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圆润柔软
    要说起来,陶竹爱吃虾这事,估计蒋俞白这辈子都忘不了。

    她爷爷奶奶做饭特别不好吃,到可以被评价为难吃的地步,蒋俞白吃第一口,还以为不小心吃错了什么动物的饲料,当着爷爷奶奶的面呸呸吐了一地,为此还被蒋中正教育了一顿。

    但是再怎么教育,蒋中正和许婉楼住在那的几天,蒋俞白的日子也是好过的。

    那时候王雪平也跟着他们回繁春了,她虽然在蒋家不负责厨房,但也知道他的口味,能顺着他的口味做点东西吃,等他们都回北京了,只剩下蒋俞白一个人住在那以后,也不知道是不是蒋中正跟陶竹她爷爷奶奶交代了什么,反正那俩老人是一点不惯着他,就那么几样菜天天轮着做,蒋俞白爱吃不吃,不吃就饿着,绝不给他开小灶。

    没辙,人是铁,饭是钢,铁骨铮铮的蒋俞白饿了一礼拜以后,不得不向现实低下了他高贵的头颅。

    他是饿,但不是没有味觉,陶竹她爷爷奶奶做饭图省事,对食材不讲究,菜还好,最多就是豆角在嘴里拉丝,但未经仔细处理过的猪肉,泛着浓浓的肉腥味,蒋俞白得憋着气才能勉强咽下一块。

    那种时刻,唯一的人间美味,就是偶尔一顿的水煮虾,矜贵的蒋俞白连不去虾线都忍了。

    可他忘记了一件事,他有味觉,陶竹也有。

    陶竹吃惯了爷爷奶奶做的饭,虽然不觉得饭难吃,但她也觉得水煮虾好吃,特爱吃。

    就算跟蒋俞白关系好,也从来没产生过把好吃的给他分一点的念头。

    她家有规矩,菜得吃多少夹多少,不许把桌上的菜都夹到自己碗里霸占,因此每次一有水煮虾,陶竹为了多吃点,都吃的狼吞虎咽,蒋俞白哪见过这阵仗,等他白皙的手指慢条斯理地把手里的虾线剥干净送进嘴里,再一抬头,好家伙,最多盘子里再剩俩。

    剩下的还得是可怜巴巴的小虾米。

    塞牙缝都够呛的那种。

    就这陶竹还得再抢一个。

    蒋俞白一开始是不服输的,但抢了几次之后,他发现他真抢不过陶竹。

    他看不懂她剥虾的手法,看不明白她究竟是怎么做到一掰整个都下来的。

    没看懂,但他看开了。

    蒋俞白能屈能伸,认命地从包里拿出一张红色纸钞,深谙谈判套路的他上来就把筹码开到最高,高到对方无法反驳“你每次多分给我一个虾,我就给你一百块钱。”

    听到这个交易的时候,陶竹正在洗手,她像看神经病似的看他,又看看他手里的钱,不解地问“我要你钱干嘛”

    傻吗

    蒋俞白撑着头无奈笑了会儿,高大的身形斜倚在洗手池边,拇指摩挲额头,老神在在地给她讲最基础的商业计算逻辑“姑且按照北京的物价来给你算吧,咱们假设你奶奶买的虾是三十五一斤,那我买你一只虾的一百块钱,实际上是不是可以买将近三斤的虾哪怕生姜、水、燃气费,连着调料汁我也都给你算进成本里,也至少,至少也得买两斤半的虾。”

    生意家庭出身,他这成本已经算的非常高了,一百块钱里甚至包涵了原料折损,这要真做生意,裤衩都得赔干净了还得卖给人家打一辈子苦工。

    蒋俞白这辈子听都没听说过这么亏本的生意,他说到最后,咬牙切齿地重复了两遍。

    陶竹双手抹了肥皂,搓均匀后左手用力攥拳,透明气泡随着她缓缓松开拳头时食指和拇指撑开的缝隙,一点点扩大。

    微风轻拂,脆弱的泡泡在她手中轻颤了几下彻底碎开。

    她对着消失的泡泡遗憾地“啊”了声,像是才想起来旁边有这么个人似的,转头看向他,重复道“能买两斤半呢。”

    她这态度还能再敷衍点吗

    蒋俞白怀疑她还是没懂这稳赚不赔的生意,试图掰开揉碎了给她讲“两斤半,你知道什么概念吗”

    陶竹又打了一次肥皂,又搓了一遍,边搓边歪头问“什么概念呀”

    还是小孩儿。

    这点儿账都没算明白。

    蒋俞白笑了下,身子又闲哉哉地靠回去,食指和中指交叠,反手在她头上落了个轻飘飘的脑瓜崩,收回手在她眼前比了三根手指“就你家那盘儿,能装满三盘儿。”

    刚下过雨,浅绿色树叶下露出一只圆润柔软的蜗牛,缓慢爬过肥皂,陶竹就盯着那蜗牛,不假思索道“那你去买不就行了吗。”

