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双击屏幕即可自动滚动
36.第 36 章
    次日, 十四一早登门拜访。

    “八哥不好意思来见你,特意让弟弟过来,这几盆盆栽都是八哥托我捎给四姐姐的。”

    陶瓷花盆里, 是几株嫩生生的绿苗, 恪靖公主看不出是什么, 只是担心这盆栽娇贵,养在京城可以,汉城未必养得活, 尤其马上就要进入冬天了。

    “这几盆都是草莓苗,八哥亲自栽种的草莓苗。”十四解释道。

    礼轻情意重嘛, 再怎么着, 这也是这也是八哥大老远从京城带过来的草莓苗, 还是亲手栽种的。

    恪靖公主不嫌弃这份礼物单薄, 只担心养不活这几盆幼苗,汉城苦寒, 公主府没有条件也没有必要建暖房,这几株草莓苗冬日最好的去处怕是只有她的寝殿了。

    “十四弟帮我谢谢八弟,这几盆盆栽我甚是喜欢,让他下次路过汉城直接来见我, 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难道我这个姐姐比五弟和九弟小气吗。”

    十四仔细端详着四姐姐脸上的表情,竟真的瞧不出半点介意。

    四姐姐是不小气,五哥和九哥也不小气,四哥前段时间门直接宿在八哥府上, 可见心中对八哥也无怨怪,小气的只有他,当初还借着这个由头跑去和八哥讨要人情, 这就更显得他小气了。

    哦,不,除了他,应该还有三哥,三哥损失太大,怕是做不到四姐姐这般大气。

    十四毕竟已经年长,姐夫不在府上,便婉拒了四姐姐的留膳。

    京城。

    乾清宫。

    监国的几位皇子聚在此处,该批的折子批了,该安排下去的差事安排了,该转呈给皇阿玛的折子也转了,只是有一事他们不知道该不该告知皇阿玛。

    七爷不出声,事关三哥和四哥,他说什么都有站队的嫌疑,所以还是不说为好。

    十三想着城中的流言,只能开口道“这些都是家事私事,无关朝政,我倒觉得不必专门向皇阿玛说明此事。”

    当然,就算他们不说,皇阿玛必定也能知道。

    只是由他们三人来写折子告诉皇阿玛,可能不太合适,毕竟这事还牵扯到四哥。

    四哥和四嫂夫妻恩爱也不是这一两年的事儿,少年夫妻,还是娃娃的时候就在一块了,恩爱也是自然的。

    坊间门有关于四哥痴情和四嫂善妒的传言也不是今年才有的,只是今年情况特殊,传言格外多格外广罢了。

    皇阿玛还没离京前,哪怕四哥已经被封为亲王了,备受皇恩,极有可能问鼎储位,传言的风向都没变,依旧传四哥是爱新觉罗这一代的痴情种,和四嫂生死相随的痴情种。

    此等传言对四哥来说,有害无益。

    而等皇阿玛离京后,传言渐渐变了,四哥从跟福晋生死相随的痴情种变成了人品贵重尊重发妻之人。

    与之相比是三哥宠妾灭妻,有负发妻。

    当然这也没什么,不说宗室朝臣,便是富裕一些的商户和耕读之家,纳妾不是常事吗,外头说三哥宠妾灭妻,也不过是拿田侧福晋举例,可有侧福晋的人家也不少,这算什么宠妾灭妻。

