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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第 38 章
    年关将近, 继九福晋之后,十福晋也传出好消息,而且和九福晋的月份只差了一个月, 只是诊出来的时间比较晚, 摸到喜脉的时候, 十福晋都已经坐稳胎了。

    “难怪福晋最近口味变了许多,我还以为是在京城待的时间久了,慢慢入乡随俗,没想到是怀孕所致。”十爷跟九哥感慨道。

    她福晋从前是无肉不欢的蒙古胃,如今却是更喜食青菜, 八哥每日府上送过去的青菜得有一大半都入了福晋的口。

    本来东西就不多, 他自己也才勉强够吃,再匀一大半给福晋,他哪里还够, 只能多用些肉食了,外头买来的洞子菜口感又远远比不上八哥亲自种出来的。

    可八哥的暖房他也瞧见了, 虽说面积不小, 但是种的种类多,像是那韭菜, 割过一茬后得等个二十日才能割下一茬, 这也就导致日日都有新鲜的青菜, 可量不大。

    八哥府上可是足足六口人呢,除了八哥八嫂, 还有卫枝、卫兰两个侄女,大哥家的小侄女和侄子也还在。

    九哥府上也有孕妇,听说九嫂也怀了个喜欢吃青菜的小阿哥。

    所以这菜量是真真不够分的。

    福晋没诊出有孕之前,只是抢他大半的青菜, 诊出有孕之后,是一根菜叶子都不给他留了。

    他也不好意思和孕妇抢吃的。

    “弟妹喜欢,你就多买些洞子菜,我那儿有个温泉庄子,等会儿拿给你,弟妹喜欢吃什么青菜,你就让菜农种什么。”九爷出手就是一个温泉庄子。

    反正他留着也没用,自家府里不是没弄暖房,虽然种出来的青菜口感一般,但自家吃是够了,就是不好意思拿出去送人。

    “别别别,谁还没个温泉庄子了。”十爷拒绝道,姨母当年进宫的嫁妆里就有温泉庄子,后来都给了他。

    他大半夜的来找九哥,也不是为了那几口吃的,是为了孩子。

    九哥这一年折腾着要嫡子,为的是什么他心里明白,如今九嫂虽然怀上了,但肚子里怀的未必是男胎,而世事又如此凑巧,他和福晋成婚好几年都没动静,现在也怀上了。

    “如果九嫂这一胎不是阿哥,而我福晋这一胎生的是阿哥,就由我这边来过继吧。

    九哥能做到什么程度,我就能做到什么程度,如果要过继,这孩子就是完完整整的给八哥,日后绝不相认、绝不牵扯。”

    九哥对八哥的心意他明白,他不是要跟九哥抢,是时间不等人。

    这段时间他日日喝着黄连水,都压不住心火,他那日的猜测成真,皇阿玛近来的种种举动无一不表明是想要复立太子。

    如果皇阿玛是要立四哥做太子,哪怕是立三哥,他也都认了,他们这边是得罪了三哥,但三哥的性格和能力他们也都清楚,他们哥仨把控着正蓝旗,日后自保还是可以的。

    可皇阿玛偏偏是一副要复立太子的模样,日后那个位置上的人如果是老二,他们哥仨会是什么样的下场可想而知。

    八哥虽说过皇阿玛是长寿皇帝,可再长寿又能长寿到几时,能比老二活得更久吗,能比他们活得更久吗。

    就算是把他们这些儿子都熬下去了,皇阿玛直接把皇位传给弘皙,可他们也是有子嗣的呀,弘皙那就是第二个老二,他们的子嗣将来会不被打压清算吗。

    与其坐等着将来被清算,那还不如彻底博一把,压别人他做不到赌上所有,但压八哥他可以。

    八哥没有继承人,他和九弟都可以给,给最好最完整的继承人。

    九爷把放在旁边的炭盆踢得稍远了些,但还是觉得有些燥热,索性开了窗户,腊月的冷风吹在脸上,冰冰凉凉,人好像都跟着清醒了几分。

    “你九嫂这一胎好几个擅长妇科的太医都诊过了,大概率会是个小格格,但是也保不齐,他们也不敢完全肯定,你福晋那里太医是怎么说的,是男是女”

    十阿哥皱了皱眉头,答道“太医说,有可能是男胎。”

