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香片的效用正在缓慢消失。
温热渐褪,一点点覆来森寒冷意。
像极烈日下落水的叶子,叶身还余留着灼日的温度,尖端却已被冷水沁得冰凉。
正是这骤热骤冷的变化,带来更多刺激。奚昭稍仰起颈,不一会儿便脱了力。只是还没躺下,就被人搂住身后,一把抱起。
她调整了坐姿,盘坐在床上。
薛秉舟一手搭在她腰侧,另一手则扶着她的胳膊。稍倾过身后,他低垂下了头。
似是想要吻她。
只不过那吻还没落下,她便听见声闷响,随后就清楚看见他的眼皮抖了两阵。
下一瞬,他便直直朝前倒去了。
他晕得突然,奚昭一时反应不及,几乎将他抱了个满怀。
冷冰冰的脸埋在肩上,人却没了动静。
晕了
还没回神,便有一样东西挑开了床帘,从中伸进。
是根哭丧杖。
握着哭丧杖的手冷白如纸,攥得很紧。
床帘被挑开,她看见一张带笑的脸。本该是格外轻快的笑,但因烛火飘摇,蒙了层晦暗的阴影,显得怪异许多。
“小寨主,”薛无赦眼眸稍弯,“这般不将我当外人”
奚昭“”
刚刚玩得太忘神,忘记屋里还有个人了。
“那什么,”她挠了下面颊,“你找我什么事”
“本打算跟你聊聊鬼核,不过现下倒想起另一件事了。”薛无赦将哭丧杖换至另一手中,再伸出右手,一把揪住了薛秉舟的后衣领,“父王有事找我和秉舟,让我们现下去酆都一趟,恐要失陪。”
奚昭松开手,任由他拎起薛秉舟。
又见他几乎是将人毫不客气地拖下了床,她一手撩开床帘,问道“什么事这么急,今晚都不会回来了吗”
薛无赦头回庆幸自己已经死了,至少不会因她说的话窒气。
他侧过脸道“是阴阳簿的事,小寨主无需等,至少得到明天。”
行吧。
奚昭也顺势下了床。
那她就再练会儿驭灵术。
出了门,薛无赦却没去酆都,而是回了无常殿。
将人往屋里一扔,也不管状况如何,他转身就出了门。
在门口徘徊两阵,他身子一转,遥遥望向了掩在黑雾之中的第二殿。
第二殿。
薛知蕴合上簿册,又取了本新的,头也没抬道“今日稀奇,舍得往这儿跑一趟。怎的,你俩终于长成一个人了”
薛无赦大喇喇坐在殿侧,一手撑脸。
他道“看来收拾了薛岱君确叫你高兴,竟连玩笑话都说得出口了。若让秉舟听见,只怕得惊得他往后绕着你走。”
薛知蕴紧拧起眉,不悦看他“若是要找人耍嘴皮子,另换个去处。”
“别啊,要没事儿找你帮你,何故会在夜里搅扰”薛无赦敛下几分笑,目露犹豫,“就是,我我有一个朋友。”
薛知蕴笔一住“这鬼域里谁见你都绕着走,你何来的朋友”
“你要真嫌那些事务难办,就去找孟姥要口汤喝,解一解烦忧,别在这儿戳人痛处。”薛无赦轻哼一声,“况且,我确然有个朋友。”
“谁”
“就就就月二。”薛无赦憋了半天,终于挤出个名字。
薛知蕴“月郤”
“不错。”总算扯了个人出来,薛无赦放松不少,说话也利落起来,“他这阵子烦得很,就是哎呀,怎么说呢他先前答应过一人,帮那人跟一女子打好关系。月二的确帮他了,不过帮着帮着,就有些不大对劲,他发觉每回只要看见朋友跟那女子走得稍微近点儿,就浑身不畅快、不舒服,就只想把”
“不可能。”薛知蕴突然打断他。
薛无赦稍怔“什么”
薛知蕴神色不改“月郤喜欢昭昭,断不会对旁人生出什么胡乱的心思。”
“哦,哦”
薛无赦拿哭丧杖敲了两下掌心。
他怎么把这茬给忘了。
“那是我记错了,月二跟我提起这事,其实是他的朋友他朋友不是向来多得很么”
薛知蕴眯了眯眼睛,盯他半晌,忽问“薛秉舟喜欢上谁了”
“他就”薛无赦陡然回神,又一副笑笑眯眯的样子,“说的是月二的事,提秉舟做什么”
薛知蕴又处理起阴阳殿从来的簿册,问“所以你来找我是为了什么”
薛无赦思忖着问“你觉得月二那朋友缘何不痛快月二那朋友问了他,他又跑来问我。我也没法思索清楚,索性来问你。”
薛知蕴蘸了墨,语气听不出起伏“你也喜欢上昭昭了”
“怎的将我扯进来”薛无赦一下站起,“都说了不是”
“薛无赦。”
薛知蕴倚靠着轮椅。
早看他俩不顺眼,现下逮着机会了,她自是看热闹不嫌事大。
“你不是惯会寻乐找趣么昭昭恰也喜欢,何不从此处着手。”
“不是我。”薛无赦拿哭丧杖反复敲着肩,只觉胳膊都快要被敲断了,“真不是。”
薛知蕴懒得看他。
不是。
不是还急匆匆跑去酆都偷了那阴阳笔出来,落得满身鞭伤。
“真不是。”薛无赦又重复一遍。
“知道了。”薛知蕴乜他,“找月二和他的朋友去吧。”
薛无赦转身往殿外走,行至殿门时又停下,犹疑看她“当真是因喜欢”
忽地,薛知蕴想起那日来过鬼域一趟的太崖。
估摸着时日,他也该找到伏辰寨了。
“是不过昭昭不喜麻烦,你要想对付什么人,最好耍些其他手段。”她稍抿起笑,“下死手也没事,左右你俩算得我兄长,自然要多照拂些。”
在鬼域待了两天,又让鬼灵吸足鬼气,第三天一早,奚昭就回了伏辰寨。
陡然到了阳气重的地方,她竟还有些不适应。躺床上睡了半天,才被自个儿化出身形的龙灵叫醒。
它盘在她的颈上,来来回回地摩挲着,似在判断她还有没有气儿。
见她睁眼,它才又呜呜咽咽叫起来,兴奋地在半空盘飞。
差点忘了。
之前说要带它去见元阙洲的。</p>