    关键是三哥的后院被越扒越多,先是侧福晋,后来是这些年颇受三哥宠爱的几位格格,再后来是三哥府上这两个月抬进来的五个侍妾。

    宠妻灭妾变成了好色滥情。

    这还不算完,也就隔了一两日的功夫,好色滥情又变成了卖身。

    那五个新进府的侍妾,出身都不算高,不然肯定是要选秀的,不选秀那也得有个正式的名分,而不是一台小轿草草送进府中,连个格格的位分都没有,只能做侍妾。

    出身不高,家中没有高官,但基本都出自富商之家。

    没多少权,但有钱。

    据坊间门传闻,这五位侍妾都是掏了银子买进三爷府的。

    据说,想进三爷府做侍妾,起价是五万两。

    据说,三爷为了帮母族交足罚银,收了不止五户人家的钱财,只是为了掩人耳目,不好同时都接进府里,目前这五位也都是陆续进府的。

    据说,秦淮河畔最贵的头牌,身价都还不到三爷的一半。

    据说

    十三爷知道,市井流言只会更粗俗,就像对八哥的传言一样,身体有疾、不能人道都算是好听的话了。

    这次的传言和年初针对八哥的传言还不一样,这一回是把三哥和四哥放到了一块,踩三哥捧四哥。

    不知道的人,恐怕还以为是四哥出手,故意打压三哥,用三哥的名声洗清自己,把痴情专一洗成人品贵重。

    但他知道,四哥既不是做这种事的人,也没有做这种事情的时间门,监国和整改内务府这两档子事儿就已经忙得四哥觉都不够睡了,接连好几日,不是留宿内务府,就是去阿哥所和弘晖一道挤着。

    四哥哪来的闲心和闲工夫去做这等腌臜之事。

    不是四哥做的,那又是谁

    十三的第一反应其实是二哥,去年年末有关八哥的流言,虽然到现在也没有证据证明是二哥做的,但看八哥当时的种种反应,就算不是二哥做的,也跟二哥的人脱不了关系。

    但这也说不通,且不说二哥已经被废黜了太子之位,就算二哥异想天开,还想着复立之事,可做过一次的事情难道还要做第二次吗,能保证不被查出来吗。

    二哥头几年是急躁了些,可最近瞧着已然是一副和煦稳重模样,哪怕是装的,也得装一段时间门吧,何必再用一次这种拙劣手段。

    如果不是四哥,也不是二哥,那还能有谁总不能是八哥吧。

    八哥不都已经收拾过三哥了吗,何至于再来一次。

    十三想不通到底是谁动的手,如今虽传的满城风雨,三哥那几个侍妾出自哪家都被扒出来了,连传说中收了钱但还没来得及进府的也都被扒出来了,但他依旧建议此事不能由他们来告知皇阿玛。

    “事关三哥的名声,甚至是整个皇室的名声,这就不算私事了,我看还是要禀告皇阿玛,这信我来写。”四爷道。

    也省得继续在这里纠结,浪费时间门。

    皇阿玛早一日得知,就能早一日查明真相。

    至于坊间门的流言,传的太广了,堵是堵不住了,只能让宗人府和顺天府安排衙役巡视,遇到高声谈论此事的,就把人抓起来。

    七爷不支持也不反对,依旧秉承着少惹事上身原则。

    “还是我来写吧。”十三主动道,“我来写立场更中立。”

