剧组拍摄为期半年,季节由春入夏。
这半年时间,陈落松的休息时间大多花在了周小鸡身上,除此之外就是工作。
工作占据了他的绝大部分时间。
白明微也一样。
在车祸之前,出事故的人很少来公司,也很少来办公室,车祸之后来的时间显著增加。因为工作占据了绝大部分时间,而工作又和对方密不可分,一整天下来,他相处得最久的就是对方,无论是出差还是参加晚宴。
到现在为止,他已经不需要导航就能开车从公司去陈总住的地方,身上常备的是对方的药和常用的笔。
他知道对方偏好的茶,习惯的作风,知道对方不系领带的时候会习惯性解开衬衫第二颗纽扣。
所有的人都认为他是个好特助,无论从什么方面来说。
他自己不这么认为。知道对方的偏好,对方的习惯,但他还是不了解那个人,无论从工作还是生活上来说。
和陈总说的一样,张正的公司没撑过夏天,在两个月前倒了,高管被带走调查,投资的人血本无归。
他以为事情到这里就算是结束,没想到脸上惯常带着平和的浅笑的人转头投资了另一家公司,迅速抢占了张正公司原本的市场份额,并且在公司拥有了将近半数的股权,拥有了绝对的话语权。
这不是结束,而是开始,公司扩张的开始。
对方将其称为最简单的第一步。
白明微果然不懂这个人。他甚至不知道对方在什么时候就已经想到了通过张正的公司来扩张。或许是约去喝酒的时候,也或许是更久之前。
或许在那个公司最如日中天,还在飞速发展的时候,对方就已经预料到了现在的结局,并且已经决定将其作为一枚棋子。
堪称可怕的洞察能力和前瞻性。
越是不懂就越是想要了解,他想要真正了解这个人。
周四,又是工作日,整理完手边的文件的时候,手机闹钟刚好响起。
关掉闹钟,白明微起身拿过放在桌边的药,去接了温水,连带着把整理好的文件也一起拿进了走廊尽头的办公室。
现在已经是中午,还有一段时间就到午休时间,他手上的这些药需要在饭前吃。
走进办公室的时候,坐在办公桌后的人撑着脸侧,垂眼在看手里的资料。
把文件放在一边,白明微拿出药,把药倒出后连带着温水一起递了过去,说“陈总,该吃药了。”
视线终于从资料上移开,陈落松道了声谢,接过水和药。
药的苦味瞬间在嘴里蔓延开,温水也冲淡不了一点味道。
一滴水从杯沿溢出,沿着水杯和皮肤贴合的地方下滑,从下颌滑到了仰起的脖颈。
没有经过任何思考,白明微低头伸出了手。
拿着水杯的人抬起眼,略微向后靠在了椅子上,他伸出的想要拦截住水滴的手就这么堪堪从脖颈边
经过,只感受到了微弱的温度。
意识到自己刚才在做什么,白明微收回手,说了声抱歉。
透明的水滴继续下滑,最终没入了衬衫领口。
陈落松没有多说什么,放下水杯后拿过旁边的茶杯再喝了口水,问“药是不是变苦了”
白明微收回空了的水杯,说“医生说之前的药可以不用再继续吃,已经停了,换了新的药。”
陈落松应了声。
药吃完,文件也已经交到,没有再继续留在这里的理由,白明微在离开办公室前最后问了一声关于明天的安排。
钢笔在手里慢慢转了一圈,陈落松说“只要把晚上的时间留出来就好。”
白明微先是安静,之后表示明白。
他大概猜得到对方为什么要把明天晚上的时间留出来。
之前这个人从张正那里带出来的小演员的剧组明天杀青,杀青宴之后工作就算是结束。那个小演员应该又提前约了见面。
得到回答,白明微离开了办公室。
办公室大门关上,他没有第一时间离开,而是低头看向自己的手。
明明只是擦过了一点,一触即分,但那点微弱的感觉似乎还停留在手上。
很奇怪的感受,他也不清楚自己为什么会下意识那样做。
不清楚,也想不明白,握着杯子的手不断收紧,他最终抬脚离开。
全都乱套了。
第二天,杀青之后就是杀青宴。资方很有钱,剧组也很豪迈,选了一家大餐厅开杀青宴。
拍摄如期结束,工作告一段落,大房间里里外外都是快活的气氛。
最热闹的是主桌,坐着主演和导演,大投资方也在这里,上前敬酒的人不断。
气氛热烈,酒杯碰撞,放在口袋里的手机震动。
有人放下了手里的酒杯,和前来敬酒的人说了声稍等,出去接了电话。
再回来的时候,手里拿着电话的人没有立即回到座位,而是在人群中搜寻着,视线不断扫向四周。
拿着酒杯的导演走过来问他在找什么,他说“找周济,上面的人说不要让他沾酒。”
“周济的话,”导演看向一个地方,说,“在那里。”
拿着手机的人跟着看过去,边看边说“谢谢啊”
他们找的人在的那一桌很热闹,并且在他们看过去的时候刚好干杯。
他们就这么看着一桌人拿着酒杯猛猛灌。
捏着手机的人的眼神从感谢到毫无波动也就喝一杯酒的时间。
在他和导演的注视下,原本拿着酒杯的人慢慢倒在了桌上。
“”
一颗悬着的心终于死了。
预防是肯定预防不了了,一众人迅速试图采取补救措施。
据了解,刚才对方在导演眼皮子底下喝的那一杯是第三杯。
