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京中只剩下一位亲王, 齐璟再频繁去青殿,也就没有避嫌之说了。
同样是卧病,太子到底年轻, 底子也好, 经过一年的休养, 身体慢慢得到了恢复, 起码表面上看已经无异。
相比之下, 皇帝这一年却愈发显得苍老了, 前两年连番发生的变故消耗了他太多的精气,怎么也回不去了。
齐璟与皇兄又长谈了一次, 说到了自己的打算, 但关于为什么要这么早去封地,并没有提及。
有些事大家虽然没有明说, 但彼此心照不宣,总归是为了两个人好,双方也都能理解。
“你此去东境, 要好好照顾自己还有十一,记得常回京里看看, 也好叫我们放心。”
这番话说得真心实意, 因为他确实就剩这么两个弟弟能够牵挂了。
齐珩非常清楚,经历了这么多事之后,无论是父子还是兄弟之间, 都有了微妙的变化。
这些变化谈不上好坏, 也不知道未来会不会再改变, 只能顺其自然。
老七离京之后,父皇身边就只有他一个儿子了,这样不好这样也好。
兄弟俩儿说话间,大概是旭郞想找父亲,有宫女来询问,齐珩便道“把他抱过来吧。”
旭郞只是一个小名,因为这孩子是破晓时分出生的,恰好当时珩亲王府的情况危急,这个孩子像带给王府众人希望的一丝光明,所以叫旭。
转眼他就要两岁,也到了皇族上玉碟的年纪,旭郎将会拥有自己的大名,也将拥有继承一切的资格。
宫里隐隐有种说法,太子在少海受过重伤,后来又中了毒,虽然现在看来已经休养过来,但全盛时期的身体状态,怕已经难在,所以在此之前留下的子嗣,就只有一个长子。
身为太子的长子,也是目前唯一的孩子,旭郞备受宫中长辈的喜欢和爱护。
别说皇太后和皇帝了,就是宗室的几个长辈,也对他另眼相看。
孩子一看就是平日里跟齐珩很亲的,见到齐珩就伸出小胖手要爹抱。
齐珩倒没顾忌齐璟在场,很自然地就把他抱了过来,顺便看了看他穿的暖不暖。
裹成球的小旭郞坐在父亲怀里,因屋里暖和,被父亲脱了一件小袄子,立刻缩水了一圈。
他扭头看向齐璟,奶声奶气地叫了一声“皇酥”
旭郞出生之后的一段时间,正是齐珩从少海回来养伤的时候。
那时候珩亲王府虽然看着是双喜临门,但到底经历了一番挫折,包括王妃在内整个王府的人都如惊弓之鸟,很长时间才恢复过来。
珩亲王的归来让王府有了主心骨,而璟亲王对珩亲王府的支撑,也非常的重要,那是这对兄弟关系最为密切的时候,甚至有同塌而眠的经历。
虽然旭郞多半已经记不得当时的事了,但他对齐璟的感觉还是非常熟悉的。
也只有在齐璟面前,他的父皇、母妃、照顾他的宫人才会稍微放松下来,孩子很容易察觉到这种微妙氛围,很自然地受到了影响。
除了父母、奶娘及身边常见的人,旭郞最熟悉的就是齐璟,此刻看到皇叔来了也不怯,隔空握了握拳头,好像要抓齐璟似的。
“再过几月,旭郞的名字就要上玉碟了,”齐璟见了旭郞,立刻眉开眼笑“他长得可真快啊。”
他的小十一其实也像这样,从襁褓中的婴孩,好像一下子就长大了。
这个阶段,若是大人不多加留意,多加呵护,就会很容易错过他的成长。
现在看来,皇兄对自己唯一的子嗣不仅重视,也十分亲近,这或许是亲缘之中其他关系单薄的反向映射。
他们的父亲是帝王,有君臣之别,难得推心置腹。齐珩的兄弟中,有的害过他、现在人已经没了,有的则很快就会离开天京去封地,以后轻易见不着。
唯有自己的骨血,可以这样轻易地抱在怀里,哪怕说话时难免鸡同鸭讲,也有意思。
齐珩觉得老七说的一点也没错,时间过得快,孩子长得快,有时候看着旭郞,他会突然间想起齐璟刚出生那会儿,一时之间恍若隔世。
他仔细地回忆过,发现抛开神武不谈,他应该还是喜欢那个刚出生的弟弟的。
毕竟老七小时候那么漂亮、可爱,用一双澄澈透亮的眼睛盯着人看,好像能照出人心底的秘密。
看旭郞对齐璟的方向抓了抓,藏不住的魂魄也往齐璟身边跑,齐珩干脆把孩子递给齐璟,好叫他们叔侄亲近一下。
齐璟抱小十一是抱习惯了,接过小胖墩十分熟练,他稳稳当当地托着他的小屁股,轻轻往上掂了掂,感受这沉甸甸的重量。
旭郞又叫了一声“皇酥”,齐璟应了一声,任由他玩自己的盘扣。
