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狸国师看着那摇晃在林间的马车,不自觉地吐了吐舌头。显然,楚晨汐的动怒,未在他的意料之中。
不过也正是因为如此,才让他发现,风铃儿和楚晨汐这一对夫妻感情很好。
要不是因为二人感情很好,也许楚晨汐对他没那么大意见。
然而,他不知道,楚晨汐老早就关注到他了。在他莫名其妙地于田水村山里,提醒村民,他埋葬花婆尸首的地方的时候,他就已经上了楚晨汐内心深处的黑、名单。
白雪厚积,林中寂静。
马车在沈府停下没多久,楚晨汐就入了院子里。
沈闭天看见,隔着老远,就跪在地上,向楚晨汐磕头。
“属下拜见少主”
那匍匐在地的磕头动作,让楚晨汐心生懊恼,他缓步走近,看着对方,“义父,我曾经同你说过我的身份,眼下你没有必要在我面前这般行此大礼。”
沈闭天老将军脑袋压得更低,“不不,少主。以往属下不说,那是因为没有旁人知道少主的身份。眼下少主的身份既然传出去了,我等自然不能怠慢才是”
楚晨汐一屁、股,就坐在了走廊栏杆上,“瞧你这话说的,知道了我的身份后,难道我就能让你缺胳膊断腿的”
“这”
“好了。原本我这身份也没什么,就是你这么小题大做的。现在连干娘见着我,也跟老鼠见了猫一样,不同我亲近了。”楚晨汐翘着腿,无奈地叹气,“再这样下去,我都在将军府呆不下去了。”
“是属下招待不周,属下的错,还望少主原谅”沈闭天老将军吓地两肩颤抖,唯恐楚晨汐会把这账算到他们沈家的头上。
楚晨汐和善地笑了笑,不为难他,“好了,义父,不说了,我今日有些累,去睡了。”
沈闭天站起来,扬起袖子,大声问,“少主去哪儿啊,不吃饭了。”
“不吃了。”楚晨汐手臂向着后脑勺晃了晃。
果然,这一回房,大晚上就没有出来。
沈家三兄弟好奇,加之又替对方担心,便摸到屋外,推了房门,进去查看。
楚晨汐合被躺在床褥里,睡得很死。三兄弟伸手动他,他全无反应。
大公子沈浩南手指拖着下巴,颇为不解,“二弟,三弟,你们说,千尘今日这是怎么了,晚膳未用,就躺下了。以前,他不是这样的啊。”
“这不累了么”二公子沈浩毅手指轻悠悠地定着楚晨汐的脸颊,“看他眼皮重的,也知道好几天没有合眼。哎,为了蒋依依姑娘的事儿,他可真是操碎了心。”
“真的睡了么”三公子沈浩东比较细心,身子趴过去,瞅着楚晨汐的脸,才发现他面色异常,身体在抽搐,“大哥,二哥。千尘感觉身体不适啊。”
身体不适听闻三弟的话,两人也凑拢过来,细细打探,果不其然,在多停留片刻,就发现对方的手指在抽搐。
嘴唇发青。
大公子沈浩南见人不对,伸出手,拿袖子擦了把对方汗渍斑斓的额头,“咱们得赶紧去通知父亲和母亲。”
其他两兄弟在床旁守着,自己则迅速出屋,去向沈闭天老将军禀报。
听闻楚晨汐不对的消息,沈闭天火急火燎地赶去看望。
“怎么会这样”沈闭天心里慌慌张张,在多次呼唤楚晨汐,对方未醒转的情况下,他也开始着急难耐了,“少主怎么会突然变成这样,快,浩南,赶紧去请大夫”
“好”大公子沈浩南因为父亲的慌张,也有些畏惧了。急急忙忙地,就往府外冲。
然而,大夫叫来后,却没有人能看出什么问题。只道呼吸微弱,昏迷不醒,生了大病。
请来的大夫看不出端倪后,沈闭天老将军又让二公子沈浩毅去请大夫。然而,这大夫依旧找不出原因。
杨氏听说了这个消息,也风驰电掣地来到房间,“千尘究竟怎么了”
三个儿子纷纷摇头。
大公子沈浩南思索许久,出口应道,“父亲,母亲,要不然我把蒋依依姑娘请过来看看吧,说不定她能知道怎么回事儿”
“好,你快去”沈闭天老将军点头,答应后,催促对方赶紧前去。
