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节在即, 玉销记三间店暂时关张,丁家人反比平时更忙。三跨院宽敞,洒扫起来且费一番功夫,丁延寿特地早起, 一开大门被外面的四五个男人吓了一跳。
他问“你们找谁”
为首的说“我们找丁汉白。”
丁延寿警铃大作,放任不管的后果就是让人家找上门来,他琢磨, 丁汉白是挥霍无度欠了高利贷, 还是狂妄自大得罪了哪位人物
为首的又说“丁老板雇我们打扫卫生,让我们早点来。”
丁延寿心中大石落地, 让这人进院干活儿。那雇主却还呼呼大睡, 拱在床中央, 抱着暖热的身体做白日梦。良久, 怀里人微动, 嘤咛梦呓, 喊一句“坏了坏了”。
丁汉白睁眼“什么坏了”
纪慎语迷糊“大红袍雕坏了”
没想到悄摸惦记着大红袍呢, 丁汉白失笑。听见有人进院, 他披衣而出, 瞧见干活儿的力巴, 说“小点声,屋里有人睡觉。”
吩咐完折回, 纪慎语已经醒了, 正挣扎着自己坐起。“我来我来。”丁汉白搁下少爷身段,充当一回小厮, 扶着,盯着,生怕哪儿没到位。
纪慎语垂着头坐在床边,慢慢穿衣,系一颗扣儿,遮一片痕迹,系到顶,把什么景儿都遮盖了。丁汉白意犹未尽,半蹲给对方套袜子,他昨夜是有多急色,怎么这脚踝都被掐得泛青。
他仰头问“下面疼不疼”
纪慎语垂眸摇头“不疼。”
他说“那下回还能再重点儿”
纪慎语一脚蹬在丁汉白的胸口,往上,脚趾轻轻踩着丁汉白的喉结。“不要脸。”他骂,骂一句不够,酝酿半天又憋一句,“真不要脸。”
院里的力巴打扫着,好奇道“看着挺年轻,已经结婚了”
另一个说“一个屋睡觉,肯定是跟媳妇儿啊。”
门吱呀推开,丁汉白和纪慎语前后脚出来,一个留下监工,一个去前院吃饭。干活儿的几位眼神交换,原来不是媳妇儿,没想到有钱人也挤在一个屋睡觉,心里顿时平衡许多。
年前如此过着,丁汉白虽喜欢游手好闲,却着实耐不住无聊,没多久便找张斯年去了。这师徒俩老地方走起,在古玩市场里慢腾腾地逛。
年节时分卖字画的很多,粗制滥造抑或精工细作,凑一处倒是很好看。丁汉白安静听讲,书画鉴别应着重什么,哪儿最唬人哪儿容易露怯,张斯年有一句没一句地说着。
忽停,张斯年说“这画摹得不错。”
林散之的终南纪游图,老头眼瞎之前有幸见过真迹,可年岁太远了,提起平添失落。丁汉白立在一旁,说“我挺喜欢上面的诗。”
张斯年道“喜欢就买了吧,这行不就图一喜欢”
买下那画,没再遇见可心的,挑三拣四却也不失乐趣。丁汉白这边悠哉,纪慎语却在淼安巷子里忙得满头大汗,帮梁鹤乘打扫房子。
他这些天没做别的,全在打扫卫生。
绿植枯萎,纪慎语妙手难救,只好去巷口再买几盆小花。“师父,你怎么不给人家浇水呢。”他絮絮叨叨,“这泥积攒这么厚,刷墙吗窗户更过分,灰黄腻子,都不用拉窗帘。”
嘴不停,热水烧开吱哇伴奏,他又去倒水给梁鹤乘吃药。梁鹤乘刚刚下床,一身棉衣棉裤臃肿不堪,捂得人也没精神。
“吃不吃都这样,没用。”老头说。
