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边,纪昀还在艰苦实验中。
他一连实验几回,都没得到胡亥公子要求的硬度。他仔细查看着方子,目光渐渐落在唯一一个有变量的要求上高温煅烧。
难道是窖炉的温度不够
纪昀说做就做,立刻遣人将备好的料子送到不同工坊去尝试煅烧,而后他再将各个工坊内煅烧后的熟料研磨,再次加入石膏测试情况。
很快,一批从专门煅烧釉陶的工坊里烧成的熟料从中脱颖而出。在研磨并加入石膏后,它展现出与胡亥公子所描述相同的结果两块转头粘得极为牢固,仿佛是一体生成。
纪昀试图拉开未果,又拿着敲击地面数下。
最后他还让乡民拿锤子砸砸看这次无论纪昀如何折腾,两块砖块都牢牢粘合在一起,毫无分开的迹象。
听到声响赶来的张耳大吃一惊。
他拔出卫士腰侧长刀,又狠又重地劈向砖块接口处,只见长刀落下的瞬间溅起一片火花,水泥上才勉强多了一道小口子。
再看长刀,刀上竟是也多出一道口子
在场所有人齐齐倒抽一口凉气,瞠目结舌地瞪着两块砖块。
刘季看得嘴巴大张,两眼珠子都快弹出来“这,这,这这就是胡亥公子想做之物”
石灰石、粘土和石膏。
三样东西打散再烤制,再搅和搅和就能变成如此坚硬的存在
刘季看得瞠目结舌,思绪乱转。
同样得知张耳邀请的夏侯婴三人也是目光闪烁,忍不住悄声讨论“此物要是拿来建造城墙定然能够固若金汤”
“材料着实便宜,甚至可以拿来制造房屋”
“我有个想法或许可以拿来制造堤坝”
几人都是思绪灵活之人,瞬间明白此物的厉害。
夏侯婴抬眸看了看忙忙碌碌的纪昀,又看看神色激动上前帮忙的张耳。他沉默一瞬,压低声音道“你说我们知道这个还能回到沛县吗”
此等神物,实乃固国之利器。
樊哙搔了搔头,不耐道“这不是件好事吗那位胡亥小公子正巧缺人,刘兄又与张郎熟悉得以被举荐,简直就是天降的馅饼要是错过,岂不后悔”
任敖点点头“我们如今也是大秦子民。”
他悄声道“咱们几个好歹也是秦国官吏,又受秦王公子和张耳邀请前来,总不会对着咱们大开杀戒吧”
夏侯婴“”
刘季被任敖的话逗笑了“哈哈哈哈这倒不至于”
几人窃窃私语的时候,纪昀则是兴奋得快要跳起来了。他反复几次实验,确定从煅烧釉陶工坊里搜烧制的熟料的的确确能达成胡亥公子的要求。
纪昀还不放心,又亲自带人去了煅烧工坊。
他在旁边盯梢,看着煅烧工坊制作了几批熟料,而后在亲自押送回周家屯实验。
无一例外,皆是成功烧出水泥。
纪昀大喜过望,立刻安排乡民开始铺路。
刘季以为自己耳朵出了问题。
他带着夏侯婴等人奔出院落,呆滞地看着一帮乡民将一桶桶水泥浇灌在路上,再用长长的平整板材将其压平整。
是的,他们在铺路。
刘季的心态险些都要崩了,忙拉着张耳念叨“这等神物,怎么能拿来铺路要是拿来加固城墙又或者修缮房屋,岂不是更加有用”
拿来铺路,实在是太浪费了
张耳忍俊不禁“胡亥公子取出此仙法,为的就是修缮整个咸阳城,想来定然是有说法的。”
刘季气得直跳脚“这叫暴殄天物”
话音刚落,他得身后传来一声朗笑“刘郎放心吧,铺路只是其中一个用处。”
刘季的声音戛然而止,讪讪然地转身看去。
他恭恭敬敬行了礼“胡亥公子。”
胡亥冲他笑了笑,又拉着扶苏来到水泥路前。
水泥路这东西,只要出现第一条就足够压下所有质疑的声音不,甚至不需一条。
先确定水泥的坚硬程度,再得知原材料不过是常见的石灰石、粘土和石膏以后,连扶苏也是眼前一亮,一扫最初的担忧“就定下是此物了”
胡亥“其实。”
扶苏嗯了一声“什么”
胡亥小声道“大兄您是个吝啬鬼”
扶苏沉默一瞬,缓缓捏紧了拳头“你要不要看你在说什么”
胡亥反应奇快的抱住脑袋。
他左躲右闪,避开扶苏袭击同时还大声反驳“不是我的错啊,分明是大兄您您一听见水泥路材料便宜,瞬间就应下来了”
前面还啰啰嗦嗦一大堆呢
扶苏气红了脸颊“我只是担心耗费人力物力,恐给黔首们负担太重罢了谁贪图水泥便宜”
说到这里,扶苏也沉默了。
他犹豫了下,又喃喃道“在说光用这三种材料,另外秩序高温窖烧,的确挺便宜的啊。”
“不过刚才那位说得也对,此物拿来铺设道路着实有些暴殄天物了。拿去加固城墙,建造房屋乃至桥梁堤坝岂不是更好”
刘季连连点头。
胡亥清了清嗓子,小手一摆“放心,都有,咸阳城里的房子这不是都要拆掉吗到时候这水泥得吭哧吭哧的用呢”
胡亥没好意思说,自己起初忘了。
不过现在想起也来得及嘛,他和扶苏嘀嘀咕咕,准备先寻一处空地修建房舍,然后再开始拆迁大业。
