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跪下磕头,闭着眼道“儿臣无话可说,请父皇降罪。”
皇帝沉吟了一会儿,冷然道“天家颜面尽失,朕必须要好好地警醒警醒你。从今日起,煜王府的一应俸禄减半,至于爵位”
他话还没说完,迟疑着要不要狠下心,外面一个小太监探头探脑地看了两眼,似乎有话想说,皇帝便对刘公公道“怎么了你去问问。”
刘公公赶紧过去问了个明白,回来小声道“启禀皇上,贵妃娘娘脱簪请罪,正在乾明宫外跪着呢。”
卫长泽一惊,“这件事同母妃有什么关系,母妃为什么要请罪”
皇帝怒道“你住嘴,贵妃这是在为你赎罪看到了吗你犯下的错,都会有你母妃担着,天下人不仅会觉得天家没有气度,更会觉得你母妃没有教好儿子”
卫长泽再不服气,对自己的母亲,那还是很心疼的,垂头丧气地道“儿臣知错,儿臣真的知错了。求父皇不要怪罪母妃,您怎么罚儿臣都好,别让母妃受这样的罪好么”
皇帝却已经想好了,事情已经闹大,为了不让人戳着脊梁骨说话,拿出的处理结果,必然要让百姓们心服口服。
皇子逼疯了同床共枕的女人,往大了说,就是暴戾无德,眼下既然不削爵,那瑛贵妃多少也要受罚,这样母子俩共同分担,至少能让那些骂名,不只冲着卫长泽去。
皇帝觉得自己和瑛贵妃该是心有灵犀,都想到了这一点,所以她才会脱簪请罪。
“你回去反思吧,这一两个月,不必上朝了。”皇帝一锤定音,又敲打了一下其他儿子,“你们和此事不相干的,也别觉得看看他人的笑话就过了,身为朕的孩子,就要时时刻刻保持着清醒的头脑,要明白自己该干什么不该干什么,一个荒淫无度暴虐无道的人,失了民心,下场会如何,你们看看桀纣,好好地想想。”
然后他拂袖,“都滚罢”
皇子们赶紧告退,走出乾明宫后,卫长泽看到母妃大年初一却一身素服,披头散发而目光坚定地跪在那,心疼得无以复加,就要冲上去将她扶起来。
然而这一次,卫长渊绝不容许弟弟再坏事,手一伸就把他拉扯住,低声道“母妃已经为你做到这个份上,你但凡有点良心,就别再添乱。”
卫长泽双目通红,从前闹得慕禾笙被打、裴妙晴害人、铃姑娘出事,甚至于自己放纵以致生病,都觉得没什么,唯有这一回,他真真切切地觉得自己大错特错。
瑛贵妃目视前方,好像没有瞧见这一众人一般,直挺挺地跪在那里,只望着乾明宫方向。
她的目光很坚定,衣衫妥帖,纹丝不动,即便是跪在那里,也没有人能够踩低分毫。
而她毕竟是皇帝的妃子,无论什么样的情况,只要位份还在,就不能不尊重,皇子们都守着规矩,经过时行了一礼,卫长泽跟在兄长们的身后,那长长的一揖,揖得极其认真。
卫长玦等人一同出了宫,这个节骨眼上,也没人故意去触煜王府的霉头,各自上了各自的马车,就分道扬镳。
岚意一直在家中等消息,听到卫长玦回来后,赶紧过去问询,卫长玦讲了今早上的事,得知并没有波及到恭王府,她才松了口气。
之后宫里面陆续传出来一些消息,言道瑛贵妃被皇帝斥责,被要求回长福宫禁足七日,好生反思。
据说瑛贵妃回去的时候,也没有坐肩舆,穿着单衣,一步一步往长福宫走,碰到宫人们,仍是从前的模样,旁人不敢小觑,恭恭敬敬地行礼,她坦然受着。
然而六宫无不在看她的笑话,这么些年瑛贵妃手握大权,就算有姐妹,也不过是他人攀附,到得她倒霉的时候,就算同她没有仇怨,也会打心底说一声“痛快”。
只不过作为一个母亲,她出来承担这一切,让其他妃嫔幸灾乐祸之余,多少有些感叹。
