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着这个小插曲, 在之后的路途中,嬴政变得有些沉默,也不知他是不是因为李令月的话, 又联想起了大秦二世而亡之类的事。
他虽已接受这个事实,但每每想起这些, 他便如被人兜头泼了一盆冷水。
按理说,嬴政这个年龄, 应当是一个人最勇敢无畏、锐意进取的时候,可李令月口中的那个未来,让他多了几分慎重。
这时, 李令月看着嬴政默不作声地坐在一旁, 甚至觉得他有几分心事重重的样子。
这也让她难得的多了些愧疚之心或许,她不该说那些话的。
至少不该在嬴政兴致最高昂的时候,说那些话。
“喂。”李令月戳了戳嬴政的手背。
“何事”嬴政抬眸看她。
“别不高兴了,好不好”
“寡人没有不高兴。还有,别用这副哄小孩的语气哄寡人。”
“还说没有不高兴呢, 你都自称寡人了。”
现在,除了谈论公务的时候外, 他们私下里相处时都直呼你我。毕竟“寡人”和“孤”,都是容易让人产生距离感的称谓。
只有在需要强调自身的身份时,他们才会用回这个称谓。
“不过,我没有想到,原来你也会口是心非呐。”
李令月的脸蓦然在嬴政面前放大,令嬴政一惊。
在这么近的距离下,他们甚至能感受到彼此交错的呼吸。
夕阳下,两道影子渐渐地重合在了一起。
载着他们的马儿似乎也感觉到了什么,慢慢地停下了步伐。
嬴政以咸阳宫过大, 一日之内难以逛尽为由,邀请李令月在咸阳宫中小住几日,他可以慢慢带着她将咸阳宫的主要宫殿都逛一遍。
李令月欣然应允。
此前她都已经连着加班好些日子了,给自己放个小小的假,也没什么不好。
李令月一向不是喜欢苛待自己的人,劳逸结合,才能效率更高啊。
她在咸阳宫,才不是单纯为了谈情说爱呢。首先嬴政就是个工作狂,即使是谈着恋爱,也不会忘记工作的事。
指不定她还能为他解答一些疑惑呢,李令月理直气壮地想。
嬴政让底下的宫人为李令月收拾宫殿,他这命令道是下得轻松,底下的人却犯了难,不知该将李令月安置在哪处宫殿中。
虽然嬴政说了,李令月在咸阳宫期间门的一应规格,皆比照着他这个秦王来,但底下的人也不可能真的将李令月安置在历代秦王居住过的宫殿中啊。
嬴政思量了片刻,对李令月道“楚怀王在秦国做客期间门居住的宫殿,与秦国王后的宫殿,你自己选一处吧。”
李令月不假思索地道“楚怀王可是被囚禁到死的,住他曾经住过的宫殿多不吉利啊。不选他,我选秦国王后的宫殿。”
不知怎的,李令月觉得,在她说出这番话后,嬴政的神色变得有些意味深长。
李令月干巴巴地补充了一句“反正你现在也没有王后,让我住一住也没关系吧”
至于日后,等她回了大唐,他是立后也好,不立后也罢,都与她没什么关系了。
“你可知,若你住进那座宫殿,在外人眼中,你就等同于寡人的王后了。”嬴政道。
“咱们知道咱们是什么关系就行了,其他人是怎么看我们的,又有什么要紧”
嬴政看着李令月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
旁人趋之若鹜的东西,于她而言,却毫无意义。
“喂,你是故意的吧”李令月突然想到了什么,神色不善地看着嬴政。
“什么”
“就是宫殿啊,当真只有楚怀王住过的宫殿,以及秦国王后的宫殿适合我住吗就没有别国国君来秦国做客,然后顺利离开的”
嬴政眸色微微一沉“你想住别国国君住过的宫殿”
李令月刚想说她无所谓,但看着嬴政的神色,她还是将到了嘴边的话重新咽了回去。
“自然不会,别的男人住过的宫殿,我怎么会感兴趣呢而且,他们住的宫殿规格再高,对我来说,也不及秦国王后的宫殿有吸引力。”
“毕竟,那是离你最近的一座宫殿啊。”
“阿政,我想离你近一些。”
她的笑颜,与她的话语,就这么落在了他的心里。
李令月入住咸阳宫之事,很快便惊动了华阳太后与夏太后。
“政儿居然让她住进了秦国王后的宫殿,老姐姐,你说,他究竟是什么意思”
夏太后看向了一旁的华阳太后。
“能是什么意思我还是第一次见政儿对哪个女子这般上心。”
“若政儿当真欲立那女子为后”
夏太后这话才刚出口,便被华阳太后以手指抵在了唇上“若政儿当真欲立她为后,你我该感到高兴才是。有了王后,政儿身边再多几个侍奉之人,便是顺理成章之事了。再之后,政儿有了继承人,你我这等老婆子也可享享清福,不必再处处拘着政儿了。若是可以,谁又愿意做个讨人嫌的老婆子呢”
华阳太后当年那般得秦孝文王喜爱看重,自然不是一个蠢人。
她虽有私心,但看得清局势。
眼下,嬴政采取和缓的外交策略,眼看着就要往“仁君”的道路上发展。华阳太后虽偶尔担心他这样“善良”,在外会受到其他国家欺负,但她总算是不必担心嬴政会如秦昭襄王那般,以严苛的态度对待楚国了。
