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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一十八章 毕竟不美
    廖容娘虽未明说,可谢处耘又不是傻子,如何会听不出来其中之意。

    他的脸一下子就黑了,倏地站起身来,把手中已经修好的小弓往桌上一掷,冷声道“收起你的东西,滚回你郭家去”

    廖容娘连忙上得前去,紧紧拽住儿子的袖子,一面流泪,一面低声下气地道“你这是什么话为娘的还不是想着你你郭叔叔上头还有长远路可走,又给那郭安南铺好了路,只要不走岔,一步顺、步步顺,将来必定是能入台入阁的。”

    “你从前同那郭向北年纪都小,难免起些冲突,是以生了嫌隙,难得今次有个机会,给你郭叔叔一个台阶下,也叫那郭家两兄弟承你的情,将来他们起来了,难道还会少了你的好处”

    再道“那裴三也是一般,也不想想,裴家而今是个什么情状,你郭叔叔肯用他,不知背后扛了多少非议,顶着多少抨击,也不要等旁人说出来,叫他自己主动些,大家面上也好看,他自己也轻松些毕竟只是个小吏,也无甚背景地位,想来他管这一大摊子事,也心有余而力不足,可你郭大哥却不同”

    把郭安南又夸了一通,继而道“小耘,你不要以为娘是在偏心郭家人,娘其实是在担心你啊却不想想,我不过一个妇道人家,能吃能用多少我只你一个儿子,肚子里头掉下来的肉,不心疼你心疼哪一个去不为你着想,难道还能为旁人着想”

    最后道“你总以为那裴三对你好,其实只把做将来能帮忙人使唤你看你而今是不是对他掏心掏肺,宁愿给他做牛做马这样一个人,从小吃过苦,自最脏最黑的地方熬出来的,真心想要算计你,你哪里算计得过能离得远些,还是不要靠得太近,倒不如你郭大哥这样的,大家出身,风光霁月,样样坦坦荡荡,为人又忠厚”

    廖容娘是真的希望这个亲生儿子同郭家亲近,最好能做成一家人一般相处,可她一旦对上儿子,就忍不住絮絮叨叨,总觉得这一位是在一条道走到黑,是以欲要“掏心掏肺”,叫他快点想转过来。

    她说得越多,越急,措辞难免就越过分可谁对着自己生出来的儿子还要小心翼翼呢

    谢处耘捏着拳头在此处听,又好几回已经要往外挣脱,被廖容娘死死拽住,简直气得头上青筋都要迸得出来,听得她夸一回郭安南不够,还要再夸一回,又把那裴三哥拿来做对比,贬低得什么都不如,已是恨不得把她撵出去。

    他咬牙切齿,终于将右手抽得出来,指着门口的方向,从牙缝里头蹦出几个字来,道“你给我滚。”

    谢处耘一字一顿。

    廖容娘见他当真气得厉害,心中也有些发慌,一时眼泪鼻涕一齐往下流,哀声道“娘是为了你好”

    谢处耘道“你从前生我养我,三哥同婶娘说了,要念你的恩情,看在这个份上,我不好撵你,你既不走,我走”

    口中说着,再不顾旁的,把手脚一甩,大步朝外走去。

    廖容娘连忙举步追得上去,只她毕竟手脚比不得儿子长,又慢了两步,到底没有拦下来,等到见得谢处耘把门一开,露出外头侍立的从人,众人虽是垂手低头,可个个耳朵都竖得尖尖的,保不齐会不会听见,看见什么,回去又会怎么说。

    她的脚下一顿,立时就站住了,略略偏过身子,站到一边,拿帕子把面上涕泪痕迹擦了,又去角落里寻了铜盆略洗脸。

    谢处耘走得出门,脚下并不停留,往前走了十余步,听得后头再无动静,复才转过头来,由大开的门内正好见得廖容娘侧过身拿帕子试泪,还要小心避着人不教看见,只觉得心中又是悲凉,又是憎恶,更有难以言喻的难受,鼻子一酸,不知不觉,眼泪就落了下来。

