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郤昏了两天,还不见清醒。
这日早上,奚昭去看他。见他仍没有睁眼的意思,便在一旁修炼起了驭灵术。
那灵龙的强化速度快得可怕,仅这么几天工夫里,就已经能够吃下凝聚她全部灵力的灵球了。它生长得快,她承受的压力也大了许多,每回驭使不过一刻钟,就已有些吃力了。
她反复摸索着更好驭使契灵的法子,练了足有两个钟头,身后忽落来人声“小寨主,那人是谁”
奚昭转过身。
薛无赦蹲在窗台上,一手撑脸,一错不错地盯着躺在床上的月郤。
薛秉舟则站在门口处,也打量着床上。
不等奚昭开口,他便稍蹙起眉道“月郤”
“月郤”薛无赦轻巧跃下窗台,眉梢扬笑,“真是月郤他怎的到这儿来了”
奚昭微怔“你们认识”
“兄长少时常与他来往,两人”薛秉舟斟酌着用词,“性情相合。”
薛无赦兴冲冲地上前“是玩儿得不错,他比他那兄长有意思多了。不过后来月府不允他去鬼域,这才少了来往。要不然,现下定比亲兄弟还亲。”
奚昭心想,多半是怕月问星的事会被鬼域发现,月、薛两家才渐没了来往。
但快走至床边时,薛无赦忽又停住。
他陡然看向奚昭“他该不会是来找你讨债的吧这人自小就听他哥的话。”
虽不清楚她和月家到底发生了何事,但看情况关系似已差到了极点甚而逼得她躲到这深山老林来。
“不是。”奚昭说得简单,“他与他哥闹了不快。”
“不快他和月楚临”薛无赦难以置信,“怎么可能当时我与他玩得那般好,他那温吞哥哥一句话,不也立马与我断了往来还能有什么事能惹得他和他哥闹矛盾。”
薛秉舟在旁幽幽道“月郤被带走时,兄长往他哥背上踢了两下,还想用勾魂索勾出他的魂。”
奚昭“你现在这般健全也挺难得的。”
薛无赦放声大笑,又躬身去看月郤。
凑近了,他却忽耸了两下鼻尖儿“这人身上怎么一股死魂气息”
“死魂”奚昭也近了前,确定月郤的胸膛还微微起伏着,才道,“你别乱说,他可还活得好好儿的。”
“真有死魂气息秉舟,你过来瞧瞧。”
薛秉舟上前,也跟着他俩躬了身。
三人将床铺边沿沾得满满的,他观察片刻后道“确有死魂气息有可能是恶鬼缠身。”
话落,月郤恍恍惚惚地睁了眼。
眼刚睁开,便对上几双压着审视的眼睛。
他心下一惊,默默别过脸。
“怎么还在梦里”他喃喃道,同时使劲儿眨着眼。
“哈哈哈”薛无赦又一阵大笑,探手去拍他
的肩,“月二,你别把人笑死”
“兄长,你已死了。”薛秉舟说。
薛无赦哼哼两笑,有意逗他“有劳提醒,要不是你帮我记着,只怕我早忘了。”
听他们聊了几回合,肩又被拍得生疼,月郤这才回过神。
他移回视线,却是目不转睛地盯着奚昭。
直盯得眼圈微红了,他才哽出声“绥绥”
薛无赦一下便从那声亲昵呼唤中听出异样情愫,笑意稍凝。
亦是同时,月郤强忍住不适,撑着床铺起身,何物也不顾地抱住了奚昭。
“绥绥,我还以为又是在做梦。”
薛无赦的视线在二人间游移两番,渐琢磨出了月郤和他哥闹崩的缘由。
他面上仍是笑眯眯的,却用哭丧杖抵在了月郤肩上,将他推开。
“月二,先别急着叙旧啊。”他道,“不若先说说你身上沾的死魂气死气这般重,离人近了,可是有害无益。”
月郤被他推开时,神情还有些发懵。
好一会儿,他才怔然道“薛无赦”
“是了是了,亏你还记得我。”薛无赦凑近看他,好笑道,“怎的红成了兔子眼,莫不是夜里偷偷藏被里哭了”
月郤不大自在地别开脸,片刻又转回来睨他。
“你不也是鬼快离我远些。”
“专往人心上扎刺是吧”薛无赦直起腰身,将哭丧杖抱在怀里,“别打岔,快说如何沾了满身死气”
月郤抿了下唇,嘶声道“上山的路上杀了些恶妖,尸首概还在山下,去一趟便看得见。”