夜里,大雪飞扬。
白天化了的大半的雪又再次覆盖山头。白茫茫,一片。
风铃儿拢紧披帛,站在窗外。
她好像想起了幸福的事儿,嘴角是笑着的,面色也比较清明。
直到齐木的急步声打断。
“司主”
“进来”风铃儿回头,看着门口站着的齐木,不解地问,“什么事儿”
“司主,沈将军府的大公子急着见您。”齐木在房门口,毕恭毕敬地请求。
沈浩南他这么大晚上见自己做什么
禁不住好奇,风铃儿离开窗口,“走,去看看。”
到得院子外,大公子沈浩南已经在等着了。从走廊尽头,发现风铃儿的身影。他焦灼地迈步上前。
“蒋依依姑娘,你赶紧随在下去一趟吧。千尘白日回来,躺下就没醒过。”
风铃儿听后,高蹙着眉头,“究竟怎么回事儿”伸手,火速随沈浩南前往,路上,关切地打探道,“看过大夫了么”
“父亲先后请了大夫去看,都查不出原因。”大公子沈浩南一本正经地解释,“可是,人又叫不醒。”
“叫不醒”这三个字可是让风铃儿不由得害怕起来。
后院。
灯火通明。
一间屋子围了很多人。
风铃儿着急地迈了门坎儿进屋,直接来到床边。坐在床畔,伸手触碰了一下楚晨汐的呼吸。
在感到微弱的气息后,她高悬的那颗心终于安稳地落地了。
在接二连三叫不醒的档口下,风铃儿急了,伸手去掐对方人中。
楚晨汐感觉到痛意,扭转过头来,睁开合紧的双眸,狐疑地笑了笑,“铃儿,你这是做什么”
风铃儿哇一声,大哭了起来,“你这家伙,到底哪里不舒服。喊你这么多遍,你都不醒你知不知道,吓死我了。”
楚晨汐看到近在跟前的女子,灵动的双眼里含着一窝泪。
泪珠闪亮,娇媚可爱。
“真是对不起,害大家担心了。”楚晨汐四下望了望,撑着手掌坐起身,长呼了一口气,疲软地回以一笑,眼神里有些尴尬,“太累了,睡得比较重。”
如果单单是因为太累,所以才没有及时醒来,大家全然不信。
风铃儿没有追问,只是拉着他的手,温柔地念叨,“累了一次,以后就得长个教训,不能让自己太累。这么睡下去,会把人急出病来的。”
楚晨汐不好意思地道歉,“对不起,铃儿,我知道了。”
太过畏惧,风铃儿将沈闭天老将军叫到一边,说了自己想要带对方回家的想法。杨氏听了,不敢相信。倒是沈闭天,知道个中缘由,拉了夫人的手到得一旁解释,“蒋依依姑娘同少主原就是夫妻。”
杨氏掩住嘴唇,惊诧不已,“这么说,蒋依依姑娘就是少夫人”
“嗯。”沈闭天老将军点点头,随后和善地走到风铃儿的跟前,同意了对方带楚晨汐离开的想法。
进入屋子,风铃儿拿了衣裳,走到楚晨汐身旁,“穿上”
楚晨汐吃惊,不知所谓地笑笑,“做什么”
“回家,跟我一起住”风铃儿说这句话的时候,脸上没有任何笑容。相反,她还比较决绝,谈吐间,十分有力。
楚晨汐看着自己夫人的那个表情,不敢搭腔,只能答应地点点头,说了一个好。
从沈府出来时,沈家众人齐齐相送。
风铃儿向沈闭天等人行礼。
“多谢沈将军照顾我夫君”她说完,又补充了一句,“若是各位以后有用得着的地方,尽管吩咐,依依能做的,绝不推辞”
沈闭天老将军客套地行礼,“少夫人客气了,这是老夫应该做的。”
两方寒暄过后,风铃儿搀扶着楚晨汐上了马车。
齐木跳上车,赶着马车回山庄。
到了自家门口,风铃儿方才吩咐,“齐木,我饿了,交代厨房,做两碗面。”
“是,司主。”齐木点头,在二人入得府邸后,忙碌地离开。
楚晨汐看着齐木那干练的姿态,有些迟疑,“这个手下不错”
“我亲生父亲的部下,挺忠诚的。”风铃儿看起来挺得意,但字里行间却透露着自嘲的意味。
楚晨汐顺口开了话题,“就是临渊国那位生病去世的祁王”
风铃儿挤眉弄眼,“怎么,晨汐,知道他说实话,我这个亲生女儿,对祁王了解都不深。”
