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单手托腮杵在扶手上,好整以暇地迎上女子探究的目光,虽肆意,脸上却并无玩味之意,“怎么,后悔了”
宁雪滢摇摇头,“对世子,我不会后悔。”
听此,男人“哦”了声,尾调上扬,“何意”
“您明白的。”
您
男人笑开,缓缓起身来到她的面前,擒着若有似无的笑,“我说,你是不是太见外了”
被暗影笼罩,宁雪滢向后退去,却在下一瞬被勾住腰肢,身体不受控地向前倾去,随即落入一方结实的胸膛。
被抱住的一瞬,她仰起头,融入男人幽深的眼底。
含着佻达笑意,男人用另一只手勾起她的下巴,细细摩挲,“都亲过几次了,还要见外”
“我想您误会了。”宁雪滢面颊泛红,扭动起来,试图脱离他的桎梏,也真真切切感受到这个男子与卫湛的不同。
卫湛如雪松,而这个男子如暗夜的夹竹桃,不易靠近。
纠正一次没见她有所改进,男人含笑不语,蓦地扣住她的后劲,拉近彼此距离,“再用您称呼我,大可试试。”
距离再次被拉近,宁雪滢咽咽嗓子,扭过头想要避开对方灼热的呼吸,奈何那点拒绝不痛不痒,在被吻住的一刻,唇肉微凉。
“你你是谁别”
唇齿厮磨,呼吸被掠夺,她费力启唇,却尝到湿滑的舌。
男人重重吸吮,毫不客气,在餍足后侧开脸,抿了抿菱唇上的口津,“卫九,记住这个名字。”
说完,以指尖辗转在女子细白的脖颈之上。
“还有,告诉你一件事,你或许会有兴趣。卫湛要为楚家女儿挡桃花,说不定会假戏真做。”
有时候,卫九也非事事帮着卫湛,偶尔会稍作戏弄,尤其是不爽的时候。
宁雪滢只觉天旋地转,没一会儿就昏睡过去。
男人将她打横抱起,平放在屏风后的小榻上,又脱去自己的锦靴,躺在一侧,撑头看着女子安静的容颜。
待到心口再度传来不适,他喃喃一声,像在自语,随后枕着手臂躺下,渐渐合上眼帘。
待男人再次睁开眼,已恢复沁雪的清冷。
待看到榻上缓缓醒来的女子时,不可抑制地扣紧指骨,发出清晰的声响。
四目相对,一个冷然,一个懵懂。
可宁雪滢还是敏锐察觉出他的异样,“世子”
“嗯。”发现她唇上留有的牙印,卫湛的黑瞳变得更为浓稠。
尴尬流淌在彼此之间,却非因为风月暧昧。
宁雪滢不知该如何缓解这份莫名的僵持,却在开口之际,又被堵住红唇。
看着眼前放大的俊颜,她微微瞠目,不可置信于卫湛的失控。
前世的他,也曾在床笫间为她失过控,就是这般模样,她记得很清。
“世子先放开我”
“怎么”
想起卫九的话,宁雪滢问道“你有意楚家小姐”
卫湛一愣,想到什么,拉过宁雪滢再次封住她的唇,“别听他胡扯。”
不过是应付楚老首辅的人情罢了,他会想办法帮楚家摆脱这桩婚事,但既然她介意,他全程不会与楚家小姐有任何往来。
口壁被攻占,宁雪滢皱巴着一张小脸,攥紧榻上的白绒毯子。
不知过了多久,卫湛松开气喘吁吁的女子,将她按进怀里,这一刻,他清晰感受到妒火在腹腔的灼感。
可他没有解释什么,只安静地拥着女子,第一次将心事写在眉宇间。
之后的几日,宁雪滢都未见到卫湛,直至霜降。
这日回到前院房舍,窗缝透进的风冻得她直抖索,也恍然想起,快要立冬了。
是久居边关的奕王归朝,皇子们都在接连为其接风,也包括卫湛。
她趴在桌上,懒懒拨弄着一盆菖蒲,随后取出纸笔,一个人坐到池塘边作画。
卫湛喜芙蕖,可立冬时节,青翠渐褪,满池碎萍。
但这难不倒宁雪滢,既要投其所好,就要另辟蹊径。
曛黄映飐滟,伊人低额落笔,宛如夕暾中一株芙蕖,比画纸上的还要娇艳。
