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就像是不醒的梦。
苑纪脖子上的禁锢松了,那双蓝色的眼睛直直望着她,两人陷入沉默。
她清楚对方的疑惑,之前上学时,她有一次整晚都梦到学校放假,醒来也觉得记忆里的事情就是昨天真实发生过的,安心睡回笼觉。
乃至于同学打电话问她是不是睡过了,半梦半醒的她都能想到答案,“放假第一天你就来吓我。”
直到老师打来电话询问,苑纪还不敢置信,觉得这是一个巨大的整蛊。
昨天,大家一起打扫教室的场景还历历在目,灰尘呛到她,猛咳好几下,胸膛按一下还疼呢。
顶着全班好笑的视线进教室,苑纪久久无法确信,用了一整天,才将梦到的事情和真实昨天的事情区分开。
如今苑纪和五条悟的情况也是如此,他们同时保留着认识对方以及不认识对方的记忆。
对面青年恢复得比想象要快,他站起来,“看来你知道不少事情,去楼下说个明白吧,看在你是杰的妹妹”
他停顿,止住话头。
“等等”苑纪伸手阻拦,却没预料到青年速度极快,原本只打算虚虚抬手,现在直接摸到了对方腰上,她手指头都撞疼,赶快收手,“你需要遵守自己的规则,赶快回到床上去”
“否则呢”青年伸手拔了女孩一根头发,嘟囔着,“好真实啊。”
“诶哟”她吃痛该发怒,一抬头对方的阴影盖过她的头顶,“你说完了吗,该我说了吧。”
五条悟收回手,好奇“你要哭了吗”
女孩底下的拳头攥到发白。
他终于坐回床上,拇指食指轻轻捻着那页规则,语气颇挑衅“如果老子不遵守,它就会这样吗”五条悟指指脑袋,“强制让老子接受一些奇怪设定”
苑纪盯着对方还好好放在地上的脚,以及乱七八糟的床铺,枕头歪着,半掉不掉,被子卷在一起,不平整的曲线像是扔了一筐蚯蚓在上面爬行。
她脑子里那根弦突然崩了。
说老实话,五条悟并没有挑衅或者戏弄的意思,他只是无论在哪里都保持做自己。
看到女孩时,他本该像吃一道陌生菜肴一般,根本不知道接下来酸甜苦辣哪个会先来。
可脑子里那些乱撞的记忆邪恶一笑,了一些乱七八糟的回想她的嘴唇很软,脸贴近时带着一点刚洗过的水汽,看着身形瘦小,靠近看更是如此。一股将其揉在掌心,随意蹂躏的恶劣情绪涌起,瞬间被一丝正经拦住,仅剩的理智举着大旗,上面写着这是好朋友的亲妹妹,你要保护她免受其他男人侵扰,你不能成为那个男人。
“你的规则是什么”他问,很快,他就没法问了。
因为女孩说“我的规则就是收拾你。”
她抬起头的时候,脸上早没了那股想纠正却无力回天的焦躁感,扶住男人的肩膀,“你站起来。”
苑纪完全将烦恼抛在脑后,专注于整理床单、伸展枕套,并且把上面每一条纹路都抹平。
五条悟站在一边看着,摸了摸兜发现没有手机,遗憾这场景没法拍照分享给别人。
接着苑纪把扫到一半的床底解决完,又手脚麻利摆正桌子上的所有物品,最后望向了屋子里唯一不整齐的东西白毛乱翘的五条悟。
“你这是什么怪毛病”他手里挥舞的正是撕碎了丢进马桶的规则纸,它竟然一点水都没有,但残缺剩了不到一半。
苑纪走上前,发现上面只拼出了前四项,现在两人都站着,她就无法双手扶住对方的肩膀,转悠看了一圈,着力点放在腰上。
五条悟只抵抗了千分之一秒。
他们来到卫生间内,女孩在牙刷上挤好牙膏,对五条悟说“张嘴。”
他再度遗憾,没法对着镜子拍下这神奇的一幕。
这种遗憾持续到他们坐到客厅沙发上,“自从五岁开始,我就从来没接受过这种待遇了,果然人有的时候还是要回顾一下往昔呢”