卫长泽一回到煜王府,心里搁着沉甸甸的母子之情,就冲着慕禾笙发起脾气,“后宅不都是你管着的么,怎么会让她跑出去你知道今天早上,我是怎么被父皇骂得狗血淋头,又是怎么走出的乾明宫么还有我母妃,我从小到大,没见她受过这样的罪”
慕禾笙看着他,不惊不躁,平和地问“经过这件事,你还能做太子吗”
“能做个屁”他爆了句粗口,“我这德行,现在是全京城的人都知道了,再过上一阵子,全天下都要知道,父皇就算让最小的长殊做太子,都不会让我做”
慕禾笙起身,倒了杯清茶,递过去,却被卫长泽直接夺过,狠狠砸在地上。
茶盏四分五裂,清脆的声响引来门前奴才的试探,“殿下”
“滚,都滚出去”
慕禾笙叹口气,回过头去道“你们把门带上,都先下去,屋里的事儿,不许说与外人知道。”
奴才们赶紧关了门。
慕禾笙回过身,坐到卫长泽身边,平静地说“我知道你有一肚子火,但也不该在此刻冲着我发,回头那些人必然要告诉母妃去。你别急,我不是在说母妃在咱们家里安排了人,有什么不好,只是她若晓得了这件事,必然要忧心。”
卫长泽正对母亲满腔感念,自然不容许旁人说出任何坏话,好在慕禾笙这时候就像一朵儿解语花,很明白他想什么,低声劝道“铃姑娘的事,已经发生了,母妃站出来为你扛着,你就好好受着,她是做娘的,最心疼你,你若是不领情,反而叽叽歪歪地愧疚着,她会更加难受。”
卫长泽咬咬牙,“你说得对,母妃为咱们付出太多,不能让她再气着了。我本不该,本不该收那么多女人进来。”
慕禾笙心底冷笑,面上却宽厚平和,只一味安慰,“这世上有人喜欢钱,有人喜欢读书,也有人喜欢女人。你虽说喜好如此,却也没有真把我这个正妻怎么样,其实府里面那些鸡飞狗跳的事,都是她们自己作出来的,怪不到你身上。只是铃姑娘究竟怎么出的门,怎么会闹到大街上,就很奇怪了。”
卫长泽先前怀疑的,自然是慕禾笙,但听她这么说,又不像,一时也有些迷糊,问“不是王府里的人没看管好的缘故你竟然会不知道”
慕禾笙摇摇头,“王府毕竟不是我在管着,问来问去,他们都在推脱责任,只说是看守的人一时疏忽,打了个瞌睡,就被她溜了出去,借着夜色,她又熟悉王府,谁也没瞧见她从角门逃了。而母妃派来的人,我连罚都不能罚,所以这真相,眼下还没问出来。”
卫长泽豁然起身,“那我去问问他们。”
慕禾笙赶紧把他拉住,轻轻道“何必呢,都是母妃派来的人,你问着他们,是落了母妃的面子。这个时候,就别管究竟是哪个下人放走了铃姑娘,等事情冷了风头过了,再查。只是话又说回去,你也该想想,你若做不了太子,是合了谁的心意。”
明明有那么多兄弟,但从前的种种积累起来,眼下浮在卫长泽脑海里的、有这种手眼通天的本事的,只有二皇兄。
“不至于吧为了那个太子之位,真的连自个儿的亲弟弟也要害”他喃喃道。
慕禾笙反而劝慰他,“这也不算害,其实就是闹出个德行有亏的结果,最多是不堪大用,相比较那种叛国通敌的大罪,简直可说不痛不痒。”
“不痛不痒”卫长泽冷哼,“真是不伤到自个儿身上,就不知道有多痛。我们家中都是母妃派来的人在管,那么也很有可能是母妃的人放了铃姑娘出去,如此我与东宫再无缘分,不就是在给二哥铺路吗”
慕禾笙轻声道“我不过是心里有个隐隐的想法,却不曾想你直接说了出来。这样的话,说白了不过是咱们的揣测,还是小点声,别让母妃的人听去了嚼舌根,惹得母妃伤心。”
