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一点半。
407室的四个身影走在通往操场的林荫小道上,寂静无声。
气氛一时有些尴尬。
苏杭拎起自己军训服的衣领闻了闻,神色稍缓“没想到你这衣服还挺香的,昨天洗了”
越舒闷闷地“嗯”了一声,脊背湿透的衣料贴着皮肤,又潮又闷,他说“洗的比我脸还干净。”
叶景铄伸手捏了一把他的袖子,发现还能挤出水,皱眉道“你穿我的吧。”
越舒摇摇头“我都说不用了,你衣号大,穿不进去。”
苏杭不乐意了,“怎么穿不进去,那是你的标准,叶景铄可没比我高多少。”
越舒没等说话,一只手突然伸到他颈前,嗖得一下拉开了他拉链。
湿硬的衣料剥离开来,越舒一转头,发现叶景铄已经脱了外套,飞快地换上了。
旁边陈浩然啧啧感叹“老叶人真好啊,没说的。”
苏杭听得蹙眉,白了他一眼“缺心眼。”
陈浩然急了“诶老妹儿,你怎么骂人呢”
夜里。
四个人累了几天,睡得格外香。
越舒迷迷糊糊听见有人进了屋,他睁开眼,发现是苏杭拎着小箱进屋,头发湿漉漉的,带着水汽。
越舒探出头,小声问“你才洗完澡”
苏杭啧了一声,“你睡你的,管那么多。”
“”新生好毒舌。
越舒躺回去,闭着眼睛,却有点睡不着了。
黑暗里,他听见苏杭踩着扶梯上床,那人展开被子,躺了一会儿,辗转反侧,又坐起身来。
越有声音,越舒反而更难以入睡了。
他突然想他姐。
他姐这两天没再给他打电话了,也不知道状态怎么样,是不是快到预产期了
越舒闭着眼睛算了算日子,猛地惊坐起,如果医生说的没错,好像就在这几天。
越舒只感觉血液腾腾往上冒,额头的血管突突直跳,他翻身下床,拿着手机忐忑地走到走廊。
他第一个拨了他姐的手机。
“嘟,嘟”
越舒一直等到机械女声响起,才挂了电话。
他进入通讯簿,翻到“姐夫”那一格,犹豫再三,担忧胜过了他对李文清的厌恶,越舒迅速拨了过去。
电话刚响两声就被接通了。
“喂。”那边的声音道“越舒”
越舒“嗯”了一声,不情不愿地说“姐夫。”
“你好久没给姐夫打电话了。”李文清声音一贯的别扭,“学校那边怎么样一切还顺利吗”
“还行。”越舒随口敷衍,又着急地问“我姐呢她身体怎么样”
“啊你姐现在在产房呢,她要生了。”
“什么”越舒瞪大了眼睛“我姐要生了”
“是啊,刚才情况太紧急,我们都很慌张,所以姐夫就没打电话通知你,不然就第一个告诉你了”
越舒打断他“你怎么没进去陪着她还有时间跟我说话。”
那边的声音有些激动,像怕被冤枉一样“不是啊,我也想进去陪你姐,但这家是公立医院,不允许家属陪同的。”
越舒长吁了口气,眼前有些发黑,“我姐她进去多久了有消息吗”
“现在情况都不知道,她被送进去半天了,我们都在门口等着呢,等有消息我马上告诉”
“不用”越舒连忙说“不用告诉我,你负责陪着她就好,等她出来,别忙着看孩子,你必须一直陪着她”
“好好。”那边连连答应“越舒,姐夫都听你的。”
“行,先挂吧,我等着好消息。”
“哎等一下”电话那头慌忙地叫住他,生怕他挂断似的。
越舒微微蹙眉,“还有事吗”
李文清慢声拉语地问他“越舒,上次姐夫给你发短信,为什么不回”
越舒气得发抖“你管我回不回,赶紧去好好陪着我姐”
电话砰得挂断了。
越舒攥着拳头,在走廊里焦急地踱着步。
她姐因为预产期将近,之前一直念叨要陪他登校也没来成,如今分娩在即,他却不在身边,只剩下一个李文清。
他应该回去陪着她的。
