牙关紧咬,郝三到底没有吐出什么不恰当的话,哪怕当前的环境并不需要惧怕什么,终究还是忍耐住了。
忍住了,脸却涨红,额头青筋都爆了起来。
徐四拧眉,神色亦是难耐,强压着情绪。
再去看柳七,柳七脸上没什么过激的表情,但头却垂了下去。
岑砚吐了口气,“为难你们了。”
郝二侧脸,极快地抹了一把眼睛。
徐四也低下了头,不想失态。
柳七只闭上了眼睛。
片刻后,柳七沉声“只要主子安康,其余皆无大碍。”
这段时间王府是辛苦。
被忽略,没有虎符连自己的人手都调不动,乃至最近莫须有的攻讦,都让人焦灼。
但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
最重要的,是期间岑砚一直毫无消息,生死不知,这才是让王府一干人等摧心裂肺的。
郝二哽咽“柳七说得对,老王爷将主子交予我等,是我等护卫不周,才使得主子困顿于此,属下无能”
徐四“只要主子无碍,那万事便好。”
柳七私心里还是担忧岑砚身体的,哪怕在门口已经问过那两个护卫,但也只是短短的一两句,到底需要自己亲自确认“您身上的蛇毒”
一言点醒了郝二与徐四,顷刻间,二双忧虑的眼睛都望着岑砚。
岑砚“命大,已经无碍了。”
柳七长舒了口气,硬绷着直挺了一路的肩背,终于松散了下来。
一时间,主仆几人将近来各自的情形细细分说。
而房内。
庄冬卿醒了。
彻底的,醒了。
很难说是自然醒,还是吓醒的。
刚爬起来迷迷糊糊的,感觉身边少了什么,伸手去摸,只有一片床单,庄冬卿想不起来,便不想了,叫了六福。
等坐起来,庄冬卿看到自己床上有两个枕头,懵了。
脑回路在短暂的短路过后,再度通畅。
半夜,翻来覆去,发热
自己,岑砚,吻深吻舌`吻
自己被握着被那长指
啊啊啊啊啊都是些什么
庄冬卿宁可自己记不起来
疯了
这是梦吧这是梦吧这是梦
“少爷,你醒啦”
“咦,怎么床上这是王爷的枕头吧”
六福进门,一把拿起另一个枕头。
庄冬卿觉得六福手上抓住的不是枕头,而是世界爆炸器。
按住的那一瞬,轰隆隆,他的世界炸裂了
“是王爷的。”六福还分辨了下,他近来给他们打理生活,这屋子里的一针一线都是识得的。
六福自然而然地拍了拍枕头,放回了岑砚床上。
放、回、了、岑、砚、床、上
庄冬卿二次爆炸。
六福一转过身,看向庄冬卿,愣了。
“少爷你你”
刚说了几个字,便不敢再发声。
无他,刚转过来,庄冬卿只是脸有些红,就他说了这么几个字的功夫,庄冬卿的脸肉眼可见地红透了,像是被煮熟一般。
六福一时间心内忐忑,不知道是自己哪句话没说对。
“少爷”
庄冬卿同时开口“你”
“嗯嗯。”六福点头,眼神示意庄冬卿继续。
“你能,先,出去一会儿吗”
六福“那等你叫我的时候,我再”
又半句话,庄冬卿的脸更红了,六福不明所以,但真的不敢再多说了,赶紧改口,“我先出去,少爷你等会儿喊我。”
话说得飞快,走得也飞快。
关上门的那刻,庄冬卿觉得自己得到了重生才怪
啊啊啊啊啊,没了人,他的内心毫无顾忌地炸裂得更千疮百孔了
都是些什么,他不承认呜呜呜
无人在侧,庄冬卿终于完成了无声但汹涌的崩溃,钻进被子,将自己整个都裹起来。
完了,完了,他还怎么做人以后。
不想活了。
呜。
一盏茶两盏茶
第二盏茶的功夫,庄冬卿终于再叫了六福进去。
脸还是红着的,但双眼已然失去了光芒。
麻了,麻完了。
那么大一个帅哥,擦身的时候都忍住了,毒发的时候却没有
上一次白嫖肚子里揣了一个,这次又会是什么
庄冬卿想,想不出来。
六福给他换衣,他就老老实实当提线木偶。
系带的时候,六福咦了一声,接着伸手在庄冬卿脖颈侧面伸手揩了下,揩不掉,六福奇怪“是撞到了哪里吗”
庄冬卿跟着低头,发现人还没有死透,还能再起来重新死一遍。
是一个深紫的,带着不清晰牙印的,在脖子侧面能被衣服遮盖住的,
吻痕。
