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宁第二日便叫了葛掌柜来, 除了给他赏银,还想问他一些朝野之事。
此前她忙着母亲生病一事,无暇顾及旁的,顾思鹤送药这事却猛然提醒了她, 快要到朝野大变的时候, 也是庆熙大帝掌权的开始。
两年前太上皇生病不能处理政务, 便由庆熙大帝继位,不过才没多久, 庆熙大帝便出征收复西平府,并未彻底掌控政权。可太上皇毕竟精力不济,只能由顾家与李家则把持朝纲,他们党羽众多,的确是权势熏天。但经了庚辰之变后, 顾家便彻底沦亡了,庆熙大帝便开始掌控了政权。
顾家的覆灭起头是什么事昭宁仔细想来,起头便是顾家旁家的侄儿打伤了言官一事, 紧接着是顾家的将领前线失事,被曝出顾家竟在边疆榷场私买兵器给党项人。如此引发朝野轰动,检举顾家这些年肆意妄为, 敛财贪墨,残害忠良的奏折数不胜数,铁证如山。
顾家众人知道仅仅是通敌一条,便是诛灭全族的死罪, 下狱也恐面临极刑, 才一家数口上吊自尽。顾思鹤按令运送军需回府后,入目只看到满目的亲人的尸首
顾思鹤因未在朝中为官,免除了一死, 可仍然下了狱被处以膑刑,受尽折磨,被流放边疆。后来才变为十殿阎罗,嗜血归来。
而作为顾家死对头的李家,则反倒得了势,一时变得十分煊赫。
昭宁想到此处,握紧了手中的杯盏,她自然不愿再看到顾思鹤落得如此境地。
葛掌柜晓通汴京的各种事宜,但知道大娘子要问他些朝政上的事,怕自己不能应付,还带了自己做过幕僚的表弟来。
昭宁在花厅见二人,葛掌柜的表弟姓徐名敬,曾是个举子,屡试不第便去了某个郡王府上做幕僚,可惜他是个倒霉鬼,给谁做幕僚谁就倒台,一连换了五六家都是如此,久而久之他的名声都传出去了,自然无人敢再请他做幕僚。
葛掌柜悄悄同谢昭宁说“表弟才学甚高,对事情的见解也独到,可惜人家都嫌了他,无人敢再请他。”怕谢昭宁也嫌弃他,葛掌柜解释道,“他现在在药行里做账房先生,并不做幕僚,咱们药行还是蒸蒸日上的。大娘子若愿意用一用他,是他的福气,他也仍做账房先生,绝不是做谢家的幕僚”
谢昭宁听得笑了笑,葛掌柜是生怕她嫌弃了,但她才不在意这个,只要人好用便是了,若说晦气,前世的她更是走到哪里都被骂成灾星,不也都过来了。于是让葛掌柜请他进来。
片刻后只见一个面容老实,穿着件崭新的长袍的中年男子进来了,他进来便恭敬地对谢昭宁行了礼,模样局促,看人不敢直视,一副被生活磋磨久了的畏缩模样。昭宁能看得出,他身上这件长袍恐还是葛掌柜给他新制的,并不十分合身。
昭宁还有要事需问,也不与他们寒暄。而是让二人坐下,直接问徐先生“葛掌柜说徐先生是曾做过幕僚的,那先生应对朝局有所了解吧”
徐敬颔首“略知大概,大娘子且问就是,我必定知无不答。”
昭宁便直接问道“近日定国公爷的侄儿打伤言官一事,在朝野中闹得沸沸扬扬,不过君上出征未归,太上皇并未从严处置,众人皆对顾家非议,先生如何看此事”
徐敬一愣,初葛掌柜告诉他,谢家大娘子想请教他一些朝政上的事,他还以为是想问问汴京城中哪个公子哥的事,谁曾想谢昭宁一问便是问如今最为煊赫的顾家,而且还是问的如今朝中闹得最大的一件事。大娘子问这个做什么
