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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74 章
    江府的祖宅坐落于城南天水巷中。

    三进三出的官员宅邸,远远看来倒也很是气派。

    但也因主家举家搬离而显得有些门可罗雀。

    半旧的深红门扉前,唯有两名老仆正执帚扫着落叶。

    竹枝划过地面的沙沙声里,江萤自轩车上步下,提裙走到门扉前笑着唤两人“李嬷嬷,王嬷嬷。”

    两名老仆抬起头来,在看到江萤的时候,先是不可置信般愣了愣。

    继而满是皱纹的脸上也绽出笑容“大姑娘回来了。”

    她们说着连忙放下手里的扫帚,想将江萤往府里迎“您与老爷离开的这些年,宅子里的东西都旧了。老奴们也没敢更换,如今大姑娘您回来,正好能够看看”

    琐碎的话说到一半,她们便倏然看见自轩车上步下的容隐。

    他是以祭祖的名义归乡。

    着的自然也是素日里的常服。

    月白锦袍洁净。

    领口与袖口处云纹盘恒。

    愈显得他的容貌清绝如寒玉。

    两名老仆微震。

    良久后方想起江萤如今的身份。

    她们霎时间有些手足无措,急忙俯身向容隐行礼“老奴拜见太子殿下。”

    容隐略微抬手,令她们自阶前起身。

    目光轻落在面前的牌匾上“这便是般般曾经的祖宅”

    江萤轻轻点头“数年无人居住,因此看着冷清了些。”

    “殿下若有兴致,臣妾可以带着殿下去四面看看。”

    容隐颔首,随她迈过眼前的门槛。

    江萤与他顺着木廊往前。

    经过正厅与花厅,行过假山与流水。

    在夏日草木繁盛的庭院间,穿过一道绿萝垂生的月洞门。

    江萤在小院深处的槅扇前驻步。

    “这里是臣妾的闺房。”

    她杏眸微弯,将槅扇推开。

    与容隐并肩行入其中。

    这些年他们离开永州,祖宅仍旧留了几名旧仆打扫。

    因此房内倒也保留着江萤离开时的模样。

    甚至临窗的长案上,还留着她曾经用过的文房。

    容隐的目光轻落,又停留在其中一枚镇纸上。

    陶瓷制成,小猫形状。

    看着并不似常规的镇纸,而是孩童启蒙时的玩物。

    江萤的视线也跟过去。

    “这是臣妾小时候用过的镇纸。”她有些不好意思地轻笑了笑“父亲不让带去长安。说是快及笄的大姑娘了。还用小时候的镇纸,会惹人笑话。”

    容隐将这枚镇纸执起。

    他记得,同样的物件,他送过那名住在永州城里的小姑娘。

    其实也并非什么精心准备的礼物。

    只是她那时哭得厉害,他也并未学过如何哄孩子。

    便在货郎的

    摊贩里买了许多孩童会喜欢的物件给她。

    瓷猫镇纸亦是其中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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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沉浸在思绪间,许久未曾启唇。

    而身旁的江萤轻眨了眨眼,有些好奇地询问他“殿下喜欢这枚镇纸吗”

    话音落,容隐亦敛回思绪。

    他的眼帘微垂,将那枚镇纸在指尖轻轻翻转。

    瓷器单薄的光落在他的指间,像是带起童年时的记忆。

    永州,养狸奴的少女,瓷猫镇纸。

    数道相同的线在他的记忆深中汇聚,令他不由得抬眸看向面前的少女。

    她站在夏日的长窗前。

    被窗扇分开的日光碎金般落在她的面上。

    愈显得少女雪肤如玉,红唇如凝。

    明媚姝丽得似一株春日里初发的芍药,与记忆中的糯米团子没有半点相似之处。

    容隐轻顿了顿,想要往深处询问。

    又担忧江萤因此生气。

    也唯有将这些重合之处暂且归为巧合,只等合适的时机再行探究。

    因此他便将手里的镇纸放下,语声温和道“只是觉得新奇。”

