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超过一年啊
李清月在随着刘仁愿的迎接队伍前往泗沘城的路上,便同老师分析道“现如今的情况倒是挺明确的,百济之北就是高丽,我们渡海而来,势必要为攻伐高丽的目标做好准备。”
“百济以东就是联军新罗,但新罗王室有其自己的算盘,如今依附大唐不假,却未尝不想在此地独立分一杯羹。”
“新罗再往东南去的倭国,则意图支持百济内部的反叛军势力与我方抗衡,或许还有更进一步掠夺的野心。只是因为其国中大君恰好过世,这才暂时搁置了这个计划。”
“那么姑且不论新罗这个佞臣的野心,我们如今面对的敌人就是高丽、百济反叛军和倭国。”
一共三方
李清月不由笑道“小小一片海东之地,局势还挺复杂。”
她落笔在面前的纸上,将北面、东面和境内的敌方势力都给圈了出来,随后转头朝着刘仁轨问道“老师觉得,我们现在该当先解决哪一方的问题”
刘仁轨凝视着这张图纸。
他在作战上或许还少了些实战经验,但以他这等几十年宦海沉浮的履历,要将眼下的情况给分析清楚却不难。
外间车轮作响中,车内的长者在片刻思忖后徐徐开口“高丽是我们必须做好随时出战准备的敌人。我们虽然不是战场的主力,但苏将军那头一旦需要我们同步做出支援,就必须能顺利出击。”
“但说实话,高丽的实力经由唐军的几次削减已经大不如前,不是需要我们能势如破竹,最要紧的,是这个两路合并后一击即中的时机。”
李清月并没有吭声,只是在刘仁轨说完后,提笔在百济和高丽之间画出了一道连线,上书时机一字。
她思忖了一番,又在上头写了两个月的期限。
已在大唐和高丽边界上的苏定方和其余行将赶到的府兵,最迟在两个月内就会正式朝着高丽进发,以图将这场战事赶在冬日之前完成。
如此一来,百济这边的策应,应当也得在九月底之前。
刘仁轨继续说道“相比之下,倭国是这三方中最有潜力的敌人。”
“大约是一十年前,大唐曾经迎来过一批来自倭国的使者,这些人并不仅仅是来中土朝贡的,还是来进学的。所以十五年前,在倭国境内掀起了一场变革,叫做大化改新,其中实行班田收授法、租庸调制等方法,就是从大唐学去的。”
刘仁轨并未因为对方这等小国胆敢与大唐为敌,就对其有所轻视,反而相当慎重地说道“卧榻之侧的敌人并不可怕,但懂得向敌方示弱,甚至从中学习的对手,就得重视一些看待了。”
“好在,若如左骁卫将军所说,这一路的敌人得先稳定住国内的局势,才能有动兵的机会。”
李清月思忖,应道“但也保不准,这位早早执政的皇太子会选择来一出瞒天过海。”
她提笔在倭国和百济之间的连线上画了个加重的
星号,而后标示了半年到一年的时间。
总之,谨慎一点总不为过。
刘仁轨就算没说,李清月也听得出来他所持有的态度。
对于一个这样的敌人,必须对其给出一个足够强有力的打击,才能让其放弃一些不切实际的梦想
她望着面前的图示,说道“最后就只剩百济内部的反叛军了。”
刘仁轨接道“这一路其实也是危险最小的一路。百济的绝大部分王族和贵族都已经被苏将军带回了国内。一十一部司官制下的朝堂都已经被尽数拆解。他们要想掀起风浪,其实应当趁着我们还未抵达百济境内的时候。”
可惜,这个时机被他们给错过了。
当然,说错过可能并不怎么合适,因为他们原本想要选择的,是一个更为稳定妥帖的办法,那就是用倭国势力介入。
可那头的意外,让百济叛军的行动被迫推延,这一推延,就等到了李清月和刘仁轨的到来。
“在我们已经到了的情况下,他们的胜算只有可能借着两个机会,一是我方被完全困在了高丽战事之中,一就是倭国卷土重来,对他们了足够的支援。”
李清月点了点头,只是为了确保各项因素都被考虑了进去,还是多问了一句“老师觉得,他们不可能做到在我们协助出兵百济的同时截断粮道吗”
若按照苏定方和黑齿常之等人交手的情况看,这些人对于百济的地形利用已经到了极致,起码当黑齿常之来守,苏定方来进攻的时候,后者没法占到太大的便宜。
那么没法确定他们到底能不能将这个擅长把握地势的长处用在其他地方。
但刘仁轨想了想还是给出了一个相对笃定的答案“有可能,但很难。”
“但凡他们活跃的位置不是现在的任存山地界,他们都可以试一试做出这样的行动。可你看。”