画好六张形形色色的芙蕖,宁雪滢托人送去了青橘的手里。
宫外最热闹的春思楼内,八珍玉食无人动,芳醇美酒一晌空。
琴瑟奏乐,嬿婉旋舞,气氛和乐。
已回朝多日的奕王坐在上首,漫不经心低欣赏着舞池中的美人,耳边是朝臣们的晏晏笑语,多是恭维的话,但面上并无被取悦之色,偶尔瞟一眼也在上首的卫湛卫湛。
余光瞥见奕王瞧了过来,卫湛举起金盏,淡笑道“皇叔请。”
“世子客气了。”
奕王半起身,因伸腰碰盏的动作,松松垮垮的衣襟倾斜,露出硕大的胸肌,将近四旬的年纪,仍旧放荡不羁,昂藏健壮,透着几分野性。
这时,有舞姬赤足走向各个食桌,以臂弯披帛勾住看客们的颈,俏皮地逗弄者看客,引得满座呵笑。
当一抹水蓝薄纱掠过卫湛眼前时,一记剑影闪现,隔断一截披帛,吓得舞姬娇倒在地。
青岑收回剑身,冷冰冰瞪了一眼花容失色的舞姬。
卫湛依旧在执盏慢慢饮啜,未见不悦,没有破坏其余人的“兴致”。
这是陛下设的宴,面上还需过得去。
钟鸣鼎食中的纸醉金迷,对他早已见怪不怪,但眼底到底染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反感。
深夜生浩露,卫湛下了马车,乘步辇入宫,云青色长衫上带着深秋的寒凉。
轿夫抬着步辇抵达玉照苑时,卫湛垂下支颐的右手,正遇青橘笑脸相迎。
“世子万福。”
卫湛径自越过她,没有多瞧一
眼。
内室每日会开窗通风,但除了夏日,每晚都会在卫湛回来前关闭,可今夜北风入室,吹起窗边一摞画纸,恰有一张飞旋至脚边。
卫湛低头看去,眸光一顿。
青岑立马捡起画纸呵斥起珠帘外的青橘,“怎么不关窗”
青橘立即赔起不是,“是奴婢失职,奴婢这就去领罚。”
说着快步退出望月阁,生怕卫湛与她计较,丢了守夜一职。但想想都知,卫湛不会再这件小事与她一个小小的侍女计较,这种计较的活计都是由青岑负责的,而青岑绝不会真的与青橘计较这次的“失职”。
卫湛走到书案前落座,语气寻常,“拿过来吧。”
“这”
青橘嘴上卡顿着,脚步却未有半分犹豫,将画纸平平整整地摆放在案面之上。
浮萍满池中,早已凋敝的藕杆、荷叶歪斜耷拉,呈现出秋之萧瑟,却也惟妙惟肖地呈现出了秋的萧瑟。
两者并不矛盾。
卫湛一张张翻看,随后看向青橘,“谁做的”
青橘笑得讪讪,“回世子,是滢儿姑娘。”
卫湛向后靠去,面色如常,“收了她多少好处”
“奴婢哪儿敢啊是滢儿姑娘担心自己被世子忘却,托人送来的”青橘故作委屈,心里却明镜,世子没有动怒,也不好动怒。
这些日子,她明显感觉世子连笑意都淡了许多,想必与滢儿不在跟前有关。
卫湛单手搭在桌边,指尖一下没一下地敲打着,良久淡淡道“请她过来。”
朔风淅淅吹起裙摆,宁雪滢压了压裙面,快步跟在青橘身后,想赶在夜澜前跟卫湛说说温存话儿。
来到书房,与守在门口的青岑点头示意,她打帘走出去,于微弱灯火中见一人身披鹤氅,手持书卷端坐圈椅上,身形笔挺,皎白如月。
看卫湛墨发半绾,仅以一根花梨木簪固定,想来是已经沐浴了。
宁雪滢上前两步福福身子,眨着盈盈水眸欲言又止。
卫湛抬眼,静静睇视火光之外女子,半晌落目回书卷,“傻愣着做什么”
宁雪滢心里是有气儿的,怪他故意拿把她,可本她还是乖顺上前,弯腰捋开男人贴在一侧下颌上的一缕发。
墨发划过指尖,黑柔如绸,与他的心不同,虽黑却硬。
宁雪滢腹诽,面上露出无害浅笑,连睫毛轻颤得都恰到好处,温柔至极。
“世子可心念我了”
没等卫湛开口,她以食指点在男人唇峰,借着夜色遮掩怯怕,怯怕自己被无情推开。