如果他昨天预先打个电话,现在是不是就已守在产房门口,第一个迎着他姐出来了
越舒指尖冰凉,脊背贴着走廊墙壁慢慢坐在地上,头顶的橘灯把他身影拉得老长,时间像被无限延长了一般,越舒握着手机,心情像海中的浮木,飘无不定。
也不知过了多久,越舒的手机终于响了。
越舒快速拿起来,发现来电人是姐夫后,滑动的手指都颤抖起来。
“喂”
“生了生了母子平安,是个女孩。”是李文清的声音。
越舒一瞬间露出笑容,腿有些发软。
他抓着话筒问“我姐呢”
李文清“呃”了一声,说“你姐还没被推出来,孩子刚抱出来我就给你打电话了。”
越舒咬紧牙,想隔着电话给他一巴掌,“你快去等着她我先撂了。”
“哎等等啊”
越舒关了电话。
他望着走廊尽头,头热脚轻,突然蹦蹦哒哒地跑起来。
跑完仍不尽兴似的,他突然想去操场跑十圈。
他要当舅舅了。
“李墨彤”。
这是他外甥女出生前就起好的名字。
他姐呢前阶段一直说想吃糖炒栗子,但李文清那家人说怕吃完孩子长的黑,他买回来的全被没收了,他姐就一直没吃上。
这次一定多买些带回去。
越舒激动地交握着手,他已经迫不及待等着彤彤奶声奶气地喊他小舅了。
不过孩子十个月之前好像不能说话啊
如果叫了,大都是“爸爸”、“妈妈”这些音节,哪有先会叫小舅的。
“”一想到彤彤晚李文清之后才会叫自己,越舒又感觉嫉妒得发慌。
越舒顺着楼梯口要折返回去,打算明早给他姐打个电话。
刚迈出两步,他突然听到点声音。
像是有人在打电话,靠近点儿听,声音更清晰了。
“我受不了跟别人住一起。”
“那还算是床都有霉味了。”
“行了不用劝,你把卡解了,我自己出去找宾馆。”
是苏杭的声音。
越舒目前为止对苏杭的印象定位非常清晰,他虽然张着副清冷美人的面孔,但伶齿毒舌,心高气傲,平时他的地方半点灰尘都不能有,澡肯定是每天都洗的,如果谁不小心起夜踩到了他的拖鞋,那拖鞋肯定立马换成新的,平时出去吃饭,越舒就没见过他穿同一件衣服
诸如此类不胜列举,再根据那天菜汤的反应,越舒直觉,苏杭可能有点深度洁癖。
他刚转身要走,又听那边说“那你也不至于给我冲两千的饭卡吧”
“我要是想吃外卖怎么办食堂一共才三层,你想让我吃到吐是吗。”
越舒噗得一声,没忍住笑出声来。
那边突然没了声音。
苏杭又说“不说了我挂了。”
越舒暗叫不好,刚腾腾往宿舍跑,就听身后说“站住”
越舒叹了口气,闷闷地转了过去,他这无处安放的、该死的好奇心啊。
“越舒”苏杭似乎有点意外,挑眉道“你在偷听”
“谁偷听了。”越舒看了他一眼,“我是正大光明地听。”
“”苏杭难得笑了起来,突然伸出手臂一把环住越舒的颈项,把他整个人勾了过去。
“哎你、你慢点”越舒吓了一跳,跟着他脚步一起走到尽头的窗台。
月光透过窗沿,柔和地洒进来。
“着急回去干嘛。”苏杭看了他一眼,“陪我看月亮。”
越舒蹙眉,怀疑道“你是不是喝多了。”
苏杭嫌弃地说“谁喝那种东西,第二天臭得要死。”
“”越舒侧过脸,终于忍不住问出了口“你是不是有洁癖啊”
“”苏杭这次没说话。
越舒心想,果然是。
“我想搬出去。”苏杭突然说“但我妈非让我体验什么集体生活,连银行卡都冻了。”
“太过分了。”越舒应合道。
“连饭卡都存了两千,存心让我住到毕业。”
“这么决绝”越舒说。
“是啊,听说开学那天去她还找你们送东西了弄得好像我洁癖太严重,需要你们关照似的。”
“她这样太不对了。”越舒心虚地喊。
“所以我想找个宾馆,把现金兑出来,大不了我自己找个兼职。”
“我看行”越舒连连点头。
“”苏杭皱眉看着他,脸都黑了“你盼着我走”
