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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2 章
    容大爷与容四爷来时,杨氏已被扶了下去,妙卿姐妹陪同在她身侧,叫人打了水来给她净面。

    杨氏重新上了妆,又是体体面面的容府长房夫人,她抬了抬手,将屋里服侍的下人打发,才目光复杂的看向了妙卿姐妹,过了一会,闪烁着幽暗而冰冷光芒的眸子微垂下来,唇角勾出了淡淡的笑意。

    “你们母亲在世时与我最是亲厚,她走的那个夜里我就陪在她身边,她拉着我的手托孤,我原想着将你们姐妹接到大房来,谁晓得你们是个有福的,娘娘还记得与你们母亲的情意,使人来接了你们进京。”

    妙卿展颜一笑,想起幼时的诸多往事,说道“侄女也记得母亲走那年大伯母将我们接到了长房,因这事还和祖母生了嫌隙。”

    杨氏略显诧异的看向妙卿,显然没想到她竟会记得这件事,毕竟那时她也不过才五岁大的小娃娃而已。

    “你倒是记事早。”杨氏笑了笑,也不怪提起这孩子都道她聪慧。

    妙卿笑而不语,只微微侧头看向杨氏,相信她不会无缘无故提及母亲,必有后话才是。

    果不其然,过了一会,杨氏开口道“今日闹这一出可是将你们吓到了”她自嘲一笑“莫说你们,便是连我都不曾想过自己会有这样疯魔的一天,七郎”她眼中滚下了泪来,忍不住心中的悲痛“你们七哥死的冤啊我这个无用的母亲竟连个公道都不能为他讨回来,日后到了地下也是无颜与他相见。”

    妙卿摇了摇头,见杨氏哭得这样悲戚,也忍不住红了眼眶,轻声劝慰道“我知大伯母是悲伤过度,还请大伯母保重身子才好,若是晀堂兄在天有灵,必然也不愿瞧着您这样的,晀堂兄是再孝顺不过的人了。”

    杨氏因妙卿这番话有些动容,嘴唇动了动,唇边溢出一声轻叹,眸子却是像淬了毒的刀子,闪着幽冷的光。

    “你七哥便是你们前车之鉴,在这府里好人是活不长久的,什么兄弟情谊,手足情深,都是天大的笑话。”她紧紧攥着妙卿的手,一字一句道,然而轻柔的语气中充满了怨毒之色。

    妙卿眸光闪了闪,这话她从杨氏的口中听了不止一次了,难道这里面真有什么缘故不成

    她皱眉深思,就听杨氏咬牙切齿的道“那些小畜生,以为害死我的七郎就能如意,他们做梦,我就是一把火烧了容家,也断然不会叫他们如意。”

    容三娘因这话脸色一白,她哪里想到杨氏会当她们的面说这样的话,唇角一动,她似要开口,就见妙卿不着痕迹的在她手臂上的软肉上一掐。

    她吃痛之下咬伤了嘴唇,妙卿见状忙道“阿姐怎这样不小心,赶紧随山香去涂些药膏。”

    杨氏抬眸看向容三娘,神色莫测的开口道“是该仔细些,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合该处处爱惜,尤其你们女儿家,一个个都身娇肉贵,可不兴留下一点疤痕。”她说着,扬声唤了人带容三娘下去敷药。

    等人将容三娘带了出去,杨氏挑眉似笑非笑的看着妙卿,问道“你不跟过去看看吗”

    妙卿摇头,细声细语的道“我在这陪着大伯母。”

    杨氏仰头,用手臂遮住了脸,口中溢出苦涩的笑声。

    “支了三娘出去是想问我什么呢”她问,放下了手臂,冷冷的看向妙卿。

    妙卿抿了抿唇,轻声道“我以为是大伯母有话要与我说才是。”她歪了歪头,露出疑惑不解的神色,精致的眉目间带着独属于少女的天真娇憨“是我想错了吗”

    杨氏勾了下唇角,古怪的看着妙卿,沉吟了片刻,才道“你与你母亲真是一点也不像。”

    妙卿笑了起来“许是像了父亲呢”

    杨氏因这话冷笑一声“老四也亏得你们兄妹三人与他没有多少相似之处,这容家,除了你们兄妹以外皆是鬼,都是吃人心的恶鬼。”

    妙卿微微的笑着,并不接这话,因为不管怎么应这话都是错,她在武贵妃身边学到最重要的一件事就是小心驶得万年船。

    好在杨氏也不指望她回应这话,她淡淡一笑,道“许氏想你兄长过继到大房,你祖母却是想将暕哥儿记在我的名下。”

    妙卿微微一怔,虽已有心理准备,却没有想到许氏竟真敢开这个口,晀堂兄虽逝了,长房也不是后继无人,哪里会需要过继子嗣到长房,大伯父必然也不会同意的。

    她唇角微动,溜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柔嫩的双唇抿了又抿,好半响才找回了声音“阿兄是四房嫡子怎能过继到长房名下。”

