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在这无所事事,唯有两个人的世界里, 缓缓徜徉而过。
弹琴, 阅书, 靠在一起静静地听蝉鸣,夏风吹过瀑流。
秦岭的夏雨来去匆匆, 站在太白之巅看去,有时候一半天穹还是晴空万里,另一半却是电闪雷鸣阴云骤变。
连天珠雨之下,庭院的夏花却灿然疯长。
河水从山顶的溪涧漫上, 自北方涨水漫溢而来, 漫过生着苔藓的山岩路面,到他们脚下厅廊的柱下, 带着几尾慌张懵懂的银色游鱼。
顾矜霄坐在廊下钓鱼,支着一口锅,亲手做羹汤。
泉水镇过的西瓜摆在木桌上,鹤仙人在他旁边午睡醒来, 靠着他慢慢咬掉鲜甜的部分。
顾矜霄侧首,自然的靠过去, 就着他的手咬一口不那么甜的。
鹤酒卿喜欢甜,顾矜霄不喜欢。
四周的小动物到廊下避雨, 歪着头偷偷地看。
鹤酒卿拿起一牙西瓜, 送到它们躲避的厅廊转角。
那些小松鼠抱着尾巴, 一动不动,等他走回去, 才试探地咬一口。
这座庭院没了那些四季花灵植株化形的灵侍,鹤仙人也很久都不再用术法了。
顾矜霄从来不曾过问,不是很需要的时候,顾矜霄本身也并不习惯倚赖方术。
两个人就像普通人那样,过着人间寻常的生活。
夜里的时候,外出去河岸边看萤火虫。或是牵着手,踏着月色漫无边际的散步。
晴空的夜里,鹤酒卿会教顾矜霄看星象,如何推衍命盘。
虽然都是方士,顾矜霄侧重的是方术,鹤酒卿这边更多是方仙。
鹤酒卿是极好的老师,就像要把自己一生所学全部倾囊相授。
转眼七月流火,傍晚天际流星消逝而过。
夏天结束了。
夜风吹拂,庭院的蓝楹花和梧桐树叶交相辉映。
白衣的鹤仙人站在树下,华美的白衣夜里泛着柔光,他回头对走来的顾矜霄缓缓而笑,白纱蒙眼的面容仿佛皎洁的明月,笑容薄暖,仿佛是用这世间极为美好的瞬间酿成。
“阿天,你曾说过你去过九幽之下的荒原,有一个鬼魅带你走了出来,钟磬很像他。所以你要帮他解开封印,找回记忆。”
顾矜霄颌首“是,不过不着急,左右已经很久了,不在一时。”
鹤酒卿轻轻地说“鬼剑断了,是我折断的,你为什么不生气,也不问我”
“你有自己的理由,那把剑也不是能解开封印的剑,何况,我也永远不会生那只鹤的气。你做你想做的事就好。”
那双寒潭一样的凤眸,纵使线条凌厉,眼尾的郁色如常年不化的雪,被他沉静地注视着,却会让人觉得被温柔以待。
很多人都觉得这个人目下无尘,危险倨傲,喜欢他就像妄想走进无人生还的绝境天险。
鹤酒卿那时候也觉得,余生或许都只能遥遥相思。
然而他只是飞蛾扑火一样往那绝迹深渊进了一步,那团幽冷的火就跟他回了家。
一直暖着他,照亮他。
蓦然回首看去,明明是他那么喜欢的人,可是好像是那个人一直在纵容他,对他好,好到鹤酒卿觉得生在这个世界,真是美好。
爱意像涨水漫溢,已然超过他自以为的贪婪无度了。
就像是原本他想给对方自己小心翼翼珍藏一生的一罐子的糖果,却被送了一座糖果堆成的海。
他也想,为这个人做些什么。
“给你。”
鹤酒卿一直有一把不离身的佩剑,像白玉雕铸的如意,剑身是细细的缠枝桃花,花瓣合拢,若是饮血,便会一瓣瓣绽开,染上绯色。
顾矜霄记得,去年冬至,顾相知在长安街与鹤酒卿不期而遇,那个人曾说过,这把剑叫照影,是他的佩剑。
也就是那时候,鹤酒卿说起,天道流的鬼剑曾做过他的佩剑。
“它真美。”
顾矜霄接过来,顿时无尽的天地灵气洗涤倾注而来,如同骤然看到清明雨后,万株桃花在山谷齐开。
鹤酒卿神情清透,平静地说“照影,就是三百年前,兵解封印那个人的剑。”
顾矜霄的脸上没有丝毫波澜,就像是听到一个早就知晓的事实。
虽然封印过万千恶鬼,和天道流那柄剑一样被叫做鬼剑,可是,这是方士之剑,自然是清正之剑,又怎么会真的如人们想象那样邪气冰寒
邪气冰寒的,只是人心想象的至恶。
幽冥枉死城的神龙看着这一幕,惊讶得一动不能。
原来,这就是那把方士之剑顾矜霄究竟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它骤然一寒,想到顾矜霄对鹤酒卿一直以来的温存包容,突然想起自己刚和顾矜霄一起来这个世界,对于这张暴君反派脸的瑟瑟发抖。
若是按照正常套路,此刻拿到剑的顾矜霄,就该一脸深情拥抱这仙气飘渺的鹤仙人,然</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