越舒转过头“不不不”
“哼。”苏杭勾着他脖颈,不屑道“我还嫌你脏呢。”
“”
越舒微微挤起眉,过了一会儿,忍不住问“你也讨厌我吗”
“啊”苏杭愣了愣,有些怪异地看了他一眼,说“讨厌当然讨厌。”
“”越舒满面愁容,好受挫。
说着,苏杭又伸手捏了捏他的脸,哼笑道“不过你脸蛋倒长得蛮招人喜欢的。”
只有脸蛋能看么
越舒晚上睡觉时,往叶景铄的床瞅了瞅,又寻思苏杭刚才说的话。
联想以往和叶景铄的那些尴尬,越舒觉得叶景铄一定也很讨厌自己,但只是碍于室友关系,不方便表露出来。
毕竟只有他发现了叶景铄的癖好,与自己为敌也是人之常情。
大学以前他从没住过集体生活,以往都是上一天课,放学后就各找各家了。
现在一想,可能正是他没体验过,如今真的踏上轨道,各种问题也随之暴露出来了。
他也曾是个积极向上的阳光青年,怎么一朝就混成这样了
十月上旬。
某天。
只剩下越舒和叶景铄在寝室,陈浩然每周都固定这个点儿去跑社团活动,越舒突然接着陈浩然消息,让他帮送份材料。
越舒走到叶景铄那边,去翻陈浩然的抽屉。
叶景铄问他“要出去”
越舒点点头,“浩然材料忘带了。”
“好。”叶景铄说“慢走,路上小心。”
越舒“”
为什么听着有点盼着他走的意味
越舒开了门,发现自己没带手机,又回座去拿。
门扉被风吹着,砰得一声自动关上了,震得阳台门随之一震。
叶景铄以为越舒走了,立马起身,把柜子里的小煮锅端在桌上,一端连线,插电。
他抬手点开直播间,把手机端正在合适的位置。
今天的任务是两千,十分钟内。
像这种没有指定任务的直播,叶景铄多少能随意发挥,可随着指定的观看人数增加,原来的旧花样满足不了看客,他就只能不断换新的,没风险却有噱头的花样。
叶景铄眼看着锅里的清水渐渐浮出泡泡,开始往里面加枸杞、芦根,银耳,顺带还扔了几颗冰糖。
弹幕区一如既往地热闹
「传说中的神仙茶」
「哈哈哈哈哈」
「23333主播从哪儿弄来的这些玩意」
「主播泡完要直播喝掉吗」
叶景铄看了眼表,默默计时,一边开始面无表情地解说,“枸杞子含有丰富的胡萝卜素、维生素b1、维生素c、钙、铁”
越舒盯着叶景铄那边腾腾冒出的白雾,脚步僵在那儿,一时陷入了绝地的困境。
该走,还是不该走。
他又开始思考人生
为什么每次这种事偏偏都只让他碰见
是冥冥注定吗
走了,叶景铄会听到门响,俩人大眼瞪小眼,尴尬。
不走,等叶景铄直播完出来,知道他见证了全程,更尴尬。
他思考再三,还是忍住没动。
叶景铄那边更热闹了,锅咕噜噜直响,越舒不敢坐回自己的椅子上,怕椅子腿弄出声。
他站在过道里,他高中被罚站那时候都没这么煎熬,站了一会儿,越舒忍不住朝叶景铄那边挪了挪,看他到底在煮什么玩意。
叶景铄眼看着直播观看人数一路飙升,1932,计时器刚走到7分39。
这次很轻松。
叶景铄慢慢松了口气。
如果没成功,他就会收到第二个指定任务。
若是由主导者操纵,肯定不是这么马马虎虎就能应付得了。
越舒探着头,发现那锅的一侧冒出白色的雾气儿,一跳一跳的,香气从缝隙里溢出来,与上次那壶花茶完全不同。
叶景铄家里研究茶道还只是他的个人爱好
越舒觉得“奇怪”这词儿已经不足以形容叶景铄了,联想那些稀奇古怪的习惯,他怀疑叶景铄真是从女妖穿越而来,平日对一切人和物充满慈爱,同时保留着各式各样的奇特作风,显得与现实世界格格不入却又充满神秘。
一定是这样,所以才会引起他的兴趣,每次都耐不住好奇凑过来偷看。
越舒正瞪着眼睛瞧,兜里的手机突然响了。