    除去舍不得孩子这一点,现在这种情况下,八哥要九哥的孩子其实比要他的孩子更合适。

    虽然他自己不怎么在意,但他的额娘的确是贵妃,姨母的确是皇阿玛的第二任皇后,钮祜禄氏也的确是满族大姓。

    皇阿玛不也是因为他的身份,从小便刻意放任他在课上跟先生捣乱,不好好读书,连累着九哥作为宠妃幼子也不受皇阿玛看重。

    “那就好。”九爷迎着寒冷的北风道,“八哥那里我去说,如果能再早一点就好了。”

    这孩子还是来的晚了些,出生得到明年夏天了,可看皇阿玛如今这架势,年前年后这段时间或许就要复立太子了。

    “我还是和九哥一起吧,两个人说服力度更大些。”

    现在不光是孩子,关键是八哥自己没了斗争的精气神儿。

    至于这孩子来的早晚问题,他倒是和九哥有不同的意见,早有早的好处,晚有晚的好处,瞧瞧三哥和四哥如今的名声就知道了,早冒出来的人就是个靶子。

    “也好。”

    自从诊出性别来之后,九爷是真恨自个儿不争气。

    他怎么就是个宜生女的命呢,从前和往后生多少女儿都行,他又不是养不起嫁不起,可是福晋这一胎,这个节骨眼上,容不得他不重生女重生男。

    “现在去”

    大半夜的,十爷先是跑到九爷府上,把九爷从被窝里叫起来,之后这哥俩又跑到隔壁的八爷府,把八爷从睡梦中叫起来。

    穿衣去前院的八爷“”

    跟着醒了又倒头睡下的八福晋“”

    这也就是住在隔壁,如果隔上条街,都不会有这么方便。

    因着近来日日送菜的缘故,这三座府邸前院紧挨着的围墙上又各开了一道门,三个府里的人相互串门连郡王府都不用出。

    当然了,新开的月亮门旁都有门房守着,并不能随意出入。

    见两个弟弟面上并无焦急之色,八爷也不慌了,施施然坐下,语气轻松“说说吧,大半夜不睡觉跑过来是为什么”

    这都多少年没有过的事了,自娶妻之后,就再没出现过这种半夜里跑过来的情况,年少时跑过来是因为睡不着了聊天解闷,如今呢。

    九爷拖着板凳,紧挨着八哥坐下,十爷也有样学样,偌大的房间,三个人硬是挨着坐成了一圈,腿靠着腿,膝抵着膝。

    八爷满头雾水,却又忍不住笑意,还真跟小时候一样了。

    “八哥,我们来是想跟你商量过继之事,也不能说是过继。”

    九爷琢磨着换了个说辞“八哥你要孩子不要,只要你要,我和十弟就给你送来。”

    八爷还云里雾里呢,他是有要过继的打算,但不是现在,而是想再过几年,甚至是等到皇阿玛的继承人尘埃落定之日再过继。

    名下没有孩子,真的是可以少掉许多麻烦事。

    都不用他额外做什么,就可以完美的避开夺嫡之争。

    没等八哥回答九哥,十爷便紧跟着开口“皇阿玛眼下很有可能是打算复立太子,八哥觉得我们还能躲吗

    大哥已经被圈了,三哥如今瞧着又恢复到了从前没多大野心的状态,四哥虽然被皇阿玛抬举,可是他做事不留情面,单就内务府那摊子事,朝里朝外得罪多少人了,现在能有几个人帮他对付老二,十四那就更指望不上了。

    我知道八哥是觉得皇阿玛有长寿之相,又惯来溺爱老二,以老二的性子,时间久了,可能又会像从前那样频频犯错。

    但这些都是八哥你的猜测,皇阿玛已经五十多岁了,之前也生过几场大病,便是再注重养生,可生死又哪是能说得准的。

    老二当初为什么会被废掉太子之位,是他自己犯错惹皇阿玛忌讳还发疯不假,但如果没有大哥,没有我们在其中推波助澜,老二高枕无忧的情况下哪会犯这么多错。

    可现在呢,还能有谁去逼迫老二犯错难道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他坐稳太子之位,等到皇阿玛百年之后,由着他登基清算我们吗,到时候我们也像大哥一样被圈起来,甚至比这更惨,被革爵,被宗室除名,甚至被弄死。

    八哥你好好想想”

    老二的太子之位被废时,他是松了一口气的,将来那个位置上坐的只要不是老二,就不会对他们下狠手。

    他不知道皇阿玛是太过疼爱老二了,还是太想在大清推行嫡长子继承制的正统了,被废掉的太子居然又打算复立。

    皇阿玛如何考虑的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得为自己考虑。

    “八哥,我不想将来被关起来,不想将来像条狗一样活着。”

