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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嬴政思绪万千,看着胡亥的眼神渐渐锐利。

    还不知道自己马甲已被撕扯掉大半的胡亥打了个寒颤,抖了抖身体,困惑地环视四周一圈后又将目光转向李斯。

    左丞相隗状奇道“廷尉听说过”

    廷尉李斯恭声回道“若没有记错,余还曾尝过。”

    众臣眼前一亮,齐齐看向李斯。

    李斯沉吟片刻,回忆道“早年余离家前往学宫读书,途中曾徒步翻越黄山,因贫只能求宿于当地老者家。老者家中同样清贫,除去麦饭以外便只有一道菜色,便是其貌不扬,几近粗鄙的毛芋。”

    “当时我被老者领取采摘,当真是被那植物吓了一跳。此物似树非树,似草非草,叶片如伞,长者柄长过人,短者也有半身高,最为可怕的要数其茎干汁液,沾染上一点就会让人奇痒无比。”

    “先轻掘两侧泥土,扒出大半根部再行用力。”李斯喟叹一声,“此物外裹厚薄不一的毛絮,混杂在泥土之中,清洗时与茎秆一般会让人瘙痒。”

    “让人惊讶的是此物与藕相似。”

    “同样生于泥土之中,其肉却是洁白玉润。芋蒸煮过后香味浓郁,口味软糯香滑,充饥果腹堪称绝品,宛如君子品行,不看外貌更看本质。”

    左丞相隗状恍然“竟是如此。”

    胡亥歪了歪头,顺口提到“既然廷尉知道,为何没有将其禀报上来此物产量虽不及番薯土豆,但仙界产量一亩也有二十至三十石。”

    李斯睁大双眼“二十至三十石”

    谁听着这个数字不得头晕目眩左右丞相看着李斯的眼神里满是痛心。

    胡亥想了想,倒是想到一个答案“啊也没事。芋喜好湿热之地,所以咱们这里种不大来吧廷尉来的时候咱们还没攻打下楚国呢,那时候送来也没啥用”

    廷尉李斯欲言又止,而后面向始皇帝一鞠到底。他满脸愧色“若非胡亥公子提及,斯早已将此物忘得一干二净。”

    胡亥愣了愣神“咦”

    左丞相隗状却是品出李斯话里的含义来“原来如此,也怪不得廷尉。”

    胡亥满脸茫然“哎哎哎哎”

    他看看李斯,又看看隗状“左丞相,廷尉,你们这是在打什么哑谜呢”

    左丞相隗状哑然失笑,他喟叹一声“胡亥公子可曾读过韩非子知不知道使鸡司夜,令狸执鼠,皆用其能,上乃无事。之意”

    扶苏温声道“胡弟年幼,尚未通读。”

    胡亥打断扶苏的话“我知道”,他直视左丞相隗状“使鸡司夜,令狸执鼠,皆用其能,上乃无事我知道啊,意思就是让公鸡守夜,让猫抓老鼠,要各司各职的人发挥才能,这样就会安然无事了。”

    这么简单的话,谁不懂

    这也太小看我了吧

    胡亥的心声得意洋洋。

    左丞相隗状的确有些吃惊“胡亥公子已经读过了”

    没等胡亥回答,他又笑道“那胡亥公子可知商君定法划分籍贯之例”

    胡亥愣了愣神,而后恍然大悟。

    商鞅变法以后,秦法日渐严苛。即便后世出土云梦秦简,这才渐渐揭开秦律面纱。即便有不少推翻秦律固有印象的一面,可出土秦律中严苛乃至堪称刻薄寡恩的律法也不在少数。

    严峻律法,增强了秦国军民守法的意识,造就了骁勇善战的秦国军队,同时也扼杀了许许多多。

    例如说亲情友情,又比如说各司其职。

    胡亥的小脸渐渐皱成一团,缓缓说道“我记得是农户应当种田,士兵应当打仗,商贾应当贩卖,制造工具的事情则应该是百工所为。”

    他抬眸看向李斯“廷尉初来大秦时为门客,而后成为郎君,很长一段时间并未成为官员,更没有进入匠籍,农籍”

    胡亥直言不畏“若是廷尉当时提出此物,只怕非但不会得到大王赏识,反而会遭受弹劾乃至刑罚。”

    李斯颔首“胡亥公子说的是。”

    他话音刚落,胡亥撇了撇嘴“要我说这也太离谱了吧那比如农户改良出能提升效率的农具,结果只能偷偷自己用,要是贩卖或者租借又或者教授给别人用不奖励甚至还要受罚那天下人做出好东西不都呜呜呜呜呜呜”

    扶苏眼明手快,伸手捂住胡亥的嘴。

    他抬眸看看皇父黑沉沉的脸色,心里发愁“胡亥,不准胡说”

    胡亥挣脱扶苏的束缚“我又没说错。”

    不等扶苏回应,他指了指自己“那我呢”

    胡亥可怜巴巴地看向嬴政“阿父,我做了豆浆,还做了制作豆腐用的模具,后头我还想做纸张那我要被罚多少劳役”

    嬴政哭笑不得“谁敢罚你”

    他伸手揉了揉胡亥的脑袋瓜“你是朕的公子,怎么能和黔首相提并论。”

