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宫,御书房内。
三皇子刚被训斥了一通,臊眉耷眼地低垂着头,听天子教诲。
并不是多大的事,万寿节将至,因着今年开年事多,先是废太子,后又是猎场兵变,故而对于这一次的祝寿,盛武帝便格外在意,一来确乎是大寿,六十整,二来,也想借此冲冲今年的晦气,带带喜。
所以一点小事办不好,若是盛武帝在乎的,那也是重重责备的。
三皇子李卓心知肚明,老实听训,并不辩驳。
今年大寿,许多附庸大盛的小国外邦,也都进了上京带着充足的贡品朝贺,盛武帝已经接见过一些大邦,不大紧要的,都是礼部接待着,目前也统一由礼部安排,住进了大盛会同管。
盛武帝今年意图与民同乐,寿节当日在上京最大的酒楼安排了一场歌舞献寿,大盛民众皆可观看。
届时也将由钦天监主持,在宫门口搭高台,于万民围观下,代他向上天祈福,保佑大盛风调雨顺,国运昌隆。
“多年不曾这样办过了,也好。”盛武帝缓缓道,眉目温和带着笑意。
“既是祈福,自然得心诚,祈福台周遭的护卫值守,是如何安排的呢”
问完便有大臣上前,言钦天监那边刚准备好祈福的东西,台子都还没有搭,请盛武帝定夺值守护卫的人选。
手上的佛珠串敲了敲,盛武帝“之前委屈了阿砚,他对调度值守的事宜是做熟了的,不然就交给他办”
话刚落,便有人出列,说岑砚这些时日请了假。
“哦,为何”
“听大理寺那边说,是太妃好不易上京一趟,王爷多年不曾回封地,想趁此陪伴左右,尽尽孝心。”
三皇子抬起了眼睫。
却见盛武帝并不恼怒,反而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认可道“确实,他们母子多年未见了,是该尽尽孝。”
竟是轻轻放过了,转而另行将差事指派了他人。
四皇子扫了老三一眼,唇边勾起个浅笑,嘲弄。
三皇子阴鸷了脸色。
等臣子们都散了,冯公公伺候着盛武帝喝了汤药,盛武帝呼了口气,这才同冯公公道“你说阿砚是真的陪他母妃”
冯公公只道“或许是太妃们初初上京,水土不服,需要王爷多看顾吧。”
盛武帝只笑笑,不接话。
反而叹道“阿砚我从小看着长大,什么都好,有时候我甚至想,若他是我的孩子就好了,也不必像”
话头一顿,冯公公知道盛武帝想到了废太子,赶紧接话道“王爷打小就聪慧,又是陛下您亲自教养的,宫里的孩子谁能跟他比啊。”
盛武帝脸色又松泛了下来,想起一些陈年往事,点头“是啊,聪慧,但性子也冷。”
“有时候真不知道这孩子在乎些什么。”
“倒不似他老子,重情重义。”
“他说尽孝,朕就当他是在尽孝吧,同他母妃亲近些,也好。”
御书房内一派和乐,三皇子走到了无人处,却发了脾气。
“一天天的,真不知道谁是亲生的”
蓦的想到那个传言,李卓一顿,看向侍从,缓缓道“什么时候侧妃也能封诰命了,还把人从那么远的地方寻来,不会他真的”
不会私生子的传闻是真的吧
“三哥。”
蓦的背后一声唤,李卓心头一跳,转头过去,看到是李央,紧绷的弦又松了下来,“六弟,你气色好了不少啊,不过,怎么走路反倒没声了”
李央只笑笑“哪有,许是三哥想事情太专注,没注意到我罢了。”
午后,庄冬卿一觉醒来,坐起,揉眼睛。
身边的岑砚已经不在了。
估计在书房看文书去了,封地连着大理寺,他每天总是有些事情的。
打了个哈欠,喊六福,跟着起身了。
洗脸的过程中,睡前的记忆又缓缓上浮,侵入庄冬卿脑海。
岑砚说了那么一大番话后,他并不是无动于衷的。
他下意识觉得自己该说些什么。
哪怕他实际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我”
刚起了个头,便被岑砚捂住了眼睛,“嘘”
“听了那么多,累了吧,睡会儿如何”
岑砚另一只手伸进了被子里,压了下,果然过了那一阵,慢慢在消退了。
庄冬卿“”
不自在往后缩了缩。
岑砚手拿了出来,放在庄冬卿眼睛上的却没有挪开,哄道“睡吧。”
庄冬卿小声道“你对我好好”
岑砚笑“是啊。”
却没有顺着庄冬卿话的继续下去,反而又道“睡吧。”
岑砚是不是在堵他的话庄冬卿想了想,不确定,算了。
等六福给了他一杯水,慢慢喝着,庄冬卿迟疑着问道“你觉得”