“肯定没有。”她语含失落,颇为怪嗔,“如若不然,怎会不传我过来呢”
女子指腹萦绕点点冷香,不知涂了什么香料,换作别人,是会被视为暗藏歹心,是会被带下去严审的,可换作宁雪滢,又是另一般情形。
他们之间,若有似无隔着一层纱,
由暗昧交织。
卫湛拿开她的手,抿了下薄唇,喉结轻滚间吐出两个字“放肆。”
轻飘飘的没什么威严,确切说是根本没想斥责她,甚至是享受的,只是当局者不愿承认罢了。
宁雪滢委屈巴巴直起腰,心口怦怦跳动,渐渐和缓。那是由她在卫湛底线上反复试探的不确信引起的。
“世子身上有酒味。”
卫湛没来由以为她在嫌疑,非但没有恼火,反而脱口想要解释,却至住了话音。
“冲淡了,很好闻。”宁雪滢很快找补一句,听得出是在拍马屁。
意识到自己被她的喜厌左右,卫湛无意识地磨了磨后牙槽,在她欲要告退时,一把拉住她的细腕,轻轻一带,带至跟前。
宁雪滢站立不稳,倾身弯腰,不解地对上男人的琉璃眸。
“世子有何啊”
后臀被人拍了下,她瞠大美眸,不可置信地看着一脸正气的男人,哪里会想到,适才短暂的一下,出子他手。
这人,怎么还动手了
卫湛惩罚似的拍完宁雪滢的臀便松开了手,一派朗月清风,叫人看不出半分僭越之意,耳尖却悄然蔓延开薄红。
宁雪滢咬住腮肉,才忍住没去计较,与这人计较,讨不来半分好处。
“那世子早些安置。”
她转而笑开,准备离开内室,可没等走出两步,就被一股力道牵制住手腕,整个人向后倒去,臀部一硌,坐在了卫湛的腿上。
紧接着,身体被扭转,面朝卫湛。
盈盈秋目映出男人清晰的轮廓。
心口止不住地狂跳,宁雪滢抬眼,不确定地问道“世子抱着我作甚”
以卫湛往日的品行为人,断不会轻薄人,今日所为,已是僭越了。
看着眼前慌张却故作镇定的女子,卫湛平静二十多年的心泛起波澜。
美人吐气如兰,连头发丝都似柔情的芦苇情丝,摇曳在心河。
兰气拂过,滟滟生波。
想起她唇上留有的齿痕,卫湛攥在她腕上的力道不自觉加大,他可算计得过任何人,却唯独算计不过另一个自己,一个试图打破他所有克制的“影子”。
而那道“影子”,似乎也很喜欢这个女子。
想到此,说不出的酸涩逐渐发酵,他攥紧女子的腕,不放她逃离,就那么倾身靠过去,衔住她因惊讶略张开的唇。
微凉袭来时,宁雪滢倒吸一口气,僵硬的忘记反应,更忘记回应。
唇齿被撬开,她被一再推入坚硬的胸膛,直至呼吸艰难才哼唧着做出反抗。
卫湛松开她,无意识抿了抿微湿的唇,眸光水洗般清澄,细细看会发现里面含着点点涟漪。
“我”
“你”
两人同时开口,又同时哑然,最终还是卫湛打破这份尴尬,主动给出承诺“我会负责
。”
闻言,宁雪滢非但没有长久所期得以实现的开怀,反而有些莫名,“只因世子一时迷乱欺负了我,就要对我负责吗”
她要的可不是他的负责。
她要他的心,若是得不到,宁愿连同这个人一同排斥。
她“胃口”很大,想要以相爱的方式白头偕老,而非一时冲动许下不走心的诺言。
这是宁雪滢第一次在卫湛面前展露出倔强,认真,计较,毫不马虎。
可卫湛喜欢她这份计较,为他而计较。
粗粝的指腹抚上女子娇嫩的脸蛋,一下下刮磨,他平静开口,强而有力的心却怦怦跳个不停,“我是迷乱了,为你迷乱。”
正当宁雪滢品味不出话里的具体含义时,男人忽然靠在她的颈窝,倾斜过身体的重量。
“我想要你。”
若话语能化为抚琴的手,这句话无疑拨动了宁雪滢的心弦,引得阵阵颤音。
她稍稍偏头,避开男子的玉冠,压制着嘴角的笑问道“何时起”
“很早很早以前。”
“有多早”