    八爷愣住,他之所以说自己不能生,远离夺嫡之争,就是为了不重蹈上辈子的覆辙,上辈子他们没有一个人落得好下场,都被圈禁被革爵,他和九弟还被黜宗室,都没能活过雍正四年,十弟活得久些,但却也一直被圈着。

    跟大哥这会儿被圈还不一样,这时候在位的毕竟是阿玛,等到哥哥做皇帝、侄子做皇帝的时候,他们这样的谋逆之人被圈起来也就没什么做人的体面可言了。

    上辈子十弟最早被圈,和大哥一样被关在府上,之后是九弟,被关在保定,到他则是被关押在京城一个叫姜家房的地方。

    剧情对这些内容没有描述,他不知道被关在保定的九弟是不是和他被关在姜家房的待遇一样,亦或者更好或更差。

    被关押的那五个月,是他最不想回忆的日子,狭小幽闭的房间,手脚上带着铁锁,吃的是和罪人一般无二的饮食,而且是用可以转动的小桶从小门送饭,被关期间不见外人,也不见阳光。

    他是死于呕症,死前已经有好几日不能进食了。

    九弟死在他前面,但比他关的日子更久。

    如果四哥不曾厚此薄彼的话,九弟被关在保定的日子应该也是像他一样的难熬。

    重新回到这个世界后,他就一直在竭力避免走上老路,他怕他们这些人再落得和上辈子一样的下场。

    但十弟说的话不是没有道理,这辈子没了他们折腾,三哥和四哥早早的冒头,一个坏了名声,一个因为整改内务府得罪了许多人,而且因为他提前爆出梁九功的缘故,上辈子导致太子被二废的导火索会饮案可能也没了。

    尽管他对四哥的手段和能力有信心,但也知道这并不完全保险,尤其是在许多事情已经改变了的情况下。

    二哥如果被复立后不被二废,将来登基做新帝,他们便又走回上辈子的老路了。

    可如果他们要争,怎么争

    皇阿玛预备储君的名单里从来都没有过他,上辈子打压他,固然有他势大的缘故,但如果换做是二哥或三哥四哥,皇阿玛未必会那么狠。

    辛者库贱妇之子,够不上那尊位。

    说到底,谁是储君,谁做新帝,都是皇阿玛说了算。

    这让他如何去争,他也怕自己又把身边人害到上辈子那种地步。

    “八哥,事到如今已经容不得我们不争了,争到了,那自然是皆大欢喜,争不到,起码也不会后悔,不就是豁出去吗,有什么大不了的。”九爷看出八哥的顾虑,直接说道。

    从前都要争,如今凭什么不争,不就是子嗣吗,他和十弟生他十个八个,都给八哥也成。

    反正从一开始到现在,他都不能接受八哥是因为子嗣问题退下来的。

    八爷拍了拍九弟的大腿,示意他稍安勿躁。

    “让我好好想想。”

    他实在是怕了。

    怕额娘因折辱而悲愤伤心至死,怕九弟和十弟因他被迁怒被圈禁,怕福晋被下旨休弃,怕保泰、雅尔江阿为他所累。

    他如今想起前世种种,都会觉得心如刀割,实在是没有勇气再经历一遍了。

    这大概也是每个任务世界结束时快穿局都会抹去他记忆的原因吧。

    九爷和十爷都没再说话,静静的等着,等到外面鸡鸣声响起,等到天色开始慢慢变亮。

    十爷已经躺在房里的长榻上补觉了,九爷吃了几碗茶,正翻看着八哥书案上的话本子,如果是一年前,他怎么也不会相信八哥的书房里会有这种用来消遣的书。

    八爷则是一直坐在原来的位置上,不争,他怕走上老路,争,他也怕走上老路。

    关键是他怎么争呢,效仿上辈子的四哥吗。

    四哥上辈子能以不争为争,是因为用不着四哥倒太子,他们这些人把事情全做了。

    不能效仿四哥,又不在皇阿玛心中预备储君的名单里,上辈子聚拢了那么多人,浩浩荡荡,但这些并不能改变皇阿玛的心意,反而会惹到皇阿玛。

    样样都不行,难道要他篡权夺位做乱臣贼子不成,他心里倒是不反感,只是除了正蓝旗,他根本接触不到别处的兵权,如何能篡权夺位。

    想着想着,八爷自己都忍不住笑了,可能是反派做久了,他这脑子里冒出的竟都是些反派手段。

    皇阿玛瞧不上他的出身,瞧不上他额娘,他此时竟生出了把刀架在皇阿玛脖子上的想法,让皇阿玛抬头看他,好好看他。

    他还真是个不孝子。

    “还好今日不是早朝,不然得在朝堂上打瞌睡了。”八爷起身看着九弟眼下的青,边说边渡了几缕灵气过去。

    “八哥想好了”