“那是因为铃儿不知道,而为夫在这临渊国却是呆了很长一段时间了。听说这祁王贤明,本是临渊国准太子,不知怎么,却病死了。”楚晨汐遗憾地说道。
“聪明如何,贤明又如何他还不是死了而活下来,当了太子,做了皇帝的,却是他的弟弟。”风铃儿饱含深意地夸赞道,“所以,不是任何一个人都能做皇帝的。但心不狠,不能掌控全局的人,一定做不了皇帝,我虽痛恨那位狗皇帝,觉得他手段残忍,但无疑,我得认同他的能力。没有能力和手段,如何能够在临渊国坐了那么久的皇帝”
楚晨汐看着风铃儿,难以置信地皱了皱眉头,“为夫可听不出,这里边是在赞美祁王”
风铃儿耸肩,脸上笑容骤然消失,“原本就没有夸赞过祁王。是非成败,到最后,是留给赢家的。我虽然看不惯那那狗、皇帝,但能力上,无疑他是成功的。”挽住楚晨汐的手腕有片刻的迟钝,她用力拉了拉,“晨汐,这些皇家事儿,我不喜欢,也不想探讨。我只是想要告诉你,总有一天,我要回家。”
楚晨汐停下了步子,宽阔的肩膀在雪夜下轻转,手指覆盖住风铃儿放在身前冰冷的手背,紧紧地团住,然后抓握住,放在了胸前,另外的一只手却落到了风铃儿那柔顺的头发上,“为夫记得,为夫一直都记得。”
风铃儿低垂着脑袋,长长的眼睑下,几滴清泪夺眶而出。因为这几句话,她感动地无以复加。
窗户仍旧大开着。
楚晨汐第一次进入屋子,就觉得非常温暖。炭火燃得很旺,随着手指的波动,火星子在眼前荡漾着。
蒙着清亮的视线。
“幸好,这屋子里不冷”
风铃儿反笑道,“这屋子里要这么冷,我肯定不住了”
楚晨汐叹气,“这里是要比竹屋的环境好多了。”
风铃儿没有反驳,一致认同地点头,“是啊,没错,这里的环境的确比竹屋要好。”
“既然如此。那铃儿还想回去么”
风铃儿对上楚晨汐的视线,比较理智地回答,“这没有可比性。各有各的好吧。”她选择中立,“竹屋虽冷,但那儿环境很好。并且累了,咱们可以一起并肩看夕阳。”
楚晨汐点头,出奇地,哑然地望着风铃儿。那小段时间里,没有说过一句话。
风铃儿见四周静默,也不敢说,就这么呆呆地盯着对方。
彼此对视,无言。
门外咚咚两声,齐木的声音传进来。
“司主,面做好了。属下”齐木正想着要不要就放在门口,让他们自己出来端就是了。如此也防止尴尬。
不料风铃儿并未过多介意这个问题,扬扬袖子,就站起来,朝着门口,平静地点了下头,“门没关,进来吧。”
齐木这才沉定下心,端着两碗面进屋。
那面是排骨面,颜色和搭配都不错。非常合风铃儿的口味儿。
“司主慢用,属下先退下了。”
“等等。”风铃儿叫住齐木,别开生面地问他,“有好酒么”
“厨房还有几坛女儿红”齐木全程没有看风铃儿和楚晨汐一眼,唯恐让自己尴尬。
“可以帮忙送过来一坛么”风铃儿恳求道。
楚晨汐在一旁劝解,“大半夜喝酒,不好。”
风铃儿嘟着嘴,撒娇,“我想喝。”便就是因为这三个字,楚晨汐便再也没有办法阻止了。
其实,以往风铃儿很少撒娇,而且她做任何一件事的时候,习惯性地为自己找各种理由。
但此刻,她却仅仅说了一句,我想喝。
没有理由,只是自我地喜欢。我喜欢,所以我想做。
楚晨汐听着话,望着人,泥足深陷,再无法板着脸,严肃。
“好,那就喝”站在一旁的齐木,没有想过,那个男人深思过后,竟然得出这样一个回答。
好,那就喝。
原来,他宠她已入骨。
夫妻二人喝酒喝得酣畅淋漓。
齐木猜到的。
毕竟,隔着层屋门,他听到二人欢快的笑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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