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甚尔的全方面隔绝,一路上不管怎么颠簸都没有被碰到,下了车的理乃满血复活。
春日大社。
路两侧的树木高大苍翠,台阶旁还布满了带有苔藓的石制灯笼,幽深静谧的气氛被旅客打破,蝉鸣穿过人群传进耳朵里。
理乃拿着手机咔咔拍景色,甚尔漫不经心地坠在她身后。
走到一半,她们赶上了今天在神社里举办婚礼的新人。
身着白无垢的新娘被搀扶着,在神社巫女的引领下缓步向前。
在她身旁是俊朗温和的新郎,身后跟着同样身着和服的家人。
巫女带着他们走近庭院,为他们祈福,仪式在众人的见证下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直到婚礼结束这一片才恢复平静。
“在神明的见证中成婚得到他们的祝福,不得不说真的很少女漫。”找了个空荡的地方,理乃看着手机里得到准予后拍下的婚礼照片,小声着感慨。
她自顾自地说着,“而且我现在有了一个新的灵感,是继承上次摩天轮后续的内容。”
“这次的感情绝对充沛,男主在摩天轮事故中为了求救跳下去摔断了腿,女主担忧他的同时来到了神社为他祈福”
大约是找的这个地方过于偏僻,远离人群,甚尔将目光放在了她身上。
她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漫画世界里,也只有谈到漫画时她才会露出如此鲜活的神情,苦恼、喜欢、激动
身为他名义上的漫画搭档,他从没有给她任何帮助,只是按照原有的生活习惯活跃在理乃家,甚至在她分享灵感时也极少附和。
但她似乎也不需要别人的回应,在大多时候,她只会兴奋的向自己分享她的灵光乍现。
没有得到回复也不会生气或是气馁,更多时候她享受着陪伴带来的感受。
就像在家里和那只傻狗自言自语一样。
那条狗是会说话才没有回应,而他如果不说话,那岂不是和那条狗没有什么区别。
甚尔突然意识到不对。
所以她是把他当成了可以随处带着的那只狗吗
心情顿时不爽。
“祈福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还不如直接去医院探望来的实际吧。”
“欸”
果然一副没想到他会回答的样子。
甚尔语气平淡,“把希望寄托在根本就不存在的神明身上,妄图以此来改变未来不是很可笑吗”
理乃摇了摇头,缓声道“神明的祈福说到底是人们对于美好生活的期望,是鼓励自己不断生活前进的动力,并不可笑哦。”
“就算有神明他也不会庇佑每一个人,总会有人被抛弃不是吗”
就比如他,再比如禅院里那些人。
甚尔承认自己就是在故意找事。
“甚尔君,能抛弃自己的只有自己,神明的祝福在我看来只是对不屈者的嘉奖。”
对上她的认真的眼神。
她总是会说一些让人无法反驳的话。
甚尔挪开视线,还是嘴硬,“在神社祈求姻缘不如去街上碰运气。”
“我也觉得,”理乃点头,
“但是我听说这个神社求事业发展和财运很灵。”
“”
“我事业,你财运。”
心动。
两人在供奉处请了两枚绘马,还是这所神社的特色鹿绘马。
以小鹿头部形状为设计的特殊绘马,正面可以画上自己喜欢的萌脸表情,反面则写上自己的姓名和愿望。
伏黑理乃,漫画事业蒸蒸日上。
拿到鹿绘马的第一件事连正面都没看,就非常虔诚地将愿望一笔一划的写上。
甚尔也反手在背面写上自己的愿望。
发财。
“不写名字吗”
余光瞥见对方的字迹,理乃提醒。
他停顿了一下,还是在背面添上了甚尔两字。
理乃想到了他第一次见面自我介绍时就被隐去的姓氏,“我还不知道甚尔君姓什么呢,可以告诉我吗”
“禅院。”
“禅院甚尔。”
名字从她齿缝间流转。
“甚尔君好像很不喜欢自己的姓氏”
甚尔沉默了一瞬,还是故作平淡地嗯了声。
“这可不行,世界上那么多叫甚尔的人,不写清楚一点神明怎么才能完成心愿。”
她好像真的抱着只要写了愿望就一定会得到神明祝福的念头。
甚尔扯了下嘴角,想到她不懂禅院的含义就有些索然无味。
毕竟是无法看到咒灵的普通人,没有办法理解成禅院代表的肮脏也属实正常。
脑子为她找出了合适的理由,心中却突然多了一种无法疏解的莫名躁郁。