    不会被挑毛病。

    “也好。”四爷颇有几分疲惫的道。

    事儿都赶到一块儿了,内务府的改革还在推行中,已经杀鸡儆猴抄了几户人家了,这个时候不能停下来,也不能慢下来。

    偏又赶上皇阿玛安排他和十三监国,虽然被安排监国的还有七哥,但许多事上七哥是不愿拿主意的,单七哥自己也忙不过来。

    他和十三既要忙着这头,又要顾着那头,京中有关于三哥和他的传言又在这会儿突然冒出来,还有乌雅家乌雅家被免了官的几个人,眼下又因为内务府的几个官员被查出了别的罪行。

    这个节骨眼上,如果是别家,他也就不追究了,毕竟已经被免了官,但乌雅家是他的母族,他要主持内务府的改革,就不能落人口实,所以必须得大义灭亲。

    只是涉及乌雅家,额娘那里又是难过的一关。

    额娘拿他没法子,也不会在这种朝事上责骂于他,可如果要折腾福晋,额娘有一百种让人受罪还说不出话来的方法。

    他既要大义灭亲,又要安抚额娘,不能让额娘去折腾他福晋。

    四爷现在已经一个脑袋两个大了,处处都是事儿,做不完的事儿,操不完的心。

    四爷忙得一个人当三个人用,三爷也不清闲,虽然皇阿玛没有让他监国,可他还有户部这一摊子事儿呢,做皇子在六部行走首先要学会的就是揽事。

    但谣言四起之后,三爷不得不放下他在户部揽下的差事,学老四和老八曾经的样子,府门紧闭,恕不待客。

    实在是没脸见人了。

    如果是假的,他还能出去辟谣,但这不是假的。

    如果不是罚银已经交上去了,如果他能把银子还了,也可以把外头的传言当诽谤处理,可这银子还不回去了,一家都还不了,再说还一家两家的有什么用。

    眼下都不是他最丢脸的时候,外头传言不假,他收银子的那几家都能对得上,等把后续那几个侍妾接进府里来,才真真是把脸面全丢了。

    三爷要把自个儿关在前院书房,除了贴身的几个太监外,谁都不见,连他让人调查此事都是安排几个太监去传话。

    如果可以的话,他都想把前院和后院的门堵死,这辈子不再踏入后院一步。

    把府门也封死,他自我圈禁在府中,他不出门,外人也别进来见他,就当他这个人已经死了。

    什么争储夺嫡,这些通通都跟他没关系了,脸皮都被人揭下来了,还争什么储夺什么嫡,他连自己的女眷孩子都没脸见了。

    三爷一个人又臊又委屈,看不进书,也静不下心来写字,在书房踱步都能气恼到把桌椅书架全都踹一遍。

    “查的怎么样了,各处有回消息吗。”

    三爷为了查明真相,知道到底是谁害他,不光安排了自己佐领里的属人去查,还安排了跟随他的朝臣也去调查。

    太监支支吾吾,好不容易才小声把话说完整“不管是几位大人那里,还是佐领们,他们查到的都是是咱们的人放出的消息,消息来源和传四爷痴情的来源是一致的。”