    “嗯。”八爷点了点头,算是想好了吧,“把十弟叫起来。”

    如果是二哥登基为帝,他们都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如果是四哥登基为帝,他们都老老实实的,应该就能躲过上辈子的命运,像五哥和七哥一样。

    不过五哥和七哥虽然被四哥善待,但这两个哥哥的长子都先后得罪了四哥。

    五哥家的弘昇被四哥怒斥下贱无耻,七哥家的长子弘曙则是被斥责为人甚愚昧,行止卑贱无耻,这两个侄子都被革去了世子之位。

    四哥对四嫂和十三可谓是有情有义,好的不能再好了,但对旁人,心眼实在不算大,五哥和七哥从头到尾都没有参与过夺嫡之争,两个侄子也实在没犯什么大错。

    可能是康熙年间夺嫡之争过于激烈的缘故,到了雍正年间依旧是风声鹤唳。

    他们这些大的进去了,各个府上的继承人也大都遭过一遍罪,包括十三的长子弘昌,也被十三奏请圈禁在家。

    康雍两朝唯一没被打压的各府继承人也就只有二哥的长子弘皙了,弘皙跌跟头还在后头。

    兄弟三个并排坐在床榻上,刚起来的十爷还往腿上搭了个被角。

    “孩子的事先不急,皇阿玛铁了心要复立二哥,我如果这时候冒头只会被打压下去。”

    八爷的想法是明修栈道暗度陈仓,一切都偷偷的来,不再像从前那样大张旗鼓,非可靠能用忠心之人不收。

    “那我们要怎么才能拉太子下马”九爷忙问道,这事儿也指望不上旁人,只能他们自己来。

    八爷笑了笑,双手在双膝上揉来揉去。

    “等皇阿玛复立太子之后,我们给太子爷造造声势,把我们大部分的人在明面上都变成太子的人,不是我们的人,我们也尽量鼓噪他去投奔太子,势必要造就一种太子人心所向的声势。”

    就如同上辈子一废太子后的他一样,他是真的想知道,换成是二哥,皇阿玛还会不会断绝父子之情,会不会把人踩进泥里。

    十爷先点了点头,八哥够狠。

    九爷不是不明白八哥的用意,只是他担心,“皇阿玛连梁九功和索额图之事都容得下,万一也能容得下老二人心所向呢,那我们不是弄巧成拙了吗,平白给老二增添助力。”

    十爷搂过九哥的脖子,道“九哥这你就不懂了吧,皇阿玛如果真能这么容得下老二,那老二还有什么好慌的,老老实实等着登基不就行了。”

    甭管是索额图,还是梁九功,还是其他别的什么人,如果皇阿玛和老二父子俩真如这几日表现的那般亲密无间,那还有这些人什么事儿。

    十爷此时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子干劲儿,就像一把重新被开刃过的剑一样。

    八哥总算是下定决心了,而且比起从前的浩浩荡荡,他倒觉得明修栈道,暗度陈仓更适合他们。

    九爷更是已经摩拳擦掌了,那先从谁开始呢。

    “岳父那里我去,绝对忠诚可靠能用。”

    先把岳父扒拉过来,他岳父是正红旗都统,早先就是跟着他们的,这一年来也没去投奔旁人。

    八爷想了想“保泰、雅尔江阿、纳尔苏、鄂伦岱、马尔浑这些人那里我去说。”

    从前便是一个阵营的,甚至有几个还是他从二哥那里挖墙角挖来的,如果是对付别人,他没有十足的把握把所有人都拉过来,但眼下二哥就要被复立为太子了,他和老九、老十尚且惶恐不安,更何况其他人呢。

    到了十爷这儿,想想便宜舅舅阿灵阿这一年来的所作所为,八爷党要变精干,头一个就得把阿灵阿剔出去。

    母族剩下的几个舅舅,大都顶不上什么用场,都被阿灵阿压得死死的,拉过来凑数还行,如果要重用,可能就不行了。

    他岳家那边也不用指望,远水解不了近渴,更何况让蒙古参与皇子夺嫡之争并非明智之举。

    “何焯、常明那里我去说。”十爷道。

    这几个人都是八哥的铁杆,但八哥出面次数频繁,恐怕会让皇阿玛察觉,还是由他来吧。

    “十四弟那里呢要不要去知会一声”九爷问道,“我瞧着他自北巡回来之后,也没有要争的心思了。”