    江萤也未曾多想。

    她有些怀念地理了理曾经的旧物,便又仰脸看向容隐“殿下可要在臣妾的祖宅里用膳。还是如今便启程回皇祖母的故居”

    “般般难得回来。”容隐噙笑看她“今夜便留在般般的祖宅。”

    江萤羽睫轻扇。

    明眸里笑意迅速铺开“臣妾这便让嬷嬷们准备。”

    漫长的白日很快过去。

    仿佛眨眼间便是夜幕降临。

    照在白墙青瓦间的日光敛尽,可白日里的余热却没有半点收敛。

    江萤躺在新换的丝被间,眉心与寝衣里满是薄薄的碎汗。

    江府的祖宅里既没有水车也没有存冰。

    入夏时本就闷热难当。

    更何况容澈还非要和她挤在一张榻上。

    这是她在闺中的小榻。

    本就不及长安城里的宽敞。

    容澈上榻后更是连翻身的余地都没有。

    江萤自不敢撵他,但就这般躺在他的怀中,又热得难以入眠。

    肌肤相贴处更烫得像是贴在炉膛上。

    江萤始终没有睡意。

    她轻推了推容澈,见他没有反应。

    便悄然挪出他的怀中,打算洗沐后独自到厢房里睡。

    但方趿上绣鞋,她的手臂便被容澈握住。

    江萤慌张回首。

    看见容澈坐在榻沿,那双凤眼里没有半点睡意。

    “大晚上的,你打算去哪”

    江萤避重就轻“臣妾想到浴房里洗沐。”

    “睡不着就别睡。”容澈敛眉“还不如出去走走。”

    江萤点头“永州城里不设宵禁。此刻出去,应当还能遇到些卖夜食的小贩。”

    而且无论去哪,都比挤在榻上要凉快些。

    容澈瞥她一眼。

    倒也没有拒绝。

    两人分别到浴房里洗沐。

    更衣后便顺着天水巷走到离江府不远的银杏街上。

    夏夜闷热,来街上纳凉的行人众多。

    无数小贩穿行其中,贩售着各自的吃食与物件。

    江萤买了芸豆卷,又买了份云片糕。

    就当她还打算买茯苓饼的时候,略微犹豫了下,偏首问容澈“殿下吃吗”

    “孤不吃甜食。”容澈嫌弃地扫了眼“你爱吃就自己吃,吃不完就放着,少拿来塞给孤。”

    江萤被拆穿心思,轻轻唔了声,也打消了再买茯苓饼的念头。

    就这般端着两份小食,边吃边跟着容澈往前走。

    渐渐倒也走到街心处。

    那株标志性的百年银杏树前,有数名工匠正搭着座足有三人高的木架。

    容澈看了眼,信口问她“又是什么节日”

    江萤略想了想,咽下口中的糕点道“七夕的时候城里会有灯会。这是工匠们提前在搭建灯架。”

    容澈停步,看着尚且简陋的木架凤眼微深“灯会。”

    江萤点头。

    也将视线落在那座灯架上。

    “元宵,花朝,七夕都有灯会。那时,也是永州城里最热闹的时候。”

    她说着杏眸微弯,像是从木架的空隙里,看见记忆里的盛景。

    天街凉如水,花灯明如昼。

    她抱着小橘子,跟着父亲与母亲在节庆时的街巷间走过。

    她的母亲还给她买了一盏明亮的白兔灯笼。

    她的语声轻轻,在吹来的夏风里回忆道“从前臣妾住在永州城里的时候,每年的灯会都不会错过。”

    她说着轻弯了弯明眸“也因为太喜欢凑热闹。还曾经在灯会上走丢过。”

    小时候顽皮的事总是不太光彩。

    因此江萤说到此便也止住语声。

    想要继续吃买来的糕点。

    但她方抬手,容澈便将糕点与竹签一同自她的手里夺走。

    江萤懵然看向他“殿下不是说不吃吗”