“”
他炫酷的铃声响彻宿舍的时候,越舒心脏一沉,眼前一黑,差点背过气去。
电话上显示着“陈浩然”仨字儿,这次他没来得及撤回一步,叶景铄就已经转过头来,诧异地看着他。
叶景铄左手快速摁了锁屏,屏幕的光湮灭前,右上角的直播人数停留在1997。
直播结束。
“越舒”
“对不起,刚才门是被风吹关的。”越舒诚恳地承认错误,“其实我一直都在”
“”
养生茶事件过后,越舒开始有意无意地躲着叶景铄。
说他躲着,可群体活动却都照常参加,有叶景铄在的时候他都没刻意缺席。
可要说他没躲,每次要有他和叶景铄即将单独相处的时候,他都会以各种各样的理由搪塞过去,完美避开。
十月中旬,越舒接到他姐的电话,说要和李文清带着彤彤来看他一趟。
越舒兴奋地同时,皱眉道“姐夫就别来了吧,他工作不是很忙吗”
他姐笑着说“你姐夫这次可专程为你调了班儿,说你一个人在那边他不放心,特意过来看看你。”
越舒嘟囔道“谁用他看”
他姐听见了,佯怒道“越舒”
“行行,来就来吧。”越舒顺着他姐,说“姐,你到之前给我打个电话,我去车站接你”
越舒事先跟寝室的几个人打了招呼,不过叶景铄的反应却有些迥异,尤其提到彤彤时,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叶景铄的手好像在颤,极力压抑着什么情绪一般。
难道叶景铄不喜欢小孩儿
越舒有些犹豫,到时候叶景铄要是受不住,他就不带着彤彤进屋,和他姐出去找家餐厅坐坐也是一样。
他姐带着彤彤来学校的那天,正好赶上下雨。
越舒出来时,天空轰隆隆作响,雷声不断,雨点儿三三两两地掉下来。
越舒临走前,叶景铄给他拿了把伞,说是以防万一。
没想到还真用上了。
他远远地看到他姐姐怀里抱着个襁褓,满面容光地叫他,旁边站着李文清,朝他扬着手臂。
越舒眼前一亮,撑着伞跑了过去。
“哎呦你慢点。”他姐姐杨岚赶忙扶住他,笑着上下打量越舒,温柔地嗔责“你说你,还是这么莽莽撞撞的。”
越舒抹了把额头上的水珠,笑得灿烂,他愿意听他姐说他,越多说越高兴。
李文清伸手摸了摸他的头,笑道“越舒又长高了”
越舒眼里闪过一丝厌恶,却很快敛去,不着痕迹地避开了。
“你学校是不是有课”杨岚担忧地说“这么出来老师会说你吧”
越舒摆摆手,“哎,哪有什么老师,我们就一个辅导员,一年顶多就能见着两三次面,没人管。”
越舒高兴地搓搓手,探头说“快让我看看彤彤。”
杨岚无奈地笑了笑,调整着姿势把被沿揭开,露出彤彤圆乎乎的下巴和藕节似的手臂。
彤彤有些胖,看着肉乎又健康,两三个月的宝宝头发仍有些稀少,越舒看着她圆溜溜水灵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像是发愣了一会儿,随即咯咯地笑了起来。
越舒心都要化了。
他从没这么近距离接触过这么幼小的小生命,一想到这副小小的躯体里,有一颗心在砰砰跳动,正如他的一样,越舒就觉得神奇又激动。
杨岚也笑了,逗着小宝宝,说“彤彤一看着小舅就笑呢。”
越舒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她肉乎乎的小手,果真软的不像话。
“越舒,咱们先出站口。”李文清打断他们,劝道“这里是风口,别着凉了。”
“嗯,好。”杨岚说,“外边雨下得很大吧,附近有卖伞的店吗”
“没事,我带伞了。”越舒扬了扬手“你们先撑着,慢点儿走,我去拦辆出租车。”
