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执玉原想,阳华的话,听起来便是无稽之谈。
他师尊何等修为,怎么可能会中邪修的这点小伎俩,此事听着便不可能,一定是他为了隐去师尊身份,说那人是自己师弟,阳华这才开始胡思乱想,从中冒出了这么一种可能来。
谢执玉阳华前辈,我门中师弟几乎不可能遇到您所说的那种邪修。
阳华谢小友,而今的苍州,早与你以往所知的不同了。
谢执玉我师弟是个剑痴,除了领宗门事务时候会外出,其余时候大多都在宗门之中,就算外出时也是快去快回,实在没什么遇到邪修的可能。
阳华你平日是不是不会将玉符上的传讯看完
谢执玉我什么
他不知阳华为何要问这种问题,可阳华说得没有错,自他回到宗门后,他的玉符便几乎被传讯塞满,他根本没有可能将玉符上的传讯全都看完,大多时候都是一眼扫过,再去看与他相熟那几人的传讯。
阳华传讯便捷之后,便会带来不少负面影响。
这玉符之内,诸如各大宗门的宗主长老等举足轻重的人物,玉言堂总会有所筛查,以免有人伪冒,可在此之下,各宗门的普通弟子,玉言堂便几乎不会去查探,毕竟各宗门弟子人数众多,玉言堂也难分精力一一辨认。
谢执玉您的意思是这玉符之上,或许会有人冒用他人身份行骗
阳华这已经是许多邪修害人的新法子了啊
谢执玉这我不明白,这又同前辈您方才说的话有什么关联
阳华你说你师弟不常离开宗门,可若是有人以他相识之人的名姓去骗他呢
谢执玉
阳华只要将人骗到僻静之处,再稍用些手段,就算是你师尊那般修为之人,只怕也要吃亏。
谢执玉
阳华你这师弟究竟如何,我未曾见到本人,并不好说,可这症状你还是略微注意一些吧。
谢执玉
谢执玉沉默了。
他觉得师尊应当不会被这么低级的骗术欺骗,毕竟师尊平日连玉符都不看,再说了,师尊这毛病已有多年,他幼时便已见过了,就算师尊真是中了邪修的术法,也该在更早些时候,同玉符不会有关联。
阳华倒还在尽职尽责回答谢执玉的问题,同谢执玉解释邪修们的合欢蛊,究竟又是怎么一回事。
阳华若你师弟真是中了这术法,那便有些麻烦了,合欢蛊大多难解,或者说是几乎不能解。
修为略强些的人,可以靠灵力强行压制,可长久以往,对灵力总有亏损,于修行而言,实在百害而无一利,修为弱些的,只怕要不了多久便会被那下咒的邪修所控。
谢执玉前辈,这东西可有什么检测手段
阳华若你实在好奇,我倒是有能判断此事的办法。
谢执玉恳请前辈
指教。
他心中还略微有些忐忑,总觉得自己是在欺瞒师尊,这是对师无衍极大的不信任,以至他总会觉得有些内疚。
当然,他平日也时常欺骗师无衍,可那大多是些小打小闹的谎言,就算是合欢宗的骗局,也是他自己的问题,而非是在故意怀疑师无衍。
可他心中总免不了有几分犹豫,阳华说的每一条症状,似乎都正好能切中师无衍的举止,令他不由心生怀疑,又忍不住去想,若师无衍的隐疾真在此处,那此番师无衍应下宋白川话语,要尽早赶来幽冥山,便是一件极其危险的事情。
他若能证实此事,那便还能替师尊隐瞒一二,以免师尊真犯了病无处躲藏,再加上他那一点同师尊相关的,全然无法克制的好奇谢执玉认真看向玉符,几乎不愿错过阳华接下来发给他的每一句话。
阳华你先以灵力,在身上绘制出一朵花,无论何处都可,待你见到师弟之后,用此处触碰他便好。
