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这年, 七斤就三岁了, 长得随姚祺田,瞧着虎头虎脑,其实可机灵了,小嘴还特甜,喊过小叔,还不忘喊小婶。
“小婶,我想吃糖。”七斤单手插围裙兜里,另外只手晃晃宋明好衣下摆。
宋明好对这个小胖墩有莫名好感, 本来要给姚祺年的十块钱,立马就改给了七斤,笑眯眯道“这是小婶给的压岁钱, 够买很多糖了。”
七斤先没接,抬眼皮偷偷瞧他小叔。
姚祺年摆摆手, 大方道“拿去吧。”
七斤开心接过, 却不忙着跑, 而是又晃晃宋明好下衣摆“小婶你蹲下来。”
宋明好依言蹲下。
下秒,七斤嘟嘴就往他小婶脸上亲了口, 别问他怎么知道,刚才他小叔也是这么往他小婶脸上亲的。
姚祺年笑骂了声兔崽子“长胆了,敢调戏我媳妇儿”
“你瞎说什么。”宋明好忍不住要锤他“七斤才多大点啊。”
姚祺年心道男人耍起流氓来可是不分年龄的,不过这话他没说, 而是道“媳妇儿,给两分钱买包烟呗。”
没错, 咱们的年娃子就是这么随性,有两万存款了,平常抽的还是两分钱一包的葵花牌香烟。
其实宋明好并没有克扣他,而是他不爱装钱,他去哪儿又爱把宋明好这个移动钱包带着,自然就随时随地管媳妇儿要钱。
不过年后他就要出远门了,还怪舍不得媳妇的。
“宋小好,你在家要好好的,等你男人回来。”
“花钱别省着,想买什么就买。”
“照顾好你爸,再顺带孝敬下我爸妈。”
“还有每天一定要想我。”
别人家的男同志要出远门了,都是女同志唠叨,她家倒好,宋明好收拾行李,姚祺年就跟在她后头碎碎念。
见宋明好嗯嗯啊啊的回应,他不满走过去,突然一招大鹏展翅,整个人扑到宋明好背上,嘴里大吼一声“呀嘿看招”
宋明好没防备,一下就被他扑到了床上。
“姚祺年”宋明好气得回头瞪他“你干什么啊”
姚祺年小了声,舔舔嘴,老实道“几把胀,想干。”
宋明好“”
初五一早,天还没亮,姚祺年就顶着风霜出门了,宋明好要骑自行车从他到乡里,姚祺年没让。
“在家好好睡觉,哥就不爱看哭哭啼啼搞分别。”
他不说还好,一说宋明好鼻子发酸,真有想掉泪的冲动了。
“看你,哥还没死呢。”姚祺年反手给她摸泪,又连亲两口,嘴里道“好了好了,谁哭谁就是老母猪,臭鳖虫,屎壳郎。”
“”
宋明好这下哭不出了。
姚祺年满意咧咧嘴,揉揉她脑袋道“哥走了。”
通往深圳的火车五天才有一趟,姚祺年早就打听清楚了,年初五这天下午两点,市区会有一趟火车停靠。
等他赶到时,火车也即将到点进站,买好车票在后车棚里等二十来分钟,随着一声气鸣响,姚祺年随人流蹬上南下火车。
这年月卧铺不好买,也贵,姚祺年买的是坐票,崭新的绿皮车,哐当哐当行驶极慢,据说要坐三天两夜才能到深圳。
火车上的时间极为漫长难熬,加上跟周围坐的人不熟悉,姚祺年多半时间都在睡觉,直到火车经过上海时,他身旁换掉一拨人。
眼下挨他坐的是个三十出头的男同志,剃小平头,身上披件军大衣,浓眉阔目,十分健谈,上火车不久就开始了高谈阔论,或者换句话说,可以称之为吹牛皮。
起先姚祺年没插嘴,只是歪靠在窗户口竖耳朵听着,直到男同志提起俄罗斯联邦政府。
“俄罗斯联邦政府厉害啊,叶利钦知道不听说要接手联邦政府了,苏联在咱们国家的所有财产存款,都要归联邦政府,满洲里那边不是有个飞机厂么就要关闭向联邦政府折现了”
男同志眉飞色舞,滔滔不绝,周围坐的人没别的事,都津津有味的听着,你一言我一语的吹牛皮。
姚祺年顺嘴追问了句“大哥,你说的靠谱不也没听报纸新闻报过啊。”
闻言,男同志还挺不高兴“我要是说假话,我名儿都倒过来写”
姚祺年点点头,还是坚持道“不信,除非你说出工厂的名,我听听看有没有。”
男同志不耐诈,当即道“一零八军工,要是搁满洲里住过的,一准都知道”