    他回过头,只做什么都没看见,用袖子把眼睛一摸,大步朝前而去。

    却说沈念禾自被那裴继安把心思一说,有时又觉得十分不妥当,有时又觉得无论妥不妥当,自己也把不准自己的心思,只是不愿意推拒,又做不出答应这样没脸皮的事,更不想拖着那裴三哥在半路不放,想着早早回复他,早早了了此事,干干脆脆的才好。

    她倒是想得挺美,可真正做起来,实在半点不顺,这夜心思浮动,也睡不着,半夜就爬将起来把灯点了,又磨墨铺纸,先写一通自己的好处、坏处,又写一通那裴继安的好处、坏处,最后写一份两家如若成亲的好处、坏处。

    沈念禾写自己的时候,是好处少、坏处多,写两家成亲的事情时,也是好处少、坏处多,可一旦写到那裴三哥的好坏,一张纸写得满满当当,字越写越小,却依旧挤满了还写不下,最后不得已另取了一张纸来,等到了坏处,思来想去,也想不出几条,最后写了一句“老实过头”。

    可写完之后,她忍不住又把这一句给划了。

    从前觉得老实,可这一向,总觉得那三哥好似并不那样老实

    沈念禾本来指望这三张纸一写,就能弄得明白自己的心思,可全数写完了,脑子里却依旧乱糟糟的,什么都不清楚,然而转头一看,早过了丑时,想到睡不了多久,白日又要去小公厅,纵然心事重重,也不得不赶紧把烛火吹了,也顾不得收拾桌案,连忙爬上床去睡下。

    她晚上想得多,也没睡好,次日一早,好险才爬得起来,急急梳洗之后,连忙去得前头,却只见郑氏,不见裴继安同谢处耘。

    谢处耘最近都要轮早值,出门早正常得很,可那裴三哥又跑去哪里了

    沈念禾原本还有些提心吊胆,害怕见那裴继安,可此时不见得人,却又有些说不上来的失望,只好坐下来装着不经意的样子问道“三哥不吃早食吗”

    郑氏给她盛了一碗粥,道“你三哥已是吃过了,说你同处耘两个最近都忙得厉害,又说那小公厅里虽然管饭,只做饭的人只顾捞熟,出来的东西有些不太好吃,要给你们另带一些去昨日在葵街上订了吃食,此时去拿,须臾就回来。”

    沈念禾听得说那裴三哥不是提前走了,顿时松了口气,这才低头吃起东西来。

    家里才四个人,有粥有面点,另有糕点,丰盛得很,当中不少都是沈念禾平日里十分喜欢的,她吃了个七分饱,忍痛把筷子放了下来,唯恐一会骑马颠得难受,却是不由得赞道“三哥做菜,简直快要赶上婶娘了”

    郑氏又是得意,又是好笑,拿手点了沈念禾的额头一下,笑道“这时候还不忘拍我马屁整日只晓得哄了我来疼你我做的菜哪里比得上你三哥”

    又道“你单知道你三哥做菜好,旁的好就不知道了”

    她这一句话中有话,却是点到即止。

    沈念禾若有所思,只是还未来得及细想,就听外头一阵脚步声,原是裴继安回来了。

    他手里拎了两个食盒,见得沈念禾同郑氏坐在桌边,便走了过来,把那食盒打开,从当中取了两个碟子出来,对郑氏道“买了些卤菜,卤的猪耳朵同猪肝猪尾巴等物,另有几根羊棒骨,还有些凉拌菜,这两盘子留着婶娘午间吃,便不用再做,单独一人的菜食做起来麻烦得很。”

    说着又取了两张洗得十分干净的新鲜大荷叶出来,在各个盘子里捡出来各色吃食,装好之后,复才放在沈念禾面前,问道“这一包你中午吃,还要添些什么”

    沈念禾引颈一看,见俱是自己喜欢的,只分量略多了些,不过拿去同赵、李两个账房一分,也就刚刚好了,连忙点头道谢。

    裴继安又择了一包出来,包得起来,道“这是你谢二哥的,我今日白天要去看清池圩田地基,怕是回不去吃午饭,他这几日脑子里总爱胡思乱想,有时候旁的东西就顾不上,你帮他带了去,叫人午饭的点捎给他,要他记得吃,不要忙得过了。”

    样样都交代得十分细致。

    郑氏把自己的两个盘子收去厨房,笑道“也不晓得我这是沾了谁人的光,今日却是省事。”

