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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8 章
    第18章

    堂吉诃德穿过一排树荫,像落叶一样自低空轻飘飘地划出一道弧线,随后收拢翅膀,落在码头边缘用缆绳结成的低矮栏杆上。

    佩斯利正站在那里,眺望黑蓝色的海平面。汽渡刚刚驶离港口,伴随着低沉的汽笛声,几只海鸥盘旋着跟在船只周围,离远了看像是在空中飞扬的纸屑。一周前,这艘汽渡本该载着弗兰克与莉娜离开哥谭。他们或许会在纽约搭乘最快的航班,径直飞向马萨诸塞州那个神秘的海边小镇,在那里生下小女儿海伦,然后惴惴不安地等待着未知的命运降临。

    可惜生活是阴晴不定的海,总不能如愿以偿。

    “佩斯利,你在想什么”渡鸦跳到她身边。

    佩斯利低头看它。她有许多问题,但最后什么都没问。

    “在想无聊的存在主义。”

    “哦我也喜欢哲学。鸟的大脑很适合这些玩意儿。”堂吉诃德活泼地转动脑袋,煞有介事地总结道“哲学就是亮晶晶的东西,我们都知道它没用,但还是孜孜不倦地收藏起来不要思考哲学,佩斯利,你只需要欣赏一下就行了。”

    海风吹过佩斯利的脸颊。她笑了笑“堂吉诃德,我真想不到,你会对人类的哲学感兴趣。”

    “在你出生之前,我还认识一个人类,他总是热衷于跟我讲哲学因为除了我没人愿意听他说话。”渡鸦将一只爪子蜷缩起来,惬意地享受着海边的空气,“可惜他没听我的劝告,一个人走得太远了,还把我当成他的幻觉谁的幻觉会每天晚上督促他睡觉我以为我离开他后,他的幻想症会好一点哎,但他变得更疯了。”

    “我能理解。”佩斯利和渡鸦一起叹气,“其实我也花了两三个星期才确定你不是我人格分裂的产物。”

    “为什么我可是救了你的命你觉得你起死回生是因为那群没用的医生吗”

    佩斯利伸出一根手指摁住堂吉诃德的脑袋“消消气,小鸟。你出现在这里就是为了跟我说这些吗”

    “哦,我差点忘了那个护士的药丸,检测报告出来了。我第一时间就给你送过来了”

    “那真不错在哪呢”

    “把手放在这儿。”

    佩斯利迟疑地摊开手掌,渡鸦走过去,用一种诡异的姿势上下伸缩脖子,同时发出一阵怪叫。佩斯利立刻收回手,迅速后退三步。

    “嘿别乱动马上就好了”

    “不行。堂吉诃德,你不能吐在我的手上。”

    “不然我要吐在哪海里吗我的嗉囊里又没有别的东西,不准嫌弃我”

    “”佩斯利从包里掏出一张草稿纸,平摊在堂吉诃德面前,“往这儿吐。”

    “你真伤我的心,佩斯利。”渡鸦气呼呼地张开嘴。一团半个巴掌大的纸被它从嘴巴里推出来掉在草稿纸上,看上去干干净净,似乎没粘上什么别的东西。但佩斯利还是做了一会儿心理准备,才捏着纸团的一角,小心翼翼地

    展开。

    “你不知道这东西有多难搞到,我差点就被抓住了”

    佩斯利懒得回应渡鸦。她一目十行地看过去,目光在成分检测这一栏上顿住了。

    苯巴比妥,镇定剂大麻、杜冷丁、小麦粉,还有heihei未知生物身体组织”佩斯利皱眉,“这东西吃了不会死吗”

    渡鸦大笑“佩斯利,你难道还不了解人类的身体对化学制品的接受程度吗”

    佩斯利冷漠地转过身,背对着堂吉诃德继续“测验效果未知为什么没有实验过程”

    “那可能在另一张纸上吧。”堂吉诃德用翅膀蹭蹭脑袋,“这可不能怪我,一张纸已经是我的极限了,我只能选字最多的那张,不然我会被撑死的”

    看完之后,佩斯利迫不及待地把检测报告扔到一边,然后用草稿纸的背面擦了擦手,“不需要检测效果,我大概能猜到那东西的作用。”

    “是什么”

    “它会传染。”佩斯利靠在栏杆上看向不远处的棚屋,其中一间曾经属于弗兰克和莉娜。

    “鲍威尔是警察卧底,对药物摄入肯定会慎之又慎,几乎不可能主动服药。马西亚沃克在流动人口聚集的地方分发药物,就是因为这些人拥有广泛的社交范围,可以将药物的效果最大限度地传递出去,即使对方不知情,只要有接触,就会被影响。这个未知生物身体组织或许是其中唯一的有效成分,得想办法去查。

    “杜尔西内亚的信徒或许很少,但它已经拥有了许多无意识的献祭者。”

    “这是作弊”堂吉诃德大喊,“祭祀不是这么玩的这样还有什么乐趣”

    佩斯利瞥了它一眼“效率比乐趣重要这也让它暴露了。杜尔西内亚的时间一定不多了莉娜的死不符合月相图的规律,对于马西亚来说,她的死亡并不重要,新生儿才是关键。”