但他也不敢怠慢,思索了一下道“顾家如今朝中最为煊赫的大家族,权势熏天,非寻常家族能比。顾家以前也甚是小心,但如今大概是恩宠太多,似乎并不再这么谨慎了。不过他们实在是势大,定国公爷是枢密使,又出了个贵妃,如此根深蒂固,党羽众多,这样的事情是奈何不了顾家的。”
谢昭宁微微颔首,徐敬这些话都答得很好。葛掌柜果然没推荐错人,若不是因他实在是太背了,总是做垮东家,恐也不会到她这里来做账房。
自然,他也局限于目前的局势,并不知很快就会出这样惊天动地,顾家沦亡的大事。若非她已未卜先知,恐怕是谁都料不到的。
昭宁抿了口茶,才道“我最后问先生一个问题,先生觉得,顾家之人可至于真的做出把持瓦市私交,谋害言官性命的事情”这便是顾盛云被压下去的罪名。
徐先生想了想道,“凭小的对顾家之人的了解,顾家之人中老国公爷征战多年,为人正派,战功赫赫,绝不至于为了蝇头小利,做出这等事情来。不过顾家树大了,难免多了枝桠,许多借顾家之势的旁家做的事情,恐怕顾家也管不住。”
徐敬说的也是昭宁想的,旁人她不敢说,可是老国公爷她亲眼见过,她觉得绝不是那般之人,何况她私下同顾寻联络,还得知一件事,那半瓶药的确是顾思鹤偷偷要给她的,但却被他父亲发现了,顾思鹤便挨了顿打。可老国公爷听说,是要送给谢昭宁治她母亲,却道“那孩子我见过,是个实诚大方的人,倒不如将这药给了她救她母亲性命。不然在那里白白放着,反倒是失了当年凌圣手留下此药的用意了。”
有这样一番话,顾思鹤才顺利将药送到了她手上来。
想到这里,昭宁心里对老国公爷也甚是感激。越发觉得,私通外敌一事非顾家所为
谢昭宁对徐先生说“先生,我有一事烦请你帮忙。只是,此事可能会极其麻烦。你可愿意帮忙”又道,“若是你做得好,日后,你便专门听我差遣吩咐。”
日后朝局总是波谲云诡,何况还有蒋家起复,昭宁想能有得用之人。
徐先生哪有不情愿的,他生怕大娘子嫌弃了他不用,连账房都不许他做了,连忙道“我承蒙药行收留给口饭吃,大娘子但说便是您的吩咐,我是万死不辞的。”
昭宁暗道,旁的不说,徐敬的态度是极好的。
她将自己事先早写好的一张纸条递给了徐敬,徐敬接过去看了,脸上也露出些深思之色来。
盛夏烈日,汴京城沐浴于烈日之下。
而大乾皇宫位于正中央,以高大森严的宫城相绕,长年重兵把守。
离皇城不远处的建院街,许多朝中重臣的宅邸都在此,这也是汴京地价最贵之所在。
定国公顾家却在建院街占了南讲堂巷的半条巷子。即便是在这么贵的地界,也修得十分宽阔,屋宇重重,其间亭台错落,园景点缀,大大小小十多个小院拱着中间一幢精致楼阁,楼阁四侧以无数梁柱支起宽阔回廊,外面珍奇草木围绕,垂手立着许多护卫。
这样气派的宅邸,也唯有定国公家才有了。
然而这楼阁之中,却传来阵阵怒斥之声。
“安排好了你也不去,成日的鬼混,你一天天要做什么”
定国公顾进帆着马鞭便朝跪在地上的顾思鹤身上抽过去,顾思鹤却跪得一动不动,任由父亲抽打。顾进帆是战场上杀过来的,打人是何等力道,眼见着他的鞭子要落下来,守在一旁的顾思远连忙扑上去,替弟弟阻挡,为他求情道“父亲莫要生气,阿鹤只是随性惯了,才不愿去罢了,父亲莫要打他”