还怪贴心呢,咬在能被衣服盖住的地方才怪啊啊啊
鲨了他吧,现在,立刻,马上
庄冬卿内心二次暴走
表现方式参考第一次,但略有不同。
这次甚至不需要被子,他直接原地自闭
腾腾腾腾,脸上的温度也在迅速攀升,然后红透了去。
呜,别问,问就是不想活了,想死。
伺候完庄冬卿穿衣洗漱,他家少爷的表现实在是太奇怪,六福思来想去,到底没有让赵爷进来诊脉,反而转头去找了岑砚。
嗯,这段时间是这样的,吃喝生活上的事,他问庄冬卿,拿不
准的,问岑砚。
目前是庄冬卿不对劲,那自然只有找王爷。
岑砚还在和郝二徐四柳七说话,但一直留意着主屋的动静,余光瞧见六福靠近,便主动问道“怎么了”
六福看了主屋一眼,支吾着,“少爷他,有点不太对”
几双眼睛盯着,还知道给庄冬卿留点脸面,没说具体。
岑砚“知道了,我一会儿过去看看,你先让他用早饭。”
六福应诺。
岑砚这边大致谈好,庄冬卿也麻木不仁地在屋内吃完了早点。
一张面皮红了又白,白了又红,他没脸这样在外用饭。
六福收拾好碗筷,岑砚恰好推开了门。
“王爷。”六福叫了声,庄冬卿背脊僵硬。
“嗯,出去吧。”岑砚道。
六福走了。
屋内只剩下庄冬卿和岑砚了。
庄冬卿看着岑砚,如果不是脸颊通红,或许眼神里的义愤填膺会被表达得更到位。
通红着一张脸,岑砚见了,只想发笑。
当然,忍住了。
被庄冬卿盯得太执着,岑砚扬了扬眉。
庄冬卿一字一句道,“你把枕头,留到了我床上”
“嗯。”
庄冬卿继续控诉,“还在我身上留了印子”
那么大一口青紫,过分
岑砚“不是衣服能盖住吗”
“”
呜,这话说完更过分了
庄冬卿脸颊都鼓了起来,气的,看得岑砚手痒,想戳一下。
庄冬卿坚持不懈地死盯着岑砚,终于,把人看笑了。
庄冬卿“”
谢谢,更自闭了。
笑罢,岑砚却是不徐不疾道“我伺候你一晚上,怎么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还没和你计较,你倒是先怄上了”
庄冬卿语噎。
眼神往别的方向瞥。
心虚。
岑砚“哦对,还是带着伤伺候您”
脑海中闪过些画面,庄冬卿抠手手。
他昨天,是不是还压到了岑砚伤口来着
救命
岑砚点头,眼眉舒展“嗯,把枕头留到了你床上,还在你身上留了印子,小少爷不高兴,知道了,还有什么生气的,来,一道说说”
庄冬卿“”
庄冬卿“没了。”
“就,就这两个。”
底气已经虚了下去。
岑砚却道“我故意的。”
庄冬卿“”眼睛都瞪大了。
岑砚指尖动了动,越发想捏一捏眼前人的脸颊。
心里过着昨夜的情景,偏面上端得一本正经道“如果什么都不留,怕你醒了过后,又以为是在发梦呢。”
“”
岑砚
“我可不想再听到什么风姿只有梦中人能及的鬼话了。”
庄冬卿沉默。
如果没有枕头和吻痕
视线飘忽得更厉害了,完全不敢看岑砚。
可恶▌▌,好有道理啊
岑砚“还是说你不想认账”
庄冬卿耳朵也被问红了,低头,极小声道“哪有。”
“行,认就好。”
得了准话,不等庄冬卿反应,岑砚又正色“这些都可以过后再说,赵爷来了,先让他给你看看吧。”
“这个毒有些古怪在,还是小心为好。”
庄冬卿愣愣抬头,从岑砚眼底看到了担忧。
是哦,他身上还有残留的毒素。
这般一想,那些羞耻扭捏的情绪又散了大半,身体要紧,庄冬卿点了点头。
赵爷只身进屋,问诊的时候边上只有岑砚陪着。
“嘶”
“这”
赵爷搭脉的手从左手换到了右手,拧着眉,又从右手换到了左手。
庄冬卿惴惴。
岑砚却镇定,“有什么问题”
赵爷又把了会儿脉,才开口道“脉象,不一样了。”
“毒发作过了吗”
得到岑砚的回答“头天晚上有一次,昨晚比较厉害。”
看着庄冬卿不像是有事的样子,赵爷“怎么处理的呢”
“头天吹了风,散了散热便好了,昨晚纾解了下。”
一问一答,岑砚说得面不改色,庄冬卿却羞耻,脚趾扣地听了会儿,抬眼去看赵爷,见赵爷面色无有异样,渐渐又放下心来。