谢执玉前辈,我不太会画画。
阳华无妨,丑也无所谓,只是必须有花朵花枝花叶,画完之后,照着我发给你的术法,对那灵力绘制而成的灵花用上一遍。
谢执玉是。
他依样照做,将那灵花画在了自己掌心,虽说他以灵力绘制而成的花丑得令人不忍多看,可照着阳华发来的术法,对着那灵花用过之后,这泛着莹莹光辉灵花便好似活物一般,缓缓缩回至他的腕上,几乎幻成一株幼苗,而后那荧光淡去,这灵花的痕迹换作红痕,若不仔细去看,倒还有些像是一道并不起眼的胎记。
这只是个极为简单轻微的术法,这术法痕迹的气息一经淡去便几乎不可察觉,谢执玉这才略微松了口气,觉着他就算用这只手去碰了师尊,师尊应当也不会察觉其上术法的痕迹。
做完这一切后,他再度看向了玉符。
阳华这术法能够维持二日左右,你只需在你师弟意图闭关前后碰触你师弟,它便能有所变化。
谢执玉会有何等转变
阳华这本是合欢宗用以检测双修之人喜好程度的术法,灵花以情思为食,你师弟若真是因为情欲而无法自持,灵花必然会有反应,他压抑程度越深,时间越久,则灵花枝叶越发繁茂,若能生出二片以上枝叶,则多有药物术法加持,绝非是寻常状态下该有的结果。
谢执玉是,多谢前辈,我明白了。
他想收起玉符,等到师无衍出现时,找些借口去碰一碰师尊,便能知晓此事结果了,可玉符又再度散出微光,阳华似乎还有话没有说完。
谢执玉便再度朝玉符上瞥了一眼。
阳华谢小友,还有一件事,我还是得先告诉你。
谢执玉前辈请说。
阳华若是这灵花枝叶繁茂,而花苞全然绽放你切记扭头就跑,绝不要在原地停留。
谢执玉啊为什么
阳华哎呀我都说过了,这灵花以情思为食,常人见着
二叶都难,这要是开花,还能是为什么啊
谢执玉
阳华若是花苞绽放,则情思必然在你,这术法可不比寻常欢情,这东西是控制不住的啊,你如今不好调用灵力,他若是把你抓住了,绝对要出大事。
谢执玉
阳华师无衍要是知道了,往前一查,发现是我害的你,这不得杀了我。
谢执玉
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从源头就不可能。
师尊不太可能真中这种邪术,就算不小心中了,以师尊的灵力,也绝对能够压制得住,否则师尊绝不会不顾身体赶来幽冥山,师尊又不傻,他应该相信师尊。
谢执玉方收起玉符,趴在他腿上的神兽忽地竖起了耳朵,而后飞快跳了下去,哒哒哒朝外飞奔。
谢执玉怔了片刻,想着或许是师尊过来了,令他不由紧张咽下一口唾沫,将那画了灵花的手藏入袖中,这才紧张朝外走去。
同他所想一般,他走到外头时,正见师无衍压下灵剑,神兽跳着试图去蹭他的腿,师无衍便伸手摸了摸神兽的脑袋,而后抬起眼眸,那目光平静自谢执玉身上掠过,停在了他身后,似乎全然不打算去看他。
谢执玉同师无衍行礼,唤“师尊,您来了。”
师无衍没有接话。
他冷淡自谢执玉身边走过,先进了凌霄剑派的驻地,看了看受伤弟子的情况,而后问了他们在幽冥山内究竟遭遇了何事,从头到尾也不曾与谢执玉说过话。
谢执玉跟在他身后,紧张捏着自己的袖角,在脑中苦思冥想,究竟要如何自然一些去触碰师尊。
他小心翼翼抬起眼眸,去看师无衍的侧颜,比起那日他方自昏迷中醒转时,师无衍那面上的憔悴之色似是均已消失,只是那面色仍旧苍白,较他平日似乎要显单薄不少。
