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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91 章 心痛
    李央再度语窒。

    有那么一瞬间,甚至怀疑自己听错了。

    但见庄冬卿眼眸明亮,微微带笑的模样,又不似作假。

    忽然很多疏漏的细节在回忆池里快速被打捞起。

    王府的老人总是对庄冬卿很客气,共事两年,柳七郝三徐四,乃至西南的神医赵爷,李央都是打过交道,还算是相熟的,他们都亲切地称呼庄冬卿为小少爷。

    也不是从一开始就觉得理所当然,李央总觉得他们太客气了,问过称呼缘何。

    柳七主管的回答是庄冬卿年幼,又有功名在身,如此叫很合适。

    徐四统领的回复略有不一,说庄冬卿是官宦之子,叫少爷没什么不对。

    两人答得都太过自然,李央也只是随口一问,没有往深处想过,如今细细思索,便发现诸多不妥,比如,柳七和徐四自幼跟随岑砚进京,就他们接触的人来说,庄冬卿的身份完全不够看,哪里当得起他们口中的少爷。

    又比如,柳七称呼他三哥,尊称是三皇子,私下里带名字一起也是常有的,三皇子李卓,叫起来以柳七的身份总是有些逾越,但柳七并不在乎,外加他是岑砚从小到大的伴读,现今又是定西王府的大管家,身份不同,哪怕有不规矩,也无人敢置喙。

    在外办差的时候,柳七郝三徐四以及赵爷,若是有条件,吃饭决不会与岑砚同桌。

    但庄冬卿可以,条件简朴就是王府所有人一道,桌子多些,便只有庄冬卿与岑砚,他总是和岑砚在一张桌子上用饭的。

    还有对外庄冬卿是王府的门客,但实话实说,这么两年里,李央真没见过庄冬卿给岑砚出主意,两个人相处的时候,很自然,但不是上下级的那种尊卑有别,甚至岑砚还多对庄冬卿有照拂渴不渴,饿不饿,要不要歇一歇,这些话,李央只听见岑砚对庄冬卿说过

    太多的细节,彰显着庄冬卿存在的不同。

    陡然汇总,一时间竟还有些归纳不完。

    李央“”

    瞧着李央的神情从震惊慢慢变得复杂,庄冬卿也不说话,其实他的注意力大部分在环境中,但精神绷得太紧也不见得好,说话也是转移紧张感的一种方式。

    哪怕他们在说着一直以来好像还没被人看破的关系。

    李央“你”

    李央“王爷”

    一时间竟是有些混乱。

    男人“我出去看一下,再过了这道岗,往外就是后山了,这个时间守卫一般会睡会儿。”

    少女“哥你小心。”

    庄冬卿叮嘱“自然点。”

    顿了顿,补充“哪怕被发现了也没关系,你转移守卫的注意力,我们可以从他看不到的地方先过去了,再等你。”

    “如果只有一个守卫的话。”

    男人瞧了庄冬卿一眼,其实他也有些紧张,若是只有三个人的话,会轻松很多,偏偏有四个,多一个,风险都会

    增大不少。

    “你还挺熟悉这些的”男人说道。

    庄冬卿吞咽了下,竭力镇定道“见人做过,效果还不错。”

    在赵爷那儿背草药名,背崩溃了的时候,岑砚总是会借着和赵爷弟子说话的功夫,给庄冬卿打掩护,让他能溜出去透口气。

    所以他至今中医学得也很一般。

    男人去了。

    李央这边好似也找回了语言逻辑,压低声音道,“从一开始,你就不是王府的门客”

    庄冬卿“差不多吧。”

    开始虽然和岑砚没啥关系,但确实也和门客更无关。

    李央“”

    庄冬卿“很惊讶吗”

    “有点震惊,我以为”

    李央跟着看向男人离开的方向,好似理智归位了的模样,低低道“但又是情理之中,其实相处中有很多佐证,只是我没往那方面去想罢了。”

    “我一直以为你只是更认可王爷。”

    这话也没有错。

    但这种时候说庄冬卿觉得不太妥,闭了嘴,提醒道“一会儿人回来了,就该跑路了,你,还是集中下精力。”

    “好。”

    这样应着,但看上去还是有些恍惚。

    李央忽道“若是胡先生日后回不来了,你说他会不会后悔”

    庄冬卿“”

    庄冬卿“那也得你先跑出去了,再想这些,若是跑不出去,回不去了刚好黄泉路上作伴。”

    李央“。”