    八爷摇了摇头“十四就算了,咱们和他已经有几个月不太往一块聚了,如果又突然聚在一起,恐怕会引人怀疑。”

    哥仨商量来商量去,都没说要告诉自家福晋,本来就是隐蔽行事,没必要大张旗鼓,更重要的是各有各的特殊。

    八福晋在生子一事上本就有心结,九福晋和十福晋如今又怀着身孕,不宜过多思虑。

    为了隐蔽行事,九爷特意改了改自家酒楼,把那里作为隐蔽的见面商谈之地。

    八爷则是拿出一套暗语,一套有样学样的暗语,还是他上辈子从剧情中看到的,出自四嫂之手,是两百年后的产物。

    可以把信息都藏在酒楼大堂每日的菜谱里,知情人只要知道菜谱的内容,回去对照说文解字就能翻译出正确的信息来。

    如此也能免得因常常碰面而惹人怀疑。

    到了年底,朝廷封印,九爷的酒楼重新开张营业,三楼包厢推出了招牌全牛宴,价格那叫一个贵。

    不过牛肉珍贵,尤其还是从草原运送过来现宰杀的牛肉,二百多两银子一桌的全牛宴,倒也不是没人买的,八爷和十爷就隔三差五去捧九爷的场。

    乾清宫,西暖阁。

    朝廷虽已封印,但康熙并不清闲,他打算年后就正式复立太子,复立太子的准备工作除了明面上的,还有私底下的。

    保成当初被废的罪责现在已经全部洗干净了,可那些曾经上疏请求废太子的朝臣还在,老三和老四这一年来在朝中也都曾有过被立为新太子的呼声,老八和保成的仇怨是始终存在的

    为了避免出乱子,康熙已经下令让人密切关注这些人的动静了,尤其是年长的皇子,整个腊月都是每日一报

    康熙面前摆着整整一摞的密信,打头就是直郡王的。

    今日还是和前些日子一样,直郡王府很热闹,三格格回府后,郡王府就没有安静下来过。

    堂堂郡王之女,直接在王府当起了说书的女先生,一张桌子,一块惊堂木,直接就把前厅当成了茶楼。

    一开始只是老大和张佳氏来听,后来人越来越多,老大的妾室,府里的嬷嬷们,有品级的太监宫女

    也不知道三格格是怎么劝的,还是那话本子真就这样引人入胜,老大媳妇,郡王福晋,居然也登台说书,从此之后便一发不可收拾。

    这些人已经不满足于说书了,连戏都排上了。

    可郡王府的寻常宫女那也都是良家出身,压根没几个会唱戏的,现学现唱,唱不出来就直接大白话。

    老大也是胡闹,自己还扮上了,一个话本子还没排完,老大扮的是话本子里的县令,也不是什么正经县令,是给孤魂野鬼给野狐蛇精做主申冤的县令。

    康熙眉头轻轻皱着,今日再看,连叹息声都没有了。

    人被关着,从德州行宫那时算起,关了都快有一年了,与其醉酒度日,还不如这样自娱自乐,虽失了体面,但至少对身体无害。

    他已经下令封口,直郡王府说书排戏之事不可外传,否则世人怕是要怀疑直郡王疯了,直郡王的家眷也疯了。

    康熙已经从知道此事时的痛心逐渐变成现在的平静,好在,保成经历过废太子之事后,成长了许多,昨日除了读书,还去探望了几位年老致仕但曾经教过保成的先生。

    老三还是不肯出门,不过已经好多了,起码肯见妻儿了,还把几个小阿哥都放到了前院,偶尔亲自授书。