    蒋俞白“”

    那是蒋俞白人生中第一次跟人抢饭吃,抢的是水煮虾。

    那是蒋俞白人生中第一次深刻地认识到,钱真他妈不是万能的。

    钱连一盆,不,一只水煮虾,都买不到。

    兵荒马乱的一天终于到了晚上,洗漱后躺在床上,陶竹紧绷的神经才敢慢慢松懈下来。

    这是北京二环里,城中心的位置,可到了晚上的环境并不嘈杂,街道旁的路灯和建筑犹如一颗颗明亮的珍珠串在一起,安静而宁谧。

    她细细观赏属于她和王雪平的房间,房间不大,放了两张单人床,左边的是王雪平在睡,右边的是她的,中间被床头柜隔开。桌椅衣柜这些一应俱全。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靠近玄关处还有几个房间,分别住了其他几位住家阿姨,王雪平絮絮念叨着给陶竹介绍,丽姨和小雪是负责家务的,丽姨主要负责洗衣服和收拾,小雪负责打扫卫生,丹姐和老钱负责做饭和厨房那块。

    尽管王雪平大概介绍了她们的特征,可陶竹毕竟只看了匆匆一眼,没办法在脑子里把每个人和她们的名字对上号。

    可对于离开父母身边多年的陶竹来说,不管王雪平在说什么,只要能听妈妈的碎碎念,她就觉得好安心。

    她听到睡着,嘴角仍挂着浅浅的微笑。

    第一天很累,可初来北京的亢奋还是支撑陶竹,让她早早地睁开了眼睛。

    还不到八点,王雪平已经离开房间,陶竹光脚踩着地板,拉开窗帘。

    天空染上淡蓝色的色调,晨光透过树梢碎下,透出斑驳的光影,反射在草坪的露珠上,闪耀晶莹的水光。

    这样的景色,让伸懒腰的陶竹情不自禁在心中感慨,天气真好哇

    早在刚得知自己会来北京的时候,陶竹就已经在本子上列下了她这个暑假的计划,其中第一项,是去参观传说中的故宫。

    她眯了眯眼,看外面的树叶随风轻轻摇曳,当即就决定,择日不如撞日

    陶竹趴回床上翻出手机,给王雪平打了通电话,铃声持续响了将近一分钟都没人接,估计是在忙。

    陶竹换好衣服,出去找她。

    昨晚王雪平说过的,现在她是家庭主管,如果找不到她可以随便和任何一个阿姨问,她们都知道她在哪。

    客厅落地窗外的景色比卧室更生动,高大的树木投下浓密的树荫,花瓣如绚丽的画笔点缀绿草地,一眼望过去,像是掉进一副柔和的水彩画。

    有人踩着画卷边缘,不自知入了她眼里的画。

    或许是状态还没有调整过来的缘故,刚一起床就在同一个屋檐下看见了年轻男人,让陶竹心跳不受控制的加速。

    她甚至不敢看他的脸,假装什么都没看见,快速低头。

    不经意间,她看见他穿的九分裤,裤脚一圈随意挽了边,露出清瘦的脚踝,更显得那双腿笔直修长。

    他的腿越来越近,陶竹能感觉到自己的脸颊和耳朵在发烫,在两人离得最近时,她匆匆用小到几乎听不见的声音快速说了声“俞白哥好。”

    心脏都要跟着这四个字从身体里跳出去了。

    分明以前也在同一个屋檐下住过的,但是眼前的这个蒋俞白带给她的感觉和三年前完全不同,陶竹不明白为什么,只想快点逃开。

    她低头往左,那双腿也往左。

    她往右躲,那双腿也往右。

    她不动,那双腿就闲闲地站在她对面,也不动。

    那么大的地方他不走,偏偏要在她面前,不是故意找事是什么

    陶竹忐忑却又没办法,硬着头皮慢慢把脸抬起来,却也只是水平视线看他胸口“你、你干嘛”

    蒋俞白不答反问,垂睨着她“出去玩儿”

    “嗯。”陶竹紧张地都想去厕所了,“想去故宫。”

    “还玩儿呐”他逗孩子似的,拖腔带调地慢悠悠问了句“学不上了啊”

    他就这样,说出来的话总觉得是在气人,事实上陶竹也确实被他这个悠哉的语气气到了,但她却不敢直面反驳,毕竟她来北京最重要的目的就是读书。

    陶竹解释道“我妈妈说了,她今天没空带我去。”

    蒋俞白抽出环在胸前的手,食指和中指交叠,反手在她头上落了个轻飘飘的脑瓜崩“考个试,还不能自己去”

    他指尖微凉,落在她滚烫的脑门上像一滴冰水掉进油锅里,短暂凉了一瞬后,她从额头烫到耳根,声音微微发颤“我不认路。”

    “我带你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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