    竟是闻言笑了下,认真道“你说得有道理。”

    就,笑得庄冬卿有些怵。

    李央不太对劲。

    正准备多问两句,男人回来了,说守卫睡熟了,让他们过,自己在边上,若是闹出来动静,守卫醒了就等他出来打圆场。

    少女照旧担忧地看着兄长。

    庄冬卿与李央应好。

    轻手轻脚到了门禁处,果然只有一个守卫在呼呼大睡,男人招手,示意众人动作,少女最轻,先翻了出去,其次是庄冬卿,奈何落地的时候踩到了树叶,咔嚓声响的时候,庄冬卿火速下蹲,心差点就要跳出来了。

    万幸,守卫没醒。

    李央最后,宫里的皇子都要习武强身健体,外加这两年下了基层,种种情形见得多了,手脚也麻利,没闹出动静,男人也跟着翻了出来。

    四人算是松了口气。

    接着便是一段空旷,什么都没有的平地,最容易被发现,但只要走过了,进入了茂密的山林,便会好很多。

    奈何天公不作美,快速且尽量不出声地走了一大半,陡然远处冲起一阵火光,有人大喊“走水了”“快些动作”“所有人检查”,一时间喧嚣非常,火势映照得天边透亮,吵醒了守卫,守卫一睁眼,四人身影便暴露在对方的视线之中。

    四人“”

    守卫“”

    守卫猛的大喊,“来人,有人逃走了,快追。”

    一嗓子嚎完,立刻拿起手边的铜锣邦邦邦的敲得震天响。

    男人“快跑”

    庄冬卿没说话,但第一时间拔腿就往树林里冲。

    后三人反应过来,也立刻快跑着跟了上来。

    一路狂奔。

    进树林的时候身后还安静。

    但许是私兵军营不同其他,眼下又有世子在山头的传言但实际上岑安并不在这帮子人手里,两种情况,任一种让外人知晓了都是死罪,故而,当身后举着火把,出现马蹄声的时候,庄冬卿并不意外。

    不意外,但倒霉是真的。

    回头看了一眼,距离还远,庄冬卿问男人“有路线吗,分不分头”

    男人一时间没说话,少女却格外有主意,“不能分,这林子里有几片槐树,单独走遇上鬼打墙就绕不出去了。”

    庄冬卿“”

    这个的世界背景真是够了

    心头悚然,但同时,庄冬卿知道,这并非不可能出现的事情。

    逃命的路上还要防着鬼怪,这到底是什么新式人间地狱。

    少女的话提醒了男人,沉声道“都跟着我走。”

    “山上有走山马,逃走是重罪,他们不一定知道你们是俘虏逃离,可能会按营里人逃走的方式处理。”

    李央“什么方式”

    “就地处置,格杀勿论”

    庄冬卿“”

    麻了。

    庄冬卿“被抓住能暴露俘虏身份吗”

    这样说不定哪怕被抓住了,对方还会有所顾虑,放他们一条生路。

    男人却道“他们是带着弓箭追人的,边追边放冷箭,如果到时候还有命的话,你可以试试。”

    庄冬卿想大叫一嗓子,忍住了,咬着牙往前冲。

    马匹脚力自然比他们快多了,平地完全没优势,没办法,男人只有从陡坡走。

    男人和少女身法伶俐。

    坡度太大,庄冬卿摔了好几个跟头,手心一片火辣辣的,但顾不得那么多,只能立刻爬起来,继续跟上。

    李央也没好到哪里去。

    他们并不是靠山而住的居民,有些东西不是天赋,而是讲究个熟能生巧。

    过完这个陡坡,身后追击声听着更近了,男人“前面有一片槐树林,中间更不好走马,我把追来的人绕进去,你们在外面躲着。”

    庄冬卿摔得泪眼朦胧的,道,“谢谢。”

    惹得男人奇怪地觑了他一眼,生硬道了句,“保存体力。”

    庄冬卿抹了把脸,“尽量。”

    这个时候,他的喘气声已经非常大了。

    体力流失得太快,庄冬卿难受,但完全不敢停下来。

    闭了闭眼,想着岑安安嫩嫩的小脸蛋,分别时,口齿含糊地对他道“那叭叭你要快点回来哦安安想你”心中又

    积蓄起了微薄的力量,他得回去,不论如何,至少得拼尽全力尝试

    肺中空气减少,等感觉力气被抽干得差不多,少女指了几处地方,自己闪身躲进了一块大石头后。

    李央没看清,还欲再问,却没了少女身影,接着一把被庄冬卿拽进一处,蹲下肩并着肩,一起躲藏。

    “冬卿兄”