姚祺年给男同志递了根烟,见他不像说假话,来了点儿兴趣,把话继续往下引。
跟中年男人的交谈中,姚祺年得知一零八工厂原本是苏联在中国的一家飞机零件厂,每隔段时间,苏联会用飞机托运回国,现在一零八工厂要被苏联折现给联邦政府,出了大批飞机零件要出售之外,还有一架军用飞机待抛。
这时期交通不便宜,信息极闭塞,这么大的事要是搁几十年后,保管一夜之间飞遍网络,可眼下却没几个人知道。
至少姚祺年不知道,得亏男同志,让他长了点见识。
一来二去,姚祺年和男同志稍熟了些,彼此介绍后,姚祺年问他去哪儿。
“去深圳。”
男同志姓孙,全名孙元峰,这趟去深圳,是要去电子工厂。
要知道,这时期,河对岸香港正是电子产业最繁盛的时候,隔条深圳河的深圳,在划成经济特区之后,也开始逐步向香港学习,发展电子产业。
孙元峰不觉又跟姚祺年说了许多。
“同志,你去哪”
姚祺年道“也去深圳,见见世面。”
孙元峰递给他个“你来对了”的眼神,了然道“是想弄点货带回去吧”
姚祺年低头看看自己穿着,中山装外套军大衣,头上带了顶毡帽,他这副模样几乎和旁人无异,难道他骨子里都散发出了二道贩子的气息
被看穿了,姚祺年也不瞒着,点头道是。
孙元峰道“明天下火车了,跟着我走,我给你引个路。”
听他这么说,姚祺年忙感谢,把他平时舍不得抽的牡丹牌香烟都塞给了孙元峰。
火车在初八下午才到深圳,下火车出站,扑面而来的湿热,让姚祺年有些不习惯,身上的军大衣也穿不住了,姚祺年脱下在胳膊肘里挂着,一路跟紧孙元峰脚步。
河对岸高楼林立,灯火璀璨,这边低矮的吊脚楼,逼仄的街道,虽说已经是经济特区,眼下仍然贫穷落后,主城区破败老旧,直到进了工业园才好些,起码是宽敞明亮的大厂房,几乎一个工厂连一个工厂。
很快,孙元峰带姚祺年进了其中一家专门生产电子手表的工厂。
提起老牌手表,不难想到梅花、上海、北京等国产品牌,再不然就是瑞士大罗马、浪琴、欧米茄之类进口品牌。
价格昂贵,大多数只有在快结婚的时候,才会花七八十块钱买上一块梅花牌手表,跟自行车、缝纫机并称“三大转”。
相较老牌手表,新出的电子手表在深圳更为畅销,一来便宜,二来新出的玩意总是更招人眼。
必须一提的是,在此前好些偷渡客偷渡到香港,必带回的东西就有电子表。
姚祺年确实想弄一批回去卖,但初来乍到,姚祺年没门路,只能跟孙元峰打好关系,从他身上下手。
孙元峰自然也能看出他意图,主动开口道“其实弄这玩意简单,我给你指条路,去找看仓库的,姓李,找到他也别拐弯抹角,直接跟他商量怎么买,是论斤称,还是论个卖。”
姚祺年满心感激“谢了哥,晚上我请你吃饭,咱两喝一个”
孙元峰摆摆手“你先去问问,弄到了再说。”
两人分开走,孙元峰要去厂委办公室,姚祺年则是去了仓库,找到姓李的看管员。
“论斤称是二十块钱一斤,论个卖是两块五一个。”
时下的电子表外观瞧着粗重蠢笨,但摸在手里却不重,姚祺年拾起其中一个,搁心里掂量了番,然后道“我要论斤称。”
二十块一斤,姚祺年称了二十斤,鼓鼓囊囊一大包,幸好姚祺年早有准备,行李箱除了装衣裳,还装了几条折叠好的蛇皮口袋。
统共四百块钱的手表,姚祺年估算了下数量,约莫有两百五六十个,出厂价两块五,姚祺年可不能只两块五就给卖了,起码要视情况抬高三到五倍的价。
深圳和临江省,一南一北,到底是处处有差异,白天姚祺年四处转悠,到晚上就在招待所住下,连着几天,几乎天天有收获,除了电子表,还有衣裳鞋,只要看到什么泾河县没有的,他都买一批,送去邮局打包裹往回邮寄。
当然,他也没忘答谢孙元峰。
孙元峰要回上海前,姚祺年做东,请他在国营饭店里吃了顿饭。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