纪慎语问“那吃天麻鸡汤有用吗”他昨晚就炖上,一锅浓缩成三碗,家里的师父师母各一碗,另一碗带来给梁鹤乘。
梁鹤乘说“那我喝鸡汤,你别干了,把柜里的几幅字画拿出来。”
这是要教习,纪慎语忙不迭去外屋翻找,七八轴,整齐码在绒布袋子里。他想,书画最难描摹,会不会梁鹤乘这处的手艺欠奉,所以才压了箱底。
外面年节的气氛红火,这一老一少关在里间上课,梁鹤乘昏沉地喝汤,纪慎语将最大一幅画展开,从床头至床尾,又垂到地上。
“这么长”他微微吃惊,看清后转为震惊,“昼锦堂图并书昼锦堂记,真品十几米的旷世国宝”
这画原作早收入博物院,纪慎语没想到竟有人能临摹得如此传神。他瞧那章,瞧画卷寸厘之间的线条色彩。看不够,叹不够,直愣愣抬眼,要把梁鹤乘此人瞪出个洞。
梁鹤乘说“不是我,是小房子画的,我当初收他就是因为他擅画。”
纪慎语想起房怀清来,讶异转为遗憾,能让梁鹤乘看上必然有过人之处,可无论多大的本事都已是昨日峥嵘。那双手齐腕剁下,巨大的痛楚过后,下笔如神沦为吃喝都要人喂的残废,便是缠绵余生的痛苦了。
自古英雄惜英雄,纪慎语异常惋惜。他跪坐床边细观,那画布颜色质地的作伪极其逼真,连瑕疵都看不出是人为的。他问“师父,这小窟窿眼儿怎么弄的”
梁鹤乘说“敞口放一袋生虫的米面,蛀上几口,比什么都真。”
纪慎语哈哈笑,笑着笑着凝滞起来。“师父,你怎么出那么多汗”他莫名发慌,抬手擦拭梁鹤乘的面颊,再往棉袄里伸,秋衣都被汗塌透了。
他问“师父,热吗”
梁鹤乘却说“我冷呀”
“师父,你是不是难受快躺下”他喊,下床去拧毛巾。
梁鹤乘僵硬地靠住床头,往桌上放那半碗鸡汤,可桌沿飘飘渺渺的,定不住,拿不准,叫他费了好大力气。纪慎语刚倒上一盆热水,这时里间“啪”的一声有东西碎了。
那小碗终究是没搁到桌上,碎裂成残片溅了一地,梁鹤乘歪着枯朽身子,已经两目翻白晕厥半死。纪慎语吓坏了,掐人中,摸脉门,这儿没电话,他只得费力背上梁鹤乘朝外跑。
这条不算长的巷子来往多次,这回却觉得没有尽头一般,他背着半路认下的师父,揣着他们老少攒的积蓄。打车赶到医院,大夫接下抢救,他靠边出溜到地上。
护士问“你是病人家属吗”
纪慎语说“我是。”
他签了字,办了住院手续,忙完重新出溜到地上。他的衣物总是干干净净,吃饭不吧唧嘴,房间每日打扫他这样体面,此时却不顾姿态地就地发愣。
梁鹤乘有肺癌,他遇见对方那天就知道。
那绝症药石无灵,拖着等死,他也明白。
纪慎语什么都清楚,更清楚迟早有为老头送终的一日。可是他仍觉得突然,觉得太早,大过年的,许多老人冬天辞世,他本幻想梁鹤乘能熬过。
那冰凉的一方瓷砖被他坐热,他想让最信赖的丁汉白陪他,却又不敢走开。来了个出车祸的,又走了个打架受伤的,终于,梁鹤乘被推了出来。
纪慎语松口气,在病房扶着床沿儿端详,半晌将手伸进被窝,偷偷摸梁鹤乘的六指儿。老头没醒,踏实的睡态仿佛不曾患病。
大夫来一趟,要跟家属谈谈患者病情。
纪慎语问“大夫,情况比较坏,是么”