    “闭嘴,蹲好”

    庄冬卿手掌火辣辣地,不容置喙打断了李央的问话。

    骤然停下,喘息声根本控制不住,庄冬卿不得已捂住嘴,逼迫自己降低音量。

    口鼻之间一股血腥味,是在陡坡上摔出来的擦伤,但根本顾不得查看。

    只要还能动,就行。

    没一会儿,骑兵从他们身侧一股脑追进了林子。

    庄冬卿“一会儿他回来了,你看着点,我眼睛有点花。”

    孰料却听见耳边虚弱但镇定的声音道“我跑不太动了。”

    庄冬卿“”

    庄冬卿转头看李央,从那双眼睛里读出了真诚,还有,毫无求生欲的木然。

    醍醐灌顶,庄冬卿终于想明白了李央这一晚上的反常。

    这不对,有强烈求生意愿的人,不是这个状态。

    李央他看起来心理似乎出了些问题。

    转念一想,也是,两年前亲妈走了,没了淑妃的庇护,对盛武帝的滤镜又碎了一地,后期虽然关系也修复了一些,但瞧着盛武帝的愧疚弥补更多,李央和盛武帝之间始终回不到淑妃在世的时候。

    现在,又是兄弟的手下在追杀自己

    嗯,环境确实相当恶劣了。

    但是

    他们现在在逃生啊

    庄冬卿死死盯着李央,一瞬间想说的很多,但时间容不了他磨叽。

    庄冬卿压低声音,尽量让自己不要激动道“但我想出去,活着出去”

    庄冬卿“我家里人还在等我”

    顿了顿,庄冬卿“几年前你不是说想给淑妃做法事吗,现在呢,已经不想再补上了吗,哪怕晚一些”

    李央目光一下子变了。

    庄冬卿读不懂,只能感觉到他很难受。

    话落,庄冬卿看到男人冲了出来,二话不说扯着李央就起身,和少女一起,大家往另一个方向冲去。

    李央说着跑不动了,体力却还是比庄冬卿好。

    中途还眼疾手快拽了他一把。

    庄冬卿感觉自己要断气了。

    又到了个下坡,背后传来了马蹄的声音,追来了。

    男人“小心,尽量避开树木。”

    说是这样说,庄冬卿个运动废,完全不能够,感觉身上被擦伤了好几处。

    庄冬卿咬着牙,嘴里尝到了铁锈的味道。

    再一段,眼前开始发黑,庄冬卿的手脚已经不受意志力约束。

    有那么一瞬间想放弃,又挣扎着继续。

    虽然只是感觉,但庄冬卿仍然感觉,如果自己出了事,岑砚怕是会疯。

    跑掉跑掉跑掉

    一定可以

    离开这里离开

    原身以及岑安的剧情后面就没了,只要过了

    轻微的破空声响起,在庄冬卿察觉到空气气流不对的时候,已经晚了。

    右肩爆出一蓬血花,被箭矢惯性带动,庄冬卿跌到了地面,甚至因为山地,带着一定的坡度,他还滚了好几圈,直到撞到一颗大树。

    庄冬卿吐了口气,好痛。

    挣扎着起来,四肢都没扭着,但是,真的没什么力气了。

    眼前也是黑的。

    身体素质比意志力先行罢工。

    然后庄冬卿听到了马蹄声。

    或许说,感受到,他手下的地面在动,转头回去,便看到火光之中,一簇银亮反光的箭矢被拉起,直直对准自己,拉弓

    庄冬卿下意识闭目。

    预料中的剧痛却没有传来。

    庄冬卿再睁开眼,旋即一愣。

    他看到一根箭簇扎进了马上追兵的眉心,人于瞬间坠马,而向自己而来的箭矢也连带着偏了准头,同一时间从他身侧破空掠过。

    庄冬卿以为自己幻视了。

    已经到了出现错觉的地步吗

    这个念头刚冒起,数根箭矢破空,从自己身后如落雨般,洒向了追兵。

    有依旧扎入眉心的,还有很多根扎入了人眼窝,也有射向马匹的。

    一时间场面混乱,庄冬卿脑子转不过来了,下意识往树根处无用地缩了缩。

    接着他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道,

    “射马,他们马不行”