    容澈冷眼看她“想事情就想全。短不了你这一口吃的。”

    江萤轻眨了眨眼。

    也顺着他的语声继续往前回忆。

    她记得那时候她才五岁。

    在母亲给她买槐花糕的时候被花灯吸引过去。

    也因此被看灯的人潮冲散,抱着小橘子,抹着眼泪到处找母亲。

    结果母亲没找到,倒是先在银杏树前遇到名带着侍卫的小公子。

    因为时间隔得太久。

    小公子的容貌她有些记不清了。

    只记得好像是整条街的少年里最好看的一位。

    她觉得应当不是什么坏人。

    就抱着小橘子

    过去找他,想问问他能不能替她找找母亲。

    但小公子生得好看,脾气却坏。

    尤其厌烦别人掉眼泪。

    “闭嘴。”他将被她握住的衣袖扯回来,神情和语气同样不善你和你的丑猫。”

    江萤轻抿了抿唇。

    将这件事说给容澈听。

    容澈却只是冷冷道“你该。谁让你随便纠缠旁人。”

    江萤羽睫轻扇。

    半点没有吃到教训的模样“可是,他最后还是将臣妾送回去了。”

    她说着又道“而且虽然他的脾气不好。但他的孪生哥哥温柔又守礼。还在隔日的时候来见过臣妾,给臣妾带了许多没吃过的糕点。”

    说是为昨夜他弟弟的态度恶劣赔礼。

    那时候她也不知道他的名字。

    只知道他住在城北的宅邸中。

    听大人们说,那家宅邸的主人姓沈。

    好像是长安城里的世家大族。

    每年夏日的时候都会来永州城里避暑。

    因此她便也称他沈家哥哥。

    那时候她还年幼,没有男女之防的概念。

    沈家兄弟似乎在城中也少有亲眷。

    因此兄弟中的孪生弟弟时常过来找她。

    每次态度都不好。

    嫌弃完她的小橘子又嫌弃她,但每次都还是雷打不动地过来。

    而每次沈家弟弟凶完她,第一天沈家哥哥定会过来找她赔罪。

    一来一去倒也熟悉起来。

    他们也成了她童年时最亲近的玩伴。

    直到八岁那年,她跟着父亲丁忧回乡。

    等回到永州城的时候,又是每年的夏天。

    她照例到沈家的宅邸前找他们,却听说今年的夏日沈家没有来人。

    她留下的书信也没有收到回音。

    再之后,她跟随父亲来到长安。

    也与沈家兄弟彻底断了联络。

    江萤如今想起,仍是有些遗憾。

    “也不知道沈家哥哥如今怎么样了。”她想了想道“应是清微淡远,鹤骨松姿”

    她这般思量着,没察觉到身旁容澈的脸色愈来愈差。

    “孤以为你是个没良心的东西,原来你倒是念念不忘。”他眼底晦暗地注视着她“兄弟两人,你怎么不一并惦记了”

    江萤回过神来。

    意识到她不经意间说得太过细致。

    她急忙收住话音,连连摇头解释道“都是小时候的事了。臣,臣妾绝没有半分惦记。”

    “江萤”她的话音落下,容澈的怒意更盛“你这几日别想再踏出府门半步”

    江萤愕然睁眸。

    还未来得及开口,便觉得身子一轻,是被容澈强行抱起。

    他疾步往回,将她丢在跟来的轩车里。

    车帘挥落,他俯身欺近。

    那双幽邃的凤眼里浓云卷积“早知道你这般没心没肺,孤当初就该直接掐死你。”

    他拧眉厉声“还有你的那只丑猫”

    江萤本能地往后蜷身。

    慌乱间都不知道自己是哪里得罪了他。

    “臣妾最后那次见到沈家哥哥才八岁,绝没有半分男女之情”

    她说至此愕然停住。

    再抬眸的时候眼底满是震惊“沈家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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