    宣扬四爷痴情,与四福晋生死相随,是皇家这一代的痴情种,是不输先帝和太宗皇给的痴情种。

    这是爷早几个月前的吩咐。

    依着那几位大人的调查结果,传出爷卖身这事儿的源头竟是自己人

    三爷闭了闭眼睛,他这会儿气都气不起来了,被人摆一道和被人摆两道又有什么区别呢。

    是他手段太差,是他适应不了这个诡谲的世界,是他为人过于纯良,才会像个傻子一样被人害到这般地步,自己往自己身上泼脏水,自己把自己的脸皮撕下来扔到大街上让天人踩。

    老八身体有疾,不能行人道,他的名声如今又比老八好多少呢,他都快成娈童了,花银子就能买。

    不,还是比老八好点儿的,他们出丑的程度是不分上下,但状告大哥镇魇太子之事绝大多数人都以为是老八做的,老八的名声上除了丑闻,还有忘恩负义的骂名。

    三爷在书房里来回走着走着,忍不住踢了一脚旁边的凳子。

    早知今日,他就不该冒头。

    史书上的夺嫡之争激烈且危险,大哥的前车之鉴也明晃晃的摆在面前,他自以为是做好了心理准备的,可哪曾想着他们这一代夺嫡的手段这么脏。

    如此毁人名声,还把事情做成他自己害自己的模样。

    下作肮脏心狠手辣

    这比老八的手段都脏,老八虽然借着御膳房之事把几大包衣家族都包了饺子,可也没有冲着兄弟的名声下手。

    如此手段,不知是出自哪个好兄弟之手。

    老四

    这是最有嫌疑的一个,可如果是老四做的,这未免也太明显了,外头都在踩着他捧老四,老四又不是傻子,把事情做得这么明显。

    而且不是他看不起老四,这样的手段老四或许能想得出来,但未必能实施的了,得先有眼线知道他做了这些事儿,还得派人去散步这些流言,并且把这件事情都安在他这边的人身上。

    老四何来这么多的人手。

    老二的太子之位被废黜也才半年,老四就算有心,也来不及布置这么多,来不及在他身边安放眼线。

    老八在他身边倒是有现成的眼线,是他一直想找没找到的。

    但老八上次那口气还没出吗,马家所有在内务府有品级的人都被免了官,他堂堂一个皇子都被逼到用这种方法凑钱交罚银了,老八心里再大的气也该出了吧。

    更何况老八真用不着这种手段。

    对付他,对付当初还是太子的老二,老八哪次不是明晃晃的来,就像生怕别人不知道他眼线众多一样。

    这种藏头露尾还卑鄙下作的手段,不像是老八的风格,老八动手的时候不会藏着掖着。

    不是老四,不是老八,那还能是谁

    三爷把自己关起来的这几日一直在考虑这个问题,跟他有利益之争的是老四,跟他有仇的兄弟那可就太多了。

    除去老八,他今年在德州行宫还狠狠得罪了大哥,他是当着大哥的面状告大哥的,虽然是顺势而为,但大哥自己未必这么觉得,说不定会把所有的账都算在他身上。

    大哥算一个,老二也算一个。

    老二当太子的时候,他从来没使过绊子,但架不住老二被废后他是头一个冒头的,老二如果因此要记他的仇,他也没办法。

    再往后,他和老七小时候是闹过几次矛盾,但那都是过去的事儿了,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这种情况大概只会发生在戏文里,他们之间门又没有什么深仇大恨。

    再再往后,那就是十三了。

    十三生母死后被追升为妃,有了让他们这些皇子守孝百日的资格,只是人死了才升妃位,他一时忘了,孝敬还没过的时候就剃了头,算是对十三的生母不敬。

    他和十三这几年关系一直疏离冷淡,也是这个原因。

    但他已经付出代价了,他当时的郡王爵位都被降成贝勒了,还要他如何呢。

    更何况十三只是一个小阿哥而已,纵使跟过废太子几年又如何,他又不是没跟过,废太子几时重用过兄弟。

    弟弟们要么没能力做此事,要么做不出来这种事,有能力且能做得出来的就只有大哥和老二了。

    一个被圈禁在府里,一个已随皇阿玛出塞北巡,瞧着好像是能置身事外,但越是如此,他心里便越觉得是这两人中的其中一人在害他。

    查,必须得查清楚是谁在害他。

    就算是他查不清楚,也有人能查清楚。

    三爷重重踢了一脚,将椅子踢翻在地,脸色隐隐有几分癫狂,他算是明白八弟的感受了,既然已经不可能再去争夺皇位,那还有什么可顾忌的。

    他不成了,害他的那个人也别想好过。

    三爷把自己关在前院书房没脸见人,后院的福晋、侧福晋、格格个个也都觉得丢脸。

    外头的传言难听,可她们都知道,人家没传假话,这两个月府里的的确确是抬进来五个侍妾。

    田侧福晋还为此甩过爷好几次脸子,爷那会儿还跟她解释说是王公朝臣所赠,爷不好推辞。

    如今想来,只觉可笑。

    爷自个儿也知道这事儿办的不对,那又何必非要去填马家的窟窿。

    郭络罗家没有交足罚银,也不过是抄家流放,宫里的宜妃娘娘和五爷十爷皆没有遭到连累,有这三位在,郭络罗家不管是在流放路上,还是到了盛京,又有谁敢糟践呢。

    如今这可倒好,马家没有被抄家流放,爷成了能称斤论两往外卖的人,商户之女只要肯出银子就能被抬进府。

    那将来等到爷缺银子了,是不是该让这府里的女人竞价了,谁出的价高,爷就去谁的院里。

    田侧福晋再不懂朝堂之事,也明白爷的名声臭成这样,已经不可能再图谋那个位置了,本来这场黄粱美梦几个月前就该醒了,万岁爷如果真的看中爷,那又何必罚马家那么大一笔银子呢。

