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嗒”一声,警察手里的笔落在了地上。
站在旁边,姜瑶险些疯了:“陆远,你在乱七八糟地说些什么?”
床上的陆远,面色却极为平静。
警察弯腰捡了笔,和另一个同事面面相觑,不过极快的一瞬,便反应了过来,这是一桩豪门秘辛,轻忽不得。他使了个眼色,同事便拿出手机,发短信又叫人过来。
“我亲耳听说的。”
“前天晚上,在张雅沁病房门外。”
“她把事情交给兄长张勇强去办,提到让找阮家的人,出一百到两百万,找一个爱喝酒的……”
一字一句,他说的缓慢,条理却清晰。
两个警察记录完,留了个电话,先行离开了。
姜瑶没出去送,身子发软,坐到了手边一张椅子上,泪如雨下。
她的哽咽啜泣声,一下一下,落在了陆远的耳边,他也没偏头去安慰,看着雪白的墙壁,许久,疲惫地闭上了眼睛,差不多半分钟,又倏然睁开。
“瑶瑶——”
姜瑶听见他唤。
“……怎么了?”
姜瑶隐忍着哭腔问。
心里的悲痛简直难以形容,她感觉陆家要完了。
“去一下老爷子那边,刚才的事情,转达给他,让他帮我妈请个律师。”
“……”
大脑发懵,姜瑶没想明白。
陆老爷子,怎么可能帮她婆婆请律师?
谁不知道他最疼爱的就是陆川这个孙子,对孙子的看重照顾,早已超越了儿子。眼下这后来的儿媳要雇凶杀人,那车上刚逃过一死的不仅有他孙子,还有女儿和外孙,这种情况,他怎么可能帮着杀人凶手请律师?
“去,赶紧。”
沉吟了一瞬,陆远又道。
姜瑶还是没想明白,却也没办法在这种时候忤逆他,“哦”了一声,连忙跑了。
耳听她出门,陆远舒了口气,看向天花板,又发起呆来。
陆老爷子和陆安都是聪明人,不用姜瑶多说,也能第一时间晓得,这个律师,不是帮张雅沁请的,而是帮陆家传话的。毕竟,陆川故意伤害在先。
他母亲的事早已说不清,他打了张雅沁的伤,却在医院里留着档案。
张雅沁那人,永远利益至上,应该不会和陆家鱼死网破。
陆川……
就当,补偿给他吧。
五脏六腑都痛,他躺在床上,虚弱得难以动弹,慢腾腾地回忆着昨晚开车冲出去那一幕,竟然后知后觉地发现,那一刻,他是准备一死了之的。
有点可笑呀……
二十多年都撑过来了,到了这会儿,反倒是觉得活着没意思了。
“说了——”
很快回来,姜瑶走到床边说。
“嗯。”
陆远刚点头,便听见病房门被人“砰”一声踹开。
他舅妈气急败坏地走了进来,一把挥开惊愕的姜瑶,“啪”的一耳光,重重地甩在了陆远的脸上,声音狠厉地骂:“我把你个恩将仇报的东西,搞你舅舅?啊!你这良心都让狗吃了吗?!小时候你过得什么日子你都忘了?!没人管的时候谁给你吃给你喝,你这小狼崽子——你给我起来——”
霹雳吧啦吼叫了一通,她猛地俯身,发疯了一般地按着陆远肩头摇晃。
“舅舅舅……舅妈,你放手,放手啊!”
眼看着陆远在她手下毫不反抗,姜瑶急得扑了上来,一边拖拽她,一边大声喊:“护士,护士——”
护士台几个女孩儿先前就觉得不对劲儿,刚走到门口听见她喊,快步跑了进来,连同姜瑶一起,将陆远的舅妈给推搡到门口去了,隔得老远,骂骂咧咧的声音,也没停歇。
破布一样地摊在床上,陆远面无表情地听着那道声音,唇角一扯,突然笑了。
“哈……哈哈……哈哈哈……”
姜瑶惊魂未定地跑回来,正好看见他这副样子,整个人都吓傻了,扑到床前问:“你怎么样?陆远,你有没有事呀,别吓我,你别吓我好不好?”
她整个人都快崩溃了。
张雅沁要杀陆川,事情暴露这一进去,陆家肯定不会再认她这个儿媳了。
至于陆远,大抵也是不能待下去了。
母亲身上若有了案底,他现在这份工作,也等于没了。
走不了仕途,再进不了正规单位,这一辈子,他的路可要怎么走?