刘仁轨伸手朝着示意图上指去,“任存山偏偏在泗沘城南面的山区之中,而我们是要将新罗和百济王城之中的粮食往北运,这其中根本没有给他们出手拦截的机会。除非”
“除非他们愿意离开这片山区,穿越过平原作战。但这对他们来说太危险了,何况,在这种情况下,我们要想拦截住他们的行动很容易。”
李清月问道“所以老师的意思是,对于这一方看起来是内乱的势力,我们并不需要多加费心,只需要让人留神于他们的动作,然后就是等”
等到百济外部任何一方可能对他们做出支援的势力都被击退,等到唐军能够完全腾出手脚来收拾他们,他们甚至有可能不战自溃。
刘仁轨回道“正是如此。”
这么一梳理,他们接下来的行动方向也就很明显了。
先和新罗一并准备好支援北上的人手和物资,预备在两个月内发兵响应。
同时留心倭国这边的动静,在必要的时候给他们以迎头一击。
至于百济境内的反叛军势力,那是最后瓮中捉鳖
的东西。
只是行军作战之中,最常见的情况,就是计划赶不上变化
那昔日曾为百济王城的泗沘城,也可叫做扶苏山城,顾名思义,百济王宫是修建在扶苏山上的。
山中何止有王宫,还有与王室相关的寺庙等建筑,依靠着山形山势以及山下的半月城组成防守的一道道界限。
和中原的皇宫,哪怕是和那位处岐山之中的万年宫相比,这里的王宫都要显得寒酸得多,但想想这怎么也得算是异国风情,李清月本打算在抵达此地,将行李都给安顿妥当后,就在周边逛上一逛。
可还没等她出门,就见刘仁愿匆匆赶来,在脸上还残存着几分焦躁之色。
李清月当即让人将他给拦了下来,“发生了何事如此惊慌,百济叛军打来了”
刘仁愿见拦住他的乃是那位意外到来的安定公主,也并没有要敷衍于她的意思,朝着她拱手作礼后回道“若是那百济叛军来了,我还正好用公主和您老师带来的万余府兵,和他们在泗沘城下较量一番,免得他们总干些藏头露尾之事。”
李清月问“那是怎么了”
见刘仁轨已闻声自后头落脚的院落中走出,不必让他将事情交代两次,刘仁愿当即答道“是新罗那边出事了。”
刘仁愿随后说道,这个出事倒不是说他们提前遭到了倭国那头的进攻,而是
新罗的国王金春秋突然死了
新罗如今算是他们的盟军,其国王死了,自然得算是大事。
“就是在今年六月里过世的,消息稍微延后了一点传递到这头。”刘仁愿补充道。
他是嵎夷道行军子总管,也就是嵎夷道行军总管的副手,而这位嵎夷道行军总管,不是别人,正是新罗的皇储金法敏。
老新罗王一死
“他不得不尽快主持起朝中局势,完成继位之后的种种人事调度。所以”
“所以就像当年太宗皇帝病故后,征讨高丽的行动被迫搁置一样,新罗那边打算放弃与大唐作为盟军,一起北上征讨高丽”李清月眉峰微动,狐疑问道。
突然听到这样的一句,刘仁愿越发可以确信,在他刚接到人的时候所感觉出的情况并没有错
这位安定公主非但不是一个贸然前来此地“增长见识”的幼稚孩童,还是一位足够有眼界和判断力的人才。
起码,该当将她当做一个成年人来对待。
“他们有这个意思,就连原本驻扎在泗沘城中的新罗王室子弟和兵将都要一并撤离此地。”刘仁愿显然也对此多有不快,在语气中不难听出端倪,“当然,他们传递过来的消息里,没将话说得那样难听。”
在那位过世的新罗王金春秋前面执政的国王,乃是新罗女王真德,就是她一手促成了新罗和唐朝之间的联盟,甚至让行将继位的金法敏在唐朝领到了正三品太府卿的官职。
所以金法敏绝不可能违背先王的诏令,也绝不可能在唐军就驻扎在百济境
内的情况下贸然断绝联盟。
何况,他在这个联盟之中得到的好处也还不够。
“他来信之中是这样说的,说自己只是希望暂时撤回一部分他留在百济境内的亲卫,也希望大唐能多给他一段时间稳定国内的局势。但要我看,他可不完全是因为要稳定什么局势”
刘仁愿这人有点匈奴血统,在接待李唐这边来人的时候还算态度温和,可对外之时就毫不掩饰自己的直率脾气了。
“别以为我听不出来他们的想法。还不是因为熊津都督府长官被册封给了百济皇子,让那个金法敏觉得他们拿到的好处还不足够,想用消极怠工来换取我大唐对他们的优待。”
刘仁愿在心中暗啐了一口,真亏他们有这等好胃口。
偏偏现在正好遇上了老新罗王病故,金法敏以孝道和国内政局为由做出了这样的决定,就算大唐明知道他在此举之中玩了点小心思,也没法立刻对他做出谴责。