    田侧福晋缝着给爷的荷包,心里头埋怨着爷,但又琢磨着该何时去前院安抚爷,该怎么安抚爷。

    不管爷的名声如何,也不管爷是郡王,还是别的,她们母子安身立命的根本都在爷身上。

    正院。

    三福晋房里的茶壶茶碗已经换了好几套了,砸了补,补了砸,,左右都是些普通的瓷器,便是砸上十几套,也不会心疼。

    其实比起把桌上的茶壶茶碗扔在地上,她更想把这玩意儿砸在爷脸上,反正那张脸连脸皮都没有了,砸几下又能如何。

    若不是顾忌着一双儿女,她恨不得现在就落发出家,找个离京城远远的尼姑庵呆着,不用再见妯娌们,也不用再见旧时姐妹,更不用去宫里头被娘娘们打趣。

    如今是紧闭着府门,可又能躲得了几时,过几日就是十五了,是她要进宫给婆婆和太后请安的日子,她固然可以托病不去,可也躲不了太久,总归是要去的。

    她一想到要见这些人,就更想拿茶壶茶碗砸爷脸上了。

    这都办的什么破事儿,就算是用她出的主意,也好过这卖身的破主意。

    她也是在侍妾被抬进府后才知道的,如果早知道爷是这样凑的银钱,她找根绳子上吊,也绝不让爷办这样丢人现眼的事情。

    三爷府的大门紧闭,荣妃娘娘的钟粹宫,也关了宫门,谢绝所有探望。

    虽然这钟粹宫也不是她一个人的钟粹宫,还住了旁的妹妹,可她是一宫之主,她要关宫门,那几个贵人答应也没胆子反对。

    这就是做一宫之主的好处。

    已经从启祥宫正殿搬到后殿的僖嫔,心中既怅然又庆幸,怅然的是她不是一宫之主了,资历再老,也架不住良嫔升了妃位,可她又庆幸,启祥宫的一宫之主是良妃,而不是旁人。

    满宫那么多妃嫔,就算是得宠的,一个月又能见万岁爷几回,更别说不得宠的了。

    对宫中大多数妃嫔来说,与其说她们是万岁爷的女人,倒不如说她们是在一宫之主手下讨生活,如果摊上的主位娘娘性子不好,那就多的是苦头吃。

    良妃的性子,阖宫皆知,这不是万岁爷喜欢的性子,也被太后所厌恶,但良妃做主位娘娘实在不错。

    良妃非但性子软绵,不会欺辱人,还不喜见人,除了延禧宫的惠妃娘娘,良妃就不是个喜欢跟人打交道的,所以平时压根就不会传她们去正殿,更不会给她们立什么规矩。

    良妃这个主位娘娘当的,就跟普通邻居似的,还是关起门来不愿意见人的邻居,没有半点主位娘娘的威风。

    按理,主位娘娘怯懦立不起来,整个启祥宫也会在东西六宫中落于下乘,被别宫同位份的人瞧不起,甚至是被欺压。

    但良妃娘娘虽然怯懦,虽然不受宠又被太后厌恶,但整个后宫谁又敢惹呢。

    君不见,上次良妃娘娘被人欺负,几大包衣家族的人都被卷进去了,端嫔成了宫女子,宜妃娘娘的母族被抄家流放,荣妃娘娘现在连宫门都锁上了。

    启祥宫如今也是这东西六宫的独一份儿了,无人敢惹。

    在内不受气,对外也不受气,僖嫔虽然从前殿搬到了后殿,但如此待遇,在新帝登基之前,她都没什么好愁的了,至于新帝登基之后她没比万岁爷小几岁,恐怕活都活不到那个时候。

    御驾。

    夜已经深了,御帐里还灯火通明。

    此时尚未到达与蒙古诸部约定好的会盟地点,但一路上碰到的前来会盟的蒙古部落越来越多,御驾的队伍也越来越长。

    康熙已经处理完了今日从京城转过来的折子和各地的密折,只是毫无睡意,他在床榻上躺了足有两刻钟都无法入睡,这才起身,让人又点了几盏灯。

    今日是二格格与敖汉台吉的大婚之日,但老大这会儿还被关在直郡王府。

    这也是无可奈何之事,他虽是阿玛,可首先是皇帝,不能不狠下这个心来。

    储君之位事关国本,尤其是在已经废过一次太子的情况下,想要再立,必须慎之又慎。

    他有心想再给保成一个机会,但心中也不是没有犹豫,所以他只封了保成为亲王,想在保成、老四和十三之间门再看看,再斟酌斟酌。

    只是这斟酌的时间门不能太久了,他已经圈禁了一个儿子,不想再圈禁一个两个。

    康熙呆呆望着远处架子上跳动的烛火,直到魏珠进来禀报,才回过神来。

    “万岁爷,十三爷的书信八百里加急送过来的。”