    朝廷封印,但内务府还在正常运转,老四和十三更是不得闲,昨日忙得团团转不说,又开始带着人清理瓷器库,年前年后肯定会有些蛀虫被清理出来了,这兄弟俩又要得罪一些人了。

    比起脸皮薄又胆小怕事的老三,老四和十三都有贤王之姿。

    老五和老七还是老样子,一个懒散,一个不喜出门,朝廷封印之后,基本没怎么出过府门。

    老八这一年来看着都没什么心气,现在也一样,除了忙活暖房里的那点菜,就是给老九新开业的酒楼捧场。

    昨日下午还带着弘昱和府里的小格格跑街上去看杂耍、画糖人、买玩具和吃食,牵一个抱一个,不知道的人见了,还以为是哪个阿玛携儿带女出来玩。

    可牵的是侄子,抱的是养女,没有一个是老八嫡亲的孩子。

    一个月前他还传了长驻在老八府上的两位御医,老八的身体依旧没有好转的迹象,再补的药用了,到了老八身上也像是泥入大海一般,脉象始终没有改善。

    御医也没什么好法子,倒是老八媳妇儿的身体这一年来养得甚好,从前的宫寒之症已全无踪影,把脉都把不出这旧疾了,就像是从未得过宫寒之症一般。

    老九媳妇肚子里怀的大约是个小格格,这也不奇怪,在老九的庶长子出生之前,老九可是一口气得了五个庶女。

    从前他只听说过女子有宜男之相,没想到男子里也有宜女之相。

    老九想过继给嫡子给老八,恐怕还要再等个两三年。

    不过,他估摸着这事儿老九早先自己也有心理准备,所以半点不受胎儿性别影响,四处给酒楼生意拉人,推广二百六十八两一桌的全牛宴,搞得许多朝臣是怨声载道。

    他知道自从直郡王府的二格格嫁到敖汉之后,也和科尔沁的大格格一样买草场养羊放牛,从草原到京城运送牛羊的商路又多了一条。

    路上成本高,偏又是个长期生意,老九把全牛宴的价格定的这样贵,又四处拉人,无非就是想尽快回本。

    只是这吃相未免有些难看,堂堂皇阿哥做生意与民争利也就算了,还拉着朝臣去吃。

    看来老九在工部还是太闲了,他发给老九每年一万两的郡王俸禄,可不是让老九借着身份去做生意的。

    老十和老八一样,几乎每隔两天就要给老九捧一次场,还是真金白银去捧场,从不记账,也不单纯凑人头不花钱,每两天吃一顿二百六十八两的全牛宴,可真真是兄弟情深、财大气粗。

    照这么个吃法,老十一年的俸银两三个月就要花完了。

    好在是肉也没浪费,吃不完还知道带走。

    十四自北巡回来之后,人稳重多了,昨日在府上练了半天的布库。

    康熙一一看过去,明明所有年长的儿子都没有异动,但越是如此,他心中就越是不安。

    历朝历代皇子众多的情况下,夺嫡之争就没有不激烈凶险的,复立太子是何等大事,怎么会没什么反应呢,怎么会都没什么反应呢。

    可偏偏又都说得过去。

    老大是被关在府里,连外人都见不到,运筹帷幄也不是老大所擅长的。

    老三胆小,老四铁面无私惯了,如果真的有野心,早先不会紧闭大门耕田种地,也不会在刚接手内务府的时候就往死里得罪人。

    老八是被子嗣和外面的传言弄没了心气儿,除了南下巡视河道那几个月外,这一年里都很懒散,无欲无求,不争不抢,北巡更是直接拖沓到会盟结束才赶到,和蒙古诸部的王爷们连一面都没见到。