见大夫默认,他便推辞“我之后去办公室找您,先等等。”他忽生怯懦,没胆量独自知晓,拜托护士照看后便急忙离开医院。
古玩市场人声鼎沸,纪慎语下车后钻进去,人来人往看得他眼花缭乱。“师哥,师哥”他喊,周围的人打量他,可声儿传不远。
丁汉白正看一孤品洋货,留学时见得多,不稀罕,这会儿又觉得宝贝。张斯年蹲在一旁,说“我奶奶以前有对香薰瓶,镀金的天鹅手柄,和这个差不多。”
丁汉白猜测这人祖上不单是富,应该是官老爷家,问“东西后来去哪儿了”
张斯年说“给我姑姑了,她那什么的时候举家去了台湾,再也没了联系。”
他们俩没自觉,堵着人家的摊位闲聊,被人撵才起身。丁汉白抱着那幅终南纪游图,遥遥听见有人叫他,凝神竖耳,竟觉得是纪慎语在呼唤。
可真是情种着了魔,分开半天就能产生幻听,他摇头暗笑,嫌自己没出息。再一转身,于百人闹市看见最要紧的那位,立刻将画朝张斯年一扔,撒腿便朝前跑去。
纪慎语嗓子冒烟儿,崩溃之际被奔袭而来的丁汉白一把捉住。“你怎么来了,逛逛”丁汉白笑意疏懒,然而发觉纪慎语表情不对,“怎么了,出什么事儿了”
纪慎语急道“梁师父晕倒住院了。”
这一老二少没多废话,直直冲着医院去,张斯年望着车外风景纳闷儿,他怎么就稀里糊涂地上了车他去看那老东西干吗
如此到了医院,梁鹤乘已经醒来,虚弱不堪,这一口气与下一口气似乎衔接不上。“师父,你怎么样”纪慎语凑近,听梁鹤乘嗫嚅。
梁鹤乘说,没事儿,除夕还能吃一盘饺子。
两个小的一左一右守在床边,张斯年在床尾踱步,从进门便一声未吭。许久,丁汉白说“师父,你转悠得我头晕,停会儿吧。”
张斯年略显尴尬“我在这儿干吗我回家睡午觉去”掉头就走,病床上一阵咳嗽,一下接一下,像被黑白无常掐了脖子,“咳咳咳,肺管子都叫你咳出来了”
梁鹤乘佝偻着,顺势靠住床头“将死之人的咳嗽声,我偏给你添添晦气。”
张斯年又折返“你说你造那么多物件儿有什么用吃上山珍海味了,还是开上凯迪拉克了六十出头病得像耄耋老朽,为什么不早点治”
治也治不好,其实大家都知道,但好歹多活一天算一天。
又是沉默,纪慎语倒杯热水,削一个苹果,让这两位师父消磨。他朝丁汉白眨眨眼,准备去找大夫听医嘱。梁鹤乘拦他“把大夫叫来,我也听听情况。”
纪慎语说“哪有什么情况,你就是没休息好,别劳烦大夫了。”
梁鹤乘无奈地笑,徒弟来了,他吊着精神见人,徒弟不来,他恨不得时时仰在床上。天明起不来,天黑睡不着,他那臃肿哪怨棉袄厚重,是他的瘤子一再恶化,撑得枯干肚皮都胀大起来。
丁汉白和纪慎语都不去叫大夫,就那样低头装死。许久,张斯年看不过去,叹口气“我去叫,藏着掖着有个屁用,都是受过大罪的人,还怕什么。”
大夫说了些专业的话,很长一串,还安慰些许。老派的话来讲,就是回天乏术,病入膏肓,让病人及家属都做好心理准备。
张斯年又开始踱步,丁汉白安慰几句,却也知道没什么作用。床边,纪慎语将手伸入被窝,牢牢握住梁鹤乘的右手,薄唇张合,带着无奈轻喃一句“师父”。
