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铭天咽下茶水,怀揣了心事“嗯,然后呢,跟我有什么关系”
孙长城搓了搓手,笑道“嘿嘿,怪难为情的,想让你帮我跟她传个话,嘶”
说着挠了挠头“咱厂好多人都想跟她跳舞呢,光我们部门就有三个,李杰,王利民,刚子如果有你帮我,那我的胜算就大了呀,你说的话肯定好使”
要么拒绝,要么同意,谁料周铭天来了句“沈桂英是谁”
孙长城“”
沈桂英长相属于清冷一挂的,不同于何黎那种张扬肆意的美,她是高傲的金孔雀,站在高处俯瞰众生,二十年来鲜少有人能入她的“法眼”,周铭天就是少有的能被她瞧得上的人,她喜欢有文化有学历的男人。
“沈科长的女儿啊,沈桂英,小沈同志,上个月她二十岁生日,咱好几个同事还一起去她家吃过一顿饭呢,你忘记啦”
沈桂英记忆里孙长城的未来老婆并不叫这个名字,所以这俩人应该不可能走到一起,就算在一起了也走不到最后。
“知道。”周铭天笑容意味深长,语气略带戏谑“但你俩没戏。”
不帮就算了,还说没戏,孙长城差点炸了“没戏你都没问怎么知道没戏不答应就算了,你别咒我呀”
他承认他的家庭确实比不上沈家,可不管怎么说他也是厂里的高级技术员,家里父母也都是国企铁饭碗。
这年头有手艺的人去哪里都不用为生计发愁,等他资历再混得深一些,升职加薪指日可待,孙长城认为自己是一只潜力股,配沈桂英这种娇娇大小姐还是没有压力的。
周铭天忍住笑意,一本正经道“她就算答应跟你跳舞,最后也没戏。”
瞧着好友这严肃的表情,孙长城急得快跳脚了“不是,我就那么差一点吸引力也没有”
周铭天表情始终淡然“不是差,是你们两个没有缘分。”
孙长城瞠目结舌,压低声音道“缘分缘分这玩意儿看不见摸不着,你跟我说缘分咋这么邪乎呢。”
确实邪乎,再说下去就得暴露自己重生的身份了。
周铭天被孙长城郁闷的表情逗笑,想了想,到底答应了他“行,到时候看吧。”
他这么说,就证明这件事跑不脱了,孙长城当即露出神清气爽的小表情,起身拍了拍他的肩膀。
“谢了好哥们儿”
转身正要走,周铭天又把人叫住“长城,你先别走,我有个事想问你。”
孙长城折回去“啥事,你问就是。”
周铭天问“你知道我们部门有哪些岗位在招人吗”
孙长城仔细思考片刻“咱部门都好久没招过人了,应该不缺人。”
“其他部门有缺吗”
“其他部门”孙长城脑子一转,还真想了起来,“前两天在食堂吃饭,我听王岳说他们部门要招一个办公室文员,不过有学历要求,少说得中专呢。”
“王岳的部门在”话到一半,周铭天及时收口,“行我知道了。”
他现在只有前世的记忆,自己早已忘记当年机械厂里的人和事,只依稀记得几个重大事件,所以他必须今天之内重新认识车间里的同事,包括厂里的各部门领导
“你亲戚要找工作啊”孙长城问。
周铭天挽唇,整理起桌面“随口问问。”
年轻的躯体不仅身强力壮,大脑还特别好使,周铭天只是在厂区各个地方转悠了一圈,重要的人物已在脑海中记牢。
午饭后,周铭天来到了王岳所在的生产科,敲响办公室门。
“周技术员,有什么事吗”生产科王岳王干事扶了扶眼镜,询问道。
这间办公室是干事们的群体办公室,放有四张桌子,正中间的墙上挂着一张画像,底下写有红色标语。
周铭天不动声色环顾一圈“牛科长不在吗”
王干事指了指厕所的方向,抱歉一笑“去卫生间了,应该马上能回来,您进来等等”
周铭天微笑颔首,王干事起身给她泡了杯茶。
十分钟后牛科长回来,王干事立马上去通报,周铭天随后跟在他身后进了科长办公室。
见到他,牛科长表现地异常热情,脸上笑容慈祥无比“呀,铭天来了稀客稀客,来来来,坐”
周铭天现在职位是技术总工,他爸是技术科的科长,周铭天一身本事比他爸更甚,有句话叫做子承父业,不出意外的话周铭天以后也能爬到他老子的位置,说不定能比他爸走得更高,有实力有地位,全厂上下谁能不尊敬这父子二人
别说牛科长要客客气气叫他一声铭天,就是厂长,也要亲昵唤他声“小周”。
“牛科长,打扰了。”周铭天抬眸,眉梢染上一丝笑意。
“嗐,说那些,不过今天怎么有空来我这儿”说罢看向还没离开的王干事“给周技术员泡杯茶。”
王干事重新拿了杯子给周铭天泡了杯茶,随后退出办公室,把门带上。
周铭天这才表明目的“是这样的,科长,听说生产科最近有意招聘一位办公室文员,如果人员还未商定,我想向您推荐一位同志。”
牛科长拧开保温杯盖,饶有兴致看着他“哦能让你推荐的,想必是个人才吧”
