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歉。”奚昭拿开手,转而撑在他的胳膊上。
绯潜脸红得跟快熟了似的,眼神飘忽不定,就是落不到她的身上。
“没,没事。”他磕磕巴巴地说,似在宽慰她,又更像自言自语,“平、平时不也常乱摸毛吗一样,都、都一样。那什么,我没、没放心上,没事。”
这样么
奚昭俯身,盯着他的眼睛。
“那你怎的眼珠子乱转,也不看我”
“可、可能是,我我眼睛比较灵敏。”绯潜定定道,“没错,就是这样。”
奚昭“”
原来是胡说八道的性格吗
她起身,往后退了两步。
绯潜一下跳了起来。
虽说他身形高大,动作却灵活。豹子般轻巧落地,然后蹲坐在地上坐姿跟大狗差不多,就差条尾巴甩在身后了。
奚昭盘腿坐在他身前,问“你叫什么名字”
“绯潜。”他答得快,但视线乱瞟,就是不看她。
奚昭又问“哪两个字”
绯潜顿住,赤瞳里闪过一丝错愕。
他倏然看向她,愣愣道“绯潜的绯,绯潜的潜”
奚昭
她挠了下面颊,问“若是描述不出是哪两个字,会写吗”
绯潜犹豫不决地点头“会吧。”
他不识字,但名字还是会写的。
花房里没纸,奚昭便顺手拿了本书和笔。
看她忙里忙外地找笔,绯潜拿起脖子上系着的链子“你也要做铭牌么”
“想得倒美。”奚昭拿着书往他脑侧一打,再才放在地上,递给他笔,“把你名字写下来就写这儿。”
“哦”绯潜接过笔。
他显然不会写字。
一把抓过笔,像抓竹竿子那样紧紧攥着,埋头思索一番,便将笔往书皮子上怼去。
笔尖压下,直接在纸页上炸开了一朵墨花。
但他浑不在意,埋头苦写。
没按笔画来,完全是硬生生拼凑出来的两个字。
等他写完,竟还大松一气,像是完成了什么大事般。
“好了,就是这两个字。”
话落,他放下笔。
结果笔刚一脱手,就断成了两截。
奚昭默不作声。
她怎么感觉,这人笨笨的
她尽量不去看那两截断笔,拿起书仔细辨认着上面的字。
“绯潜,”她抬头看他,“之前为什么不化形”
她还把他当成真正的小虎崽儿养了一个多月
“变不了。”绯潜板着脸解释,“我受了重伤,而且戴着符囊。”
也是。
符囊的确是她给他戴的。
奚昭想了想,问“在鬼庙里遇见的那些人是”
“算作同僚。”
“同僚何处的同僚”
绯潜抓了抓头。
他不打算瞒她,索性全盘托出“天显境,暗部。但都是以前的同僚,我不打算回去了。”
奚昭知晓天显境。
和太阴、赤乌不同,天显境多出人族修士,仙门大家大部分也都在那儿。
但她从未听说过什么暗部。
似是看出她心中所想,绯潜解释得更直白“多做些杀人的事。”
奚昭一下站起来了。
“杀什么人”
别不是他在追杀太崖师徒。
有了这念头,她瞬间脑补出他装虚弱混进月府,其实是为追杀太崖师徒的故事。
但绯潜的回答让她放了心“天显境的叛贼、入了魔的修士、逃犯让杀什么杀什么。”
原来只杀和天显境有关的人。
奚昭收拾好纸笔“如今你伤都好了,也该回去了吧。”
方才看见他化出人形,她的第一反应便是这人留不得了。
如果只是单纯的灵宠,留着也无妨。
但他能化人不说,现在还和天显境扯上干系。
那就更不该待在这儿了。
她虽用符囊限制过他的妖力,可好歹也帮他疗了伤。
他应该不会恩将仇报。
她想得周全,不想绯潜却道“不行”
奚昭一愣“什么”
“我回不去了。”绯潜说,“那几人找我,只是为了确定我的安危。况且当日受伤,也是因为暗部里有人害我。”
是起了内讧吗
奚昭对这些事不感兴趣,只道“可我也没法留你啊。”
“为何不能”绯潜挠了下前额,别开视线,不大自在道,“你先前都说了,要帮我梳毛。”
奚昭“”
那现在她该梳什么
她抬眸,视线落在他头上。
那些白布吗
“你头上”她指了指自己的头,“为什么要缠着布”
是受了什么伤吗
“暗部不能以面示人,若任务失败,便要烧了这布,毁去容貌我现下还没彻底脱离暗部,暂时没法儿取。”绯潜揉了把烫红的耳朵,声音低了不少,“不过你若想看,我也能偷偷让你瞧一眼。”
“不想。”奚昭答得干脆。
绯潜错愕“为什么”
奚昭实话实说“如果当日你以这副模样倒在月府外头,我是绝对不可能冒风险救你的。”
好半晌,绯潜才反应过来这话的意思
比起现在,她更喜欢他化身成虎崽儿的模样。