他经历过一次这种事儿了,纪芳许病危时几度昏厥休克,最后闭眼时他就伏在旁边。他不缺少送终的经验,但不代表他也不缺乏面对的勇气。
纪慎语咬牙抿唇,没哭,捂住脸。那额头绷起淡淡的青筋,牵一发而动全身般,生生憋红了脸面。丁汉白叫他,让他别难过,看开点。
绝症不治,拖来拖去,这一天的到来是预料之中。
纪慎语更死命地咬着牙,强止住心痛,却掩面呜了一声。如果只他自己,他能忍住,还能打着精神安慰梁鹤乘一番。可丁汉白在这里,丁汉白还哄他,他就什么都要忍不住了。
当着两位老人家,丁汉白该懂得收敛,可天下间应该的事儿那么多,他还是选择随心。“珍珠,别太伤心了。”他低声说,绕过去立在纪慎语身旁。
揽住,揉摸头发,轻拍肩头。“哭了”他微微弯腰询问,恨不得吻一吻纪慎语的发心,“我看看脸花没花,出去洗洗,顺便给师父买点吃的”
纪慎语苦着脸点点头,转头埋首在丁汉白的腹间,衬衫的皂角味儿和周遭的酒精味儿融合,威力像催泪弹。丁汉白搂他起来,擦他的脸,小声说“弄得我手足无措,哄人也不会了。”
丁汉白揽着纪慎语出去,步出走廊,要去买点吃的。
病房里一阵死寂,张斯年倏地扭脸,对上梁鹤乘的眼睛,又倏地撇开。他踱步数遭,终究没忍住“我只是半瞎,他们当我聋了”
那什么脸花没花,什么手足无措,什么哄人酸掉大牙
没多久,丁汉白和纪慎语拎着餐盒回来,丁汉白揽着纪慎语,大手包裹瘦肩,几步距离对视一眼,眼里满满都是安抚。
俩老头浑身一凛,梁鹤乘重重地咳“慎语,过来”
张斯年火气彤彤“磨蹭什么,买的什么饭”
气氛相当怪异,四人围桌吃饭,纪慎语抬头见张斯年古怪地打量他。丁汉白为梁鹤乘端上米粥,恍然发觉对方都快死了,怒目的气势却比得上尉迟恭。
他心想,难道这么快就回光返照了
草草吃完,这纪慎语被六指的右手死死抓着,生怕他被别人拐走一般。那丁汉白往旁边凑,也被张斯年无情地拽开。
莫名其妙直待到天黑,走之前丁汉白雇了人守夜照顾,不许纪慎语留下。纪慎语不放心,况且到了这关头,能多陪一刻都是好的。
丁汉白拽起对方,低声说“明天一早你再来,梁师父晚上也要睡觉,等白天睡醒了你到跟前伺候,行不行”
纪慎语不吭声,丁汉白就一句接一句地说,晓之以情动之以理,那低沉的嗓子愈发低沉,抓胳膊都变成抓手。太耐心了,好似瞧不见尽头,比刚才吃的粥还要热烫熨帖。
士可忍师父不可忍,张斯年骂“哄个师弟就这副德行,将来要是哄你老婆得趴平了成软体动物”
梁鹤乘挣扎“我徒弟可没要他哄”
老一辈的人作风实在强硬,直接把丁汉白和纪慎语扫地出门,推搡,嫌弃,好像看一眼都多余。待那二人灰溜溜地离开,张斯年返回床边,盯着梁鹤乘细看。
遭过风浪,受过大罪,这俩老头此时浑然不担心死亡来袭,一门心思琢磨那俩叽叽歪歪膈应人的徒弟。
“我活了大半辈子,富贵逼人的时候看过红男绿女,被打倒的时候也见识过劳燕分飞,就没见过一个男的那样对另一个男的说话”张斯年还没缓过味儿,皱着瞎眼喊叫。
梁鹤乘痛苦难捱,却也掉了一床鸡皮疙瘩,琢磨道“是不太对”
张斯年附和“绝对不对,这俩小的”他骤然想起在古玩市场那一幕,丁汉白瞧见纪慎语后将画一扔,那欢喜的神情,那恳切急色的样子