    下一秒,嬴政笑容凝固。

    他又听到胡亥的心声我懂了,这就是双标

    作为被双标的对象是挺开心的。

    可是老百姓真的很惨啊哦,对。现在用的还是商鞅的驭民之术那什么壹民、弱民、疲民、辱民,贫民好像就是要打压欺辱老百姓,让他们认为自己一辈子都是下层人,不能反抗国家和帝王的统治。

    这不是傻嘛

    拜托日子都过不下去才要造反啊。

    天下老百姓都有好日子过,过得舒舒服服的,他们还造反个屁

    突然发现始皇大大也有点笨笨的。

    不对不对,始皇大大怎么可能笨呢是这个时代的局限性啦毕竟这么多年也没看哪个老百姓想造反,不过以后就有了。

    毕竟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虽然我对陈胜吴广没啥兴趣,但这句话真特么帅

    胡亥的思绪放空一瞬,又迅速拉了回来。

    他小脸皱成一团,努力思考说到底,还是商鞅变法已经过时了

    要不现在说出来

    不说的话总觉得很不爽,可是说了的话会不会引发纷争啊呜呜,万一始皇大大发火怎么办

    胡亥努力思考,殊不知自己的吱哇大叫早已传入始皇帝的耳中。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轻飘飘的八个大字,却让嬴政像是遭到一记闷棍。

    往回再数五百余年,秦非子仅是养马人。

    没错,秦人一开始是周天子的家奴,随着秦襄公护送周平王东迁有功才获封为诸侯,被封的土地却是尚被马戎所占据的岐山及岐山以西。

    很长的一段岁月之中,秦国都被六国排斥,被视为与马戎相近的蛮夷。直至秦国在商鞅变法后渐渐强盛,才逐渐拜托被轻视的待遇吗

    在赵国时遭受的讥嘲霸凌齐齐涌上心头。

    嬴政的身体紧绷,不受控制地露出一抹杀意。

    周遭官宦不明所以,下意识停下手上动作。

    与此同时,胡亥也终于想通了说,怎么能不说

    都来到大秦了,当然得说

    最多就是死路一条反正死了没事,活着算赚

    胡亥豁出去了。

    顶着秦始皇嗖嗖嗖的冷气,他大声说道“阿父我觉得商鞅之法或许有些过时了。”

    官宦将士“”

    胡亥的话语让所有人猝不及防,直让一群人须发大张,瞠目结舌。

    扶苏眼前一黑,惊声尖叫“胡亥”

    胡亥一本正经“哎呀哎呀,大兄你别急我又没胡说八道。”

    “胡弟,你是不是又发热了”

    “没有的事”不等扶苏再行念叨,胡亥赶紧反问“大兄您说,若是出现冤情,非负责案子的官吏发现问题,却因为本人并非负责治案官,所以只能冷眼旁观,任由差错发生,那该怎么办”

    “怎么可能”扶苏毫不犹豫,“若是不举报,查证出时他也会遭到牵连。”

    “嗯嗯,原来如此。”紧接着胡亥反手问道,“那举报的话就得已非其所职受罚,不举报日后会受罚,既然都要受罚,那为何不把证据隐藏,不让人发现呢”

    胡亥语惊四座,惹来一片哗然。

    到此他还没结束,胡亥仰着头看着始皇帝“比如我就知道,赵高曾犯下重罪理应处死,最终阿父却是将其保下,这难道不是私心吗”

    嬴政的脸色忽青忽白,忽红忽紫。

    在场官宦将士不约而同,齐齐看向始皇帝。右丞相王绾更是呼吸粗重,神色惊叹地注视着胡亥。

    胡亥伸手揪住嬴政的袍角“阿父。”

    他仰着小脸,凝视着始皇帝僵硬的面容“阿父出面维护胡亥时,胡亥好开心胡亥也是一样,无论阿父出任何事情,胡亥也定然会维护阿父”

    嬴政目光下移,最后落在胡亥脸上。

    胡亥没有丝毫犹豫,大声说道“可是阿父黔首,又或者是官宦将士,谁不是身为人父,又或是身为人母,又曾身为人子”

    “人非圣贤,孰能无过”

    “您的要求,就连仙人们都做不到”

    连神仙都做不到

    有人面露质疑,也有人神色复杂。

    尤其是角落里的几名劳役,偷偷看向胡亥。

    能进入咸阳宫中做劳役,这些劳役大多不是直接犯罪,而是因家人邻里才被牵连入狱,落了个世代为奴的结局。

    他们何其冤枉何其委屈

    右丞相王绾看到劳役们的目光,沉默良久。

    憋着一口气,叭叭叭了一通的胡亥气势渐渐褪去,恢复理智的他有点点心虚,看着神色莫测的始皇帝和官宦将士们道“额这些也是我在仙书上看到的。”

    说不恼火,那是不可能。

    嬴政不仅脑门上蹦出几根青筋,手背上也是青筋暴起,心中怒极。

    朕错了朕错了

    他紧紧抿着嘴,身体紧绷地立在原地。

    就在此刻,胡亥的清亮声音又一次响起“当然仙人们高高在上,根本不懂阿父嘛”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