    康熙毫不意外,伸手把信取来,撕开信封,展开信纸。

    果然,内容不出所料,写的是坊间门有关于老三和老四的传言。

    一个卖身筹银子,一个成了被老三衬托的好男人。

    十三下笔还是有倾向的,更向着老四,甚至没提坊间门早先流传老四爱美人胜过爱江山那些话。

    老三筹银子的手段他知道,这倒也没什么,大丈夫不拘小节,拿侍妾换银两又算得了什么,他当年何尝不是用妃嫔的位置换取朝臣的支持,这两者并没有太大区别。

    他失望的是老三的心性不够,脑子还不够用,手段也不够狠厉,所以今年封爵老三只是个郡王,但凡还有些脑子,就该明白他的意思。

    老三卖身凑银子的事情被人捅出来,康熙倒也不意外,老三在今年年初跳出来的时候就该有这个心理准备,在只被封了郡王还不知道收敛的时候,也该想过下场。

    这样也好,名声是难听了些,但至少人能保全,就跟老八一样,从此收了野心,安分度日。

    至于老四痴情一人的确是个问题,哪怕老四福晋也是他看着长大的好孩子。

    他纵使偏爱母家,也不得不承认佟家已经富贵到了极致,不适合再出一位皇后,更不适合再出一位流淌着佟家血脉的皇帝。

    而老四所有的孩子都是嫡福晋所出,都流着佟家一半的血。

    康熙把信翻过去扣在桌上,如果考虑到佟家,老四就不算合适了。

    十二和十四都只是贝子,他却封了十三做贝勒,但显然十三并没有察觉到他的用意,无论是在内务府,还是监国,还是刚刚的那封信,话里话外都是以老四为主,甚至比从前跟着保成的时候更用心,更像一个辅佐之臣。

    不过,十三的排行和年纪的确小,察觉不到他的用意或许也正常,上面的兄长太多,未来也是个隐患。

    康熙原本辗转反侧难以入睡,但在看过十三的书信后,很快便涌上一股睡意。

    汉城。

    二格格和敖汉台吉大婚后的第四日,惠妃再是不舍,也不得不准备起程了,她固然可以找借口多留下来待一段时间门,但皇上此次能让她来已是心慈,她不能不知好歹。

    “你们都好好回去过自个儿的日子,挺起腰来,谁都不用怕,本宫还是妃位之首,你们阿玛便是被圈了,那也还是大清的郡王,是皇上的儿子。”惠妃安抚着两个孙女。

    是的,两个。

    除了刚刚出嫁的二格格,去年嫁到科尔沁的大格格也赶到了汉城。

    这可能是她们此生最后一次见面了,惠妃总想着再多嘱咐几句。

    “凡事都想开一些,这世上没有比生死更大的事了,只要活着,那就都还有希望。你们八叔心善,这段时间门也就他肯搭把手了,日后他怎么说,你们就怎么做。”

    莫说是叔叔,亲阿玛也就这样了。

    惠妃这大半年对八阿哥是既感动又后悔,后悔当年应该对那个粉雕玉琢的小阿哥再好一点的。

    两个格格边哭边点头答应着。

    祖孙三人生平头一次睡在一张榻上,翌日便要分开。

    另一边,八爷是睡下又被人喊起来的,他修行懒散,除了南下那会儿急需灵气而白天又忙于差事,不得不夜夜打坐修炼外,平时更像是一个普通人。

    睡梦中被喊醒,还是有几分起床气的。

    八爷围着被子倚靠在床上,面无表情的接过书信,瞧见是九弟的字迹,先是缓和的脸色,紧跟着又皱眉,打开信,瞧见这信的内容,才忍不住笑起来。

    “九弟妹有了,这个老九,怎么还跟个孩子似的,才两个月就稳不住了。”八爷和赵喜抱怨着,脸上却满是笑意。

    “这可是大喜事儿,九爷忍不住要跟您分享也正常。”