说这风凉话时,苑纪还在客厅里忙活,她几乎忙了一整个早上,现在已到959,很多事要立刻做完。
五条悟已经看到她的规则,那这些就能明着做了,比如点外卖、开门开窗关电视。
她得想办法让青年配合,争取摸索出一次he。
苑纪回来坐下,打断青年不着边的调侃,“我就长话短说,这地方是规则怪谈的副本,我们必须遵守自己的规则,才能从这里出去。”
“时间呢”
对面好不容易正色起来,苑纪估摸了一下时间,“还有14个小时。”
“是谁”
“不知道,也许是外星人”
五条悟笑起来,颇开朗,但苑纪脖子后发凉。
他说“呀,这可不好办了,他们的目的到底是什么看起来对付的同时是我们两个呢”
轻飘飘的语调,欢快的氛围,有种虚假的和平,苑纪心头越来越重。
正好这时门铃响了,“您的甜品外卖到了。”
这么快,下单才不到5分钟。
女孩顺势起身,刚要回应,门外外卖员的声音突然怪异了起来,“诶你没锁门吗,那我就进来了。”
随着一只脚踏进,腐臭随着门吱呦大开,充斥到整个客厅。
黑色畸形生物挤入门口,虎视眈眈三米外的猎物。
电光火石之间,苑纪突然明白自己做错了,居民规则说有人敲门要先确定外面站着人类。
她只记得优先遵守自己的规则,即第二条的959记得开门。
但这规则里有个陷阱,它没明说拿甜品外卖和开门的顺序,苑纪也没把这里的危险当回事。
她应该早早先点甜品让外卖员放在外面,959开门时再拿进来,或者通过可视门铃确定外面是人类后开门拿取,锁上后959再开一次门。
现在外卖员推开了门,即使他之前是人类,也因为房间里有且只有两个活人的规则,变成了怪物。
啪嗒啪嗒,黑色粘液落下,在门口聚集成堆。
“嗡”沙发被拎起,擦着苑纪砸向门口,五条悟一把拽走女孩,还有功夫开玩笑,“外星人先生,这是地球人的礼物”
“啪”,怪兽止步嘶吼,沙发在它身上碎成木屑。
五条这一击不成,没有害怕反而得到了结论,“有实体。”
下一秒拎着拳头直接冲上怪物面门,一声闷响,直将它嵌进门框中,黑色铠甲边缘化成碎屑散落,露出一角,竟是人的皮肤。
苑纪额头全是冷汗,抬头看,违反居民规则且被外卖员目击,五条悟头顶的be进度条果然猛增一大截,即将到达加载记忆的13处,她摸着兜里的电池,在地板强烈的抖动里往闹钟里放。
规则6,房间里只有两个活人,地面不会发出腐臭味,出现异常,把电池安在闹钟里。
“死不了啊,这家伙。”门口狭窄的空间不足以周旋,五条悟动了引它出去的念头,但规则里说不能出门。
他退到后方,听到两声清脆的塑料碰撞,像是电池潜入卡槽,那女人又在搞什么
没来及提问,五条悟便陷入一片黑暗。
黑暗里有一段长长的梦。
午后,五条悟坐在地板,背靠床铺,翻着一本漫画,越翻越快。
终于他受不了门外徘徊的细微脚步,扔下书发话,“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细碎的踟蹰僵住,如果不是一瞬间急促的抽气声暴露,一般人根本无法知晓苑纪在门外转悠。
她像在迷宫里找不到出路似的,希冀里面的人就此放过。
可下一秒,门在面前打开,一道高大的黑影投下,“看漫画”
苑纪根本没听清他说了什么,只一个劲儿点头。
等到对方让出位置,她才反应过来,低着头一步一挪。
“好慢啊你。”后方少年啪地关上门以示不满,根本没注意到女孩被这声音刺激得一跳这下完全变成封闭空间了。