他心底泛出一丝微弱的酸意,嘴上却道“我平日里又不化出人形。”
像是为了证明自己没说谎,下一瞬,他便又变回那虎崽儿模样。
甩着毛茸茸的尾
巴,“嗷嗷”叫了两声。
随后他便看见,奚昭原还没什么表情的脸上,顿时见了浅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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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虎撞了下她的小腿,随后转身进了花房。
不多时,就叼着把短齿梳子跑了出来。
“嗷”它把梳子丢在地上,拿爪子拍了两拍。
奚昭原还在心底提醒自己,这是人变的。
可一对上那双圆滚滚的眼睛,还有憨态可掬的模样,脑子便空了。
只摸一摸应该也没事。
“要听话。”她拿起梳子,“只暂且留你一段时间,如果惹出什么事端,还是得走。”
灵虎仰起脑袋,咬住了她手里的符囊,拽了拽。
意思是让她给它戴上符囊,它便没法化出人形了。
给它系上了符囊,奚昭这才用短齿梳子给它梳毛,梳得它直打呼噜。
顺毛的间隙,她忽然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一件事
难怪之前它总不愿意吃生肉。
当天晚上刚入夜,月管家就找上了门。
奚昭早知道他会来,倒不奇怪。
一见着她,管家便开门见山地问“奚姑娘可知蓬昀在何处”
“蓬夫子”奚昭反问,“听闻薛家人都在城里处理出巡剩下的事,管家为何不去那儿找,反倒我这儿来了。”
“蓬昀当日从你院子出去后,就不见了踪影。”管家说,“如今薛家正在追查,奚姑娘若知道些什么,还望尽数相告。”
“我不清楚此事,管家不妨从旁处下手。而且”奚昭稍顿,“管家最好不是趁着兄长不在家,故意来苛责我。”
管家神情一变,还想说些什么,余光却瞥见太崖的身影。
他敛下心绪,拱手“道君。”
方才他俩说话时,太崖方才也听见了一两句。又稍一细想平日里这老管家的行事作风,便将眼下状况摸了个透。
他嘴上揶揄“老管家却是清闲,夜里四处乱逛。府里的事还没整理明白,就把手伸向了别人家里。老管家,别不是一张嘴想吃两家饭若是如此,小心撑了肚。”
管家脸色一白。
太崖以前在学宫求学时,就来过月府。他对这人的脾性也算了解一二,便忍下了没说出的话。
“道君言重,不过是来问一两句而已。既然道君找姑娘有事,那我便也不作搅扰。”
刚说完,他就脚步匆匆地走了,跟身后有鬼在追似的。
眼见着他的背影消失在远处,奚昭才将视线移至太崖身上。
“他走了,道君不走”
太崖垂眸笑道“我又并非那平白无故寻麻烦的老贼,自是有事找奚姑娘了。”
“什么事”
他将这几日月楚临去宁远小筑的事与她笼统说了,又说把自个儿扯出来是为混淆视听,遮掩她和蔺岐的事。
粗略讲了一通后,他道“虽不知见远如何知晓了你离府的事,但现下他既然有所察觉,必然会对你这儿多几分在意。我若一天都不来,岂不是惹他生疑”
听了他的话,奚昭也不觉得稀奇。
事情尚且都在她的料想中。
月楚临应是从蓬昀的散魂那儿听到了鬼庙的事那抹散魂本就是她让绯潜放走的。
先前和蔺岐说起结契的事时,他就跟她提起过,月楚临会帮着解决追杀令的事。只不过眼下有其他事耽搁了,迟迟未动。
如今月楚临知晓她离开过月府,又清楚太崖也掺和其中。必然会想办法先解决了追杀令,以免太崖影响他的计划。
现下她只希望,月楚临多在外面待两天。
还有如那天来她这儿送东西的小童子所说,月郤能尽快赶回来。
她粗略想了一遭,忽看见太崖颈上的白布。
便问“道君的伤还没好么”
“伤了妖身,难免好得慢些怎么,奚姑娘此处有灵丹妙药”
话音落下,远处夜色中又来了一人。
是蔺岐。
他也看见了太崖和奚昭。
走近后,他先是和奚昭问了好,再才看向太崖。
面容平静道“师父未曾说过要来此处。”
太崖笑说“玉衡,你这话倒来得荒唐。我去何处,还反要向你请示不成”</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