“哎越舒,等等”他姐拦着他,把人拉了回来,“净乱来,你明天还要上学,淋感冒了怎么办”
她把彤彤抱给李文清,把伞撑开递给了越舒,说“你和文清先撑一把,我去打车就好。”
“姐你等等”越舒刚要去追,却突然被拉住了手腕。
李文清抱着孩子,把越舒拉进伞檐下,说“让你姐去吧,她一个人没事儿。”
越舒拳头一紧,猛地甩开他的束缚,眼里的警告意味不加掩饰,说“李文清,我叫你一声姐夫,是看我姐面子,你记住自己的身份,作为一个丈夫应该做什么,还需要我来提醒你吗。”
越舒狠狠瞪了他一眼,快步跑进雨里,只留给李文清一个背影。
几人到学校时,雨已差不多停了。
越舒提前向阿姨打了招呼,刷门卡,带着一家三口到了楼上。
进屋时,几个人纷纷站起身,礼貌地向杨岚和李文清打招呼。
杨岚手里抱着襁褓,被角被折下一隅,露出彤彤肉乎乎的脸蛋,嘴里含着什么,好像在吃手手。
叶景铄就站在对面。
越舒深吸口气,仔细观察着叶景铄的表情,生怕出什么突发状况,他好赶紧带着姐姐他们走人。
当越舒发现叶景铄表情异样,眼圈发红,手也隐隐颤动时,他眼看不对劲儿,连忙走过去,把叶景铄拉到阳台,关上门。
这还是他与叶景铄单方面的冷战以来,俩人第一次离这么近说话。
越舒观察他的变化,担忧地说“你是不是挺不住了”
叶景铄有些诧异“什么”
越舒无奈地摇摇头,做出一个“我懂你”的表情,“不要再强撑了,我能理解你。”
“”叶景铄突然一把抓住他的手,追问道,“你理解什么”
越舒拍了拍他的肩,予以理解和同情,“我知道见到彤彤容易让你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但你要相信,不论是你,还是我,都要经历这种过程,提前打预防针总是好事。”
叶景铄突然伸手勒住他的腰,把人圈了过来,激动道“你都想起来了”
越舒慌了,那啥,这、这也太近了,再使点劲儿都能亲上嘴了。
他往后缩了缩,禁锢他的力道却一点没松,完全徒劳,越舒磕巴了“你、你怎么这么激动,还上手了”
越舒往屋里张望了一眼,更忐忑了,“我、我姐还在屋里呢,你要是想打架别挑现在啊,有种等我不拖家带口一身轻松的时候”
越舒没想到怎么就把叶景铄惹毛了,非要现在跟他单挑,先不说地方宽敞问题,就算他姐不在,他也不保证自己打的过叶景铄,毕竟体型差距摆在那儿。
真要是被揍个鼻青脸肿的大熊猫出去,他还有什么颜面见人啊,挖个坑跳进去把自己埋了得了。
越舒拍了拍他肩膀,催促道“先出去以和为贵,先出去再说。”
叶景铄这才松开了他,黑曜石般的眼眸深不见底。
越舒读不懂其中的情绪,只觉这人今天太不寻常了,他也没说什么啊,怎么一点就着了呢。
俩人从阳台出来,苏杭和陈浩然正围着彤彤逗她,陈浩然花样多,又是做鬼脸又是发出各种怪声,给彤彤逗的咯咯直乐,鼻涕泡都笑出来了。
越舒垂头丧气地从阳台回来,后边跟着叶景铄,俩人表情就跟外边的阴天似的。
杨岚温和的声音催促他“越舒,你去哪儿了快来帮我抱着彤彤,我手都酸了。”
“啊我我吗”越舒猝不及防被点名,都有些结巴了,连忙拒绝“不行,我不会抱小孩”
杨岚笑了,把彤彤轻放在越舒的手肘上,伸手帮他矫正“别这么僵硬,来,这只手高点,这里扶着底下”
越舒抱着彤彤,感觉到沉甸甸的重量压上手臂,是一种特殊的很奇异的感觉。
小家伙很乖,被越舒抱着也不哭不闹,水亮亮的眼睛好奇地瞅着四周。
叶景铄站在旁边,一动没动。
越舒抬起头,看着叶景铄的表情,有些犹豫地把宝宝抬高了一点儿,“你看看”