周铭天弯唇一笑“是何慧,您记得她吗”
“何慧”牛科长喝茶的动作一顿,片刻后才回忆起来“哦,我想起来了,她妹妹是何黎,在我们厂上班对吧之前她爸何正也在咱厂上班,就在我们生产科,可惜了,英年早逝。”
说罢,遗憾摇头,饮了口茶水。
茶叶渣沾到门牙上,他随手用指甲盖刮掉,弹飞在地。
周铭天目不斜视注视着牛科长“是她。”
牛科长清了清嗓子,紧接着又说“欸,我记得何慧是高中毕业吧是个肯学的孩子,就是家里条件艰苦了些,我听说她返城后一直没找工作,不知道是什么原因。”
重生过的周明天当然知道其中原因,但他只能以旁观者的口吻编造一个正当理由“听他哥哥说,好像是因为当年在农场工作时身体受了损伤,不过最近恢复了。”
“原来是这样。”牛科长好为人师,顺着话茬教育起来“我常常说年轻人要爱护身体,身体才是革命的本钱嘛你看浪费的这几年多可惜。”
周铭天但笑不语。
两人之间沉默了几秒,牛科长才又笑着说“何慧高中毕业,来我们生产科绰绰有余,正好我这边发愁该选谁,铭天,你倒是给我解决了一个大问题。”
周铭天脸上依旧挂着得体的微笑,不卑不亢,瞧不出意图。
牛科长目光闪了闪,深深凝视周铭天的脸,他脸上没有半点少年得志的张扬,反而透着一种饱经沧桑后的成熟与稳重,叫人看不透,摸不准。
很快牛科长移开目光,低头喝了口茶,恢复了他一惯的笑容。
“你难得找我办件事,这个人情我当然是要给的。”
“谢谢牛科长。”
周铭天没来得及松气,牛科长揶揄的目光便滑过他的脸“不过,你跟她什么关系”
男人脸上笑容十分暧昧,周铭天哪能不明白他的意思。
周铭天还记得,前世何慧在83年进入粮站工作。
83年啊,粮站那是什么地方放眼全国也称得上最火爆的岗位,公家单位什么福利就不说了,关键这地儿掌管一个地方的粮食,职工们总能给亲朋好友谋点好处,能在这里上班,那真是祖上积德。
然而这正是何黎一家不幸的开端。
何慧进入粮站的手段并不光彩,粮站的站长是何慧的情人,没记错两人是今年才勾搭上的,具体几月几号已经记不清了。
直到四十岁那年他才从何黎口中得知,在粮站工作没过几个月后两人的关系被人揭发,正宫夫人来到粮站大闹了一场,闹得人尽皆知,闹得何慧被所有人唾弃,主动辞去工作。
即使何慧分手辞职,那站长的老婆依旧每周雷打不动地到机械厂家属院闹,不止上家属院,也去何伟的学校闹,去何黎的车间闹,把何家闹得鸡飞狗跳,三兄妹顷刻间成为了众矢之的。
后果就是何伟的工作被学校暂停,何黎受不了众人异样的眼光和指指点点,在车间主任不断穿小鞋的状态下终于辞去了工作。
也是在这个时候,何黎与梁宇哲相识,两人只认识半个月不到就闪婚,婚后夫妻俩结伴去往外地经商。
为了阻止悲剧再次上演,周铭天想提前给何慧找到合适的工作,从而扭转何家人的命运。
“我跟她没什么关系,只是觉得合适,所以向您推荐。”
“哦,合适啊”比她合适的人多了去,何必特意到他面前推荐呢。
牛科长是人精,当然不会信他这一番说辞,只是聪明人都知道现在不能再继续问下去了。
事情真相如何,时间会告诉他们。
周铭天起身告辞,在此之前,他从随身携带的工具包里掏出两罐上好的西湖龙井。
“牛科长,听闻您爱茶如命,这是小辈的一点心意。”年轻时候的周明天对人情世故嗤之以鼻,上了年纪却越发得心应手。
要想在这片土地上过日子,就得学会这套生存法则。
“哎呀这么客气,你说你,真是有心了。”
推拒客套几个来回,便也高高兴兴收下。
周铭天离开后,牛科长立马派人到质检车间请何黎过来。
彼时何黎正在工位上干活,收到消息还纳闷,生产科的牛科长找她能有啥事。
办公室门正好开着,何黎上前敲了敲“牛科长。”
牛科长停下手中书写文件的动作,抬眸看她,客气道“来了,坐。”
何黎走近办公室,牛科长忽然说“把门带上。”
何黎又折回去关门。
“牛科长,您找我有什么事吗”
落座后,牛科长直奔主题“是这样的,我们生产科办公室缺一位文员,你姐上过高中,成绩也还不错,是个可用人才,经过商定我们决定让她来做,有意向吗”
“让我姐来坐办公室”好大一块馅饼砸在脑袋上,砸得她眼冒金星不知今夕何夕
内心蓬勃而出的激动使她陡然将身体坐正,两手放在桌面,有力地攥紧,眸中溢出兴奋的光“有有有牛科长,我姐她肯定能答应”
她姐倒霉了半辈子,总算走运一回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