她的心像被锁住,慌极了,又一步一挪回去,想趁机跑走。
五条悟可不愿意放过她,再让门口多一只原地运动的仓鼠,他拽住女孩的胳膊,“喂”
一握之下,却发现手心几乎是空的,下意识多使两分力,苑纪就惊慌跌入漫画书堆里。
“啧”,他抓挠两下后脑勺,没什么恶意的抱怨,“你这也太弱了吧,喏,漫画。”
女孩机械地接过,表情木然,细看身体还有些颤抖。
一个陌生的男人就坐在不到一米外的地方,中间的空气不断传导对方的体温,他像个火炉,似乎一只手很快就要代替空气抚摸到她的身上。
想到这个,苑纪剧烈抖动一下。
五条挪开书,他无法不关注旁边那只瑟瑟发抖的生物,“不要这幅样子,天啊,老子当年怎么会对你那么好奇”自言自语后,他提醒对方,“你就把我当杰好了。”
对了,杰会怎么说话
那种恶心的温柔的笑故意做出淡然包容的样子
五条恶趣味地在杰的房间里嘲笑。
女孩双手环抱自己,听完不知想了什么,再抬头已然不抖,只是她喊着“冷”就扑到了五条悟怀里,额头磨蹭着对方的脖颈,哭诉“哥哥,你为什么总是不回来”
“”五条双手举起,反射性将身体向后欠,这下给了对方足够空余,水一般涌到他的怀里。
扔掉她
少年的手已经抓住了女孩后背的衣服,因为宽松,拽了好长,才有拎到实物的感觉。
此时她的领口已经被扯开三里地那么远,整个光秃秃后背像一条斜斜的滑雪道,顺着视线一路到底。
于是少年的手迅速松开,投降一样留在半空。
光秃秃
不是听说会有那种带子绑在背后吗那现在贴在他胸前的
五条悟无法继续联想下去,整个人像吃了两斤蚂蚁,痒意从胃里开始顺着每一条血管让全身骚动燥热起来。
女孩根本没留意,箍住他的肩膀,哽咽起来,“我是不是哪里做的不对,哥哥你惩罚我吧,不要再把我扔在家里了。”
热乎乎的眼泪滴落到少年锁骨,变成冰晶或者雪花一样的东西,他本就在强力忍耐,这下更是冰火两重天了。
我是杰,我是杰。
他想着,觉得自己不能关注怀里发生的事,抬起眼睛,望向门口。
却突然发现门关上了。
家里只有两个人,而且一周时间不会有任何人,没有父母,没有邻居,没有亲属师长,他早就知道这点,还被杰有些严厉的语气嘱咐过千万不能欺负妹妹,无论哪种形式的都不可以,否则无论逃到哪里都会报仇。
可现在,一个巨大的事实为了方便它自己被人理解,特意关上了门。
是的,堪称狭窄的房间里,就算她要逃,一伸手也能够得到。
更何况那瘦弱的身体,细瘦的骨架,光滑丰盈的脊背,这个可怜的孩子都不知道自己将面临什么。
“咔”,像手榴弹突然拉开锁扣,爆炸般绚烂,野草在充满废料的少年心里迅速疯长,很快堵住了四处窍孔。
他的手抚在女孩肩膀,隔着薄薄的衣料,迅速感知到了她的体温。
他说“哥哥找到一本很好看的漫画,我们一起来看吧。”
苑纪想起身方便少年找书,腰却动不了,自己被紧紧箍在哥哥身前,跟着五条悟伸长手臂的动作,一起半躺在地上。
他说“我累了,一起躺在这里看。”
苑纪闻言整理自己的头发,准备好好躺下,哥哥的手也伸过来,帮忙梳通发尾撇到一边,还拽下一个枕头放在地上。
女孩眼里满是好奇和欣喜,她反复抬头又枕回去,“是哥哥的枕头你不在家,我有时候想你了就来这里睡两天”
“是吗”,少年说话声音里带着一丝喘息和急促,他很快翻出一本漫画,指着上面拥抱的一男一女,“我们看这本吧。”
“兄妹”
“对。”</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