    康熙压下心中的不安,让人把密信都搬下去,把空白的圣旨摊开,册立太子的圣旨由他亲自来写,现在就写。

    不过大印已封,这道册立太子的圣旨只能等到年后再盖上玉玺了。

    三爷在府里头躲着避着,终于还是到了大年初一,到了要进宫拜年的日子,冻出来的病也早就已经好利索,实在是不能再躲着了。

    额娘也不敢大过年的在宫中装病,钟粹宫的宫门在除夕就已经打开了。

    要丢人就一块丢,一个也不多,一个也不能少。

    所以三福晋今年不光不反感侧福晋与她们同去,还主动提议把侧福晋所出的三阿哥也带上,美名其曰让娘娘见见小孙子。

    田侧福晋看看福晋,又看看爷,到底是应下了。

    她倒不反对把阿哥带去,阿哥年纪虽小,但去宫中能见到娘娘,甚至还有可能见到皇上,哪怕是留下些许的印象,于她于阿哥都是好事。

    她之所以没有立刻答应,是因为她猜不透福晋的心思,也猜不透爷的心思,看不清这府里的风向了。

    爷和福晋早先或许有过恩爱日子,但自从康熙四十年之后,夫妻二人便常有争执,后来太子被废,爷和福晋之间的关系又缓和了几个月,直到马家出事,才又恢复以往。

    可前两个月爷出了那样大的丑闻,带着阖府的人都丢脸,福晋这样要面子的人,非但没有跟爷吵起来,如今倒是有些夫唱妇随的样子。

    福晋从前看不惯她,如今应该也看不惯她,但待她却比从前温和了许多。

    田氏不知道爷和福晋这是怎么了,她有些惶恐害怕。

    爷如今这样的名声,她也不做能进宫为妃为贵妃甚至当太后的美梦了,终此一生她都要在爷和福晋手底下讨生活,两个人的心思她都猜不透,这可如何是好。

    惴惴不安的田氏,大年初一特意挑了件不显眼的旗装,身上的首饰也都比较素淡,到了宫里亦步亦趋的跟着福晋,低眉顺眼,还颇有眼力劲儿,认识的人知道这是侧福晋,不认识的人看这做派还以为是大宫女呢。

    从爵位到卖身丑闻,三福晋跟着爷丢了半年的脸,往年大年初一来宫中请安也是她倍感在妯娌们当中丢人的时候。

    各个皇子府上有侧福晋和没有侧福晋的大概是一半对一半,她就是那倒霉催的另一半。

    瞧瞧大嫂、四弟妹、八弟妹、十弟妹,人家府上都没有侧福晋,就是她那堂妹府上也没有侧福晋,九爷的确是风流放的,满院子的妾室,据说里边还有江南商人送的瘦马,可以也没请旨立一个侧福晋。

    难得的,去年丢尽了脸面,大年初一跟进来请安的侧福晋却让她长了脸。

    郡王侧福晋的身份,如花似玉的容貌,温柔似水的神情,鞍前马后的机灵劲儿

    啧啧啧,她算是知道爷为何这般宠爱田氏了。

    等哪日爷喜新厌旧丢了田氏是去宠旁人,如果田氏还能像今日这般知情识趣,她也不介意捧一捧田氏,就当是对过去六年里她变本加厉为难田氏的补偿吧。

    她先前是真的以为田氏是害死她一双儿女的最大嫌疑人,一腔怨恨多是冲着田氏去的。

    现在想想这也是个傻女人,爷之前要赔铺子给八爷,小门小户出身的田氏,居然白白拿了一处铺子给爷,分文不取。

    太傻了。

    且不说男人喜新厌旧的本性,爷如果真的在意田氏,就不会将一双儿女真正的死因瞒她五年之久了,五年里眼睁睁看着她处处找田氏的茬。

    “我们府上有这样乖巧的妹妹,二嫂羡慕吧要我说,您得抓紧给三格格生个弟弟了,二爷这般尊贵还是要有个嫡子的,也免得有些人张狂,认不清自个儿的身份,您说是吧”

    三福晋开口就是夹枪带棒,惹得周围人不解,连荣妃都皱起了眉头。

    老三媳妇这是在做什么,从前不是最喜二福晋这个妯娌吗,在她跟前都夸过,眼看皇上又一副要复立太子的样子,老三媳妇就算心中不忿,也不该当众给二福晋和皇长孙之母难堪。

    昔日的太子妃,如今的二福晋,嫁到皇家多年,只生了一位三格格,侧福晋李佳氏才是皇长孙弘皙的生母。

    三福晋似笑非笑的看着二嫂和李佳氏,她就是瞧见二爷府上的人不舒服,瞧见皇长孙之母更不舒服,看见这两个人脸上的笑,她心口便觉得憋闷。

    田氏低了低头,但并没有后退,福晋今日是真的很不对劲。

    “怪不得我听说三爷府上今年又要再添几位妹妹,原来是三福晋您喜欢乖巧可人的妹妹。”李佳氏在二福晋开口之前,就忍不住呲哒了回去。

    “啧啧啧。”三福晋一脸不赞同的看着二嫂,“您这规矩教的也太差了,瞧瞧这都张狂成什么样子了,您都还没开口呢,她倒是先咋呼上了。”

    三福晋嘲讽完,又捏着帕子捂住嘴。

    “坏了坏了,我这眼睛里不揉沙子的坏脾气,又说错话了,得罪了皇长孙之母,这可怎么了得,李侧福晋您大人有大量,别跟我一般见识。”

    疯了吧荣妃都不知道儿媳这般做态是为何,难不成阿哥卖身的丑闻是二爷所为,儿媳护夫心切,这就大大咧咧直接上了

    对外,她们婆媳肯定是一致的。

    荣妃本就因马家之事对阿哥和儿媳心怀愧疚,这会儿毫不犹豫的道“知道说错话了还不赶紧闭嘴,你就算是和二福晋妯娌情深,也不该操心人家的家事,回去修三日的闭口禅。”