见兄长扑过来替自己阻挡,那条鞭子就这么活生生抽在了哥哥的背上,兄长疼得皱起了眉,顾思鹤眼角微动,他道“哥哥还是让开吧,不必替我挡”
站在一旁的顾思鹤的舅舅刘守也忙道“姐夫,教训两句便是了,何必动手打鹤儿呢”
顾进帆气得不得了,指着顾思鹤道“你若有你哥哥一半的争气,我也不说你的自小叫你勤学你不肯,叫你苦练你不干,成日里不做正事,旁门左道的事你倒是上心无比。你若是再这般下去,这侍卫步军都指挥使的位置,便让你哥哥得去,你也不必要了”
顾思鹤嘴角一扯笑道“那正好,便给长兄吧,反正我也不想要”
这番话更是把顾进帆气得倒仰,提着鞭子就要再抽过来,顾思鹤看着也不躲,可却被顾思远死死拉住道“父亲莫急,阿鹤只是一时气话,他自会去的”
顾思鹤却道“兄长,我并非说的气话,那承袭的职位你便拿去吧,我没有意见”
顾思远压低声道“阿鹤,父亲正在气头上,今儿祖父还不在府上能护你,你便少说两句吧”
若是老国公爷在府上,顾进帆哪里能这样教训顾思鹤,老国公爷实在偏宠顾思鹤,顾进帆的鞭子朝顾思鹤抽过去,差不多老国公爷就要立马捂胸口倒下说自己被气出病了,打顾思鹤就是打他了,顾进帆为此十分无奈,自顾思鹤的母亲逝世后,这家里除了他,全是宠着顾思鹤的,就连他姑母也不例外,几乎是他要什么就给什么,才将他养成了如今这个肆意妄为的性子,根本没人管得了他
他看着当然着急。可他祖父却说“家里之人一辈子都行军打仗的,又有什么好,鹤儿不想学便不学,何必强求他。”
可顾进帆不这般认为,便是不学武,难不成就由他这般不学无术了他知道,顾思鹤因他母亲当年之死,对他意见颇大,与他相冲,但如今他的种种实在是不能忍,成日里放浪形骸便罢了,前几日偷拿他祖父的药不知去做什么,且家中承袭的官位早已上书,他却说不要就不要,他如何能不生气
顾进帆气得有些发抖,道“好、好,我今儿打死你,你便能不要了”
说着竟要挥鞭子再打。
舅舅刘守连忙把顾进帆拉住,劝顾进帆要冷静。顾思鹤却道“舅舅,何必拉呢,就让父亲看看能不能打死我吧”
顾思远则趁机将顾思鹤拉出门去,门外鸟语喧嗔,浓荫匝地,正是暑热最重的时候。他劝顾思鹤道“阿鹤,你何必说这种气话,你是嫡子,那承袭的位置自然是你的。哥哥是不能要你的”
顾思鹤揉捏着自己的手腕,方才兄长虽然替他挡了一下,但毕竟还是受了伤。他对着顾思远说“兄长自幼习武,熟读兵书,比我更适合这个位置,我去了这个位置也是无用,你就拿去吧。父亲这次被气得狠了,应该也不会想让我去承袭那位置了。”
顾思远却道“父亲和祖父都还是属意于你的。”
两人说着,一边朝着顾家演武场的方向去。顾思远每日都要去练刀法,他十分勤勉,也颇有天分,因此武功甚佳,虽不能与父亲比,但在年轻的世家子弟中绝对算是上乘了,旁人也对他称赞不已,觉得他虽是庶出,却也深得顾家真传。
至于顾思鹤,他去演武场自然不是为了练武,事实上,顾思远从未见过他在演武场上练武,他最近迷上了制作炮筒之类的物件,在演武场划了一个角落,试验他那些炮筒的威力。
两人穿过了一片园林,进入了一大片宽阔的场地中。