“要是一直留在王府,如何”
六福愣了愣,“之前不是说要走吗”
庄冬卿不自然摸鼻子,轻咳一声,“没啥,就,假设一下。”
“如果我们一直留在王府,你觉得如何”
想了想,又觉得不对,改口道“日后这些人应当都会回封地”
被六福接嘴,“知道的啊,少爷你好早前就说过了。”
“不一样,之前只说这个孩子三四岁前,会待在封地一段时间,过后到底在哪儿定居,我们到时候再商议,我的意思是,若是长久都在封地呢”
这些都是之前没有考虑过的。
六福思考了一下,这对他并没有什么难的,“若是少爷喜欢,必定是山清水秀的好地方,那一直住着也无
妨啊。”
“再说当年卖我的时候就说好了,这笔钱用给我哥娶妻,我老子娘日后都跟着兄嫂,由他们尽孝,我哥和嫂子我是放心的,我爹娘年纪也不大,身子骨都硬朗着我还是跟着您吧。”
庄冬卿拉着六福坐下,也给他倒了杯温水,“你跟着我我是知道的。”
“那便是由我做主”
六福只点头。
庄冬卿心头一暖,跟着又问他,“那从你的感受来说,你觉得王府如何呢”
六福“挺好的啊。”
“比如”
六福挠了挠脑袋,这实在有些为难小书童了,想了想,竟是不歇气道“柳主管和郝统领还有徐统领都很好,好打交道,为人也都正派。”
“王府里住得好穿得好吃得好,哦对,开始我还奇怪为什么少爷您要走呢。”
“再者,我瞧着王爷也挺好的,从来不打骂下人,也不动辄拿下人撒气,对您也好,时不时带少爷你出去吃喝,哦对,晨间还怕扰了你的清梦,一贯都避去盥室洗漱的。”
“我觉得,这段日子过得跟梦一般。”
“都很好,下人们也都是好说话的,对您也恭敬,从来也不会短了我们什么,哪怕是我的月钱,每个月都发了的,没少过。”
“您若问好处,我倒是还能说出些,问不好的话大概是王府风评不好但那和我们有什么关系呢,都是些贵人间的恩怨。”
庄冬卿听出来了,都不能说是满意。
在六福眼里,得用“格外满意”才是他对王府的评价。
点了点头,庄冬卿知道了。
日头西偏,太阳没有那么晒了,庄冬卿又坐在了树荫下自己的躺椅上,喝着新泡的茉莉,暗自盘算。
岑砚好像喜欢他。
嗯,好像,还不止一点。
喜欢他什么啊
算了,那是岑砚的事了,他先研究他的。
王府能不能留
严格来说,如果要在这整本书里选一处大佬的府上待,那王府应当是最安全的,岑砚能活到结局不说,他对主角的破事参与感也是最低的。
之前,应该是的,现在,庄冬卿想了想,不能保证了。
剧情发生了一些偏移,他不确定王府能完全地不掺和进去。
但哪怕是掺和进去,也没有人能像是岑砚一般,挡在王府众人和他面前了吧
嗯,是的
庄冬卿思考过,肯定。
李央不用指望了,男主是要成长的,自然是有事门客服其劳。
老三和老四那更不行了,一个笑面虎,一个又太刚正了。
那,他能适应王府的生活吗
唔,目前来看,似乎没什么不适应的。
不仅适应,还被养得挺好的,如果他想这么一辈子都当条咸鱼,他都怕岑砚都会应。
“”
好怪啊,他为什么下
意识就觉得岑砚会答应
庄冬卿闭目,长吐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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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是,相处至今,对方也没有不答应过自己什么事吧。
不仅答应,还对他很好。
过界的那种。
啊啊啊。
庄冬卿把自己埋进躺椅里。
思维再度发散,他当年和小姨坦白的时候,选男友的标准是什么来着
个高。达标。
没病。这肯定没问题,遇到的时候都是初哥呢
哪怕现在这方面,两个人的学习能力并不相同
最后,他心里的条件庄冬卿想了下,缓缓用手盖住了自己的脸。
崩溃,不要太符合了好吧
好像没有什么问题,但,但是
他为什么这么害怕啊
过了会儿,
庄冬卿将手放了下来。
想清楚了。
大概是他,从来就没有想过,有一天要融入这个时代吧。
再出一口长气,
庄冬卿又想,若是能回去,自己还要回去吗
他还想回去吗
可是,如果回去,小姨早走了,他在现代也什么都没有的。
看着天际,庄冬卿神色覆上一层茫然。
入夜,东厢寂静。
主屋亮着一两盏灯,庄冬卿眼睫濡湿。