刘季竖耳听着两人对话,很快下定决心。
待胡亥与扶苏的话语告一段落,他也走上前来。刘季恭声道“胡亥公子,小臣几人想留在咸阳城做事。”
胡亥眼前一亮,高高兴兴地应下“好”
咸阳
城里到处缺人呢他们愿意干,胡亥立马将几人全数塞进去,甚至还贴心的表示“若有其余有才能者,也可推荐一二,现在我这里正缺人呢”
比如萧何啦,又比如曹参啦
胡亥深情凝视刘季,希望他能明白自己的心意。
遗憾的是胡亥也不知道刘季是没听懂,又或者并未有举荐两人的心思,他高高兴兴地应了是,然后带着夏侯婴等人跟随纪信而去,加入测绘队伍之中。
胡亥和扶苏也将好消息禀告给始皇帝。
始皇帝嬴政夸赞几句,又吩咐胡亥早日休息,回转身就将扶苏留下询问“胡亥将沛县来的四人留下了”
扶苏想了想,点了点头“是。”
嬴政微微皱眉“你对他们几人的印象如何”
扶苏愣了愣神,细细回想今日见闻。
他慎重回答道“阿父,扶苏对他们四人并不熟悉,要说最深的印象应当是领头名为刘季者。此人能直言水泥之用,看起来是个豁达开阔之人,加上其曾为张耳的座上宾,想来其才能也是有能干者。”
顿了顿,扶苏又微微红脸“当然这也是我的猜测,更多我觉得还有待观察。”
嬴政神色平平“朕知道了。”
他吩咐扶苏早些休息,次日朝会结束后嬴政将右丞相王绾留下。
王绾神色严肃,细细回想最近事。
他冷不丁听见始皇帝的询问“朕有意为胡亥挑选名师,右相可否有推荐人选”
右丞相王绾微微一愣。
他沉吟片刻,慎重询问道“陛下为何突然有此想法”
始皇帝嬴政眉心紧锁“胡亥他天真了些。”
右丞相王绾想了想,又补充道“陛下可是觉得公子想法跳脱,不够成熟稳重”
嬴政沉默一瞬“朕的确有此想法。”
他打开心扉,朝着右丞相王绾吐露身为人父的担忧“朕不知胡亥在仙界经历多久,他那小脑袋里又藏着多少不为人知的东西,更担心他得单纯和热忱会受人蒙骗。”
“陛下可是指张耳和陈余”
“张耳和陈余身为通缉犯,竟是藏身于朕赏赐给胡亥的两座庄子上”嬴政提起两人,还隐隐有些恼火。
刚刚得知此事时,嬴政震怒非常。
要不是见胡亥对两者好感度很高,两者也并无伤害胡亥的打算,始皇帝当时都准备下令将张耳、陈余以及两座庄子上的里正啬夫全数下狱处置了。
张耳和陈余是运气好。
嬴政摁了摁太阳穴“先前朕的确有些担心这两人,不过张耳和陈余的确是一心一意在做事,并无别的图谋。”
右丞相王绾虚心求问“那是”
嬴政的脸微微发黑“上回狩猎之时,胡亥在县镇中碰上几名押解犯人前来的小官,对方还帮了胡亥一些小忙。”
右丞相王绾点点头。
嬴政
继续道“前日其规划咸阳城改造时,恰好碰上这几人,而后竟是邀请这几人留下帮忙。”
右丞相王绾赞道“公子许是看出对方身上的优点,因此才想着留下人来。”
那是他想撬墙角
嬴政强忍住吐槽的欲望,慢吞吞地补充道“朕当时也见了两回,据说其在当地交游广阔,颇有豁达开阔之性,周遭好友多有才华,不过也有人说其不事生产,懒惰成性,喜爱喝酒,贪图美色”
始皇帝嬴政顺着胡亥的心声念叨。
随着他的话语,右丞相王绾的表情也渐渐古怪起来。他忍不住看了看批判此人的始皇帝,欲言又止,止言又欲“陛下已使人到当地询问过。”
那是从胡亥心声中听到的
始皇帝很想这么说,却又不能,只能点了点头,厚着脸皮应下了。
右丞相王绾忍俊不禁“要小臣所说,胡亥公子乃是大秦公子,学习固然重要,但知人善用更为重要。此人能有两面评价,又能结交到不少好友,想来为人处世定有一番能力在。”
始皇帝不得不承认,起初他也是这么觉得。
可是看胡亥将其留下,为了撬墙角而将刘季放在身边以后嬴政就有点不放心了。他沉默一瞬,不情不愿道“右相也觉得朕想法错了”
右丞相王绾笑道“陛下一派慈父之心岂能有错只是小臣觉得胡亥公子已经自有自己的想法,派遣师傅前去指导恐怕反而有桎梏胡亥公子天分的可能,至于容易受骗之事”
他想了想“不如选心思周密之人帮衬”
嬴政指节敲击桌案“心思周密之人右相可有推荐之人”
右丞相王绾想了想“陛下觉得少府中候章邯如何小臣记得上回胡亥公子操办反曲弓一事,便是令他协助操办。”
嬴政若有所思“少府中候章邯”
他指尖的动作一停,眉眼舒展“朕听胡亥提及此人心细认真,令他很是满意那就定下他吧。”
嬴政喟叹一声“起码让胡亥升防人之心。”</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