顾家的演武场十分宽阔,中间足足能容纳几百人同时演武,各种刀枪棍棒斧钺钩叉应有尽有,三侧抱厦环绕,是护卫们平日的居所,此时正有不少护卫在训练,看到两人过来都恭敬行礼。他们对着护卫们点点头,紧接着径直朝前面一座两层高的阁楼走去,里头藏着各类兵法、刀法的书籍,还有些珍奇的刀剑,顾思鹤的那些炮筒也在里面。
而阁楼的走廊外遍植绿竹,竹影簌簌。
此时的谢昭宁,却站在阁楼走廊的拐角处,被竹林掩映着身形,听到顾思鹤和顾思远也走入了阁楼之中,正说着话越走越近。同时在心里暗骂顾三郎君,此人当真极不靠谱
她为什么会在此,自然是让顾三郎君顾寻带过来的。
她在家中得知结果,便立刻想来见一见顾思鹤。但是凭她的身份,若是登上顾家的门拜访,自然是不可能看到顾思鹤的,说不定只会让顾家的门房将她轰出去,毕竟在她来的路上,至少在门口见着十多辆等着看看顾思鹤的马车,里面坐着的都是各家娘子,等着顾思鹤露面。
找顾思鹤很难,可是找顾寻很简单,他与谢承义同在右卫当差。
她派人请了顾寻到药行来商议,顾寻听了她的来意后欣然同意帮忙,但却告诉她,带她进顾家或许容易,可是悄然进去不被人发现却很难。顾寻因此想到了演武场,他可以通过偏门将谢昭宁带进演武场,顾思鹤可是每日都会来的,到时候谢昭宁在此便能遇到他了。
昭宁沉默,虽觉得有些旁门左道,但总不会不妥。便同顾寻一起来了顾家演武场。
他本应陪着谢昭宁在此等候,可他偏偏得了某个小娘子的传信,说生了重病,一定要他去看她。顾寻立刻牵肠挂肚起来,竟只留了个小厮陪着谢昭宁,自己迫不及待地去私会小娘子去了。半刻钟前,那小厮肚疼去如厕了,此处便只剩下谢昭宁一个人在等。
眼下她都不知自己该怎么出现在顾思鹤面前,如何解释自己到了他家演武场来这件事。
可两人已经越来越近了,昭宁甚至听到了他们谈话的声音。只听顾思远说“阿鹤,你还是不要浪费时间在那些旁门左道上了,听父亲的话好生习武读书才是正经。”
随即是顾思鹤漫不经心的声音“我与兄长一同长大,兄长何时见我喜欢过什么习武读书了我就是喜欢旁门左道,也绝不会听顾进帆的话,兄长不必再劝了”
昭宁听到这里,心里微动。上次相遇,她便知道顾思鹤与他兄长感情甚笃,但现在才知道,两人竟是一同长大的甚至言语之间,连她都觉得这兄长对顾思鹤甚好,可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才致两人反目成仇,顾思鹤后来如此残毒地手刃自己的亲兄长呢
她又听顾思远道“最近重开了榷场,祖父也提前去了,阿鹤还是顺着父亲一些吧”
可顾思鹤却似乎觉得有些奇怪,问道“今年榷场似乎开得比往年早一些,眼下还没入秋,祖父怎会先去呢”
顾思远道“这却是不知了,许是祖父有什么考虑吧。”
听到榷场重开二字,谢昭宁心里一震。榷场顾家便是在榷场被发现私通外敌的
她心神动摇,便往后退了一步,竟不小心使得竹影晃动。虽不过是极轻微的晃动,恐怕连微风拂过都不如,可顾思鹤何等耳目锐利,立刻冰冷的一眼扫过来“何人在此”
瞬间,暗处潜着的四五个护卫都手持刀具露出身来,警惕地看着竹影晃动的方向。
顾思远微微一怔,毕竟方才他并未发现有人。