嬴政若是能收下华阳太后的侄孙女,诞下拥有楚国血脉的继承人,自然最好,若是他不愿收下楚女,华阳太后也不强求。
只要她不犯了嬴政的忌讳,她在一日,终归能为秦楚交好尽一份力。
夏太后道“那我们可要去见一见那位大唐太女”
在夏太后的想法中,既然李令月有可能成为秦国王后,她们还是提前摸清她的脾性,与她处好关系为妙。
“不必了。她身份不同寻常,若你我见了她,究竟是你我给她行礼,还是她给我们行晚辈礼都不妥当。她的事,还是交给政儿来操心吧。”
无论是李令月的事,还是嬴政的事,都不是她们两个能够管的了。
第二日,李令月在与嬴政相约逛宫殿之时,没忘了把她那烧得暖暖的手炉带上。
一见面,她就将手炉塞入了嬴政的手中。
嬴政只略略扫了一眼,便能看出这只手炉比那些摆放在他宫殿中的铜炉精致不少,不仅有花纹,还将他的名字“政”刻了上去。
“这便是你要给我的惊喜”嬴政问。
“是啊,要不是你那么怕冷,还专程在自己的寝殿中修建了壁炉,我也不会想到送你这个手炉。不过,你昨日已经见过铜炉了,再见到这手炉,肯定是没什么惊喜了。”
李令月有些懊恼“我昨日应该一见了你,就将这手炉塞入你怀中的。”
嬴政见了她这副表情,微微扯了扯嘴角,将那手炉抱在怀中。
“我很喜欢。”
“当真”
“自然是真的。”
惊喜虽没有了,但他喜欢李令月对他的这份用心。
嬴政身边虽有不少人争相讨好他,但那些人,包括他的两位大母在内,心思并不纯粹。
也唯有李令月,会单纯因为想让他开心而为他用心。
不过,嬴政若是深究,便会发现,这其实是一个悖论。
李令月待他纯粹,是因为不需要讨好他,才可随心所欲;其他人待他不纯粹,也是身份使然。
今日两人没有选择坐轺车,而是徒步在咸阳宫内行走,继续沿着昨日没有逛过的路线行走。
李令月对嬴政道“听闻楚国离宫章华台又称三休台,因其占地太广,台高十丈,拾级而上时,中途需要休息三次1。不知咱们徒步穿越咸阳宫,中途又要休息几次”
嬴政傲然道“楚灵王所建的章华台,如何与我大秦咸阳宫相提并论”
他看了李令月一眼“不过,依你我的体力,即便是徒步穿越咸阳宫,也未必需要休息。”
李令月点头“这倒是。”
她常年在外行军打仗,体力和耐力自然不必多说。
嬴政自上回在长安遇刺以来,这段时间门显然是好好锻炼过的。他方才跟李令月切磋了大半个时辰的剑法,这会儿还能若无其事地为李令月领路,其体力也可见一斑。
“对了,我给你的铜炉,你都送给谁了”李令月八卦兮兮地问。
足足二十个呢,李令月才不觉得嬴政会全部自己留着。
考验秦国大臣们在秦王政心中地位的时候到了
“你可以猜猜,若你能猜对,我可以赠你一样宝物。”嬴政停下了脚步。
“我不需要宝物,能把这个奖品换成别的东西吗比如”李令月的目光落在了嬴政的脸上“换你大笑三声。你必须得笑得非常开心,非常真诚,而且还得笑出声来。”
“你就那么喜欢看我出丑吗”嬴政看着李令月的目光有些无奈。
“因为从来没有见你大笑过,当然想看一看你不一样的一面。”李令月轻轻推了推嬴政的胳膊“你敢不敢应呢”
“有什么不敢的不过,想要一口气猜对所有人可不容易。若你猜错一个人,便要接受我的处罚,你可答应”
“没问题。”李令月一边说着这话,一边将嬴政在书信中时常提及的那几个大臣的名字给扒拉了出来。
照着这个高频词,来找嬴政的“心上臣”准没错。
李令月事先向嬴政询问过了他自己留下了几只铜炉,他有没有往几位太后那儿送铜炉,然后便开始了她的猜测。
李令月的这种法子果然奏效,她靠着这个秘诀猜对了绝大部分人,只是,在最后一人身上,她栽了个跟头。
“怎么会是吕不韦”李令月怀疑嬴政在驴她“你不是向来不喜欢吕不韦”
嬴政一脸高深莫测地道“谁说寡人不喜欢吕不韦了寡人对能够为寡人所用的人才,向来都是宠信有加。”
与此同时,文信侯府邸中,收到来自秦王的慰问嘉奖的吕不韦也很震惊。
他赋闲在家已有一个多月了。
吕不韦本以为,自己能够留在咸阳继续编纂吕氏春秋,已是一件很好的事。
他万万没有料到,自己居然还能收到只有秦王亲信才能获得的第一批铜炉。
只是
“王上这究竟是什么意思”
吕不韦看着与铜炉一道寄过来的许多本佛经,陷入了迷茫之中。
莫非,秦王近日对这门新兴的学说感兴趣,想让他将这门学说编入吕氏春秋中,未来让这门学说发扬光大
可这门学说,看起来并不适合如今的秦国啊。吕不韦忧心忡忡地想,他究竟要不要劝一劝秦王呢,</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