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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07 章
    哪怕早就预料到她的应答,月楚临的眉眼还是不受控制地颤动了下。

    攥着的残破白棋已然嵌进掌心,他不觉疼,却感受到了些许滑腻。

    他垂下宽袖,将手掩在袖下。随后转过身,看向窗外。

    气血上涌,连眼球都在突突跳动。以至于窗外天际的飞鸟出现重影,闪闪烁烁地飞过眼前。

    但他默不作声地等着。

    良久,等到视线重新聚焦,他才逼着自己开了口。

    没问她是何时起的这念头,也像是并不关心缘由,而是问“昭昭心悦于他”

    语气温柔,似乎并无异样。

    “对。”奚昭毫不犹豫道,“他说要来找大哥,不过我觉得还是当由我来开这个口比较好大哥,是有什么问题吗”

    月楚临背朝着她。

    看不见脸,却明显瞧见他的身躯绷得很紧,似在压抑着什么。

    那股陡涨的躁意到达顶点后,他反而陷入了一阵奇异的平和。

    “昭昭,”他温声提醒,“他入府才不过小半年。”

    一个相识不过几月的人,如何能托付。

    奚昭却道“若要以时间长短论亲近,我门口那两棵玉兰树只怕早就长到一起去了。”

    月楚临摩挲着掌心里的白棋,清楚感受到湿润正渐渐洇透袖口。

    但渐生的烦意使他无暇顾及于此,他道“昭昭可否想过,是因来往的人太少,又记不起以前的事,突然遇着一个性情稍微相合的人,便误将一时的兴趣当成了喜欢爱慕”

    奚昭扫了眼地面的影子。

    她特意挑正午来的。

    上回只不过说了两句话,他的影子便跑了出来,抢去了身躯的控制权。

    而这回,那黑影连一点异样都没有。

    看来月楚临确然用了什么法子,强行压制着影子的出现。

    要将火烧得再旺些才行。

    她抬了眼帘,好笑道“大哥这是在帮我理清我的想法”

    她咬重了“我的”一字,似在拿这逗趣话指责他干涉太多。

    “并非。”月楚临盯着窗外的枯树,忽觉四周有淡淡的黑雾蔓来,一点点掩住他的视线。周遭一切都像是蒙上了层灰霾,变得愈发暗淡。

    “那不就行了。”奚昭将话说得更明白,“我觉得我应该比大哥更清楚自己的心意。喜欢就是喜欢,不喜就是不喜。”

    “是。”月楚临稍顿,“只不过你对太崖不甚了解,也不清楚他的底细。为兄担心你是一时兴起,届时又厌了他,心生悔意。”

    奚昭忽笑“大哥,你好像对太崖颇有微词。可要真是看不惯他,为何与他相交,还让他进府”

    “这是两码事。”月楚临缓声道,“你若真喜欢他,不妨慢慢来。待你想起往事,记起亲眷在何处,又与他了解彼此了,再谈结契的事也不迟。”

    “不怎么好。”奚昭直言,“我不

    能总住在这儿。等结完契了,也好跟他一起走。”

    “走”月楚临陡然接上话茬。

    仅这一字,便跟破了音似的,将方才的冷静抛得干净。

    不过再开口时,他又恢复如常。

    他问“你想跟他一起离开”

    奚昭盯着地面的黑影。

    方才她看得清楚。

    那影子似有一瞬的波动。

    她收回视线,道“肯定得离开啊。都结契了,总不能一直赖在别人家里吧。他也跟我说了,禁制马上就能修缮完。”

    月楚临陡然侧过身,看向她。

    借着暗淡的日光,奚昭看见他的眼白蒙上了层淡黑色的影。像是滴入水中的墨,一点点扩散开,吞噬着眼白。

    可他脸上分明还是那副温和神情。

    奚昭一怔,忽觉何处有些不对劲。

    她犹豫着是否该继续下去,但月楚临却道“是为兄何处做得不对,让昭昭还将这里当作别人家”

    奚昭默不作声。

    “也是”月楚临轻笑,“这一年多来,对你多有疏忽。”

    他犹记得当日她刚进府时。

    多病,满身是伤。

    脆弱不堪。

    他一贯厌恶此类弱者。

    像是初春时节河上的冰。看着完整,牢不可破,封冻着其下奔涌的河水。实则任意一枚小小石子,就能将其打碎。

    这轻视不知持续了多久,哪怕给她灌下再多灵丹妙药,哪怕月郤在他面前言说她再多的好,于他而言,她也和路边花草无甚分别。

    轻一折就会断。即便磨出再多韧劲,也是徒劳。

    更不解师父缘何要找这样一个弱小之辈。

    何时起了变化

    概是她从公孙家的小儿子手中抢过那箭筒的时候,他渐有了好奇心。

    好奇。

    若再有一回,他自该压下那好奇心。

    阿郤当她心善,以为是为了他才抢回那箭筒。

    府中密探却查得清楚,是那公孙家的惹她在先,背地里拿些人族当为奴侍的话轻贬她。

    亦是因为此事,她才借着替月郤出头的由子,从那公孙家的手里抢回了箭筒。

    他到现在都无法言说当时的心绪。

    仿是找到了一个合该伴行的同道。

    往后,从那一瞬的共振里生出的爱慕竟如密林藤蔓,日复一日,再难压下。

    月楚临垂下眼帘,面上一派温和。

    太崖

    太崖

    “好。既然你喜欢,为兄自不该多说些扫兴的话,理应祝贺。”月楚临抬眸看她,问,“你们打算定在何时”

    奚昭盯着他的眼睛。

    他自己应该没察觉到,那遮住眼白的黑影越发浓厚,已快要接近漆黑。

    但是

    她又不着痕迹地看了眼他的影子。

    影子好

    像还是没什么变化。

    看来这法子不行。

    她道“八月一十一可以吗”

    “这般着急”

    奚昭颔首,似有些不好意思我想快些。

    可以。月楚临应道,“时日虽赶,但也应风光大办。我这便安排下去,让他们抓紧时间。”

    奚昭却道“不用,这事儿咱们仨知道就行,不想旁人知晓。”

    月楚临稍怔“阿郤也不知”

    奚昭说得隐晦“他好似不太喜欢太崖。”

    月楚临应好“既是你的事,自是以你的打算为主。”

    奚昭点点头。

    看这样,估计是不行了。

    她索性放弃,转身打算出去“我来就为这一桩事大哥你忙,我便不打扰了。”

    话落,她往前一步。

    却再迈不出第一步。

    浑身像是被定住般,动弹不得。

    她很快反应过来。

    是影子。

    眼神往旁一移,她借着旁边的瓷瓶,看见月楚临微躬着身。毫无平时世家大族的风范气度,而如蛰伏的兽类。

    还有声音。

    她听见微弱的声响,像是从喉咙里挤出的威胁式的低鸣。

    她迟疑开口“大哥”

    下一瞬,那人便往前一步,从身后牢牢抱住了她。

    两条胳膊越发用力,想要将她嵌入身躯似的。</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