“是么”薛无赦将信将疑。
这般重的死气,得杀了多少妖。
但他又找不着更为合适的缘由,只得暂且相信。
月郤敷衍解释后,便又看向了奚昭。
一看着她,他的气息又变得不稳“绥绥,你将我丢那儿就好,何故受累带我回来”
奚昭不语。
其实也没受多少累。
都是太崖带他回来的。
她伸手碰了下他的额,见不发烧了,便说“我去拿些药,你在这儿歇会儿吧。要嫌闷,就与他俩聊聊天。”
待她走后,薛秉舟张了口“月郤,你和她”
“月二,”薛无赦忽越过他,挡在他了跟前,“太崖在你家住过一段时间”
听他提起太崖,月郤陡然警觉,抬起戾眼。
“是,怎的了”
“没什么,倒是巧。”薛无赦语气轻快,“他也在这儿。”
月郤攥起手,眉也紧拧。
“那妖道也在此处哪儿何时来的他来这儿做什么”
他接连问了好些问题,薛无赦也越发肯定心中猜想。
这人跟那阴贼果真不对付。
“你不喜他那正好了。”薛无赦笑眯眯道,“我与秉舟也跟他有些矛盾,
看他不快得很。但现下我俩在伏辰寨有事,整日要见着他,颇为心烦不若搭把手,想法子将他赶出去”
月郤犹豫道“你容我想想。”
“想想月二,你何时成了这般拖沓性子。要放以前,不早答应下来了么”
月郤眉眼沉沉。
自是被那妖道摆过几道,长了些记性罢了。
他没解释,只道“现下有更重要的事,我便是再不喜那阴魂不散的东西,也得放在之后再说。”
“什么事”
月郤却不语。
兄长似陷入癔症,且还在四处找她。在解决此事,确保她能去危就安前,其他事都得放在后面。
他没解释,薛无赦也不好追问,只得暂且作罢。
等吃过药后,月郤又陷入昏沉劲里,天还没黑,便睡了过去。
入夜,奚昭刚放下床帐,正要吹灭蜡烛,便听得一声“昭昭”
嗓音空灵,又透出些幽怨意味。
她起先没听出来,还以为又闹鬼了,甚还在想今天这鬼倒聪明,连她名字都弄到了手。
也不知是要借眼睛还是借耳朵。
但当那鬼又唤了声“昭昭”,鬼影也缓慢靠近床帐时,奚昭才突然记起白日里薛无赦说过的话
月郤身上沾着很重的死魂气。
又听见外面淅淅沥沥的落雨声,她忽道“问星”
“是,是我。”
奚昭盯着那身影。
她还真跑出月府了
怎么做到的
月问星停在了帐子外“我就知道,就知道你不会出事的。他们都要骗我,没事,没事,我才不会信他们。”
她陷入了混乱的呓语,身影却一动不动,似在透过床帐紧紧盯着她。
奚昭正欲掀起床帘,却听得她忽道“别拉开”
她手一顿。
“别拉开”那急切一声后,月问星的声音恢复了平和,“别拉开。我我现下不太好。你见了定会怕的,别看我。”
不太好
奚昭疑道“什么意思”
月问星并未解释。
些许衣料摩挲的声响后,那床帘被挑开一条缝儿。
一枝莹白清透的玉簪花从缝中探进,微微颤着。
“花,你送我的。”她的声音轻而又轻,“我不敢碰它,担心它坏了,只能轻轻地挨着。好在没有损坏,还好好儿的。”
奚昭看着那枝玉簪,忽抬手掀开了床帘。
烛火映下,她看见了床外的人
她像是成了具被火烧过的空壳纸人。
浑身见着大大小小漆黑的洞,身躯也变得残缺不全。四肢布着长短不一的漆黑洞口,脸上也缺了块,以至于她说话都分外勉强。
奚昭怔住。
陡然对上她的视线,月问星脸上浮现出明显的慌色。
她别过身去,仓皇躲至阴暗处。
“别看,有些不太对。”她说,“很累,很累,没有鬼气能恢复。可我想见你,抱歉我也不想。再过些时日便好了。”
“你这样不会疼吗”奚昭坐在床边,从她手中接过了那枝玉簪。
像是被火烧破了般,看着就疼。
月问星愣住概是没想到她会这样问。
好一会儿,她才摇了两下头“感觉不到。”</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