坐岑砚身上。
白天才说了岑砚对他好,晚上却又不尽然是那么回事。
揽着他的腰,岑砚半躺着,只看着他,让他自己来。
很克制。
其实,已经是第二次了。
但他就是还想。
岑砚却没有再给他个痛快。
“不,不来了”
庄冬卿自暴自弃道。
根本弄不好。
却被岑砚按住了,轻抚他背脊,在他耳边叹了口气。
跟着岑砚的手替过了他的,慢慢捋着,轻轻抱着晃。
“怎么这么没有耐心啊,卿卿”
庄冬卿口齿含糊道“难受的又不是你。”
脾气真的被折磨上来了,再度试图想走,被岑砚又给按了回去。
庄冬卿抖了抖,置气道“你放开,我不信我今天能硬死在床上。”
逗笑了岑砚。
他在庄冬卿耳边轻声道,“别这样。”
被庄冬卿一口咬在了肩膀上,咬下口有点重,岑砚也没说什么,任由他撒气。
等人松了口,才安抚道“不能再乱来了,清醒了你要受苦的,呐,已经有些红肿了。”
他摸了摸,庄冬卿知道他说的是实话。
但,但是
他难受。
眼泪往下淌的时候,不止庄冬卿惊了,岑砚也是。
赶紧用手来拭他的泪,未料却是越擦越多,岑砚
“这样不行吗”
庄冬卿含混道“不,不够”
岑砚懂了。
但手上也不敢用力,晨间已经有过一次,怕再重了破皮。
想了想,岑砚到底让庄冬卿下去了。
庄冬卿扭头要跑,又被他按住,让人靠着墙坐。
低头看了会儿,岑砚蓦然道“第一回,有什么不对的,小少爷你多担待了。”
庄冬卿还没反应过来,岑砚人埋了下去,张嘴。
庄冬卿瞳孔收缩。
继而手指插进了岑砚的发丝,仰着头,呜呜咽咽起来。
想把人拽起来,没力气。
庄冬卿闭上了眼睛,开始还有一两声痛呼,后面便消失了。
他说过,岑砚的学习能力一直很强。
怎么有人,这种事也能一下子就会的。
庄冬卿眼角又滴了泪,莫名其妙的,他也不知道为什么。
用手去擦,反倒是越擦越多。
倒是被岑砚照顾得很好。
很温柔。
莫名又很强势。
庄冬卿失神的那刻,岑砚也没有吐。
过了会儿,等他好了,才吐到了手里,稀得很不成样子了。
好在看着也差不多了,没有再反复,今晚应该就到这儿了。
庄冬卿眼泪止不住。
岑砚要去哄,庄冬卿却先开了口,“你对我好好。”
“你一定很喜欢我,呜。”
岑砚诧异一瞬,眉目又舒展开来,那双浅瞳只温和凝着庄冬卿。
庄冬卿抽噎“我、我和别人是不大一样。”
“若是要一起,我只接受两个人,若是你日后还看上了谁我、我就走。”
岑砚失笑“只走了就完事了”
庄冬卿“那再敲你一笔钱。”
岑砚只亲了亲近处,庄冬卿支起的膝盖,“听到了。”
“不过你是不是太高看我了。”
“我挑得厉害,若非如此,也不会现在才有你了。”
庄冬卿脑子迟钝,想了想,好像是这样的。
那行,先过这一条。
庄冬卿“我帮不上你什么,就算是学,心眼子也很难学出来。”
岑砚反问他“我要过你帮我吗”
似乎,确实也没有,庄冬卿“别插话,让我说完”
岑砚笑笑,“好,你说。”
莫名还怪凶的。
手上却揽着人,给他换了个舒服的坐姿。
庄冬卿“其他的”
顿了顿,后知后觉,“暂时没有了,等日后想到再说。”
“若是,若是你觉得可以,我们就试试。”
“试什么”
岑砚轻声问他。
庄冬卿闭了眼睛,“在一起试试。”
有片刻的消声,甚至庄冬卿感觉脸颊边上的呼吸都停了几息。
才听见岑砚道了声“好。”
庄冬卿心放了下来。
岑砚“我还以为,你要想很久呢。”
庄冬卿一睁眼,便对上了岑砚熠熠的眼眸,太亮了,瞧着有些脸热,别过了头,低声,“没。”
顿了顿,又看向岑砚,认真问他“那,你喜欢我什么”
问完岑砚却笑了,带着些恶劣,在庄冬卿耳边说了两句话。
庄冬卿眼睛大睁,推了推人,瞪他。
却被岑砚捉着下颌,在他脸侧落了个吻,“除了这点没说的癖好,别的都说过了。”
“喜欢笨的,没什么心机的,最好我能一眼看穿的。”
“若是还能像卿卿这样,心软又良善,那便是再好不过了。”
庄冬卿“”
嘴唇嗫嚅,庄冬卿赧然“我,我也是。”
“挺喜欢你的。”
却被岑砚有样学样的,反问他“喜欢我什么迁就你还是说机敏些”
庄冬卿眼神发飘,“喜、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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