    嫡子,嫡子,连他都知道九爷这个风流人一年来卯足了劲儿想生嫡子,京城周边的几个寺庙可都收到了九爷大笔的香油钱。

    爷这一年来也难得像今日这样高兴,赵喜掩住心中的酸涩,没人比他更清楚爷这一年都经受了什么,也没人比他更清楚这二十年爷都是怎么过来的。

    “是是是,大喜事儿。”

    被封了郡王,也即将要有嫡出的子嗣,九弟这辈子跟上辈子不一样了,这一生都会喜乐平安。

    “去拿纸笔,我现在就写回信。”

    九弟一封,福晋一封。

    弟妹怀着身孕,应当多补补,他虽已离京一个月,但暖房里的果蔬应当还有些残留的灵气,每日摘取些拿给九弟妹,也是能起到些作用的。

    八爷有些遗憾此时不能即刻回京,二侄女已经出嫁了,但他和惠额娘还是要去追御驾。

    翌日出发时,惠妃不舍两个孙女,八爷想回京城,十四眼下两团青黑,整个车队赶起路来也慢慢腾腾拖拖拉拉。

    “怎么了”

    在十四又一次看向他的时候,八爷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

    十四先前躲着他,今日不光主动跑到他车上来,还时不时的看向他。

    “三哥的事儿,八哥您听说了吗”十四说这话的时候,眼睛眨也不眨的看着八哥的脸。

    这事儿是八哥做的吗

    有必要这么狠吗

    如果是八哥做的,如果八哥知道他在其中插了手,八哥会怎么对付他

    “听说了。”

    听不止一个人说了。

    听说三哥现在都不好意思见人了。

    十四没看出八哥脸上有特别的情绪,平淡之中,又带了几分意兴阑珊。

    忍不住问道“八哥认为是谁做的”

    是谁下的狠手,是谁在痛打落水狗。

    “这种事儿我怎么会知道。”

    就算是他知道,也不能告诉十四,否则还不知道十四会怎么折腾。

    自出京之后,十四就没有一天高兴的,跟着御驾的时候,他常常陷入自我怀疑,停留在汉城,又日日惶恐。

    十四没有继续追问三哥的事儿,两手撑着膝盖,身体前倾。

    “八哥,你能不能跟我说句实话,你和九哥十哥都不肯帮我,到底是不想再掺和这些事儿了,还是觉得我压根就没有这个可能。”

    八爷抬了抬眼。

    十四垂下眼睑,继续低声说道“如果我们这些人在皇阿玛心里也分三六九等,那我是不是第九等”

    谁都比不上,除非皇阿玛的儿子都不成了,都死绝了,才会轮到他。

    “你怎么会这么想”八爷有些惊讶,但更多的是好笑。

    如果十四在皇阿玛心里是第九等,那九弟十弟算什么,五哥七哥算什么,十二算什么,他又算什么。

    “难道不是吗,哥哥们不是亲王就是郡王,到我这里,就只是一个区区的贝子。”十四偏了偏脑袋,微微睁大眼睛,强忍住鼻腔的酸涩,“十三哥只大了我两岁,如今又是贝勒又是监国,我和二哥同时在皇阿玛跟前时,我就像戏台上的丑角一样可笑。”

    如果再不哄几句,十四怕是都要哭了,八爷总算把手上的话本子收起来了,但却没有哄人。

    十四现在正在经历和苦恼的东西,是他们许多人都经历过的。

    早早晚晚的事儿,总是要想明白的。

    “这有什么,你也做了阿玛,现在应该是三子五女,难道他们个个在你心里的地位都是一样的吗德妃娘娘待你和四哥和五妹妹也不一样吧”

    人都是很难做到一碗水端平的,皇阿玛有二十多个儿子,有比所有儿子都加起来更重要的江山社稷,只是他们这些儿子都只有一个阿玛罢了。

    什么时候,这数量对等了,一个人只有一个孩子的时候,或许才不会有人失意。

    “这怎么能一样,我先前以为”

