚烫,现在站在这里,脚下就有多么滚烫,简直像是站在火上。
就在几日前,喜宁刚得到这个梦寐以求之位时,想的是如何保住自己在这个位置上干一辈子。
但他没想到他倒是还在,但皇帝撂摊子不干了哇
谁能想到啊
其实,喜宁是很羡慕那几个道官的,跟着太上皇去修仙,起码性命无忧。
否则,就以他之前曾在皇帝跟前内涵过郕王的案底,他能有什么好下场不,不是郕王了,是景泰帝。
礼部已经议定了年号,从来年起便为景泰元年。
他一点儿也不想留在新帝身边,可太上皇没带他走“你又没有仙缘,司礼监太监,呆在司礼监就是了。”
似乎没有人注意到他,但喜宁还是如同站在油锅里。
因朝上的字字句句
兵部于尚书陈事,景泰帝下诏。
“瓦剌兵马依旧陈列边关,此非求和意,倒是挟持威吓意”
“此时退还四卫之地,贡马谢罪,未为晚也。”
“若瓦剌依旧边关窥伺久住,往来寇掠中国人民,明决不惜战,也先后悔恐无及矣”1
更让喜宁瑟瑟发抖的,还是接下来的对话。
鸿胪寺请旨,当由大明使臣去传此陛下旨意信书,至于瓦剌使臣
“臣掌鸿胪寺,察觉瓦剌使臣在馆中颇不安分,常遣人窥探我朝军情,甚至还与宫中宦官勾结往来”
这一刻喜宁的心都不跳了。
给喜宁心脏做了电击疗法,使之从一时不跳转为剧烈狂跳的,是一直不怎么正眼看他的东厂督主金英。
此刻金英忽然偏头,对他嘿嘿冷笑两声。
然后才出列道“回皇上,今早奉旨将瓦剌使臣请到东厂,客客气气问了几句话。”
两国交战不斩来使。
当然,也是大明也要派自家使者过去的缘故,为了自家人的安危,也不好这边动手把人家的使臣宰了。
虽是外使,不能伤了性命,但东厂自然有撬开他牙关的礼貌
法子。
当金英开始念与瓦剌使臣勾结往来名单的时候,喜宁整个人已经站立不住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萎顿在地。旁边比较有经验的锦衣卫看了一眼,熟练类比这面色青白的,跟刚从土里挖出来似的。
而在听到金英请旨将他先押至东厂受审,并立刻籍家查抄罪证时,喜宁终于回光返照了一下下。
他想要扑过去求新帝开恩,然而却已经被人牢牢钳住。
于是喜宁只来得及喊了一句他最后的依仗“上皇令我掌印”就被拖走了。
正在外溜达赏雪玩雪的姜离,从猫猫的眼睛里,看到了被拖出去的喜宁。
王振限时体验卡已到期。
挺好,她都懒得让喜宁打扰她的退休生活。
王振能获得她精心安排的独一份体验游,也是人家爆了大量的金币,之前还有十四年的资深工作经验。
喜宁,就不配了。
况且他身上又没有什么先生光环,扔给金英炮制也不会令东厂束手束脚。绝对能让这位卖国纯熟的宦官,体会到什么叫人生纯熟。
专业的事儿还得专业的人干啊。
姜离准备哪日闲了,亲自去参观下传说中的大明锦衣卫诏狱和东厂,也算没有白来一趟。
“小鸭子”
姜离回神,手里已经被大公主朱淑元塞了一只的栩栩如生的雪鸭子。
倒不是三岁的小女孩提前觉醒了老朱家的手作天赋,而是自紫禁城下雪的那一天起,姜离就让御座坊烧制了几套夹雪的模型。
拿在手里像个夹炭火的铜夹子,实则尾端是个铜制模具,在雪地里一夹就是一个小动物。
这种玩具,不但三岁的孩子喜欢,三十岁的孩子也很喜欢。
姜离就这样一路走一路夹。
夹了一整个动物园出来。
以至于
“这是”常朝后来到西苑安宁宫给上皇请安的新帝,被如列兵般摆满了整整一院子的雪人雪动物震惊了。
朱祁钰带着金英穿过对他行注目礼的雪虎、雪豹、雪鸭子
他是为喜宁的事儿来的。
有喜宁在朝堂上最后喊的那一嗓子,处置他就到底还要与太上皇请示。也免得事后有小人挑唆,来太上皇这边嚼舌根,显得上皇刚退位,新帝就忙不迭处置了他提拔的司礼监掌印一般。
朱祁钰入内请安时,高朝溪正在给姜离手腕上热敷今天夹的太尽兴,有的雪钳又大又费力,差点给她把腕管综合征夹出来。
朱祁钰一见不由问道“皇兄手腕怎么了”
姜离面不改色感叹道“修行总是要劳其筋骨的,这点痛累不算什么。”
两人就着身体健康聊了半晌闲话后,朱祁钰才将喜宁里通外国之罪禀明。
朱祁钰原怕上皇舍不得,刚想再劝两句喜宁罪无可恕,就见皇兄盘膝坐在榻上蒲团上,捂着手腕随口问道“喜宁是
”
朱祁钰
还是淑妃在旁抿嘴笑提醒了一声“就是前些日子跟着陛下忙前忙后,要替代王先生那个。”
太上皇只是毫无烟火气地点了点头,显然一点不把此人放在心上。
朱祁钰想起了前些日子在府里照顾孩子时看的,心思已经跑到皇兄这修的是无情道吗
倒是跟在新帝背后的金英,心里呲呲冒小烟花果然,给人做替身没前途
而朱祁钰今日过来,也不只是为了喜宁事,也要把今日朝臣们议定的出使瓦剌大事告知
太上皇一心修仙愿不愿意听是一回事。
说不说又是另一回事了。
“这回咱们大明遣使过去,不只要给也先送书。还特意给其大汗脱脱不花,以及掌兵的贵族阿剌知院送了书信。”
比起出名的掌握实权的太师也先,此时蒙古真正的大汗,黄金家族血脉脱脱不花的存在感简直微弱的让人想替他落泪。
就连之前跟四卫联姻,都是也先的手笔,也先的书信
姜离幽幽道“所以说,也先是蒙摄宗。”
可惜,此时被后世人戏称为大明明摄宗的张居正还根本没出生。以至于姜离的冷笑话没有人能理解。
朱祁钰只是眨了眨眼点头道“总之也先揽权多年,连此番进犯我大明,都是他领着主力军进攻宣府大同。”
倒是把真正的可汗脱脱不花安排去给辽东,给他打辅助。
要是也先大获全胜也罢,可现在,他也被架在墙上下不来了在求和呢
那么瓦剌内部会怎么看他
于是大明的重臣们在朝上义正言辞我朝乃礼仪之邦,若要论议和事,是不是得跟蒙古大汗议
这就派出使者去挑拨离间,不,去充分交流意见。
姜离听懂了。
只是,她不免好奇下使臣人选不能身份太高的,毕竟是瓦剌求和;但得要个绝对聪明机灵的,能够见机行事,又分裂了瓦剌内部,还得保证自己别露馅免得被物理分裂掉。
“于尚书荐了一人,是翰林院一位年轻的编撰。”
“名商辂。”
姜离敷着手腕的手一顿有点熟悉的名字。
下一刻6688已经把史料怼到她眼前了连中三元的考神
“他出发前,朕见一见他。”
金英就见上皇仙风道骨道“给他画个平安符。”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