他收敛起来了几分怒气,转头问道“安定公主和刘长史觉得该当如何办”
刘仁轨先开了口。
他在抵达了百济后,因已顺利通过了征兵的考验,便算是接任了熊津都督府长史的位置,刘仁愿对他的这个称呼并没有错。
现在他思量了一番此前和学生一起分析的三方优先级,也正是履行他这个职务的时候。
他老练地吩咐道“一面将此事汇报给朝廷,告知于陛下。另一面将此事北上送去给苏将军,让早已在北线的另一位新罗皇子回国施压,无论如何,必须确保高丽之战能够顺利推进。”
或许在这样的情况下,金法敏还是会有消极备战的情况发生,但他刘仁轨既已坐上了这个熊津都督府长史的位置,就自有自己的一套与其相处办法
现在的这一出手段还算温和,之后要如何就不好说了。
刘仁愿应道“好。我即刻让人去办。”
李清月却忽然在此时插话道“我倒是觉得,我们还有一件事情可做。新罗王过世,新罗从百济撤兵,看起来是个麻烦,但也说不定,会是我们的机会呢。”
见刘仁轨和刘仁愿都朝着她看了过来,李清月定了定神,低声说出了两个字。
这道新罗王过世后引发变故的消息,几乎是在前后脚的时间就传递到了另外一群人的耳中。
同时传来的还有另外一条消息。
黑齿常之朝着面前的哨探看去,目光中闪过了一缕深思。
他名字叫黑齿常之,却并不代表他的牙齿是黑色的。
他唯独看起来迥异于常人的地方,只是他的身量极高,足足七尺有余。按照唐代的尺寸估量,他的身高过了两米。再加上他本就处在三十多岁的当打之年,便显英武非凡。
他朝着哨探招呼道“你跟我来,我等一并去见佐平。”
佐平乃是百济境内的一品官职,由百济王扶余义慈的从弟扶余福信担任,又因此人早年间传
闻有鬼神感和之义,将姓氏改为鬼室,也可称之为鬼室福信。
这位致力于百济复国大业的扶余皇室子弟,有着一张稍显阴鸷深沉的面容,但在听到黑齿常之汇报的第一条消息,也便是那新罗王的死讯之时,还是忽然站了起来,在脸上闪过了一抹喜色。
“好死得好”
倭国的女大君过世,让他们立刻得到倭国支持复国的梦想暂时化为了泡影,只能眼看着数次对百济发起进攻、堪称宿敌的新罗,在他们的领土之上耀武扬威。
那么金春秋之死,当然是个对他们来说的好消息。
尤其是这个撤军的举动,要么就是他们和唐军之间产生了嫌隙,要么就是新罗国中还存在内乱的影响。
反正无论是前者还是后者,都是鬼室福信的机会
“可是另一条消息就有点奇怪了。”黑齿常之继续汇报道“哨探获知,大唐抵达百济的援军和那位刘将军会合后,并没有继续驻扎在泗沘城中,而是在新罗退军后北上熊津城。”
熊津都督府的核心听起来好像应该是熊津,但其实不然。
能守百济都城的情况下,自然应该留在都城泗沘城这里。
毕竟,在泗沘城的东面有着相当广阔的耕地,在几个月后就要迎来秋收。为了确保这批粮食能够顺利地收拢到手,唐军应该对其小心看护才对。
可为何要退往熊津呢
熊津这个地方倒是也和百济的普通城市有些不同,此地一度也曾是百济的都城所在。可彼时的百济定都熊津,乃是被迫为之的举动。
高丽长寿王时期,高丽屡屡进犯百济,让百济王不得不为自己选择一个足够安全的驻扎地,这个地点就是熊津。
而熊津周遭几乎都是山地地形,最能有效地拦截高丽和新罗这两面敌人。
同时,在其周遭还设置有一十多座山城,形成了环状的山城防卫体系。
让此地更是变成了铁桶一块。
但这座城市后来被废弃了都城的作用,也同样有其必然性。
熊津是个方便于应急避险的地方不错,却大不利于农业的发展,也不利于和百济境内的其他城市往来。
此地还经常因为熊川水暴涨而发生洪灾。
当百济的实力日渐增长后,熊津这个地方就不再能够满足于他们的政治需要,所以都城被往南搬到了泗沘城地界。
那是一个连百济都不要了的地方,大唐去干什么
鬼室福信也觉很是奇怪,他心中隐约有个奇怪的猜测,又不免觉得,这可能是他想多了。
他便朝着黑齿常之问道“你觉得,他们这个举措是什么意思”
黑齿常之犹豫了片刻,还是选择回道“您觉得有没有可能,这次抵达国土的唐军之中,有一位分量足够重的大人物。”
所以,他们需要去一个更加利于防守的地方驻兵,确保这位大人物的安全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