两个老梆子对上,目不转睛,只头脑运转。同一屋檐下的师兄弟,日日朝夕相处,互相钦佩手艺,况且还都生了副好皮囊,又处在这正浪荡的好年纪
回想彼此的言语情态、眼神动作丝丝缕缕拘缠一处,终于惊了这二位。
梁鹤乘先说“坏了”
张斯年赶紧占领制高点“肯定是你那徒弟勾引我徒弟,你是个算计人的老狐狸,他就是个蛊惑人的小狐狸”
梁鹤乘气死“放屁”纪慎语当初先知道丁汉白的身份,压根儿面都不想见,一定是丁汉白强迫的。他说“你那徒弟不是个正人君子,跟踪耍横什么都干,要不跟你能臭味相投”
张斯年一屁股坐下“我瞎,你也瞎方才是谁哄着谁我徒弟当着人都这么不害臊,背地里不定怎么仰着热脸献殷勤,都是叫你徒弟给勾的”
梁鹤乘痛不成声,险些背过气去,挺过一阵,不忘以牙还牙“我徒弟虚岁才十七,除了学艺就是学习,根本不懂其他。倒是听说你徒弟留过学,那洋墨水一灌开放不少,指不定有多坏。”
越吵越烈,护士推门那一刻又恢复万籁俱寂“吵什么吵,安静点儿。”
俩老头道歉噤声,一副孙子样,等门一关又瞪起眼来。一个半瞎,一个六指儿,一个得过且过地苟活着,一个日薄西山已经病危。良久,同时叹息一声。
张斯年瞥见桌上的画,暗骂丁汉白粗心,干脆展开让梁鹤乘也看看。终南纪游图,他们暂忘其他,借着光,你一言我一语地点评临摹水平。
看完画看诗,頽瓦振惊风,狠石堆乱云,梁鹤乘说“我这辈子也算搅过惊风乱云了,被拆局,满世界跑,钱真是王八蛋,我那时候就明白了。”
张斯年说“钱何止是王八蛋要不是因为钱,我爸能被活活斗死一大家人散得到处都是,还瞎了我一只眼。”
梁鹤乘点头“我不也糟了一双手,磨破结疤还不够,被按在蜇人的釉水里泡着。不过也风光过,我牛逼的时候谁不知道六指儿”
张斯年一哂“风光放在当年,丁家那三跨院给我家搁马车都不够,这辈子谁没风光过”
这字字句句止在梁鹤乘的咳嗽中,张斯年俯身给对方顺气,离近了,两双浊目对上,比不出谁更沧桑。撇开目光,还是继续看看画吧。
可真安静,他们都不喘气了似的。
再不呛呛,这辈子头一回如此消停。
许久,许久,梁鹤乘嘟囔“鬼眼儿,我要死了。”
张斯年说“谁都得死,到时候学走路,到时候上学堂,到时候结婚生子,死也一样,到时候了而已,办完就得了。”
梁鹤乘缓缓地笑,胸腔发出呼噜呼噜的动静,张斯年跟着笑,狡黠,理解,还掺杂一丝安慰。那幅画不错,画的是终南山,那上面的诗也不错,他们都很喜欢。
“办完就得了。”梁鹤乘念叨,“临死你还给我上一课,我输了”
张斯年说“平手吧,不然比起来没完没了。”
又笑起来,合力卷画,卷到边上只露着最后一句。停下,齐齐看去,一切都搁下了,一切都无所谓了。好的,坏的,大喜大悲的,这辈子到了此刻,死算个什么
屁都不是。
小劫几人间,来个燃心换骨,万泉何芸芸,盼个脱胎新生。
一命将死,无畏无惧也。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