    他先前以为自己也是皇阿玛的爱子之一,纵使比不过二哥和大哥,但也不会差太多,大哥得宠不过是因为占了长子的便宜,二哥被皇阿玛看重也是因为储君之位。

    他先前以为,如果大哥不是长子,二哥不是储君,那他们未必会比他强。

    十四脸上满是不甘和痛苦,八爷脸上却没有任何疼惜之意,语气平淡地劝慰道“你有额娘,有孩子,有福晋,有嫡亲的兄长和姐姐,何必这样想不通呢。”

    谁爱你,你爱谁就是了。

    十四这会儿像得不到糖的孩子,伤心又执拗的问道“八哥想通了吗二哥从前那样往你身上泼脏水,皇阿玛却对他什么惩戒都没有,你曝出他和梁九功的事儿,皇阿玛都没舍得废太子,从德州回来好不容易废掉了太子之位,皇阿玛又扭头给了他亲王。”

    只有二哥是皇阿玛亲生的,他们这些全都是捡来的野孩子,皇阿玛对他们甚至不如对伯父叔父们大方,除了二哥,哪个哥哥的爵位不是压了又压,大哥当年两立军功,又是长子,封爵也不过是一个小小的郡王。

    八哥这些年来办了多少差事,熬了多少个日夜,几个伯父和叔父加起来都不如八哥一个人干的多,如今不也只是个郡王。

    皇阿玛在爵位上也就对九哥还算大方,当然跟二哥相比,九哥又算得了什么。

    八爷不好透露,皇阿玛给二哥亲王之位都只是个开始,未来还会再把储君之位还给二哥。

    二哥上辈子被二废的导火索是会饮案,是御前总管梁九功的暴露,如今梁九功这颗雷已经提前爆了,不知道二哥这辈子被二废会是什么原因。

    不过这和他也没关系,这是四哥的事儿,四哥如今已经被皇阿玛架上来了,二哥上辈子没有吸取一废的教训,这辈子可能看上去也没能吸取。

    不然,就没有老三这桩丑闻了。

    “想得通。”八爷语气平静,“我从小就知道我和二哥是不一样的。”

    他上辈子就知道,他和十四也是不一样的。

    他的野心暴露,是被踩进泥里,十四的野心暴露,是出京再去搏另一番前程。

    “八哥既然能想通,那当初为什么要和二哥争,老老实实尊二哥为储君不就行了。”

    何必拼命办差,拼命笼络人心,如果不是身体有疾,八哥恐怕也不会放弃,如今何必说这些冠冕堂皇的话来劝他。

    “那会儿年轻。”

    不由己身。

    如果没有剧情任务,他大概会和五哥、七哥和十二弟一样,做个老老实实安安静静的皇子。

    好歹是上辈子共患过难的,额娘受他连累,被皇阿玛厌弃折辱,后来做了太后的德妃娘娘也受十四连累,和四哥屡有冲突,十四上辈子都没能给见生母最后一面。

    八爷最后劝了一句“四哥如今已是亲王,皇阿玛的意思难道还不明显吗,他是你一母同胞的亲哥哥,将来如果是他,你还愁什么爵位,德妃娘娘也会母以子贵,我如果是你,我就不折腾了。”

    十四的情绪终于有些绷不住了,眼泪夺眶而出,随即又被擦掉。

    八哥肯跟他说这样的话,想来是不知道永和宫在钟粹宫和启祥宫的冲突中起到的作用,或者是知道了但不怎么怪他,毕竟他在八哥心里的地位和三哥是不一样的,他也就排在九哥和十哥后面,三哥拍马都不及他。

    “八哥又不是不知道,四哥是被孝懿皇后养大的,心里念着的是孝懿皇后,是佟家。”十四小声嘟囔道。

    只有他才是额娘养大的,想让他不折腾,他宁可是八哥上位,也不想是四哥。

    都怪八哥不争气,哪儿出岔子不好,偏偏在子嗣上出岔子,想找补都没处找补。

    八爷直接没再搭理十四,他还是惠额娘养大的呢,好像被抱养这种事儿他们能做主一样。

    四哥也挺倒霉的。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