旭郞还太小,不懂得隐藏自己的魂魄,所以他那比猫崽大不了多少的小豹崽蹭齐璟腿的时候,齐璟低头看了看,立刻引得小毛球蹭得愈发开心了。
在旁人看来,齐璟现在已经“觉醒”,能看到同族的魂魄并不奇怪,不会引人怀疑。
齐珩看了他们一眼,笑道“这小东西,惯会跟你撒娇。”
事实证明,小旭郞不仅会撒娇,还会来事。
只见他贴着齐璟胸口,昂着小脑袋,满脸期待地道“皇酥,雪雪。”
这表面听上去好像是小家伙在提醒齐璟去看雪,其实包含他的小九九。
仔细养大小十一,让齐璟多少具备了一些跟小娃娃沟通的技能,这种独特的沟通技能甚至一度成为他的强项。
他粗粗一听就大概猜到了小家伙的真正意图,甚至帮旭郎补全了背后的故事。
无非是冬季外面下了雪,小家伙觉得稀奇,想就近了看一看、玩一玩。
但旭郞是整个储宫的宝贝疙瘩,大人怎会轻易叫他吹风,宫人没得了命令不敢带他出去,因为太子和太子妃不可能准许儿子在屋外受寒。
得不到任何人的支持,旭郞当然失望得很,现在见到对自己十分好的皇叔,心里便生出几分希望来,他也不客气,直接开口,就等齐璟出面帮他。
小十一小时候也总是嚷着想出去玩雪,齐璟处理起这等事情来,简直不要太容易。
他三言两语成功劝住了小家伙,把一旁看着的齐珩瞧得啧啧称奇。
等奶娘把旭郞抱回去,齐珩一直目送儿子离开,直到看不见了才回过头来,笑道“还是你有办法。”
齐璟也跟着笑了笑“旭郞比十一小时候可听话。”忽悠旭郞确实比忽悠十一还容易。
兄弟俩儿又说了几句,齐璟担心打扰对方休息,就先起身告辞了。
齐珩知道齐璟这几天在收拾王府,随时准备出发去莱夷卫,所以也没有多留他。
旭郞刚回了自个儿屋里,现在璟亲王又离开了,殿内立刻变得冷清起来,齐珩心里有一种孤寂之感油然而生。
他独自坐在殿中,闭着眼睛思考着什么他现在一个人想的,其实是老七的事。
兄弟俩聊了很多,大多时候跟以往没什么差别,但老七的婚事,似乎已经成为了其中一件他们避而不谈的事情。
这似乎成了一种默契,老七自己不急,父皇和皇祖母不催,他这个皇兄也在静观其变。
璟亲王魂魄有异,到了东境之后能不能生出有神武的子嗣,似乎还是挺遥远的事情。
但只要看到冀州的新帝刘煜凭空多了两个皇子出来,就不免叫人联想哪怕不成亲,也不妨碍其有子嗣。
刘煜当了皇帝,谁还会去计较孩子的生母是否是陛下的结发妻子,只要他们都养在男后膝下,从礼法上就是名正言顺的皇子。
世事难料,冀州承皇帝担忧了一辈子,皇位还是落到了刘煜的手中。
他们青州呢他齐珩呢最后会因为上天这般捉弄,变成这样吗
想到这里,齐珩突然自嘲地笑了笑都还没坐到那个位子呢,自己就已经想到这么远的事情了,还真是今时不同往日啊。
青州和冀州,到底是不一样的,他们没有权倾朝野、独掌封地军政大权、且身为先祖返魂的摄政王。
更何况,青州除了帝王一系,还有不少皇族,就算是天京,也不止宗正一家。
与其防着魂魄有异、对自己也无二心的老七,倒不如再看看有没有别人虎视眈眈。
退一万步讲,若真有事与愿违的一天,把位置留给老七,难道不比留给旁人来得好吗
正在齐珩打算多想想老七离京后,京中的事务该如何考量时,他听到了细碎的脚步声。
睁开眼睛,见宫人要禀报什么的样子,他问“怎么了。”
宫人还以为自己打扰了殿下闭目养神,很是惶恐,但该说的事情,还是得说,所以战战兢兢地禀道“殿下,是吴良娣炖了汤品,亲自送了过来。”
齐珩的青殿,除了太子妃杜氏,还有两位当初一起入珩亲王府的侧妃。
如今齐珩成了太子,她们自然也被封为太子良娣,再过几年有新人进来,她们就算是跟着太子从潜邸出来的老人了。
客人前脚刚走,后脚就来了人啊
齐珩想了一会儿,对宫人道“让她进来。”
正如杜家现在安静老实,不代表以后也会一如既往地听话,虽然现在他只有旭郞一个子嗣,但不代表以后也只有一个长子。
有些事情,他虽然骨子里不喜,但经历了这么多事,也知道不可不为。
既然少不了得去想、去做这些事,即便无人能陪他,以后怕也不容易感到孤独了吧。
元章二十五年的春天,璟亲王赴封地,同行的还有一直在璟亲王身边长大的十一皇子。
从天京到莱夷卫的这条路,他们曾经走过,只是再去的时候,已经物是人非。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