第一杯下去沉默寡
言,第二杯喝完摇摇欲坠,第三杯直接原地倒下。
导演“好的救不了了。”
他们联系了醉倒的人的经纪人,但那边应该是在忙,一直没有接电话。打不通,于是他们拨了另一个电话。
陈落松接到电话的时候已经在来的路上。从给周小鸡打电话但没人接通的时候他就预料到了这个局面,唯一意外的是原本的一杯倒这次灌了三杯才倒下。
从某种层面上来说,应该算得上是进步了。
他到饭店的时候已经有人在等着。
准确地说是两个人架着一个人在等着。
周小鸡虽然平时被喊作小鸡,但实际上长得高,体格也大,一个人完全扶不住。
看着终于有车在路边停下,扶着人的导演两个人松了口气,看向从车里走下的人,眼睛没忍住一亮。
一个意外的很好看的男人。对方脸上带着浅笑,和他们道了声谢。
导演两个人还没来得及说话,他们架在身上的原本一动不动的跟尸体一样的人突然动弹了下,抬脚向前挣,喊了声“陈哥”。
没想到这个人会突然动一下,导演两个人本来就不是干重活的人,也没反应过来,还真给对方挣脱了。
陈落松上前一步接住了扑过来的人。
常年吃药的身体撑不住这么大个人,他被带着又后退两步,背脊抵上车门,原本整洁的衬衫凌乱,碎发也跟着散乱一片。
导演两个人先是一愣,之后反应过来,帮着一起把人搬上车。
把人搬上车比把人从店里搬到这里要困难不少,主要的难度在于,喝醉的人嘴里喊着的陈哥来了之后,这个人就不要他们碰,只黏着陈哥,像瓶掺了酒精的胶水。
过程极度艰辛,终于把人搬上车,车门关上,导演两个人长长呼出一口气。
坐在车里的人身上挂着个大挂件,碎发下的浅色瞳孔映着路边灯光,和他们礼貌道了声谢。
两个人看着车辆离开。
导演擦了把脸上的汗,说“果然传言不可信。”
旁边人点头。
陈落松带着醉鬼回了住的地方。
醉鬼在上车前走不动路,下车的时候算是能动,至少可以扶着进房间。
一手扶着人,一手撑着墙面慢慢移动着,在打开房间门的瞬间,陈落松肩膀一痛。
又开始咬人了。
两手腾不开,他只能说了声“别闹。”
身上的人很显然选择性忽略了他的话,埋头继续,痛意从肩蔓延到了后颈。
房间门打开的声音之后是一连串凌乱的脚步声,最后是重物倒在床上的声音和衣物摩挲的声音。
“”
第二天一早,陈落松是被手机的震动声叫醒的。
醒来的时候已经天亮,阳光透过落地窗,直直照在了木质地板上。手机震动还在不断继续,他抬手想要拿过手机,动作的时候才意识到身上横了只手。
他把横在身上的手拨开,拿起电话。
等到他拿到手机的时候,震动声刚好停下,手机自动弹出一通未接来电。
是白特助打来的。不止打了电话,在之前还发了几条消息。
最早的一条消息在9:36,说早上该吃的药还在他手上,问是否在家,他可以直接把药送过来。之后一条消息在10:32,他说已经把药送来了。
消息之后就是刚才那通电话。
白特助已经来了,现在还在门外。
回了条消息,陈落松起身,顺带扣上开了几粒的衬衫纽扣,抬脚出了房间。
大门外,院墙边,白明微提着手上的药,安静看着手机。
缺一次药不会有大问题,他知道,但还是来了。
他隐隐察觉到了异常。陈总平时的作息很规律,早上习惯早起,起床后会看消息,不会存在不回消息的情况。
现在是夏天,气温从上午就已经开始升高,蝉鸣声不断。
安静在门口站了会儿,嘈杂蝉鸣声中终于隐约传来脚步声,声音越来越近,之后大门打开。
白明微放下手里手机,抬眼看去,打了声招呼“陈总早”
他剩下的话没能说出,脸上的笑也像是滞凝住了一样。
第一眼看到的是凌乱碎发,第二眼看到的是很罕见的发皱的衬衫。
衬衫领口边缘,冷白皮肤上的红痕刺痛人眼。
呼吸近乎停滞,白明微瞳孔猛地紧缩。动弹不得,也移不开视线。
注意到他的视线,陈落松侧头,随手摸了把脖颈,说不用在意这个。○○”
这些全是醉鬼的杰作。但好在周小鸡咬了会儿就自己睡了,没咬太多地方,穿件高领的衣服就能遮住。
他接过面前的人手里的药,结果发现口袋有些略微过重,于是问“这么多药”
白明微垂在一侧的手慢慢藏在身后,再猛地一握紧。他略微垂下眼,看向散落在玄关的原本不应该在这里的陌生的鞋,说“我想陈总应该没吃饭,所以带了点早点。”
陈落松道了声谢。
药已经送到,白明微没有再留在这里的理由,只能说之后还有些事,离开了。
离开玄关,关上门,再走出庭院。重新回到停在路边的车上,他慢慢趴在方向盘上,伸出手看了眼。
原本的干净手心上多了几道红紫血痕。
没有触碰的权利,也没有询问任何事情的身份和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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