    她这个当婆婆的都罚了,太后您就装没听见吧。

    三福晋利索应下,乖巧坐在婆婆身侧,脸上的神情和她身后的侧福晋田氏如出一辙。

    从头到尾都没插进话去的二福晋“”

    她很确定自己和三弟妹之间从前没有过节,最近也没有什么冲突。

    李佳氏因着生了皇长孙的缘故,的确有几分张狂,难不成是李佳氏那边有人得罪了三弟妹,或是李家已经嚣张到了对上董鄂家的程度

    她没考虑是爷和三爷起纷争,如果是两位爷有矛盾,那也不应该会闹到后宅来,她和三弟妹从前还是有几分交情的。

    李佳氏的脸色实在难看,怎么,欺负她没婆婆吗,等回去她定然要与爷和弘皙好好说道说道。

    当事人还都闹不明白原委,围观之人就更是云里雾里了。

    太后习惯了不管事儿,这会儿也全装没看见。

    惠妃依旧坐在四妃之首的位置上,对面是佟贵妃,佟贵妃往下是宜妃和荣妃,她这边的下首则是德妃和良妃。

    惠妃偷偷在心里叹了口气,可惜了,她和良妃之间还隔了个人,不然这会儿也能偷偷聊上几句。

    德妃端起茶来抿了一口,是她特意吩咐人上的浓茶,用来提神,昨日守岁熬了一夜不说,近来这一个月她也睡得不怎么安稳。

    去年一年发生了太多事儿,有时候想想都跟做梦一样,十四的梦是从北巡回来之后就醒了,已然决定放弃那个位置,还是和从前一样,奔着大将军王的位置努力。

    可老四呢,去年有那么几个月的时间,她是真的觉得老四和太子之位只有一线之隔了。

    生了儿子的后妃,有几个没幻想过当太后呢,尤其她还生了三个,活下来的两个阿哥,大的受万岁爷重视,小的被万岁爷疼爱。

    如果有的选,在两个阿哥里,她更希望十四能成事。

    如果十四不行,那比起旁人,比起万岁爷复立太子,她自然更希望是老四,前提是万岁爷不改老四的玉牒,别把老四变成孝懿皇后之子。

    现在她是不用担心万岁爷改老四的玉牒了,可去年的梦也醒了。

    良妃从嫔位之末升到了妃位之末,位置变得更靠前,宫宴也就变得更磨人,她都不敢抬头往斜上方看,怕不经意间会和太后对视。

    “明月,你尝尝这道,这个好吃,你惠额娘今年让人添上的,是御膳房的新菜。”良妃招呼着儿媳。

    她们之间的婆媳关系也是这一年才突飞猛进的,除了子嗣原因外,主要还是见面的时间多了,彼此熟络,良妃渐渐不和儿媳见外了。

    她从前也没有女儿,没有和小姑娘相处的经验,只能生搬硬套,把她和阿哥的相处经验套在儿媳这里。

    “好吃。”八福晋认真品尝后赞道,“过几日我和八爷带卫枝卫兰来给额娘请安,让她们也尝尝,卫兰的口味和咱们娘俩差不多。”

    年初一的宫宴折腾人,她和爷就没有带两个女儿进宫,当然侄子和侄女就更不可能带了,免得让万岁爷瞧见,再把人弄进直郡王府圈着就不好了。

    说来也是巧了,卫枝的口味随八爷,都喜甜食,良妃、八福晋和卫兰却都更喜清淡。

    良妃想着这些,眉眼便忍不住弯了弯,这样的缘分合该是一家人。

    这婆媳俩和和美美的样子,太后坐在上头都看在眼里,她不喜欢良妃娇娇柔柔的作态,还有和先帝孝献皇后神似的眉眼,也看不上良妃的出身,但不得不承认良妃运气还是不错的。

    辛者库出身如今都已经是妃位了,八阿哥虽然身体有疾不能生养,但实在孝顺,往宫里走的最勤的就是八阿哥了,隔三差五就要去启祥宫请安,顺带着连延禧宫都跟着热闹,惠妃的亲子被圈,养子倒是跑得勤。

    惠妃的位置如此靠前,身侧又孤零零的,没有儿媳和孙女陪着,太后难免会想起去年被圈起来的大阿哥,不知道皇上有没有想起来。

    太和殿内,有人想让皇上想起来。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