叶景铄一怔,似乎有些犹豫似的,视线落在彤彤身上。
在叶景铄诧异的目光下,彤彤眨了眨眼睛,像是专注地盯着他一样。
突然,从襁褓里伸出一只小手,悬在半空,朝着叶景铄伸过去。
“”
越舒搬了个小凳坐在走廊,旁边躺着把孤零零的展开的伞,半人之高,像陪他作伴似的。
门外出来个人,也拿了个小凳,挨着他坐下。
越舒侧目瞅了一眼,发现是他姐。
“我们小越舒一个人在这儿干嘛呢”他姐撑着下巴,温柔地看他“可怜巴巴的。”
“谁可怜了。”越舒一撇下巴,闷闷的鼻音说“里边人太多,憋得慌,我出来透透气。”
“是吗”杨岚忍着笑,“怎么跑到厕所边上来透气了,想加点味道吗”
“姐”越舒小声嘟囔道,“都当妈的人了,还总逗我”
“当妈怎么了当了妈我也还是你姐。”杨岚说“只要我一天活着,你就甭妄想让我不管你。”
越舒终于看向她,皱眉说“姐,你说什么呢,活不活着的,我还等着给你养老呢。”
“喔是吗我们家小越越长大了呀。”杨岚揉了揉他的头发,“你啊,踏踏实实的,别让我操心我就满意了。”
越舒垂着眸,没说话,小表情很是幽怨。
“怎么了”杨岚歪头,“没抱够彤彤我去把她抱来”
“哎哎”越舒连忙拉住她,“姐,里边正乐呵呢,你坏他们气氛干嘛。”
杨岚了然,“你就是因为彤彤不让你抱才郁闷”
“要光是不让我抱还好点呢。”越舒垂着脑袋,闷闷的声音说“她只让叶景铄抱,我一碰她就哭。”
又说“叶景铄一抱她,她乐得跟开花了似的,也不知道到底谁是他舅。”
杨岚忍不住地笑“不光是你,彤彤连我们现在都不让抱了,只让叶叔叔抱。”
“姐,你还笑得出来”越舒抬头看了她一眼,不理解似的“你孩子都要跟人家跑了。”
这语气幽怨的仿佛他媳妇跟隔壁老王跑了一样。
“是不是因为叶景铄长得和善”
“和善”越舒蹙着眉,不可置否地质疑道“他哪里长得和善”
“可能他不像你这样”杨岚突然伸手摸向他的眉间,“天天皱着眉头。”
“”
“姐。”越舒突然严肃起来,道“那个李文清,他真的对你好吗”
“越舒。”杨岚蹲下身,认真地说“不能这么没礼貌,他是你姐夫。”
越舒垂下眼帘,唇角凝重,交握的手不自觉地勒紧了,他说“我知道。”
“还有,对你姐夫好点儿。”杨岚揉了揉他耳垂,温和道“就算你再不喜欢他,可他也是你的长辈,是你的姐夫小舒,你懂我意思吗”
越舒与她对视,看着她姐眼里的沉寂和柔情,他迟疑了一下,随即点了点头。
杨岚带着彤彤走后,越舒看着空荡荡的寝室,总觉得心里缺了点什么,也跟着被一并带走了。
姐姐一走,叶景铄的气儿好像消了,似乎没有再打算找他算账的意向。
越舒松了口气,同时心里暗暗鄙弃,就算叶景铄真找上门来,谁输谁赢还说不准呢。
就算为了彤彤,为他不能白当这个舅舅,他也不能让叶景铄站着回去。
如此一来,他躲叶景铄躲得更明显了。
四个人上专业课的时候,越舒没忍住,枕着胳膊睡了整整一节课。
下课铃一响,越舒嘴上还挂着点口水,眼圈睡得泛红,一睁眼,就看见苏杭在旁边,撑着胳膊盯着他。
“”越舒腾得坐起身,又忙用袖子抹了把嘴角,懵愣地说“你干嘛啊。”
“没什么。”苏杭把专业书塞进书包,“突然觉得你挺神奇的。”
“”挺神奇的
越舒迷迷糊糊的,直到回宿舍也没明白是什么意思,他转念一想,苏杭那么盯着他,是不是看他不顺眼啊
苏杭难道是想伺机找个机会揍他一拳,这次差点得手,可没料到自己突然醒了,所以说自己神奇
他在寝室里都混成这样了吗
夜里,越舒辗转反侧,就是睡不着觉。
他下床拿了手机上去,望着手机屏幕,忍不住点开他姐的界面,嗒嗒输进几个字儿。