    “这就是你回到港口的原因继续调查那一家子鱼人”

    “”佩斯利的思路中断了。她用莫测的眼神看着渡鸦“你不知道我为什么到这里来”

    堂吉诃德歪头“为什么”

    “怎么回事堂吉诃德,你不是对我的一切都了如指掌吗”

    “对啊发生了什么快告诉我”堂吉诃德急切地飞起来,“告诉我告诉我”

    佩斯利没有回答它。她的口袋里还放着那两张船票,而自称“无所不知”的堂吉诃德竟然还不知道自己是前来赴一场神秘的邀约。

    “什么也没发生,我刚刚在逗你玩呢。”

    “你觉得我是傻鸟吗为什么不告诉我我们之间有什么好隐瞒的”堂吉诃德激动了一会儿,但很快就平静下来,“算了你不说,我也会看到的。你的眼睛就是我的眼睛。”

    “随便吧。”佩斯利满不在乎地扭过头,突然看见远处一个小小的人影出现在前方,正以标准的百米冲刺姿势朝这边飞速靠近。

    “”

    对方越来越近,目标十分明确。佩斯利有些迷惑地看看四周“那个人是在朝我跑过来吗”

    什么人”堂吉诃德也看了过去。

    过了两秒,它突然哑着嗓子大叫“佩斯利快躲开”

    佩斯利的脑子反应过来了,可惜身体没有。她拖着伤腿踉跄地往旁边闪了一段距离,但于事无补一个高大瘦削的女人,像敏捷的猎豹,又像孤注一掷的橄榄球运动员,张开手臂朝她扑了过来。佩斯利听见渡鸦无济于事的怪叫,随后身体向后翻倒,被连带着一起冲出码头。她的肩膀被死死攥住,眼前只剩下一双陌生的、闪烁着神经质的光芒的眼睛,耳边则是从高处坠落的风声和失重的眩晕。

    一秒后,佩斯利的后颈首先接触水面,然后是脑袋、肩胛、上半身。咸涩的海水灌进她的鼻腔和嘴巴,很快转变成刀割般的疼痛。水流顷刻间变得冰冷刺骨,争先恐后地挤压着她的身体,似乎要把她捏碎。世界翻转过来,海水凭空消失了,佩斯利的后脑碰到一块脆而硬的东西。在抱住她的女人所施加的惯性加持下,她感觉到自己像一只被迫出壳的鸟,一时间连怎么呼吸都忘得一干二净。

    啊不对。佩斯利想着,不是鸟,而是伊芙琳。从帝国大厦的八十六层跳下去,然后砸碎了一辆汽车。

    惨白的阳光突然照在佩斯利的眼睛上,她剧烈地喘气,咳出来的不是海水,而是冻土和冰碴。紧接着,一股冷酷无情的寒流冲进她的肺里,体内体外温度骤降。佩斯利努力睁大刺痛的眼睛,但一块厚重的布条立刻盖在她眼前,剥夺了她的视觉。

    “你不能看。”佩斯利听到生硬的英语,带着一股俄语腔调。

    佩斯利平躺着,感受到坚硬的地面。她试图后退,但一只有力的手抓住她没有受伤的那条腿,像从洞里拽出野兔一样把她拖了回去。随后,一个冰凉锋利的物体抵住她的脖子。

    “你和那只乌鸦说了什么”

    佩斯利的嘴巴里全是干燥的泥土的味道“准确地说咳咳咳那是渡鸦,它的体型比乌鸦大”

    刀刃嵌进她的皮肤“别跟我开玩笑,小家伙。你不听话,我就把你的肚子划开喂棕熊它们喜欢吃活的。”

    “我没在开玩笑这位女士。”佩斯利冻得浑身发抖,“你想问问题,态度就得好点。我不介意你划开我的肚子,但你得思考一下,除了我,还有谁值得被你带到这地方给野生动物丰容仔细想想,别冲动。”

    对方犹豫了一下,然后撤走了武器。她强硬地拽起佩斯利,带着她朝某个方向走去。

    佩斯利的眼前一片漆黑。她努力稳住身形“这地方好冷我在哪”

    “不会把你冻死的。”陌生的女人显然是个寡言少语的人物,但佩斯利强烈怀疑这句话的可信度。她感觉到自己腿上的伤口又在流血,但没流多久血液被冻住了。佩斯利的四肢开始失去直觉,呼吸变快,汗毛倒竖,失温症的前兆。

    不知走了多久,地势陡然变低。寒风停了下来,温度也回升了一点。佩斯利被甩在柔软的被褥中,随后身上又被盖上一层厚厚的动物皮毛,她眼前的布条被扯开了。

    佩斯利裹紧自己,心有余悸地抬起头。她看见昏暗的圆拱形房间,上面用黄色的颜料画满了各种奇形怪状的符号。一个人影蹲在佩斯利身侧,把她四处乱转的脑袋掰了过来。

    一个来自北方的女人浅色的头发,棕色的眼睛,眼角有一块被灼烧后的伤疤。她居高临下地看着佩斯利“你真容易死,乌鸦是怎么找到你的”

    “总而言之,这里是西伯利亚无人区所以别想跑。”</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