他整个人完全割裂开,灵魂飘在半空,冷眼审慎着似乎被剖成两半的肉身。
一个是裹满禅院家肮脏淤泥的自己,一个是在普通人社会中混迹于世的自己。
但无论是哪一个,无论他怎么隐藏,似乎都是游离在普通人世界之外的无关人士。
犹如被束缚的幼象再也挣脱不开木桩,禅院家的一切都如同奴隶的烙印被深深的刻进骨子里,是不被咒术界和普通人接纳的异类。
负面情绪像是海绵不断汲取着浑身的狂躁压得人喘不过来气。
厌恶的,想要逃离的
“不如我们把甚尔的特征画上去吧”
内心深处翻涌的黑泥被打断。
欢快的语气清晰地传进鼓膜。
她一副想到了绝妙主意的激动神情,“禅院这个姓氏一听就有一种封建古老的糟粕感,很难听耶,不要也没有什么关系。”
“反正都是要画表情,还不如把个人特征画上去,这样神明赐福的时候就不会搞混了。”
萦绕在心头的暗沉被澄澈的目光注视着,宛如日光穿透乌云,是混沌中唯一可以看得见的明亮。
眼睛落在她不断开合的唇上。
“我想想,甚尔君最明显的特征应该就是嘴边的疤痕了吧,这么有标志性的记号整个日本都不会找出第二个了
嘴边带着疤痕的小鹿想想都很独特甚尔君要不要尝试一下”
所以会有第二条道路等着他选择吗
身体里像是被灌进了汽水,咕嘟嘟地往外冒着绵密细小的气泡,被血液运输着填充进四肢五骸。
身体变得轻盈,藏在桌子下的手指也控制不住的颤抖,但是轻松畅快的。
她把笔递了过去,眼睛、动作都在不停的催促他。
甚尔在小鹿的弯嘴的地方添了一笔,其余地方只画了最简单的眼睛。
“哇偶,甚尔版小鹿,真酷。”
她捧场的拍手,像哄小朋友那样情绪价值给满。
“你呢”甚尔有些松快地勾起唇角,看着她还是空白的鹿脸,语气里带着几分跃跃欲试,“要不画个炸毛小鹿”
“不不我写了名字,神明大人会找到我的。而且我今天喷了定型喷雾,一点也不炸。”
“不会找错吗伏黑理乃会有重名,会炸毛的伏黑理乃可是全日本、全世界都仅此一个吧。”
用来说服甚尔的话被用到了自己身上,理乃肉眼可见的多了丝纠结。
“你不画的话我来帮你,不过画成什么样子,我可不敢保证。”甚尔伸出手作势要去抢。
“”
交给全然未知的甚尔君还不如自己动手来的放心,好歹自己也有绘画功底,多少有些把握。
理乃眼睛一闭,颇有赴死的壮意,“我自己来”
被涂黑鹿角的鹿绘马和冷脸嘴脸带疤的鹿绘马靠着一起,随着风飘来晃去,在一众可爱、调笑的小鹿绘马中显眼至极。
“我有点后悔了,甚尔君。”
理乃拽着他胳膊一脸生无可恋,“我的形象全没了。”
甚尔倒是一副心情很好地样子揽过她的肩膀带她远离这里,不给她后悔的机会。
“你不是还要去喂鹿,快点走吧。”
ˉ
路上。
“甚尔君,你为什么不喜欢你的姓氏”
“窥探他人隐私要付钱。”
“我先赊着。”
他轻哼了声,就在理乃以为他不会回答时,他开口道“因为你的描述很精准,太糟粕了很恶心。”
“现在轮到我问了,你为什么觉得禅院这个姓氏很封建,第六感”
“该问题付费。”
“啧,赊账抵了。”
“好啊。”她回答的很快。
“我只是觉得能被自由放荡、什么都不在意的甚尔君讨厌的东西,应该是束缚压抑的。
就像被绑在身上的包袱只要背起来的人才知道他有多沉多重,反推一下就能得出结论。”
理乃有些骄傲,“甚尔君,我现在也很讨厌禅院,你快问我为什么”
“不问。”他一口回绝。
“”
理乃完全没有想到他会拒绝,有些急了,挡在他面前,“不行,你快点问嘛。”
“没钱问。”
“这个问题不收费。”
甚尔看了她今天喷了定型喷雾的头发,看不到被逗弄到翘起的发丝莫名觉得有些可惜,“行,那你为什么讨厌禅院”
“因为甚尔君不喜欢,作为甚尔君的朋友,我要和甚尔君统一战线,讨厌你讨厌的一切。”
“切。”
“有没有很感动”
“没有。”
“不会吧,明明少女漫里面一般这样说的时候对方都会很感动的。”
“生活不是少女漫,当然你要是想看我演,玩一些漫画y,钱到位我就奉陪,看你现在是我老板给你便宜点,对半打折,怎么样”
“甚尔君你太让我伤心了,我刚才都没有给你收费。”
“所以你是想看我玩一些漫画y”
才意识到自己掉进坑里了理乃终究突破了定型喷雾的束缚,头顶的一小缕呆毛翘起,“才没有”</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