换作以前,卫湛定是不会回答旁人傻傻的问题,可此刻不同,每一句对话都令他感到前所未有的新鲜和舒悦,他搂紧女子,感受那抹小小的娇躯在怀里融化,缠绕住他,“不确定。”
宁雪滢顺着他的力道窝进他怀里,美目含情,有着不自知的温柔,“那现在呢”
“喜欢得紧。”
“我出身贫寒,按理儿入不了高门,世子打算纳我为妾”
既说到这个份儿上,她不要模棱两可的试探,而是想要卫湛确切的回答,也知他能说到做到。
又将人往怀里拢了拢,卫湛难以自控地闻着她颈间的清香,哑声回道“我不纳妾,对你,明媒正娶。”
那一刻,宁雪滢彻底寻回前世的卫湛,那个一心想要将正妻之位捧给她的卫湛,那个想与她厮守却含恨而终的卫湛。
宁雪滢庆幸重生的是自己,一切遗憾都能够由她来弥补。
可有些秘密,她想要对他坦诚,只是有些不合时宜。
情浓缱绻,她想要带他沉沦。
“卫湛。”
听她唤了他的名字,卫湛直起腰身,定定凝睇她,没有急着询问所为何事,给了她足够的时间。
宁雪滢转头,慢慢靠近,与之鼻尖抵鼻尖,“你想要我”
“嗯。”
“那你抱我去帐子里。”
相比他,她或许更想要他,抚摸前世那个她来不及多看一眼的清正次辅。
卫湛却哑然,他所言的“要”,自是情爱与灵魂的双重交融,可明媒正娶,亦是他许给她的承诺。
言出必行。
再次抚上女子的脸,拇指一点点靠近她的唇角,卫湛像是在安抚她不安的情绪,也不知怎就感受到了她的不安而非急切于床笫之事。
“不急,留到大婚夜。”
宁雪滢覆上他的手背,带着他的手来到她最为柔软之处。
他们前世经历过风花雪月,她早已了解他在床笫上的习惯。
他的隐忍,会转变会更为狂狷的索取。
使她无力招架。
握笔杀伐的玉手在触及一抹柔软时颤了指尖,呼吸随之加重,卫湛抽回自己的手,脱离了那只温热的小手,将不安的姑娘拥进怀里,以下巴抵在她的发顶,收紧手臂,缓释着没有预计到的躁意。
“再等等。”
“哦”
宁雪滢讷讷回答,幽叹一声。
总不能将人绑缚到床上去,她也没那个力气和脸皮。
他既然忍得住想等,那就再等等,今生,他们有大把时光,不会被外力所阻断。
“阿湛,我想唤你阿湛。”
“好。”
“那你唤我什么”
卫湛低眸,认真道“滢儿。”
宁雪滢靠在他的肩头轻叹,“也可以唤我雪滢,宁雪滢。”
当听得这个名字时,卫湛的脑海掀起莫名狂澜,人也跟着轻晃了下。
他稳住自己,对怀里的女子多了猜测。
显然,在初遇时,她对他隐瞒了身份。
“令尊是”
宁雪滢本不想破坏良辰美景,可他们没有行风花雪月之事,又已挑破身份,不妨趁机坦诚,以免来日生出间隙。
今生,她断不会与他有间隙,但她也有自己的底线,不会因为想要弥补前世遗憾就衰了红颜、白了青丝,赔了韶华落得一场空。
“家父是大同镇总兵宁嵩。”
卫湛微愣,素来一叶知秋的他整理起思绪,猜测起宁雪滢接近他的用意,可拥着宁雪滢的力道丝毫不减,反而加重了些,像是怕她随时消失。
被勒得有些不舒服,宁雪滢扭了扭身子,犹豫片刻,徐徐讲起自己的秘密。
来自前世的秘密,以及前世关于背叛的真相。
许久许久,宁雪滢从他怀里抬头,盯着他被灯火映亮的下颌,“我都口干舌燥了,你倒是给句准话,能否”
能否接受前世的“背叛”。
卫湛依旧凝着她,有着她猜不透的深沉,“口干”
“嗯。”
正当宁雪滢以为卫湛会起身为她取杯水时,男人再度倾身,精准堵住她的口,以口壁的湿润滋润她,也给予了她关于前世的回应。
虽不记得前世,但他信她所言。</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