只当自己在医生面前是一块猪肉,不能讳疾忌医
虽则脉象有所改变,但庄冬卿身体并无什么大碍,孩子也挺好,赵爷只说观察着。
之后便会启程回王府,这个安排也合理,岑砚点了点头,“可以。”
瞧完岑砚便与赵爷双双出了门,当着柳七几人的面,赵爷又给岑砚号了脉,看过蛇咬的位置,庆幸道“主子吉人自有天相,这蛇竟然没分泌毒液。”
岑砚想到什么,垂目“也是恰好碰到了庄冬卿他们一行。”
“身上的伤”
岑砚“刀伤都还好,箭伤有些崩裂,回了府再看吧。”
见此处条件简陋,赵爷也不固执,点头应好。
等柳七郝二与徐四开始检查车架、配合收拾此间物什、去给东家酬谢金的时候,趁着只有他们两人,赵爷才又开口道“我见小少爷面嫩,还有些问题想问问主子。”
岑砚示意他说。
赵爷“主子碰了小少爷吗”
岑砚“他毒发的时候神志不清,什么都不知道,是我带着纾解的。”顿了顿,又补充,“期间他一直说我身上有香气,安抚的时候亲过他。”
赵爷“果然。”
岑砚不解。
赵爷斟酌了一阵,低声道“回府先问问小少爷的意思吧,看他还要喝药施针与否,如果他同意,那也可以试试,不过”
不过”
赵爷“之前一直施针喝药,但我感觉小少爷脉象变化并不大,今天小少爷的脉象却有了明显的不同,恐怕施针喝药并不能真正的拔出毒素。”
之前赵爷反复说过这毒邪性。
听得无用,岑砚也并不意外。
赵爷小心翼翼道“小少爷的情况特殊,现在也不能下猛药拔毒,如若压制不住”
说到最后不由去瞥岑砚,岑砚这次接过了话,“那我过去便是。”
赵爷心中一喜,面上却不展现出来,只道“那一切便待回府再看。”
“可。”
收拾好东西,柳七给了东家两锭金子当做酬谢。
岑砚与庄冬卿都换了身干净衣服,王府马车骨碌碌出发。
在屋子里只顾着羞耻和尴尬了,出了门,见了柳七与王府众人,庄冬卿敏锐地感觉到了气氛的不同,自己的那些小情绪便淡了。
没工夫问,但六福收集消息向来拿手。
上马车之前,庄冬卿已经从六福那里得知了王府此次的伤亡,与上京目前攻讦构陷王府的流言蜚语。
庄冬卿也开始担忧。
他又是个什么事都写在脸上的。
走出去没一段路,岑砚便问他“怎么了,魂不守舍的”
纠结片刻,庄冬卿如实问道“现在我们可以回京吗”
如果他没记错,前两天岑砚是准备在村子里再待几天的,恐怕他当时就已经料准了上京眼下的形势。
岑砚看了他一阵,却问“你担心我”
“有,有点。”
身体还没好透呢,回去又不知道是什么腥风血雨。
闻言,岑砚露出了个浅笑,这才回答道“可以回去。”
“只不过晚点回省力,早些回去,就得有早些的对策了。”
岑砚也没有说很明白,话头一拐,又道“哦对,早些回去只有委屈你先留在府里,带六福去酒楼吃饭的事儿,得晚几天了。”
庄冬卿不太懂。
但见岑砚心有成算,提着的心也跟着放了下去,一知半解地点了点头。
岑砚有数就行,他信任岑砚就可以了。
“吃鲜花饼吗,柳七给你带了些”
岑砚话落,柳七连忙把抽屉里放的饼拿了出来。
玫瑰香气散发到空气中,庄冬卿不禁吸了吸鼻子,觉得不该吃,但又有些馋。
转念一想,他现在在岑砚面前也没有什么不能丢的脸面了,昨夜
庄冬卿顺从本心拿了块,“好哦。”
晚些时候,王府的马车进城,护卫紧随两侧。
入得城内,护卫们声势浩大地拦路开道,不讲道理地慢行了一路,进了王府。
其后,岑砚被找到了,回京的消息传遍了上京。
同时流传开来的,还有另一条小道消息。
说岑砚为毒蛇所伤,神志不清,昏迷不醒,王府正在大力救治中。
落日时分,这两条消息最终飞入了宫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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