等两人快步走过去,转过拐角,顾思鹤冰冷的表情错愕了,他怎么能不错愕。他竟然看到谢昭宁只着一身简单的青衣襦裙,梳着最寻常的发式,宛如普通人家女孩儿的打扮,莫名其妙出现在了他家的演武场里
翠绿竹影下的谢昭宁更显得冰肌玉骨,眉眼精致,如雪团捏成的一般,眼睛似乎汪着一潭绿水,动人非常。就连顾思远都看得眼神微动。
顾思远也很快认出这竟是当初在金明池见过一次的娘子,和弟弟是旧识。虽不知她为什么出现在这里,他看看昭宁,看看弟弟。
顾思鹤先问道“谢昭宁,你怎会在此”
谢昭宁也看了眼顾思远,顿了顿道“世子爷,我有一些问题想要问你,很是要紧。”
为了问他一些问题,就这么莫名其妙出现在他家演武场,顾思鹤甚觉疑惑,谢昭宁不是这样的人,此时顾思远也道“那你们二人慢慢说吧,我便先走一步了。”
顾思鹤对兄长点头,让护卫们都撤下,带着谢昭宁去了旁侧的茶室。
茶室里只有一张矮木桌,几个蒲草编的蒲团,有些简陋。但茶室的一角立放着几个多宝阁,昭宁看到那些多宝阁上凌乱地堆着许多东西,仿佛是一些兵器的部件,有些被顾思鹤拆开了,地上散放着许多东西,也不知他在研究些什么。
此时无茶无碳,但还有一壶刚从井中汲出来的冰凉的井水,顾思鹤让谢昭宁在他对面坐下,给谢昭宁倒了一杯,道“你知不知道此处有多危险”若非他极是认出谢昭宁,她已是刀下亡魂了。
他也不问谢昭宁是怎么进来的了,猜也能猜到,自然只有他那个跟他一样做事不着边际的侄儿能干出这样的事了。他明明能直接将谢昭宁引到他面前来,可是他偏不,非要搞这些伎俩。
顾思鹤淡淡想到,大概是前两日,他试验炮筒的时候将他的院子轰塌了一个角,所以他才怀恨在心吧。
可这又有什么好记仇的呢,当时他非要在院子那一角与姑娘相会,被轰得如叫花子般,风度尽毁,又不是他预见的。
昭宁在外头站了大半晌,也的确渴了,几口将冰凉的井水喝下,才道“世子爷,你也知道,若不是事情紧急,我是不会轻易来找你的。所以我现在暂时不回答你的问题,只你回答我的问题,行吗”
顾思鹤也难得看到谢昭宁如此神色郑重,且她贸然这般来找自己,的确奇怪。他道“你问吧。”
谢昭宁也不耽误,先问了第一个问题“世子爷,当时在顺昌府的时候,你利用我引那些人出现。你可以告诉我,你究竟在做什么吗”昭宁知道这个问题有些唐突,若是顾思鹤想说,自然早就告诉她了,她又道,“我与世子爷几次交往,世子爷应是信得过我的,无论世子爷对我说什么,我都决不会外传。”
顾思鹤却沉默了片刻,看着水杯中的波纹涟漪,道“并非怕你外传,只是当时,我是去追查我母亲的死的。所以才不想对你说。”
谢昭宁一怔,她知道顾思鹤自幼丧母,却不知道,他母亲的死是有原因的
顾思鹤道“当时母亲去姑母家探亲,因想赶父亲的生辰,便着急回来,谁知在路上遇到了山匪”顾思鹤微微一顿,“但母亲身边有个女使逃脱,同我讲过,那群山匪并不一般,为首之人腰间配了一枚玉佩,似乎认识母亲。我一直认定,母亲绝非死于意外,而是有人蓄意杀害。故一直在暗中找寻,终于将沈通判一家绳之以法。”
他几句话虽轻描淡写,但昭宁也听出其中惊心动魄之意。她想起自己前世知道的事情,顾思鹤在将自己祖母刘家诛了十族之后,将刘家为首几人的头割下来,放在他母亲灵前祭拜。再联系他方才说的事情,她觉得顾思鹤母亲之死,恐怕和他自己的母族有脱不开的关系
