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榜第二日, 兵部举行盛大的宴会, 新科武进士皆得到陛下赏赐。
只是由于科甲等级差别甚大,同样是武进士, 鼎甲、二、三甲得到的荣耀却大不相同。
已注定会入十六卫的武状元、武探花等人自不用说, 二甲的前几名也是风光无限。
武将的前程靠得是将来积攒军功, 但并不代表他们就完全不需与人打交道。
要想官运亨通, 有时候靠努力、靠机遇, 也靠合时宜的上下打点,左右逢源。
在文官中,同科的进士一般关系亲近些, 因除三鼎甲和二甲前几名是陛下钦点外, 其余皆是被相同的主考官选出来的,有“同师之谊”,更容易抱团。
武将的习惯亦是如此。所以这些即将初入朝廷的年轻武进士们要趁着这个机会, 多与同科交流交流。
但这其中,有个不同寻常的人,那就是得了第四名的徐少玄。
这两个月,徐少玄的名头可谓响亮, 在殿试之前甚至压过了素有名望的几个贡士。
一般了解些的人都知道, 徐少玄住在七皇子府中,本人生得高大魁梧、英俊不凡, 即便没有那一身惊人的武艺, 在人群中也是鹤立鸡群、极为显眼的。
与他同场的武进士们, 大多亲眼目睹了他于校场上连中九箭的飒爽英姿。
还有些和他一起参加了京中的乡试、会试, 更见识过他的其它长处,心中更是惊叹。
只是,这些惊叹中有的夹杂着钦佩、羡慕,有的却带着不甘和不屑,和别样的情绪。
“陛下赐给鲲程兄的刀,真是非比寻常啊都说宝刀赠英雄,今日一见,果然如此。”
“鲲程兄就是配着这把刀巡街的吧吾等虽未有幸见到,但看着这把刀,也是觉得与有荣焉。”
“可不是,听说吏部与兵部半月就会传授官的旨意,鲲程兄和建业兄他朝入了十六卫,以后可要多多提携吾等啊。”
“”
一群人围着武状元龚鹏,奉承得他极为舒坦,但他不愿太过张扬,面上带着一副矜持谦逊的模样。
只是,当他思索着如何与旁人寒暄好拉近关系而抬眼环视周围的时候,一眼就看到了与周围格格不入的徐少玄。
宴席设在专门的皇家园子里,虽已时至深秋,但还有晚菊可赏。
面色冷峻的徐少玄站在树下,背后衬着淡雅的菊花,更显得他身量挺拔,高风劲节如岁寒松柏。
若要与这样的人同朝为官,怕是什么锋芒都会被他占了吧
龚鹏想到这里,目光微凝,脸上的笑意微敛。
有人正小心翼翼地察言观色,顺着他的目光看到了徐少玄,心里自然有些盘算。
“说来,这个徐少玄实在太不好亲近了,进了园子,除了跟几位大人行过礼,他怕还没跟任何人说过话吧。”
一开始确实有人挤不进三鼎甲这边的圈子,想着跟二甲第一套套近乎也是个不错的选择,就想凑过去聊聊,却无一不铩羽而归。
若你跟徐少玄打招呼,对方也不是完全不理,只是回礼之后仍不说任何话,即便被问问题,也是点头或者摇头,没有半分想愉快聊天的意思。
这里的大多都是武将出身,性子急一点、不耐虚与委蛇的人不少,哪里习惯用热脸贴旁人的冷屁股,所以即便不讨厌徐少玄,受了一次冷遇,也就不会再腆着脸试图上前寒暄了。
旁人见此场景,知道此人难以接触,久而久之就完全没有人往上凑了。
众人望过去,看到徐少玄茕茕孑立的模样,不免暗道堂堂武举第四、二甲第一,身边竟然一个说话的人都没有,看着也够磕碜的。
当然,这里面的原因,大家虽心知肚明,却不会说出来。
谁不知道,这徐少玄是出自七皇子府的,若无意外,授官之后当是要回皇子府当差的。
要是七皇子是个觉醒的皇子,倒也罢了。
毕竟说句大不敬的话,但凡七皇子有争储位的机会,人家徐进士不知道什么时候从这家臣成了国臣、家将成了国将,也不是没可能的事。
可这七皇子受陛下看重归看重,但到底是没有神武的皇子,永远做不得九五之尊,自然也永远实现不了这“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的美事。
徐少玄在皇子府任差,即便将来七皇子封王,他打破天就是个正六品的骠骑尉,哪里有入十六卫来的风光、来得更有前途。
别说龚鹏、韩凌了,就是二甲的武进士,认真经营个数年、在外慢慢攒了军功,得远大前程怕都比徐少玄立功要来得有希望。
龚鹏虽然一直被人奉承、又看到徐少玄这般被人冷待,心中却始终不快意。