    “连你都知道的道理,这容府上下却好像都忘了一般,当真是可笑至极。”杨氏冷嘲的笑出了声,动作很缓慢的提了提滑落的披帛。

    她动作优雅而缓慢,却无端给人极大的压迫力,妙卿到底年少,在杨氏迫人的气势下有些坐不住了,她手无意识的在膝上轻轻叩着,咬着下唇,沉不住的气的开了口“她如何想不重要,重要的是您可是真想过继阿兄到长房”

    杨氏不答这话,反而莫名的说起了另一桩事“周家大娘子不肯过门,就连一年的孝期都不肯为七郎守,如今已在另议亲事。”

    妙卿怔了怔,完全没有想到周家会作出这样的事情来,这未免太过无义,于情于理周家都不该这样行事,毕竟周家和容家是交换过八字庚帖,只等来年完婚的。

    她知道杨氏不会无缘无故对她说起这桩事,她秀眉微蹙,细细的反复的思量这番话,突然脑中一闪,目光惊疑的看向杨氏,道“她是给晀堂兄说了一门亲事吗”

    杨氏微微牵了牵唇角,赞许道“五娘果然聪慧。”她也不知道这孩子是随了谁,柳氏固然聪慧行事却不够果决,老四纵然在为官一道上颇有建树,却也不是细腻的性子,甚至四房所出子嗣都不成气候,唯有这个阿卿,竟是生了一颗七巧玲珑心。

    妙卿目光幽光闪烁,她知杨氏此时与她说起这桩事必有缘由,便直言问道“不知她为晀堂兄说的是哪家的娘子呢”

    她深知大伯母素来心高气傲,便是给晀堂兄定下一门阴亲,断然也不会是寻常人家的女娘,许氏既想将这事揽过去,想来说的这门亲事门第不会太低。

    杨氏轻摇着手中的团扇,唇角牵着笑,目光冷漠,声音平静的道“汤阴许氏二房的六娘子。”

    妙卿闻言不由一怔,许家的二房是庶出,二夫人苟氏出身平平,却因生了个好儿子在许家得以站稳脚跟,听说那许三郎在乡试得了不错的名头,算是许家小辈中的最有希望入仕的一个,按说以二房如今在许家的地位,是不该送了一个嫡女过来配阴亲的。

    她越发的糊涂了,试探的开口道“若没有记错,许家六娘子该是二房嫡出。”

    杨氏点了点头,目光带着深意,看着妙卿“你倒是好记性,连许家二房的人都记得。”

    妙卿笑了笑,细声道“到底是母亲的娘家,做女儿的自然该了解一二,否则见面不识人可就闹了笑话。”

    杨氏掩唇一笑,她心知肚明妙卿为何对许家详知一二,无外乎是想寻找许家的软肋,用来拿捏许氏罢了,许氏自来猖狂,虽说柳氏临死时抬了苏姨娘来牵制许氏,可论起家世苏姨娘不过是一个无亲无故的破落户,若不是老夫人见她可怜养在身边,以她这样的家世也不过是嫁给一个贩夫走卒罢了,哪里会过上如今穿金戴银的日子。

    苏姨娘终究是以色侍人,老四虽然冷情,可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他对许氏还是有情的,要不然也不会作出抬妾为妻这样的糊涂事,饶是她也是承认,论手段心机许氏不足为惧,但却是占尽了天时地利人和,身有两子傍身,又与老四有年少情谊,如今谁也不能撼动她在四房的地位,苏姨娘那些小打小闹也不过是为许氏添一些堵罢了。

    她看向妙卿的目光有些意味深长,唇边的笑意微敛,上下的打量着她,她若是没有记错,是该有三年不曾见过这孩子了,到底是被宫里娘娘教养大的,和府里的那些小娘子心性果然不同,她想起了许氏心中的算计,不由冷嘲一笑,不过多吃了几年的饭,就以为自己算无遗策,她是吃准了自己会因七郎乱了分寸这才敢提出让自己过继二郎为子。许氏当真是舒坦日子过的久了,这样的行事作风她早晚要在五娘的身上吃了大亏。

    容三娘上了药便又回了房,因她到来,两人都未曾在提及刚刚的话题,吃过一盏茶后,杨氏见妙卿两姐妹有告辞之意,才道“这一次回来便多住些日子,往年叫你们受了委屈,我这做伯母的也做不了四房的主,如今却是不同了,日后有什么喜欢的,只管和我说,莫要生分才是,以后咱们真是骨肉至亲。”

    妙卿轻应一声,与杨氏道了谢,带着对这番话疑惑不解的容三娘回了悦山院。</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