只是他举止皆如寻常,不像是阳华所说不能见人的样子,谢执玉心中疑惑更甚,趁着师无衍还在同那二人说话,他已下定了决心,飞快朝着师无衍伸出了手。
师无衍恰侧身退开一步,转向另一侧伤势较轻一些的弟子,问“白川与楚长老呢”
那弟子回答“宋师兄与楚长老已进幽冥山了。”
师无衍“嗯。”
谢执玉又一次朝着师无衍伸出手,想飞快碰一碰师无衍的指尖。
师无衍却微微抬手,恰好避开了谢执玉的动作。
他仔细查探了受伤最终那名弟子的伤情,道“轻微魔气,修养便是,并无大碍。”
谢执玉“”
师无衍“我去见他宗长老,你们调息休息便是。”
谢执玉“”
几名弟子纷纷应答,神色间却不免有些异色。
谢执玉始终跟在师无衍身旁,师无衍却似乎不怎么想去理会他,这看起来像是二人吵了架,难免要令人多想。
师无衍转过身,仍是不理会身旁
的谢执玉,极自然便自谢执玉身旁擦肩而过,令谢执玉忍不住皱眉,转身飞快跟上师无衍脚步,再度去唤“师尊,您的身体如何了”
师无衍“”
谢执玉心中更憋闷了几分“您今日为何不理我”
师无衍“”
谢执玉“您给我传讯时,可不是这幅模样。”
师无衍“嗯。”
他说了这么多话,师无衍竟好似全不曾听闻,到了最后,才低低应了一声,倒像是在告诉谢执玉,他已听见了,就算再问,他也不会再回答了。
谢执玉再度蹙眉垂眸看了看自己的手中的灵花,再度试探着朝师无衍伸了手。
可师无衍总能恰好避开他的触碰,像是对他的动作万分警惕,却反是令谢执玉满心莫名,怎么也不明白自己究竟是在何处做错了,才能让师无衍这般避着他。
他想叫住师无衍,问清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可目光朝着边上一偏,便见神兽正恨铁不成钢般盯着他。
见谢执玉终于朝这看来,神兽用那爪子拍了拍地,再指了指谢执玉,而后整只兽朝后一倒,摆出一副装晕的模样来,它显然是让谢执玉同它学一学,只要朝后一倒,师无衍总不可能不去管他。
谢执玉觉得这是个蠢办法,可近来神兽的表现实在靠谱,他或许或许可以听一听神兽的意见。
谢执玉深吸了口气,抬眸看着师无衍已要离去的背影,终于将两眼一闭,直接便朝后倒了下去。
他原以为自己是要直接脑袋磕地了,可师无衍的反应比他还要快,他几乎是惊慌回身,一把拉住了谢执玉的手,将人揽着腰扶住了,这才慌乱询问“怎么了”
谢执玉“”
谢执玉觉着他绘了灵花的腕上一片滚烫,可师无衍盯着他,他不敢低头去看,只能小声嗫嚅说“有有有些头晕。”
师无衍蹙眉握了他的手,似是同以往一般,想要输送些灵力给他,可谢执玉已手忙脚乱抽回了手,紧张朝后退了数步,一手握着自己发烫的手腕,生怕被师无衍察觉到了异样,匆匆道“没事了师尊,一时头晕而已,没什么问题”
师无衍“”
片刻沉默后,师无衍点了点头,那目光却不时便要转回到谢执玉身上,似是生怕谢执玉再有异样。
谢执玉只能小心翼翼掩饰着自己的手,趁着师无衍未曾注意时,飞快垂眸朝着他掌心瞥了一眼。
灵花枝叶繁茂,几乎绕满他整个手腕,已数不出究竟有几片枝叶,缠绕着蔓延至他的掌心,直至在他的掌心之中
绽出了一朵盛开的灵花。</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