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身后的动静,陈落松转头,刚好看到走进屋里的人。知道会再遇到,只是没料到会是在这里,放下手里茶杯,他习惯性笑着一点头,算是打招呼。
用这种态度面对一个世子原本应当显得过于轻慢,但像是本该这样一样,周围人竟没觉得有任何违和感,连被轻慢的世子本人也没有任何反应。
或许也不是完全没反应。
这个人耳朵尖红了些。垂在一侧的手不自觉动弹了下,齐明抬脚走近,说了声“好巧”。
也不能完全算是巧,能再遇到完全是靠他一直往路边看的结果。看了眼周围堆积的各种药物,他问“你在这做什么”
陈落松“等药。”
他要的药需要经过特殊的方法处理后才能包装带走,现在需要做的就是等待。
闻言,齐明这才低下头,终于多看了面前的人两眼。
上次见面的时候旁边有灯,灯光昏黄,看不出人脸色,现在一看,他发现对方的脸确实比常人更苍白些,嘴唇也没有什么血色,宽大衣袍下遮不住单薄身形。
“你这突然停下做什么”
他原本想再说什么,身后传来脚步声,一直等不到人回来的几个朋友出现在身后,伸手一拍他肩膀,够过头往前看。
几个衣着亮丽的公子小姐站一起,身后还跟着连串的仆从,看着气势浩荡,陈落松看到了,笑了下。
他笑起来看着很轻松,浅色瞳孔丝毫没有躲闪,也没有起丝毫波澜。耳朵尖上的泛红还没消下去,甚至隐隐更红了些,齐明在第一时间介绍说这些是他的朋友。
之后又转头看向旁边的几个公子小姐,介绍说这是他新认识的朋友,姓陈名落松。
他说是新认识的朋友,旁边几个人都知道他心里在想些什么,视线在两个人之间来回移动。
在其他人说更多话前,齐明对旁边的几个公子哥道“你们先走,我再在这里多留一会儿,拿了药后再来寻你们。”
有人问“拿药还需多久”
药局的人适时出现并答话,说“还剩几道工序,大概一个时辰。”
“今天晚点出发也罢,”一个公子哥转头指了下门外,道,“只一个时辰,我们先去竹馆,你好了过来便是。”
竹馆是邻近街道的一个休闲好去处,他们无事时就爱往那边跑,用来消磨时间正好。
齐明低头看了眼坐着的人,之后又转过头看向旁边几个人,说了声“好”。
他于是就这么顺理成章地留了下来。
门外的马车离开,仆从也跟着离开药局,这不大不小的地方又恢复成了平时的模样。
看着其他人的身影消失在门口,齐明坐下,只稍作犹豫,后低头从怀里拿出一个锦绣口袋。他一边打开口袋,一边道“上次你的发带落在了亭子里,我本是想还给你,结果出了点意外,掉河里打湿了。”
悄无声息隐藏了自己落水的事实
,他拿出口袋里的东西,说“我重新找了条,希望你喜欢。”
他拿出的是一条长发带,乍一眼看上去和普通发带一般无二,但稍微一动就可以看到上面的银色暗纹,星星点点,组成了个流云的模样。
陈落松收下了。他对这些并不太在意,只要能用就好。
看着人收下发带,齐明一颗悬着的心终于放下,唇角略微扬起。
有了上一次的经验教训,这次他头脑清楚,终于记得问对方的住处。
住址拗口难记,问店里人借了纸笔,陈落松低头写下药堂的地址,待到墨水干透后将纸张递给对面的人,顺带归还了笔和砚台,捧起添了新茶的茶杯。
齐明小心接过纸张,垂眼看去时,眼睛略微睁大。
一个人的性格从字里可以看出。捧着茶的人笑得温和,但字迹却十足潦草肆意,笔走游龙。
比自己狗啃一样的字好看太多。
齐明视线略微上移,看向捧着茶杯的苍白的手。这边光线好,甚至能够清楚看到手背上的暗色脉络以及突出的骨节和细长手指。
很难想象纸上的字是这双手写出的。
仔细把纸张折好,他把其放进了怀里深处,放好后顺带拍了下,像是做最后的确认。
陈落松慢慢喝了口茶,半睁着眼睛笑了下。
说是需要一个时辰,实际上药在一个时辰不到的时间内便已经做好,也包好,拿过就能直接离开。