要让顾家这般庞大的家族倒塌,绝非容易之事。若非内部之人蓄意搞倒,是不会如此摧枯拉朽的。
昭宁虽不知事情的全貌,但她可以通过顾思鹤未来的行为,告诉他一些事情。
他既然杀亲兄,灭母族,势必是两者都背叛了顾家,说不定早已勾结。
可是一个是顾思鹤的亲兄,一个是顾思鹤的母族,他们又为何要背叛顾家,又究竟是怎么背叛的顾家呢
她想了想道“我还有个问题,世子爷,你明明武功深不可测,却为何要隐瞒”
顾思鹤喝了口水道“不乐意施展,我父亲想我武艺超群,我偏不想如他所愿。但是祖父却是希望我习武的,故习了武,不显露于人前就是了。再者我容貌好身份高,也不必如此锦上添花了。”
谢昭宁问顾思鹤隐藏武功一事,是想探查顾家内部是否还有什么问题,却不想是顾思鹤和定国公之间的矛盾,他果真随性,就因为这般理由,竟将满身功夫不露人前
她也顾不上顾思鹤的话,而是道“我方才听闻,老国公爷去了榷场,我也猜测,世子爷还在追查你母亲的死因,以世子的聪明,定是觉得里面还有蹊跷。”她顿了顿道,“现在,我要告诉世子爷几个字,但是请世子爷莫要问我更多,也不必问我究竟是从何而来的,因为我也只知道这么多了。”
见顾思鹤看向她,谢昭宁才轻轻吐出八个字“榷场有变,刘字藏刀。”
昭宁话音一落,顾思鹤立刻有些变了神色,惊讶地看向谢昭宁。
谢昭宁终于将这四个字告诉了顾思鹤。
她也是请徐敬查了查,她记得后来争议顾家是否通敌时,曾有言说顾家可能是被陷害的,只因发现顾家在榷场通敌的人,是曾经老国公爷的部下,才令人信服。她让人徐先生私下去查,发现这部下暗中竟与刘家往来。那么,通敌一事,便是真的疑点重重,得知了此事,她才立刻来找了顾思鹤。
她对顾思鹤说这话极有风险,首先她并不能解释自己是如何知道的,顾思鹤会不会信。其次她也不知道,说了这话,究竟会对时局产生什么样的影响。她也不能将话说得太绝对,若是她了解的事情并非真相,岂非误导了顾思鹤。她只需将一些线索告诉顾思鹤,剩下的需他自己去查证,才是最好的。
至于说了这些,顾思鹤有了防备,能不能避免家族罹难,她就不得而知了。她不希望看到顾家丧灭,顾思鹤便成冷血阎罗,顾寻,或者是老国公爷惨死,他们都是极好的人。
昭宁说完此话,拿起旁边自己的幕篱站了起来,道“我便要走了,世子爷记住我一句话,要小心自己身侧之人。”
方才那如厕的小厮早已回来等着门外,他要负责把谢昭宁送出去。
顾思鹤看着她的背影走出去,淹没在了浓荫与团团日光之中,他站了起来。谢昭宁说榷场有变,榷场今年的榷场提前开了这个时机的确很奇怪,榷场是边关交易之地,一般都是秋后才开,大乾这边收了粮食,那些部族也因过了秋季,将牲口养得膘肥体壮,才好交易。
顾思鹤心里一沉,想起最近发生的许多事,有种不详的预感浮出水面。他来不及顾上谢昭宁了,叫了他的小厮太平进来,让他立刻给他备下马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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