    话落,又一波箭落如雨,马匹嘶鸣的声音四起。

    庄冬卿觉得自己该庆幸的,但是太刚好了,又怀疑自己已经死了,眼前的一切都是发梦,下一刻就能看到胸前的箭矢。

    定西王府来者何人”

    郝三的声音。

    “王爷,是我。”李央的声音遥远且模糊。

    庄冬卿的心一下子放了下去。

    “李央庄冬卿呢没跟你一起”

    “你没带他”

    细微的弓弦振动声后,便是叠声的“王爷”“主子”响起,场面好像发生了什么变化。

    庄冬卿想知道,奈何心放下了,力气也被抽干了,完全不能动弹。

    眨了眨眼,眼前变暗了不少。

    庄冬卿想出声,却喊不动。

    李央“在,在的,跑散了,林子里。”

    莫名声音带上了颤抖,几个字几个字往外蹦,庄冬卿想不明白,岑砚脸色难道能有追兵吓人

    “找”

    窸窸窣窣,又是响动。

    但庄冬卿不害怕了。

    “小少爷”

    一匹马停在了跟前,马上人瞬间翻

    身下马,上前几步确认2,振声高呼道“这儿小少爷在这儿”

    “小少爷你”

    扑腾一声,有人单膝跪地蹲在了跟前,语气莫名颤抖,庄冬卿想说话,奈何张嘴却发出了叠声的咳嗽。

    跑了一路,太干了,喉咙刺痛。

    亲卫赶紧从马匹上找到一个水囊,细致地喂庄冬卿。

    庄冬卿咕嘟喝了一大口,便听到了人群走动声,然后直直停在了自己身前。

    庄冬卿意识到什么,但还想喝水,一时间有些顾不得。

    “慢点。”

    扶着水囊的手换了一只。

    庄冬卿认得这只手,包括手心的茧子和手背的指节皱褶。

    几口水喝下去,太急,呛了下,但到底好多了。

    等再睁开眼,水囊拿走,庄冬卿便看见了心底的脸孔。

    “这是,真的吧”

    开口沙哑,嗓子干得很难听。

    想说句俏皮话,效果好像并不好。

    “是。别说晦气话。”

    声音很轻,也很温柔,甚至帮他理了理跑得散乱的额发。

    也不知道感受错了没有,庄冬卿总觉得拨弄头发的手在发抖。

    四目相对,

    岑砚今天穿得很不一样。

    一身劲装,纯黑,没有任何多余的布料,修长的身形还挺好看的。

    庄冬卿眨了眨眼,眼前又花了。

    “好像被风,迷了眼,不太清楚”

    “不是。”

    只两个字,庄冬卿却听出了极度的克制,伴随着咬牙切齿。

    顿了顿,声音又放轻道,“你在流血,已经去拿东西了,包扎了会好些。”

    愣了愣,庄冬卿低头,眨眼,哦,右肩没有箭扎着,但是右大臂上血流了一片,看起来是被箭矢擦到了。

    庄冬卿“没中箭哎,运气怪好的。”

    他笑了笑。

    四周却越发的寂静。

    岑砚胸口起伏几瞬,垂目再抬起,想挤出个笑,试了试,失败。

    “是,挺好的。”

    几个字说得比他都难听。

    其中好似竭力地压抑着滔天杀意。

    心内叹息。

    直直凝着那双浅色的眼眸,庄冬卿想说别这样,说不出口。

    深深对视,庄冬卿最终在这道视线里,轻轻道“我逃出来了”

    和徐四分别的时候,他让徐四转达岑砚的,说自己会找机会逃出来。

    他做到了。

    东西终于拿来了,为方便处理伤口,岑砚揽过庄冬卿给他借力,衣服被割开,庄冬卿模糊的视线告诉他,是很深的一道伤口。

    靠着的人倒抽了口气,动作其实很小,但靠着,还是被他感觉到了。

    “”

    庄冬卿溃败了,沮丧坦白道“我尽力了”

    “知道。”

    耳边的声音也开始不稳起来。

    庄冬卿靠着的胸膛在起伏,最终,眼前一暗,岑砚的手挡住了他看伤口的视线。

    鼻息混乱,呼吸短促,声音几乎是挤出来的,

    “我们卿卿”

    “很厉害。”

    如果不是遮住他眼睛的手也在轻轻地不受控震颤,庄冬卿真的会相信这是夸奖的。

    不知道该说什么,庄冬卿亲了亲岑砚的手心。

    下一刻,有轻吻落在了他额际,吻的边上,庄冬卿好似感觉到了微末的湿意沾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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