接过药局的人递过的药后,陈落松撑着桌面站起,当即提出离开。
今早出发的时候答应过周小鸡,他还记得自己说过会尽快回去。
齐明还是第一次发现时间竟然过得这么快,快到反应不及,就这么莫名过去了。身边的人看着很好说话,但实际上做下的决定不会更改,也不会迁就任何人,说离开便离开了,他只能陪着走了一段,把人送到了城门口。
看着人影慢慢融入人群,消失在视线范围内后,他这才收回了视线,边往回走边拿出了放在怀里的纸张,嘴角不自觉上扬。
只要有了住址,以后若是想见面,便可以直接去了。
“”
扬起的嘴角滞凝,连带着脚步也逐渐放缓,齐明站在原地,一双眼睛直直看着手上的纸张。
这些字太过潦草,他认不出。
最初看的时候因为对方念过一遍住所名称,声音和字对上,他能看懂,现在时间一过,他不认识了。
陈落松在下午的时候回到了药堂,回去的时候一眼看到了木着一张脸但身体却很诚实地在劳动的周小鸡。
对方看到他,一双无机质的眼睛终于亮了起来,迅速干完手上的活赶了过来,拿过他拎着的东西。
他拎着的大多是药,只是种类多,并不重。
天色向晚,等到从药堂离开往家的方向回去的时候,周霁依旧自觉拎过药,外加晚上要用的菜。
陈落松负责多
添一件外袍,不让自己受凉,搭在旁边人肩上的手顺手拍了拍。
周小鸡已经长得高过他一个头,他原本打算改掉喜欢搭人肩上的习惯,但对方会自觉弯腰低头,他也就没改,把习惯一直保留到了现在。
回到住的地方的时候,天色已经完全近黑。
自从意识到某个人在做饭方面的实力后,周霁一手承包了所有的做饭任务,原本生疏的动作也越来越熟练,对厨房算得上是了如指掌。
吃饭的时候,周霁状似不经意地问起了在京城有没有发生什么事。
很平淡的一天,也没有任何意料之外的事,认为没有什么可说,陈落松只说没事。
周霁悄无声息松了口气。
身体不好,需要早睡,吃完饭后分了一会儿药叶,觉得差不多到时间,他起身去准备洗澡。
他洗澡,周姓家务通负责拿走换下的衣物。
身上还冒着热气,陈落松照例重新回到房间,坐在床边慢慢擦着头发,原本应该在做其他事的周小鸡走进房间,手上还搭着他换下的衣服。
站在门边的人垂下眼,摊开握紧的手,一个锦绣口袋出现。他说“我拿衣服的时候掉出来的。”
陈落松已经忘了这个东西。略微倾身伸手接过,道了声谢。
周霁这是别人送的”
陈落松应了声,把接过的口袋放在一边,继续慢慢擦头发。
他没有随意收东西的习惯,这次是上午想要拒绝的时候想到了上次半夏节看到的那张欲哭不哭的脸,觉得拒绝或许比收下更麻烦,于是收下了。
周霁又问“是上次送花灯的那个人吗”
得到了肯定回答,没有多说什么,把东西送到,他又带着换下的衣物走了。
陈落松继续擦头发。擦了两下后觉着实在手酸,于是直接放下手,任由湿发垂下,转头看向不断吹进夜风的窗户。
安静的时候,还能听到窗外树叶被风吹动的簌簌声。
在放弃擦头发的人打算就这么吹干头发时,原本已经离开的人去而复返。
已经猜到这个人擦到一半就会放弃,周霁拿着干净的巾帕回到房间,熟练握过发丝。
一直以来都是如此,对方的头发都是由他来擦干,又由他来整理,束发也是他的事。
只要有他在,这些事就轮不到他人来做,任何人都不行。
低头仔细擦拭着手里湿润长发,他轻声说“陈哥身边只要有我一个就够了,好不好”
没有人回答,安静空间里只有从窗外传来的风声和巾帕擦拭头发的声音。
周霁弯腰倾身看去,看到了半隐在阴影里的已经闭上的双眼。
等太久,这个人等睡着了。这张平时什么事都能藏的脸也只有在睡着后能够看出浅淡的疲倦。
“”
和缓的风声中,站着的男人弯下腰,嘴唇轻轻碰上细软发丝。</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