    一面说,一面往里头走。

    沈念禾一时还未反应过来,边上裴继安已是过得来两步,轻声道“上回不是说没吃过猪尾巴我特地叫人留的,是长尾,也不肥,卤汁里放了茱萸同老姜,带着些辣味,吃起来就没那样腻,你只尝个鲜,如若吃得惯就多吃点,如若吃不惯,给旁的人分了去,自己吃卤羊肉头、棒骨并凉拌菜,等晚上回来我再给你做好吃的。”

    听得这样一句,沈念禾才回想起来好似似自京城回宣县时,路边见得有人挑着猪笼去赶集,那猪尾巴从竹筐下头露得出来,一甩一甩的,郑氏就说起卤猪尾巴的味道来,又说那皮肉不比猪脚猪手,也不比寻常猪皮,而是不肥不腻,还带着嚼劲。

    她当时就顺口插了一句,说自己不曾吃过,却不晓得是个什么味道,哪里料到被这裴三哥记到现在,叫沈念禾全不知当要回什么才好。

    再这样下去,自己那两页纸怕都要写不下这裴三哥的好处了。

    再说沈念禾收拾妥当,同裴继安一同去得小公厅。

    裴继安自去清池县不提,她却是忙了一早上,跟着一组人对着两个数字使劲,算了半天才对得上,此时才恍然发现早过了吃饭的时辰。

    边上赵账房就催她道“吃一点在去弄,不然给裴官人晓得了,嘴上虽然不说,不知心里怎么怪我们”

    沈念禾原本听这样的话并不觉得有什么,可经过了前些日子的事,却不知为何有些不自在。

    她只做不知,笑着应了,正要坐下来同两个账房一同吃饭,只是见得自己带来的食盒,又看到里头两个大荷叶包,猛地想起隔壁库房里的谢处耘,本想叫人帮忙送过去,然则转念想到最近这两位总爱拿自己同那裴三哥打趣,从前还罢了,眼下知道之后,实在如坐针毡,索性也不用旁人,从自己的荷叶包里分了些吃食出来给两人,剩下的则是带上,欲要亲自去找那谢处耘。

    沈念禾手里提着一个食盒,因全走大路,四处都是识得的人,也不用旁人护送,过了片刻功夫,终于到得库房门边,她也不进去,只叫人帮忙通禀一声,便进得门房处要谢处耘出来一同吃饭。

    然则这一回才走得进去,一推门,她却是见得门房的偏厅里头坐着一人,不由得吃了一惊,正要后退,对面那人也十分惊讶,已是站起身来,唤道“沈姑娘”

    沈念禾愣了一下,抬头一看,对面竟是那郭家长子郭安南,只得回礼道一声“郭大哥。”

    郭安南且惊且喜,却是上前两步,问道“你怎的来了”

    沈念禾也不遮掩,大大方方地道“婶娘与三哥叫我帮着谢二哥带点晌午来,因说他辛苦,又怕他忘了吃饭郭大哥吃了不成要不要一起用一点”

    郭安南虽然有些心动,到底还是摇头道“你们吃你们的,我来前已是吃过了“

    他说到此处,却是往后退了几步,指着边上的交椅道“沈家妹妹坐这一处等一等罢,谢处耘他那一处应当有事,想来要晚一点才能出来。”

    沈念禾哪里想得到这事是廖容娘来了,还以为是公事,因那郭安南已是特地想邀,也不好推辞,只在边上择了个交椅坐了,又道了声谢。

    郭安南等她坐了下来,却不再说话,原本面上的惊喜之色也慢慢变得淡了,过了许久,才干巴巴问沈念禾怎么会在此处,又问听闻她在小公厅里头帮着算术,不知是真是假云云。

    沈念禾客客气气地回了。

    两人坐了一会,那谢处耘还不出来,沈念禾还没什么,那郭安南却仿佛蓄了许久的力气已经满了一般,忽然道“沈家妹妹,你在此处如此辛苦,不如我叫我爹同那裴三说一声,叫他不要劳动你出来抛头露面罢”

    沈念禾懵了一下。

    郭安南又道“女子毕竟还是要以静贞娴雅为上,你本是可以养在深闺的,这般在外头平白叫人看了去,毕竟不美”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