“瑶瑶——”
好一会儿,陆远笑够了,轻轻地唤了她一声。
认识到现在,他的声音,好像从未这般温柔过,姜瑶愣了一下,连忙点头:“我在,你说。”
“离婚吧。”
“……”
“跟着我委屈你了。”
怔怔地看着他,姜瑶一脸惊愕。
离婚?
她从未想过,自然也不会同意,更不会在这种关头同意。
可她也没想到,骨子里的陆远,无情又决绝,医院里住了四天,他突然消失了,没有办出院手续,也没有告诉任何人,就在她买个饭的过程中,人便消失不见了。
陆家有一个佣人过来照顾,她下楼的时候,佣人也就去公共洗手间上了个厕所。
“医生值班室没有?”
将买来的饭菜放在桌上,姜瑶一脸错愕地问。
“没有,医生说大少没有过去。”
“……”
姜瑶愣了一瞬,深深吸气,“赶紧找吧。”
“哦哦。”
连应两声,佣人再次跑开了。
姜瑶一边往护士台走,一边给家里打电话。
电话是李桂芝接的,一听说陆远不见了便愣了一下,连忙说:“没有,大少爷没有回来。”
张雅沁和张勇强已经被刑拘了,可事情瞒得紧,因而家里一众人并不清楚,听见姜瑶在电话里急得不行,李桂芝还安慰说:“你别太着急了,远少爷又不是小孩子……行行行,我知道了,他要是回来我立马打电话。”
“哎——”
挂断电话,李桂芝忍不住叹了一声。
楼梯上传来脚步声。
她连忙迎过去,关心地问:“这就走了吗?”
“嗯。”
陆川臂弯里搭着外套,点了点头。
旁边的陆渺抿唇看了他一眼,朝李桂芝解释说:“他们明天就正式上课了,今晚去了要点名呢。”
“哦哦,那好,路上一定注意安全。”
“知道了。”
话落,陆川抬步下了楼梯。
几天过去,他心里那些愤怒、冲动、绝望,沉沉地压了下去,老爷子那边一众长辈轮番讲道理,求着他长大懂事,别再发疯了,惹得家宅不宁。
他也才意识到,原来只有他一个人,沉浸在他母亲的冤死里出不来。
其他人,哪怕以前再喜欢她,过去十年,那种感情也已经淡了,一个两个的,都懂得为大局考虑,为将来考虑,为陆家的名声考虑……
没什么好说的。
医院里躺了一个,拘留所关了一个,他的自由,还是各方博弈得来的后果。
他其实也想进去,却也很茫然,脑子混沌,看不清前路。
看着他好不容易安静下来,其他人却着实松了一口气,终于等到今天,云京体大年后开学,老爷子便叫了他二姑陆晴和二姑夫蒋少亭一起,送人去学校。
陆渺跟了过来,帮他整理点东西。
两个人一起往门口走,她心里还想着江沅,忍不住问:“你和江沅说了吗?”
“嗯。”
陆川随口应了一声。
他的确说了,昨晚的时候,给发了一个短信。
很简单的一句话:“我明天去学校。”
江沅问他:“这么早?”
他答:“后天开学。”
“那你路上注意安全。”
这是江沅的回答。
那一天的事情,他没有再提,她也没有再多余地解释什么,直接揭了过去。
静静地想着,他脸色不算好,冰冷冷的,没有往日的神采,陆渺知道还是因为他母亲的事情过不去,他们母子俩感情深厚,让他接受这样一个真相,需要不少时间。
她也没好多说什么,一路将陆川送到机场,都保持安静。
“行了你回去吧。”
陆晴是公众人物,正月里裹了件藏蓝色大衣,围巾口罩将面容裹得严严实实,一手揽了揽陆川的腰,示意她会好好照顾这个侄儿,便将陆渺打发走了。
候机室,陆川等到了褚向东。
两个人读了一个学校,干什么也都在一起,可陆家这几天的事情,褚向东也不太清楚,就连陆淳住院,目前的消息也对外封锁着,所以他看见陆川一脸冷淡的时候,还愣了一下,笑着问:“怎么了这是?跟江沅吵架了呀?”
“没。”
随口答了一声,陆川双手环抱,靠坐在椅子上,闭了眼睛。
他平时在外面,是有些生人勿近,褚向东也没察觉出太大的不对劲儿,低头,倒腾手机打发时间。过了一会儿,一行人一起登机,前往云京。
陆晴有保姆车过来接,将两人直接送到了学校门口。
报名第二天,学校里已经热闹了起来,褚向东和陆川拖着行李箱快走到宿舍楼的时候,突然听见身后传来一道意外的女声:“褚向东——”
他回头一看,发现是几个女生,最中间抱着花的那一个,赫然是徐凌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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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更奉上么么哒。
明天见。</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