“他们只顾自己伤不伤心,却从来没想过我伤不伤心。”卫长泽一拳砸在桌案上,垂头丧气,极是难过。
这个时候,只有慕禾笙陪在他身边,似乎一心一意地替他着想,卫长泽像是第一回见到妻子的好,抱她在怀,轻声道“以后的日子,咱们就好好过吧。”
慕禾笙淡淡“嗯”了声,也不说“好”,也不说“不好”,之后哄着夫君吃过午膳后,又服侍他睡了午觉,才满面疲惫地从主屋里出来。
冬芝一直在外面守着,见到慕禾笙后,怯怯地道“小姐您”
慕禾笙不必听她往下讲,就知道要说什么,直接抬了抬眼,问道“瞧见了吗只有他落魄之时,才会对我极好,男人就是这样,飞黄腾达时,早就左拥右抱不知道把妻子置于何地,等到自己什么都没有了,才幡然醒悟陪在他身边的人是谁。”
冬芝忍不住道“可煜王殿下的未来,也是您的未来啊,您断了他所有路,往后若咱们被新皇打压,您的日子,也会过得很苦的。”
“三皇叔的日子,你瞧着苦吗”慕禾笙淡然一笑,“不苦的。能有一条命,能享荣华富贵,能在自己的宅子里安安生生地过完一辈子不操心,有什么苦就是因为这些人总觉得手里的银子还不够,身上的荣光和权力还不够,还想要更多的女人,才会去争去斗。百般算计千般束缚,才是真的苦。”
冬芝发现自己越发说不过自家小姐,发了半天的呆,才道“那以后,咱们还要再做这样的事吗”
慕禾笙摇摇头,“大约不用了,他应该,再起不来了。”
其实所有人都知道,后宅纷乱,若搁在其他皇子那儿,未必是什么大事,只是卫长泽身份特殊,先前又是夺嫡大热人选,不知多少只眼睛盯在他身上,盯在长福宫上头。
且除夕夜对皇帝的讨好,太过明显,皇帝若十分轻易地原谅他,一顶宠幸后宫以致任人唯亲的帽子,恐怕就要被后世史官扣下来了。
只是慕禾笙的几句话,虽然说服了卫长泽,却骗不过瑛贵妃,她撑着体面回到长福宫中,稍稍想想,又让人查了查,就明白这中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故而禁足之期刚解,就让慕禾笙带着裴妙晴一起进宫来请安。
慕禾笙来过多次长福宫,每每都得不到瑛贵妃太多的好脸色,这一次更是如此,瑛贵妃从一开头就沉着脸,看着她屈膝行了礼,冷冷地道“你先出去吧,本宫有话要和裴庶妃说。”
慕禾笙愣了愣,从前再怎么不受待见,也不至于和妾室一同来的时候,这么不被给面子,末了只能行下礼去,“是,儿臣告退。”
她刚走出屋子,房门就被清荷关上,里面两个人说了什么话,一点也听不到。
瑛贵妃打量了裴妙晴一眼,这么些日子,倒长得圆润了好些,想来是长福宫给了她几分面子,所以恭王府上下也不敢对她不恭敬。
“这些日子,你过得很舒心么。”瑛贵妃拿起旁边的手炉,拨了拨。
裴妙晴陪着笑,“都是托贵妃娘娘的福。”
“托本宫的福,却没有帮本宫做事,你倒是会很占便宜。”
神情淡淡的,没有一点嗔怒,却吓得裴妙晴跪在地上,“妾身不敢,妾身也是找不到机会下手,恭王府铁桶似的,小郡主和恭王妃身边,总是围着很多人,妾身连裴府都追过去了,也只能和承宁郡主打个照面对方那么多人,妾身却只有一个,便是想了再多法子,也没法下手啊”
瑛贵妃冷冷一笑,“就算是铁桶,也有生锈的那天,恭王府的人再怎么细致,也不见得没有一时半刻疏忽,本宫单独留下你,就是想告诉你,眼前就有个机会,只看你肯不肯狠下心去做。”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