“姐,我想你了。”
手机微微一震,很快就回了“这么快就缺钱了”
“”他姐心里,他就是这么浅薄的人
“不是我不缺钱。”越舒脸颊被屏幕的光亮映着,他眨了眨眼睛,犹豫地组织语言“就是我室友,他们有点奇怪。”
“怎么个奇怪法”
这回又给越舒问住了,他怎么回答,总不能说他俩一个是爱好女装癖的绝世人妖,另一个是百年一遇的深度洁癖吧。
他想想今天叶景铄要抬手揍他的情景,又想起苏杭嫌弃他说讨厌他的神情,越舒神色凝重,不知如何继续在这残酷的寝室里夹缝生存。
他每天都在挨揍的边缘上试探,这事儿绝对不能让他姐知道。
越舒认真地打字“他们钻研领域太过前卫,我思想层面跟不上去。”
那边很快就回了“说人话。”
“”,越舒打字时有些挫败,“我跟他们相处不来。”
他也纳闷,自己怎么突然就混成这样,高中那时候他还是个人见人爱的香饽饽,怎么就一朝沦落,变成了孤苦伶仃的小孤僻呢
“我带彤彤去你那儿的时候,他们不是跟你相处的不错吗”
越舒郁闷地打字“那只是表面上的和谐。”
姐姐那边沉默了几分钟,又发来一行字“三个都合不来”
越舒抿着唇,挤着眉回“也不是,有一个还挺好的。”
“好好珍惜那个。”他姐利落地补充“剩下两个也不许翻脸,尽量缓和关系,还要共处四年,记得宽容。”
越舒挠了挠头皮,只觉一个脑袋三个大,道理他都明白,只是望着屏幕,不知道回什么了。
夜里,越舒做了个梦。
他梦见他心仪的小姐姐来寝室做客,坐在他书桌前,身姿温雅地看书。
小姐姐个子很高,一身白裙,唇红齿白长发柔顺,同时惜字如金,只是温柔地看着他,竟是有些熟悉。
一切都岁月静好,越舒心驰神往,企望时间停留在这一刻。
突然,身后出现一人,凶神恶煞。
仔细一看竟是苏杭。
苏杭手里拿着拖把扫帚,脸上还戴着口罩,表情像要吃了他“脏成这样,还有时间泡妞”
越舒如临大敌,没等说话,苏杭握住他手腕“赶紧跟我扫除去”
越舒心里咯噔一声,不住后退一步,却差点跌倒,所幸腰被搂了一下,才止住踉跄。
背后一股凉气,越舒心里大叫不好,可眼睛却没忍住好奇,转头看去。
那小姐姐一撩头发,假发竟同时跟着掉落下来,身上的白裙消失不见,变成亮丽的红色长裙,露出肩胛结实的肌肉。
越舒视线上移,不知不觉那脸竟换成了叶景铄的模样。
叶景铄嘴角微微上翘,盯着他的视线意味不明。
越舒倒吸一口冷气,转身要跑,那人却突然站起身,将他抵在臂弯中,纯男性的嗓音低沉道“听说你想泡我”
“”
越舒猛然惊醒,满头是汗。
他喘了几口气,心仍然砰砰直跳,这梦太可怕了,从细节到整体,简直像真的一样。
宿舍里仍是一片漆黑,不远处有苏杭均匀的呼吸声,陈浩然睡得酣畅淋漓,鼾声震天。
越舒松了口气,脑袋重重地躺回枕头上。
闭上眼睛,没过多会儿,他突然隐约感觉被子在动。
越舒微微蹙眉,不舒服地扭了扭身。
被子仍在动,什么东西慢慢往上,贴着他的胸膛。
越舒猛地睁开眼,他身前的被子竟鼓出来一块,胸膛被不重不轻地压着,越舒想往后躲,却被一只手握住了手腕,压在身侧。
“”越舒瞳孔一缩,心跳霎那间停了半秒,只剩下失了节奏的呼吸。
越舒吓了一跳,音节还没发得完全,只觉那人的嘴唇靠过来,呼出的热气喷洒在他的耳边和侧脸,只听叶景铄轻声道
“还生我的气吗”
作者有话要说 咕噜自己捉个虫,前文小叶子每天一次直播打错了,应该是一周一次直播。出错了,请刷新重试</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