他还记着传言道其无人能比、后来又有旁人拿徐少玄跟他做比的事,暗地里愤愤不平。
他们是将帅之才,又不是去当小兵追马的,这谋略兵法本就极其重要,那些凡夫俗子,根本不懂这其中关键,只单纯以武艺论输赢,目光实在短浅他是得陛下钦点为武状元的人,竟然被人拿来与一只会武功的莽夫做比,怎能叫人忍受
龚鹏自己也是武将世家出身,龚家还跟方淑妃的娘家沾亲带故,其实并不把七皇子看在眼里,所以对徐少玄更没有丝毫好感。
他见同样考中武进士的勋贵子弟自成一系,虽然不与他们为伍,但对徐少玄也是指指点点、态度不善,不禁心生一计。
相比于他们三鼎甲,被徐少玄压一头的勋贵,怕会更加咽不下这口气吧
勋贵们嚣张跋扈惯了,站得离徐少玄极近,也敢大声说他不是。
龚鹏假意带着身边的武进士去与勋贵们说话,特意把姿态略放低了些,果然让勋贵子弟感到比较满意,遂与之交谈起来。
聊了几句之后,龚鹏看了一眼徐少玄叹道“皇子府中有徐进士这样的能人,不知殿下本人又是如何风姿过人、天资卓绝。”
其中几个身份高的勋贵,闻言果然露出一丝不快的神情,有的甚至连收敛都懒得收敛,一副不屑谈论他的表情。
龚鹏心道这些不愿收敛的,自然不是二皇子、七皇子一系的人。
徐少玄是陛下钦点的二甲第一,他们当然不可能当众说出“他算什么能人”的话,也不可能贬低其主七皇子殿下,所以只能回答道“天潢贵胄,自然是不同寻常的。”
龚鹏点点头,又接着道“这位徐兄看似不爱说话,吾等想与之交谈,却又不知该找何人来引见,诸位在东校场,想来与殿下甚是熟悉,应当与他见过”
东校场是皇子和正得圣眷的勋贵子弟才可去的练武场,龚鹏这样一说,就是在恭维他们了。
“东校场岂是他能去的地方” 忠勇侯世子严杭立刻不屑地道“区区家臣,难登大雅之堂。”
他这样的话说出来,一般出身不够高的,很难再接下去,气氛一时僵冷了下来。
忠勇侯世子说话的声音不小,以武将的耳力,徐少玄怕是听得清清楚楚,若是心中有介怀,此刻应当生出羞愤之意。
然而,徐少玄却始终面色冷淡地站在树下,看都不看他们一眼,好像这里的一切都打扰不到他、影响不到他。
严杭想着七皇子平日如何与六皇子对峙,心道主子明明是个话最多的,怎么养在身边的狗却不会吠
想着自己堂堂忠勇侯世子,被三鼎甲的几人压着也就罢了,竟然被这种家犬压了一头,实在难堪,于是他故意大声道“留在十六卫,可护卫京师,报效陛下,而莱夷卫受海事影响,朝廷因此增兵,若能到东境为国效力,也甚是不错半月之后,吾等或各奔东西,在此就先祝各位能一展长才,前程似锦了。”
无论是留在十六卫历练,还是去东境镇守,都是好的那既不能去十六卫、也不能去东境的人,自然也就可怜了。
众人都知道严杭在讽刺何人,有的随即附和,有的则退到后面,不再挑拨。
此刻他们众志成城,自以为围攻了某人,叫这个人心里难受了,不免洋洋得意。
殊不知某人此刻心中只想着一件事。
从这园子出发,恰可经过蓬莱阁,到时候顺路稍上两块那里的糕点,回去就说是阿璟买的,小十一怕是要抱着他哥的腿笑成一朵小花了。
十一高兴,阿璟也高兴,他自然也就高兴了。
至于旁边有什么人在叨叨管他们说什么废话。
他对护卫京师、镇守东境、保护青州百姓什么的,全然没有概念,对升官发财、一展抱负什么的,更是没有追求。
少玄学武是为了保护齐璟和齐璟看重的人,参加武举则是想拿一份俸禄,像邓松说要养罗夫子和弟妹一样,花自己的银子养他的阿璟雾。
留在七皇子府、留在齐璟身边,就是少玄唯一的追求,也是他甘愿留在青州陆地上唯一的原因。
其它的事,其他的人,又与他何干。
少玄不说宴会上的事,齐璟却有的是办法知道。
他原本就担心宴会上会有不长眼的人酸言酸语,又早料到少玄沉默寡言,不会轻易在他面前透露受委屈的事情,所以特意想办法叫人盯着宴会上发生了什么事。
于是,齐璟很快就得知武状元龚鹏和一干勋贵子弟在宴上言语挑衅少玄的事。
有仇不报非君子对方欺负少玄,比欺负七皇子本人还要可恶,齐璟怎么会放他们一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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